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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世子爷不是食肉族。
菁华识相地钻进了马车里,用前蹄把车门关上。
萧景姒若有所思,许久,沉默不语。
“阿娆,你怎了?”楚彧十分不安,小心拘谨地站着。
她抬头,看他:“楚彧,你是不是妖?”
问得太猝不及防,太直言不讳。
楚彧来不及思考:“我是人。”说完,惴惴不安地看向萧景姒。
语调很急促,刻意得像声东击西。
她笑,牵着楚彧的手:“走吧,有人该等不及了。”
临近午时,冬阳正盛,竹林内缭绕不散的雾气,腾腾升起,笼在一片青葱竹叶之外,一缕光破开水雾,折射出点点光斑,落入繁林。
一团凝雾隔绝出两色光景,竹林内,五光十色光影折叠,竹林外,朦胧不清混混沌沌。
“太子殿下。”
凤傅礼背着光影,站在一片冉冉浓雾里。
身着劲装,黑布覆面,男人只露出一双灼灼瞳孔,他道:“殿下,萧景姒来了。”
“多少人?”
“与常山世子、杀手夏乔乔,三人同行。”
凤傅礼唇角勾勒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传令下去,”顿了一顿,眸光阴鸷,“杀”
“砰——”
骤然,竹林上方,烟火炸开,冬阳暖光里,星火点点。随即,疾风骤起,一只箭矢破空射出,直指林中漫步而行的女子后背。
楚彧揽住萧景姒的腰,左偏一分,抬手,好似慢条斯理,竟接住了那箭矢,随即,在手里把玩着,紧了紧怀里的女子,拂了拂她被疾风缭乱的发梢。
突然,指尖箭矢脱手,不见了踪影,忽闻一声惊叫,竹林暗处,便有一人倒下,心口中箭,一命呜呼。
这手法,精准得恐怖!
顿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蠢蠢欲动的紧张感扑面而来。
萧景姒悠悠回首:“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隐于灌木丛的凤傅礼惊愕了一瞬,当下沉声喝道:“取萧景姒人头者,本宫重重有赏。”
一声令下,立刻便有成百布衣男子从四面八方逼近,各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
开门见山毫不迂回,这位太子殿下是有多沉不住气,这般恨不得立刻将她置于死地。
“咚!”
猝不及防一声尖叫,一众伪装成布衣百姓的死士抬眼望去,只见一人躺在地上抽搐,脖颈汩汩流血的伤口上,直直立着一物!竟是……
一根鱼刺!
夏乔乔舔了舔手,把剩下的鱼装回包袱里,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萧景姒:“一个人,一袋鱼干。”
“好。”
楚彧睃了夏乔乔一眼,看他不太顺眼。
凤傅礼见此,即刻令下:“围住他们!”
铿——
铿——
刀光剑影,刃已出鞘,直逼竹林中三人,楚彧一掀衣袍,将萧景姒护在臂膀下,一脚踢向那握剑之人的手腕,素手成爪,擒住那人肩膀,只听见咔嚓一声,楚彧一掌打向正龇牙咧嘴的男人腹下,他连退数步。
楚彧徒手便夺了他的剑,那人布衣百姓的装扮,伏跪在地,吐出了一口血,手腕脱臼,他单手撑地。
结结实实受了楚彧一掌,还能剩半条命,果然不愧为东宫死士。
楚彧懒懒端详了一眼那夺来的配剑,剑柄上有一簇火焰的刻印。
“东宫太子令。”楚彧冷眸略略微抬,“凤傅礼,你要造反吗?”
一个摄政专权的国师大人,一个手握重兵的常山世子,若能一网打尽,他倾巢而出也不亏。凤傅礼隐于一群死士之后,阴阴冷笑:“本宫反了又如何?”
终于招了呢。
萧景姒将兜帽取下,站在楚彧身侧:“以下犯上,谋逆造反,此为罪一,不尊国法,豢养死士,罪加一等。”萧景姒微微抬起下巴,竹影斑驳落在她精致的脸上,“两罪并罚,几位殿下觉得,该当何罪?”
“锒铛入狱,贬为庶民。”
男人的声音悠然自得,俨然端的是看戏的姿态。
晋王,凤玉卿!
凤傅礼大惊,回头望去,包围圈外,除了晋王,还有天家众位亲王,他咬牙,如此一来,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反,怒喝:“你们一丘之貉,本宫今日便要替父皇清理门户!”
凤傅礼抬剑令下,正是一触即发时,听得楚彧冷冷音色扬起:“楚家军何在?”
一语落,疾风卷起,竹叶纷飞,竹林高空之上,密不透风的雾霭中,人影涌动,飞身降落,从四面八方涌入,将楚彧与萧景姒二人牢牢护在中间。
银甲戎装,铜剑铁盾,是楚家军。
原来,早有防患。
东宫五百死士,各个以一敌百,何惧他楚家军寥寥几十人。
凤傅礼冷眼哂笑:“单凭你楚家这群乌合之众,也想要本宫的命,痴心妄想。”
楚彧懒得多费半句口舌:“杀。”
霎时间,刀枪剑戟碰撞出腾腾杀气。
竹林外百米,戎平军隐于南井村各处,侧耳听风,伺机而动。
“将军!”
是会池来报。
“将军,楚家军先发制人,东宫太子军已倾巢入竹林,正两方对峙。”
秦臻从梁顶飞身而落,抬眼望着不远处迷雾朦胧的竹林,沉声令下:“戎平军听令!”
人影破顶而出,整齐划一的一声:“在!”
身着玄色劲装,冷面硬汉,手中刀剑负手握在身后,站如松,行如风,这便是戎平军最精锐的兵马,大隐于市,所向披靡而百战不殆。
秦臻领兵在前,一身黑色锦袍,衬得瞳仁黑沉,深不见底:“全军听令,东宫已反,竹林内,太子军一律拿下!”
“尊将军令!”
剑气破空,驱散了雾气几分,竹林外围东宫守军大喊:“什么人?”
铿——
一剑破喉,人躺地呜咽,随即,有玄色人影涌入。
“那个家伙,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凤玉卿坐在马上,瞧着竹林里风起云涌,却笑意不止。
凌粟觉得,自家王爷,在幸灾乐祸。
竹林内,纷乱不止,血染竹叶。
“殿下!”
“殿下!”
凤傅礼在一边观战,眸中火光愈渐喧嚣:“快说。”
“太子殿下,有、有……有援兵。”
凤傅礼猛然回头,疾步声声,有人影逼近,他怒火中烧:“萧景姒,你诈本宫?!”
里应外合,是反间计!戎平军与楚家军前后夹击,东宫死士瞬间腹背受敌。
她懒懒散散的语气,启唇道了四个字:“兵不厌诈。”
凤傅礼目光炯炯,全是火星。
南井村内根本没有摄政诏书,本是东宫与平广王府合计的一出请君入瓮,却让萧景姒将计就计,釜底抽薪。
她到底是何时洞悉了东宫筹谋多时的计策,如此不动声色地等着他来自投罗网。
凤傅礼狠狠咬牙:“全部死士听命,切勿恋战,直取萧景姒首级!”只要萧景姒一死,东山再起仍有可能,她执政一天,便永无他东宫翻身之时。
萧景姒,必须死!
凤傅礼杀令刚下,只闻男子沉敛的嗓音,字字如裂帛断玉:“安远将军秦臻,领兵前来平反,请国师大人令下。”
打了安远将军府的旗子,以平乱为明,便出师有名,名正言顺。
五百东宫死士,纵使有通天的本事,对上这骁勇善战的楚家军和戎平军,怕是插翅也难飞出这竹林,这战局,已初定,坐观虎斗的各位天家王爷,皆震惊不已,太子最后的羽翼,怕是在今日要斩草除根杀个干净。
萧景姒对秦臻颔首,秦臻立刻便会意,将东宫太子兵马围堵在内,她高声道:“所有逆贼,一个不留,太子凤傅礼,如若反抗,”顿了一下,萧景姒只言,“死伤不论。”
登时,血气翻涌,布衣的死士一个个倒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即刻便落了下风。
凤傅礼几乎咆哮而出:“给本宫杀了萧景姒!”他拿起一旁护卫的弓箭,开弓,拉弦,箭指萧景姒,毫不迟疑便满弓射出。
楚彧漫漫一步,挡在了萧景姒跟前,抬手,轻而易举便接住了疾速的箭矢。
凤傅礼愕然怔住。
“阿娆,你帮你讨利息。”
一语落,骤然箭出手掌,反向飞出,凤傅礼僵在原地,瞳孔中映出那黑色的箭尖逼近眼底——
“啊——”
血溅竹叶,箭矢直直钉进了凤傅礼的左眼中,血水淌过半张脸,他声嘶力竭地惨叫,五官狰狞扭曲。
凤玉卿忍不住闭了眼,太血腥暴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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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落胎(二更)
血溅竹叶,箭矢直直钉进了凤傅礼的左眼中,血水淌过半张脸,他声嘶力竭地惨叫,五官狰狞扭曲。
凤玉卿忍不住闭了眼,太血腥暴戾了。
大凉良兵百万,若论英勇善战,当数卫平侯府与戎平军,以及钦南王府的楚家军,强强联手,无坚不摧。东宫死士虽各个武艺超群,却终归不善战术,愈渐下风。
杀气凛凛,不过须臾,血流染红了黄色的尘土,一地浮尸,多为东宫死士,再战,势必会全军覆没。
“殿下,我等不敌,再不撤的话……”
再不撤,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凤傅礼失了一眼,没了瞳孔,血水渗出,似凹陷下去的一个血窟窿,极是吓人,他痛得几欲昏厥,由手下人搀扶着,踉跄后退,身后是一潭腐泥,再退,亦无活路。
凤傅礼脚下趔趄,一脚已沾了淤泥,他猛地一掌打向身侧的死士,借力跳起,那被他打入泥潭中之人,挣扎了几下便陷了进去。
凤傅礼咬牙,面目扭曲:“掩护本宫,撤。”
所剩无几的东宫死士们护着凤傅礼,沿泥潭左侧,依竹林西南方突围撤离,一行人,待到退至竹林之外,几乎全军覆没。
一声哨响,枣红色的汗血宝马疾步奔腾,停在了凤傅礼前方,所剩的十几个死士立马围住,以身体为盾,挡住破口,大喊道:“殿下,快撤!”
凤傅礼一夹马腹,疾速而行。
戎平军与楚家军紧随其后,萧景姒却道:“穷寇莫追。”
两军听令,全数整军折回,侯萧景姒之令。
戎平军便罢了,这楚家军怎得也这般听话。
凤玉卿看了一出好戏,兴致勃勃得很:“为什么不追?”
天家其他几位王爷,同样有此疑问,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此番,不管是太子用计也好,国师大人将计就计也罢,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又有几位王爷眼见为实,坐实了东宫叛乱之名,即便今日杀了太子,也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自然,凤家几位王爷,是巴不得东宫被斩草除根了才好。
萧景姒笑,眸中冷意似是而非:“金銮殿那把椅子还在,贪得无厌的人,总归会再回来。”
贪得无厌之人……
在场,贪得无厌之人,何止东宫。
秦臻剑指东宫所剩无几的死士:“放下武器,还是死?”
他的话,刚说完,楚彧也不避讳他人,将萧景姒揽入怀里,略略抬眸:“东宫所有活口,一律就地处决。”
楚家军立刻上前,提剑就砍杀。
秦臻:“……”
传闻果然不假,常山世子,只屠杀,不招降。
戎平军迟疑不前。
秦臻道:“尊令便是。”他家景姒,怎就选了一个这般暴戾之人。
一个楚彧便罢,还有一个安远将军,助纣为虐,国师大人羽翼太丰!
只怕,此番请众位亲王看一出平乱的戏,醉翁之意不仅如此,怕是也要让天家贵胄们知晓知晓,这大凉的风云,是谁在执掌。钦南王府相助,这凤氏江山,姓凤还是姓萧,又有何差别。
周王与敏王相视一眼,皆若有所思。
叛军平,安远将军秦臻举兵回都,这一出清理门户,唱得好生精彩,然,一波刚平,一波动荡又起,华凉国师回宫不过一个时辰,太子持摄政诏书入宫。
纵虎归山,果然,卷土重来,诚如萧景姒所言,贪得无厌的人,总归会再回来……
龙鸣鼓擂响,百官入宫朝见,众目睽睽,太子携帝令摄政诏书,以令众臣,诸位大臣心惊肉跳的同时,吓得倒抽一口气,谁也不敢抬头直视太子的脸,独眼阴狠,满脸的血,浴血而来。
这天,风云骤变,毫无征兆。
太子持帝令诏书,列国师萧景姒九大罪状,罄竹难书,条条罪证当诛,太子站在奉天殿前,字字铮铮,愤恨至极。
太子道国师大人谋害帝君,道国师大人构陷东宫,道国师大人诛杀帝后,道国师大人操纵朝堂欲图谋反,道国师大人伙同钦南王府为祸大凉……
“国师大人到!”
一声传令,奉天殿前,百官参拜,她站在龙鸣鼓前,似未闻太子声声斥责,只道一句:“将逆贼拿下。”
天家龙鸣鼓前,持帝令,可号令诸侯。
凤傅礼怒喊:“你敢!”他抬手,明黄的卷轴摊开,面向众官员,“圣旨在此,本宫奉父皇御诏,摄政大凉,东宫为尊,择日登基,”凤傅礼高举圣旨,语调高亢,“即刻开始,本宫才是这大凉之主。”
摄政诏令一出,众人噤若寒蝉,难以置信,下意识便审视高台上的女子,却只见她淡淡眉眼,处变不惊,嗓音竟如此风平浪静。
萧景姒言:“伪造圣旨,太子殿下,你又罪加一等了。”
伪造圣旨……
百官哗然,风云跌宕,众人皆沉默不语,静看哪方掌天下权,这大凉宫的天,又要变了。
凤傅礼怒斥:“萧景姒,休要妖言惑众!”
似乎畏冷,萧景姒拢了拢坠落白色流苏的披风,微微抬了抬眼睫,神色懒懒。
立刻便有内务府史官上前,双手持过圣旨,顿时,脸色微变:“太子殿下,这诏书是……是假的!”
凤傅礼瞠目结舌,一只瞳孔募地放大,“你、你说什么?”
柳御史声颤:“诏令盖印,是……是假的。”
凤傅礼怒喝:“你再胡言乱语一句,本宫立马摘了你的脑袋!”
“殿下饶命,”柳御史扑通一声便跪下,满头大汗,却是跪向萧景姒,“下官不敢妄言,这诏书确实是假的,请国师大人明鉴。”
萧景姒抬抬手,示意柳御史退下:“太子,可用本国师让诸位大臣一一过目?”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假的。”凤傅礼几乎崩溃,失声咆哮,“怎么会是假的!不是假的,不是!”
怎么会是假的,他躲过那么多次追击,东宫所有能调动的兵马,几乎一个不留,在琉榕湖岸的潮水里,他甚至连人性与血亲都摒弃了,取来的,竟是一纸废纸。
凤傅礼突然大笑:“萧景姒,你,”他咬牙,满眼星芒,全是恨意,“你是故意的。”
故意纵虎归山,好环环相扣,侯他自投罗网,待他自断羽翼。
她唇角,似笑,转瞬即逝,忽然冷了眼,沉声令下:“将太子拿下。”
凤傅礼癫狂一般,束发散乱,满脸的血,他嘶吼:“你们敢!本宫是太子,本宫才是大凉的储君,她萧景姒算什么东西,等本宫继位——”
“继位?”轻轻一声凉凉的笑声,萧景姒睥睨,俯视而望,“泱泱大凉,何须你一个废人来承帝位。”
奉天殿的龙鸣鼓下,有大凉亲王,有皇亲贵胄,有文武百官,却无一人置喙,是不敢,是不能,有愤然,也有钦佩。
萧景姒啊,将凤氏江山,牢牢执掌。
东宫已落,太子一败涂地,身体摇摇晃晃,手撑着龙鸣鼓,铮铮作响,仅剩的一只眼,怒火熊熊:“我的死士全部毙命,你却独独留我一条性命,费劲心机设局引我入瓮,你,何不杀了我。”
她走近,微微俯身,嗓音迷离慵懒,说:“因为要让你也尝尝苟延残喘众叛亲离的滋味。”
她看他的眼神,有恨,是蚀骨的冰冷,似满覆深仇大恨,像沉甸甸的利刃,一刀一刀剜向他。
凤傅礼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癫狂大笑。
苟延残喘众叛亲离啊,当他为了这一旨诏书,连自己的女人和骨肉都抛弃了,任琉榕湖岸的潮水淹没了她们之时,便是他苟延残喘众叛亲离的伊始。
萧景姒不杀他,她要他生不如死。凤傅礼瘫坐在地上,笑得声嘶力竭。
萧景姒转身,提着铺了一地的白色裙摆,踏阶而去。
须臾,内务府史官来宣读诏令。
“传国师之令,太子烨豢养死士谋逆造反,罪行曝露,却仍不知悔改,伪造诏书以令诸侯,三罪并行,按律当诛,今念圣上仁德,为积福祉,年关将临大赦其死罪,废除太子之位,贬为庶民,太子府一族终身囚禁宗人府,钦此。”
一旨令下,东宫被废,从此,大凉再无储君,奉天殿前,惊了所有人的神。
凤玉卿笑:“萧景姒啊萧景姒,你可真能耐呢。”转眸,瞥了一眼身侧的凤殷荀与凤知昰,“东宫没了,接下来,轮到谁呢?”
凤知昰冷眼:“五皇兄此话何意?”
凤玉卿答非所问:“她啊,不大喜欢麻烦,若不来惹她,便也不会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