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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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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群人的表情并不显得轻松,细察之下,眼中竟都带着泪意。因为,即使他们多么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却都不是擅长道别之人。
  “莹中,此去不知前路如何,你定要好生保重。兄长帮不了你什么忙,唯有和青岩一起,祈求上苍福泽庇佑,愿你平平安安。”
  钱福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就没离开过何青岩。李慕儿看了欣慰,点点头翻身上马。
  与她同行的还有马骢和墨恩,风入松虽没有表明去向,却同他们一道出发了。
  钱福与何青岩则同乘一骑,对视而笑,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院门口,那日骂人的大娘与几个早起的孩子这才探出了脑袋来。一个活泼些的女娃子脆生生问道:“大娘,何仙姑和老师她们要去哪里?”
  大娘望着手中沉甸甸的一锭银子,感慨道:“许是去他处做善事了吧……”
  左右望去,两边人马背道而驰,忽而一同念道:“至此酒未凉,击箸而笑。我起咏叹调,君莫辞邀。”
  “你只随手招,她念甚妙。一曲广陵散,众人风骚。”
  “美宴过三巡,光景驰西。”
  “人生几回笑,醉回年少。”
  唱罢,两边忽而回头,望着彼此默契一笑。她置身其间,只觉此景更好似一幅精心描绘的丹青画卷。
  美不胜收。
  “青岩,你说的地方在哪里?”
  “那里叫做青岩镇。是我出生的地方。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庶出的女儿。我娘的家乡在青岩镇,有一年爹在那里办案,认识了她。可是,我娘因为患有和我一样的病,每每拒绝我爹……”何青岩说到这里,轻声笑了出来,“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收服的我娘……”
  “那,你娘她……”
  “是因为我。她的身体,不适合要孩子。”
  钱福不傻,几句话下来,他已听出了大概。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只是寂静无声地圈紧了身前的可人儿。何青岩的鬓边簪着一朵粉红色的桃花菊,但在这丰饶艳色映衬下,她自己却枯瘦得像一片秋日的树叶。钱福有些心疼,面上却保持着笑意,温柔在她耳畔道:“唔……那么接下来,我们赶快去青岩镇,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拜见我的丈母娘了……”
  何青岩侧首一顾,蓦然间好似回到幼年学琴之时,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嗯。”她笑道。
  ……………………
  “慕儿,你觉得带着他说的话可信吗?”
  马骢靠上前来时,李慕儿正讷讷盯着迎面走来的一个举着糖葫芦笑逐颜开的孩子。被他这一惊,一时答不上话。
  “他为什么突然说要交代荆王的事,会不会有诈?”马骢质疑的话语在耳边此起彼伏,而李慕儿始终保持缄默,勒马而立,并不回应。
  回头看着正翻身下马的墨恩与风入松两人,她也觉得疑惑起来。这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亲密?
  风入松又为何一直与他们同路?
  李慕儿静待风入松走至身边,终于婉言道:“道长,我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是时候说再见了。”
  风入松不为所动,笑道:“小姐去蕲州,我也去蕲州,顺路,顺路。”
  他怎知她要去蕲州,是墨恩告诉他的?李慕儿不愿意看墨恩,口气又拿风入松没有办法,口气闷闷道:“道长叫我莹中便好。”
  转身,余光还是瞥见墨恩讨好地望着自己,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李慕儿与他擦肩而过,兀自走回了马骢身边。

  ☆、第三二三章 物是人非

  李慕儿再次奔赴蕲州城,已是物是人非。她站在青萝院的门口,望着依然在门口打着盹的龟公,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学孙瓒当初那般,用脚尖踢了下他。
  那人倏地跳了起来,却在看清李慕儿手中的武器后,硬是把气憋了回去。
  撇下马骢等人独自来会故人,又需要藏匿身份,李慕儿自然带着她的双剑。
  看来对方没有认出她来。李慕儿低头望了望自己的一身男装,心道难怪,而后对他说:“麻烦,在下前来拜访凝儿姑娘。”
  对方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你难道没听说……”
  “哟,来客人了?”
  龟公的话蓦地被打断,李慕儿不用往里看,也知道是鸨儿迎出来了。
  鸨儿到底是老辣的姜,一见李慕儿,便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最后叹息道:“我当这大热天的谁还来光顾,原来也是个俏娘子,这是演的哪出?”
  李慕儿抿嘴一笑,拱手道:“苏妈妈好眼力,却识不得在下了吗?”
  鸨儿眉头一皱,这才走近些仔细打量起李慕儿的脸来。半晌,她恍然大悟,大喊了一声道:“傻丫头,是你!”
  李慕儿笑意不泯,点了点头回应道:“在下已恢复了神智,为寻故人而来。妈妈可否允我进去坐坐?”
  鸨儿是什么样的人?在红尘商场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就是人精了。先不论李慕儿那时被荆王府的人带走是何缘由,就凭当初看她是个傻丫头而利用她取胜的过往,鸨儿也断断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的。
  “青萝院可不接待女客。你既然好了,怕也是不愿再进我这门槛了的。就此别过吧。”
  “妈妈且慢,”眼看着她转身将要进门,李慕儿忙举剑挡在她面前,急道,“在下真是为寻故人而来。那后院的杂役小厮陈阿牛,可还在?”
  她这个姿势让人颇有压力,鸨儿却不紧张,只是懊恼道:“一个小小杂役,老娘怎么能记得?”
  一旁的龟公倒是识趣儿,忙不迭上前解救她:“老板娘您忘了,陈阿牛走了!去年夏聚后不久,就被你撵走了!”
  其实,他本也不会记得这茬事儿,可当时陈阿牛被撵走后所引起的连锁反应,可是让青萝院里上上下下的人久久不能忘怀的。
  “那凝儿姑娘呢?”
  鸨儿大概是急于有个了断,顺势接话道:“想起来了。陈阿牛前脚刚被撵走,赵凝儿便为自己赎了身,从此回归良家,一去不复返了!”
  李慕儿了悟,夏聚时陈阿牛的忽然出现,显然引起了鸨儿的怀疑。可能也正是因为鸨儿的棒打鸳鸯,反而打出了赵凝儿的真心。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想要找的故人也已不在了,李慕儿收了手势,只好失望离去。
  ………………
  负责侦查此案的头儿是司礼监的韦宁,李慕儿与他无甚交情,只偶尔见过几面。好在他算是朱祐樘比较器重的太监,自然便知道李慕儿与马骢的身份,对他们颇为尊重。
  “所以,荆世子朱祐炳,已经全都招认了?”
  “是。世子招供,见潚确有谋逆之意,且已经筹划多年。”
  这不合理。李慕儿暗自思忖,会不会是朱祐柄记恨着荆王,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呢?
  可谋逆造反,是株连九族之罪啊!
  “有实证吗?”李慕儿问道。若荆王真的筹划多年,不会一点痕迹也不留下,甚至很可能已有大笔军械。
  “正在查。据探子回禀,见潚多置弓弩、筑土山、操演船马,广积生铁、收器械于江南。只是这些铁证藏匿在何处,我们还在找。”
  “江南?”
  “不错,大概是在近处收集太过显眼,迟早会被发现。所以这些武器军械都是远赴江南采购的。”
  为什么是江南?李慕儿拧紧了眉头,与马骢默契对视一眼,一齐急急出了门去。
  “老实点!如果你真要将功抵罪,就快交代,荆王的这些罪证,都藏在哪里?”
  被马骢狠力一推,墨恩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他却佯装无事,冷笑一声道:“我就算老实交代,你敢信吗?”
  “我信。”
  马骢还未出声,李慕儿就已开口在前。只这一句,便猛然让墨恩故作镇定的神色起了变化。
  李慕儿还是没有看他,垂首注视着地面不知何处,这样的神情分明写满了逃避。而后她一字字清楚地说道:“你可以不说,我会自己去查。可你若说了,我便相信。你知道的,我没有太多时间了。”
  墨恩默然,李慕儿亦再不说话,一人坐着一人站立,就这样两厢静静对峙。到最后,连马骢都不敢插嘴,只神色怪异地站在李慕儿面前,三人如夜晚田地里的稻草人一样安静晦暗,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不知僵持了多久,直至有人来叫用膳,墨恩才徐徐转身,对李慕儿妥协道:“我带你去。”
  说完他就要去牵马。
  不待李慕儿反应过来,马骢已替她问出了口:“去哪里?”
  “江南啊。”
  李慕儿一愣,眉头不由锁了起来。这一切会不会太过顺利?她此行本做好了恶斗的准备,不料阴差阳错之下遇见墨恩,居然并非阻碍,反而步步不战而胜?
  好在江南就在湖广回京的归途中,只消稍稍绕一点路。李慕儿起身欲行,马骢却拦住了她的去路,拧眉道:“慕儿,你就不怕他有诈?”
  李慕儿知道马骢一向对墨恩有成见,可眼下她实在没有时间再对他解释,又不能直接告诉他墨恩不会伤害她,思虑之下便反问道:“骢哥哥,即便他有诈,即便前路迢遥,你可愿意陪我,再一次犯险?”
  像是吃下了定心丸,马骢直视着李慕儿虔诚的双眸,无法抗拒地点下了头,“好。从现在开始,我不问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跟着做就是。假如你错了,也不用担心,至少有人给你背黑锅的。”
  李慕儿得到他的配合,嘴角一抿,举起手中的双剑,摇晃了一下那已显陈旧的剑穗。
  时光荏苒,一直陪在身边的,唯马骢一个。

  ☆、第三二四章 镇府衙门

  李慕儿三人出得门外正要启行,便发现风入松远远地跟了过来。
  他要跟踪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这下李慕儿再忍不住,执剑拦住他问道:“道长这是准备去哪里?”
  风入松被问住了,他怎么知道,她要去哪里?“咳咳,事到如今,我只好实话实说了。”
  李慕儿集中了精神,听风入松继续说道:“其实,我是受人之托,一路保护你的。”
  “何人?”
  “何仙姑啊。”
  “滚!”
  ……………………
  墨恩所说的江南,指的便是留都应天府——南京城。
  在太祖的祖孙四代在位期间,南京北京到底谁是京师,谁是陪都,如同文字游戏一样,反反复复。经过一番折腾,北京最终被确定为首都,而南京为留都或陪都。
  不过,与隋唐的两京制或金朝的五京制不同,明朝的南北两京理论上有着相同的地位。虽然远离权力中枢,南京却保留着一整套中央机构,包括六部、六科、都察院、大理寺、国子监等等,甚至连太医院都有。
  当然也有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南京的锦衣卫指挥使名叫王臣,一迎到马骢与李慕儿,就迫不及待地递上了封据说从京城来的急件。
  京城来的书信——毫无疑问,定是朱祐樘来关心她进展的。
  李慕儿虽然中途回过一趟京城,但匆匆忙忙又心乱如麻之下,根本没有想到过给他去报个平安。此刻回想起来,自运河上被洪灾截断去路,不知他听说的消息是怎么样的?
  李慕儿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朱祐樘在写下这封信之前,还在四处打探着她的消息。最后还是刘大夏复命时顺带提到了马骢,他才掌握到了李慕儿的行踪。而后从蕲州的韦宁处得知她要奔赴南京,这才索性写了信到南京的锦衣卫。
  提笔之时,朱祐樘满心忧虑,一来苦她短短几日就从阳谷到了湖广,又从湖广到了南京的奔波艰辛;二来又怕她人生地不熟受了委屈。下笔时却嘱咐不了太多,只寥寥几句惊喜她幸免于难,交代她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笔头上的美话再贴心,又怎及身边的一件披衣?
  这个道理朱祐樘懂,他望了眼左手边厚厚叠起的折奏,又侧头看看右手边的一本明黄色锦缎书面的线装经书——那是李慕儿自荆王府回宫后常要抄写的经书。两下的对比,忽然让他有种身处天平而不知往哪边倾身的无力感。
  他咬咬牙,只好埋头写下几句寻常的叮咛。
  只是这信到了李慕儿手里,却好像瞬间变成千金之重。那熟悉的笔墨纸香,他下笔时总是先扬后抑的细微动作,就这样突如其来地传到她的脑海,犹如在他身侧,亲眼见他寂寂无声地一字一顿。
  “阿错,你若知道太子是我的孩子,会拼尽全力保我吗?”
  “慕儿……慕儿……先吃饭吧。”
  若不是马骢的呼唤响彻耳边,李慕儿心中的问题差点就要问出声来。回神看向大厅,王臣还弓着腰面对着马骢,不知方才说了些什么。
  虽然大体来讲,南京的中央机构与北京是相对应的,级别也相同。但毕竟皇上与内阁俱在北京,南京各机构的职权远远小于北京相应机构,其权限一般仅限于南京和南直隶。
  所以王臣虽是指挥使,却以马骢这个京城的指挥同知为尊。
  可他这样趋炎附势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李慕儿觉得格外别扭。大概是她接触了许多锦衣卫的官员,都是如同马骢、牟斌、孙瓒等仗义爽朗之辈,突然见到个这样低声下气的,还真有些不习惯。
  腹诽间,一道道珍馐佳肴已被送了上来,这让刚从灾区过来的李慕儿愈加不爽。奈何马骢速速拉了她坐下,已经开始为她布菜,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只是,她没再说什么,王臣却先耍起了官威,“来人呐,将这小子先押下去!”
  这小子自然指的是墨恩。李慕儿闻言狠狠将筷子往桌上一放,闷声道:“王大人好大的架子!这位是下官带来的人,自然由下官处置才对。何况,我们明明一同进门,王大人怎知他是犯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俱是一怔。
  马骢盯着李慕儿,本想反驳,可想到自己承诺过的话,只好将懊恼随饭咽下肚中。王臣脸色有些赧然,还带着些惊慌失措。墨恩则几不可见地嘴角上扬,显然对她的维护十分满意。
  更令他满意的还在后头,李慕儿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虽然不看他,却分明是对他说话:“你坐这里来。”
  就在墨恩移步过去的当口,李慕儿又对王臣道:“投案自首者,一可免罪:如‘犯罪未发而自首者,原其罪。’二可减刑,如‘其知人欲告及亡叛而自首者,减罪二等坐之。’何况他现在是我们最重要的一名证人,理应寸步不离地保护。若是自首不实、不彻底,再以‘不实、不尽之罪罪之’不迟。”
  好一招旁敲侧击,这分明是在警告墨恩投案自首的好处,叫他不要耍花招。
  墨恩照旧冷笑,拾筷就要用膳。
  李慕儿却还没完,敲敲桌子道:“等等。”
  众人倒确实停了下来。
  “道长既然不肯离开莹中,便也一起下来吃个便饭吧。”
  衣袂飘飘,方才与他们道别在镇抚司衙门门口的风入松,如鬼影般出现在了眼前。
  就连马骢也不禁感叹:“道长好功夫!”
  “见笑了,”风入松被戳穿,倒也坦然,“小姐请我吃饭,我可不能错过。”
  这下可好,本该王臣请李慕儿和马骢吃的一顿饭,倒成了他们四人的独桌,一人分坐一位,看上去还颇为和谐。
  只是,彼此只顾吃自己的,并没有什么交流。
  马骢吃着吃着,哼了声,开始不停往李慕儿碗中添菜,“多吃点,慕儿。”
  李慕儿正要摇头,却听墨恩突然问道:“慕儿,这是你的真名?”
  是那个上元灯会她曾自称的名讳。
  李慕儿自然不答。
  风入松大概也嫌气氛尴尬,便也问道:“小姐怎么突然愿意让我俩同桌而食了?”
  “别误会,”李慕儿放下碗筷,擦擦嘴道,“我只是怕你们背着我搞鬼。”
  风入松和墨恩的筷子,明显顿了顿……

  ☆、第三二五章 寻找证据

  气氛反而更加尴尬了。
  唯有马骢还能笑得出来,更加卖力地为李慕儿夹菜。
  李慕儿也不阻止他,还不忘回礼,拿起筷子挑了一些放进他碗里,一面却道:“这里是南京,我和骢哥哥人生地不熟,已变主动为被动。越是被动,越要小心谨慎。万一被人一个反咬,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就是。”马骢附和,不屑地瞟了墨恩一眼。
  “马大人真是细心。”墨恩看着李慕儿碗中越叠越高快要堆积成山的菜品,笑着说道。只是这话即使听起来像是在称赞,微微上扬的嘴角和淡漠的语气中也始终抹不掉那一点轻蔑态度。
  马骢握着筷头的手指一紧,李慕儿赶忙起了身。不愿看着两人再起冲突,她“吩咐”道:“都快吃吧。吃完我们就出发,免得夜长梦多。”
  ……………………
  一顿饭吃去王臣不少银两,关系倒没见得拉近多少。眼看着几人带上一群他的锦衣卫手下离去的背影,他不由暗啐了声。
  “大人!”
  “哎呀妈呀!”正“心怀不轨”的王臣被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是之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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