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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放过你,我就告诉过你,别让我再看见你。还有半句话我没说完,那就是——否则,休怪我无情。”李慕儿神色一厉,冲外头大声叫道:“来人呐,抓刺客!”
墨恩神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我能进来,你觉得,这门外还有活人吗?”
李慕儿笑着摇摇头,只是那笑容,更像是自嘲,“门外有没有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捉我的奸,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糟了!墨恩暗道不好,她说得没错。她不会无缘无故昏迷着被送到这里,荆王没有这么好用的脑子。虽然不知道是谁要害她,可要害她的人必然不久便会带人往这儿赶来。
且人不会少!
念及此,墨恩更是一把拽过荆王,赶紧要逃。
李慕儿虽然浑身失力,却清楚明白必须拖住他们。尤其是拖住墨恩,她便有抓刺客的借口来到荆王软禁之地,而撇清自己与荆王的关系。
情急之下,李慕儿冲出门外,捡起地上一名侍卫的剑,猛然朝墨恩刺去!
清冽寒光划过,墨恩拔出匕首接招。此番她刚中过迷药,显然没有上次在荆王府那么大杀伤力,出剑绵软无力,只是靠着阴狠变幻的剑招,意在拖住他。
而一旁荆王,怔愣着看两人打斗,没有上前帮忙,一时竟似看呆了的模样。
心念电转,墨恩知道,对着她,他实在下不去毒手。可再与她纠缠下去,对自己又是百害而无一利。眼看时间一缕缕过去,要怎样才能摆脱她的纠缠?
或者干脆不摆脱呢?
他一个用力压住李慕儿的剑花,冲一旁荆王叫道:“王爷先走!到了西安门,会有人接应你。”
李慕儿与墨恩本就是互相牵制,此时要阻拦荆王已是分身乏术,眼看着荆王大摇大摆走出了殿门,李慕儿急得一掌打在墨恩胸口。
她的力气不大,没有给墨恩造成什么伤害,只是将将分开了彼此的牵制。她趁势拧眉道:“你在宫里有人?是我大意了,居然没有想到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明知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李慕儿还是问出了口。
“我在荆王府暗查荆王,发现他虽作恶多端,却从不曾有谋逆犯上的举动。所以他现在只是软禁西内,我也不觉得有多大问题。现在想来,问题确实不在他身上。和蒙古人私下联系的人是你,去找刘吉的也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墨恩,你的背后,究竟还有谁?”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意料之中的回答。
李慕儿换了口气道:“那你应该明白,这会儿你就算救出了荆王,可你自己却跑不了了。你和荆王不一样,没有人会保你的性命,你,必死无疑。”
这样充满绝望的话语,在墨恩听来,却似乎云淡风轻。他丝毫不介意般勾了勾唇角,反问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李慕儿闻言颤了颤,“你什么意思?”
墨恩忽然正色,一步步靠近她,边走边道:“你难道从来没有发现,我一直想要把你变成我这样的人?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双眼猩红如血,李慕儿突然害怕起来,仿佛回到了灯会那夜,他在她面前杀死了自己的手下那夜。他的心思很深,李慕儿从来摸不透,可这会儿,她似乎将要触及最真实的他了。
这却令她愈加恐惧。
“因为,”他说,“我要把你一起拉下地狱。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地狱,怎么配得上你,堂堂女学士?”
“墨恩,你疯了,你要做什么?”他的脸近在咫尺,李慕儿退无可退。
“做什么?不是有人要来捉奸吗?好让他们捉个正着啊……”
☆、第二八九章:放他一马
朱祐樘赶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画面。
眼前一个陌生男子的背影,半弓着腰,与李慕儿贴面站在床边。那紧紧依偎的姿势,仿佛下一瞬两人就要相拥着倒在床上。
好一个“女学士深夜不知去向”!好一个“见着她往西内去了”!朱祐樘在来的途中,还推测着是有人要陷害她与荆王不洁,便屏退了身边跟着的所有人,独自来“营救”她。
谁料见到的居然真的是这么糟心的场景!
幸好,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下一瞬,便看到李慕儿白皙的手提起长剑,一剑就要往身前男子的胸口刺去。
男子也保持着警觉,立即一个侧身,并用手中的匕首轻轻一挑剑尖。
李慕儿手中的剑立刻失去了方向。
糟糕,她似乎用不上力?
看着她摇晃的身体,朱祐樘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了她,顺势接过她手中的长剑。
长剑横于胸前,朱祐樘第一次,得以与这个传说中的墨恩对视。
眼神冰凉,腹黑冷血。
“皇上,荆王跑了!”李慕儿情急之下,闪身欲往门外跑去。
朱祐樘空着的手淡然伸出,拦住了她的去路,“别慌,先解决这里。”
李慕儿愣了愣,便听朱祐樘继续问道:“他就是墨恩?”
“不错,我就是墨恩。皇上,我们见过面。”
灯会那夜,那个并没有引起他注意的荆王手下。朱祐樘回忆着,籍籍无名的小卒,居然惹出那么多是非来?
“你这是自投罗网。”
语气中带着讽刺,墨恩听得出来。看来小皇帝并不如他想象中温润柔软,至少此刻看着他的眼神,是带着毒辣的恨意的。
“皇上多虑了,女学士能放过我一次,就能放过我第二次。今日她能助我救出王爷,他日也定能从这深深宫闱中,救出在下。”
此言一出,朱祐樘与李慕儿,皆是一震!
看来他是当真不肯放过她,非得将她拉下水了!李慕儿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好再次请求道:“皇上,微臣去把荆王抓回来!”
“莹中,你当初为何提议将荆王软禁西内?”
朱祐樘的这句话问出来,李慕儿顿觉不好。他怀疑她了?他以为她是早早与墨恩串通好的?
“皇上,臣……”
“皇上!”外头传来的一声呼喊,打断了李慕儿要说的话。随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锦衣卫靠近了门口,拱手道,“朱见潚已被拿下!”
李慕儿探头看去,果然,荆王又被他们押着,扭送了回来!
太好了!原来朱祐樘早有防备!
李慕儿回头望向他,发现他仍旧死死盯着墨恩,只是随后开口说出的话,却不再显得薄情,而是得意:“女学士提出这个提议,是要为朕请君入瓮,亲手拿下这漏网之鱼吗?”
挑衅。
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在挑衅他!墨恩神色再不能如刚才那般自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小皇帝对他的憎恨,似乎不只因为他是荆王的得力手下。
还有什么让他如此介怀的原因?
眼下却没有时间再考虑这些,荆王再次被捕,今晚的计划算是泡汤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须得先保住自己的平安才是。
“阿错当心!”
李慕儿眼看着墨恩眼色一变,随后空中便洒出一把白色粉末!出于本能,她飞身闪到朱祐樘身前,伸手捂住了自己和他的口鼻。
墨恩本就料到她会知道他这招,所以他也没想将他们二人怎样,只不过想给自己点时间逃脱。
趁他们捂住口鼻无暇分身的当口,他转身便往外冲去。锦衣卫的人本就才来了四个,以为他又要搭救荆王,只好两个继续押着荆王,另外两人与他缠斗。
不过两个锦衣卫却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意不在伤人,只为离开,要缠住他,十分困难。
好在,外头巡逻的侍卫,显然是听到了殿中的打斗,便循着声音赶了过来,重重包围了墨恩。
………………
而房中,白色粉末洋洋洒洒飘落在地,两人直直望着彼此,竟一动不动,谁也不愿有所行动的意思。
等到再次被迷晕的风险解除,李慕儿才移开手,在眼前扇了几下,道:“阿错,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朱祐樘微微拧了拧眉,揶揄道:“说实话,有一瞬间,不太信。”
李慕儿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用鼻音哼哼了一声。
朱祐樘不由发笑,却很快收起了笑意,将她拉到了身后,上前几步对外面说道:“住手!”
锦衣卫们乖乖服从,立时停手。
墨恩拿准时机,飞掠而去。
“皇上,他跑了!”
不止是锦衣卫,李慕儿此时也被震惊,一脸疑惑地望着他的侧脸。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朱祐樘缓缓回头,暗暗叹了口气道:“朕说过,朕欠了他的情。这次朕也学你,放他一回。下次,恩情一笔勾销,朕决不能再轻饶他。”
这话也是在提醒她下回该怎么做呢。
李慕儿倒听得心头暖暖的,使劲点了点头。
眼下,荆王还被锦衣卫扣在门外。朱祐樘与李慕儿回过神来,一齐并肩走了过去。
荆王的反应很奇怪,不慌不忙,不气不馁,只是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李慕儿。
那表情就好像在说:原来是你!
李慕儿被他盯得难受,索性移开目光,仿若不识。朱祐樘发现了她的异样,也主动地挪步将她护在身后,才开口道:“荆王,朕已给了你最体面的结果。你的妻儿也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这样你还不满意?”
荆王突然反应了过来,经过今夜这一战,虽然失败了,但至少证明墨恩还是有办法、有机会救他的。他要做的,便是安安稳稳在这儿等着。
念及此,他猛地跪了下来,为自己辩解道:“皇上,罪臣之所以想要出去,实乃不甘被见澋陷害!皇上有所不知,罪臣就是发现了樊山王见澋与楚府永安王图谋不轨的迹象,才会被他弹劾!皇上,罪臣确实罪不能赦,可见澋包藏祸心,皇上定也不能轻饶啊!”
此番话多半是为报复樊山王,朱祐樘实在听不进去,拉了李慕儿就走。
☆、第二九零章:科举插曲
这场闹剧算是草草收场。李慕儿跟在朱祐樘身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心中却各自明朗。
于是一个回了雍肃殿,一个去了坤宁宫。
李慕儿回房,早已不见了夏婉。
看来,果然是夏婉下的药了。她去了哪里,结局又会如何,李慕儿已经不再关心。是否需要花心思寻到她,质问她为何恩将仇报,似乎也没有了必要。
那个会在受辱后第一时间想要投河自尽的女子,却突然间受仇人以挟,反过来对付她,这其中必然有她的苦衷。
何苦再去为难这样一个可怜女子……李慕儿叹气,默默走回了银耳房间,房中物什一桩一件还在原地,与银耳离开时没有丝毫变化。宫中都人成百上千,可如银耳这般的真心姊妹,何处再寻?
………………
很快,宫里传出了一个消息,皇后的母亲金氏患病,要回寿宁侯府修养些时日,不能再在宫中陪伴皇后。
这样一来,皇后的两个弟弟张鹤龄与张延龄,也就不能再时时来这后宫之中。
这样的消息虽算不上什么大事,却让一些相关的都人都松了一口气。就连何文鼎,也不禁同李慕儿抱怨了两句他们的不是,以及多么欣慰万岁爷做了个不护内的决定。
只是他们都不会知道,那个清宁宫的阿瑶,终究没有麻雀变凤凰,步上自己想步上的锦绣之程。而那个坤宁宫的夏婉,也终究失了本真的心性,看似背叛了恩人,其实背叛的是她自己才对。
更令李慕儿没有料到的是,这桩变故不仅在后廷刮起了一阵风,在前朝也同样掀起了一阵波澜。
荆王上书,举报樊山王见澋谋逆。而樊山王得知荆王反咬他一口后,再次上奏检举荆王。这回却不再是检举他品行为人那般简单了,检举的是,他私造武器,与儿子朱祐柄一起,阴谋造反。
阴谋造反,这样的罪名,李慕儿早就说过,即便是太皇太后也不会保荆王。
若被查实,必死无疑。
当朱祐樘将这个问题抛给李慕儿时,李慕儿也一时犯了难,不知是真是假。
“皇上,微臣不敢妄言。微臣在荆王府中月余,从没有发现他有什么谋逆叛变的举动。”
萧敬也在一旁旁听,闻言搭话道:“女学士说得不错。皇上,臣等在府外密查暗访了个把月,听过不少荆王伤天害理的荒谬事情,却从未听说过有这一条。”
朱祐樘薄唇紧抿,始终觉得不妥,便吩咐道:“此事不可不查。也不能再由你们去查。萧敬,传令下去,派司礼监韦宁,大理寺右寺丞王嵩,锦衣卫都指挥佥事陈云再次前往蕲州城核查。”
“是,微臣这就去办。”
李慕儿听得暗自点头,朱祐樘换了批人远赴蕲州调查,既能防止那边有人认出他们,又能提防前一批人被收买。
反正蕲州城那个鬼地方,李慕儿也是不想再回了的。
…………………
往后数月,宫里的日子波澜不惊,还是一样地过,也没见西苑再有什么风吹草动。
不过,一来朱祐樘加强了西苑的守卫,二来墨恩当也明白再来冒险便是真的自投罗网,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至于他在宫中究竟有怎样的内应,李慕儿一时也没有头绪。
很快到了三月,朝中迎来了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
这让李慕儿想起两个人来,一个是毛澄,一个是林志。
毛澄已在京城蛰伏三年,以他的才华,此届金科状元的头筹恐怕势在必得。而林志那个三脚猫,不知有没有通过院试和乡试,获得来京参加会试的资格?
如果他侥幸通过了会试,得以参加殿试,李慕儿与他的重逢倒显得颇为戏剧性了。
李慕儿对此事充满了兴趣,其实要知道答案对她而言并不难,因为钱福正是此次科举会试的同考官。会试的学子中是否有林志此人,一问便知。
结果出乎了她所料,林志不仅果然来京参加科举考试,而且还在会试中获得了不低的名次,不日将上奉天殿参与廷对。
这却让李慕儿起了疑。
打听到林志所住客栈后,李慕儿决定亲自登门拜访故人。
为了招揽考生入住,许多临时性的客栈的取名大多会与科举及第、吉利用语有关。譬如李慕儿此刻所面对的门前匾额,便正正经经地写了“状元楼”三字。李慕儿忍不住轻笑了声,不知林志投宿此客栈,是否单纯因为它这名字?
大厅里,刚考完紧张会试的各地考生团团围坐,正在闲话家常。李慕儿推测林志这样的怪人定不会在其中,于是径自往客房走去。
门被轻叩三声,随着门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谁啊”,李慕儿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谨慎地背手而站。
“女,女学士?!”林志推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李慕儿,自然满脸震惊。
李慕儿却不看他,视线越过他环视了一圈屋内,并自顾自地走进了门,道:“怎么,林先生不欢迎老朋友来坐坐吗?”
房内冷清,未见他人。
“欢迎是欢迎,”林志忙关上门,蹙眉道,“不过,你不是应该和墨恩在一起吗?他人呢?”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李慕儿呼了口气,冲林志摇摇头。
林志这才发现不对劲,伸手就要往她脑袋上摸去,一面急急问出口:“你的脑袋,好了?”
李慕儿忙横手挡于额前,拂开了他,答道:“嗯。”
林志这才大笑道:“哈哈,没想到我这师弟,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何止是失手,简直是自食其果。李慕儿不打算将荆王府的一切告知林志,也不打算再清算大同发生了些什么,只是打趣着问他:“林先生医术高明,却不知原来文采也了得,轻而易举就入了殿试的名额?”
“呃,这个啊,嘿嘿,我是老江湖了,不奇怪,不奇怪。”林志挠挠头,表情有些赧然。
“那,我就期待着殿试之日与你在奉天殿相见了。”李慕儿说着就要出门,林志没再搭话,送她到了门口,却听她忽又笑道,“突然想起来一个林先生仰慕之人……不知可否邀林先生与我等喝杯小酒?”
☆、第三百章:心有所往
当李慕儿带着林志来到钱福家中时,林志尚且不知其中缘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眼前是为何人。
直到落座席间,李慕儿举起手中酒杯,为他介绍道:“林先生,这位是莹中的兄长,他姓钱名福,是三年前庚戌科科举考试状元,也是你本次会试的同考官之一。”
林志酒杯差点就要跌落。
状元!他哪里会不知钱福是状元?这可是他的偶像!女学士居然人缘这么好,还能同状元吃饭!
“钱,钱大人……”忽然见到自己的偶像,林志有些不知所措。他忙放下酒杯,双手胡乱在衣摆上搓了两下,拱手作揖道,“在下林志,对钱大人才华极为钦佩。那什么,久仰,久仰……”
钱福爽朗大笑,“林先生客气了。莹中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什么钦不钦佩的话,见外的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