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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马骢洗漱完了正在穿衣,闻言惊得衣服都差点撕破,“她出事了?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昨夜回宫晚了?”
牟斌摇摇头,压低喉咙道:“是刺杀皇上!”
马骢心中一凛,“怎么可能!她现在在哪里?”
“在诏狱。”
马骢二话不说冲出门去,牟斌边在后边快步跟着,边为他报备此时境况:
“说是持着双剑在乾清宫行刺。”
“不过被侍卫拦下了。”
“她两肩都被刺伤了。”
“伤口很深。”
“幸好是我当值,已经为她裹了伤。”
马骢听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突然叫道:“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牟斌赶紧闭嘴,心中难免腹诽了一句:谁叫你贪杯?瞧你这一身的酒气。
可是牟斌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得那么快,这才过了多久,人就被带走了。要知道会有这变故,他真该早点冲进马骢房里去!
“我要进宫见皇上,你先回去休息。”马骢扔下这句话,就奔出了衙门,消失的无影无踪。
牟斌顿时觉得,这女学士总算没有救错,瞧马骢那紧张劲儿,看来他对她的感情,绝不只是旧识这么简单。
…………………
李慕儿转了一圈,结果又回到原点,回到了刑部,回到了刺客的身份,也见到了老朋友——何乔新。
何乔新习惯下了朝先到刑部巡视,没想到今日却再次见到了半年前的刺客,他一直阻止皇上任用的女学士,沈大人。
他来到狱中,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头便责问:“好个女学士,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本官第一次在乾清宫见你当差,便私下向皇上提议不可留你。果真是被本官猜中了,早知会再有今日,本官便该以死相谏,留你不得!”
李慕儿半昏半醒,刚经受了押送途中的连番颠簸,此刻虚弱得很,在地上顺着气问道:“何大人?怎么是你?我不是在镇抚司吗?怎么又……”
“你三番两次犯下行刺之罪,定是皇上这回再不容你,将你发配到刑部调查,再由三司会审定你死罪!”何乔新恨恨接话。
“皇上?”李慕儿干涸的嘴唇嚅动,呵,兜兜转转,也许这半年来不过是李慕儿在刑部的黄粱一梦。
可是,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难道都是假的呢?
他的温柔对待,是假的吗?
他的处处相护,是假的吗?
她的快乐甜蜜,是假的吗?
她的银耳,她的兄长,她的守宫论,她的兴王弟弟,她的玉簪花,她的骢哥哥,是假的吗?
不!他们那么真实,他们对她那般好,他们怎么会是假的?
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只听何乔新复又说道:“你可知当初皇上将你封为御侍后,曾私下找过本官。堂堂天子,为了你竟亲自到本官家中,百般解释,百般保证,百般示好。如今你却又……皇上定要伤心了,竟看错了你!”
“皇上?”李慕儿又轻轻重复一声,抿紧双唇动了动身子。
伤口因为路上的折腾,早已又裂了开来,李慕儿却顾不得疼痛。
她望着眼前慈眉善目却愤愤不平的何老头,艰难地撑起身子,双手因为用力,血便顺着手臂流下来。
何乔新以为她要拼个鱼死网破,不禁后退了一步。谁料她却端端正正地跪在了他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何乔新疑惑,眉头一蹙,“你……哼,女学士这是为何?若是你确实又犯下这滔天大罪,老夫可帮不了你。”
李慕儿抬起头直视着他,认真地说道:“何大人,我从来不想做这女学士。我留在皇上身边,也从不是为了再次杀他。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毕竟我是有前科的。可是我还是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何大人,这回我真的是冤枉的,昨夜发生的事情都太过蹊跷,实在非我本意啊!”
何乔新虽嘴上严厉,心底却本就有几分疑惑。这么久以来相安无事,听闻她在宫中也是恪守本分,尽职尽责,甚至才华出众颇有建树,怎么突然又要行刺?
且她就在皇上咫尺当差,何需舍近求远,趁皇上宿坤宁宫之际到乾清宫行刺?难道她会不知皇上行踪?这所有种种,根本说不通啊。
犹记得当初在刑部,她宁死不肯开口的脾气,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勇气,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如果这回真是她干的,何必费心解释?
静下心来盘算了遍,又听到李慕儿言语诚恳,何乔新打心眼儿里还是有些相信这个小姑娘的。
念及此,何乔新语气稍缓,平心静气问道:“你既知自己是有前科的,就该在宫中谨言慎行,怎得又惹出这祸端来?”
“何大人,我是遭人陷害的。”李慕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咬牙回答。
☆、第二十五章:真情流露
何乔新耐心听完了李慕儿对昨夜事件的叙述,李慕儿已经很感激。是以何乔新一声不吭地走了,她也不再做过多纠缠。
再来,她实在吃力了。
幸好双脚还能动,找了个干净些的角落,李慕儿便靠在墙上闭眼休憩。
浑身烫得很,伤口疼得很,她真是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口齿清晰地喊冤自救。只不过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后事如何,是生是死,就只有等了……
李慕儿如是想着,身心放松,又渐渐睡了过去。
朱祐樘接到萧敬消息,急着往刑部赶来,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李慕儿耷拉着脑袋,靠在冰冷的墙根上,肩上衣衫大片破损,却被斑斑血迹遮住了裸露在外的纱布和肌肤。袖中也粘连着两条血线,染得她双手通红。
朱祐樘素来知道心痛的感觉,他从小就知道。
就像此刻,他想不顾一切过去拥着她,他想替她伤,替她疼。
这便是心痛了。
萧敬见他沉默不语,脸色却说不出的阴郁,攀在牢门上的双手紧握,青筋凸起,就赶紧叫衙役开了门,并识趣地领了众人退下。
朱祐樘几乎是冲到了李慕儿身边,不顾地面肮脏,单膝支地将她揽入怀中。
这算是他第一次好好拥抱她。
和前两次她喝醉酒时的拥抱全然不同,朱祐樘觉得自己好像等这个拥抱已经好久,好久。
伤口的挤压终于还是痛醒了李慕儿。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中,鼻端还依稀闻到那人独有的龙涎香。
那人。
李慕儿睁着眼,看看眼前的黄色衣料,怀疑自己又做梦了。
再闭上眼,伤口真真切切的痛却提醒着她,这是,真的?
李慕儿倒抽一口凉气,就听到头顶上男子声音飘来:“你醒了对吗?莹中,你听好了,你给朕听好,不是我,不是我要害你。”
李慕儿闻言眼泪立马漫出了眼眶。
傻瓜……
当然不是你……
怎么会是你……
我怎么可能以为是你……
无力地说道:“我知道。你先,放开我。”
那双手却将她揽得更紧。
“嗯……”李慕儿闷哼,“疼。”
朱祐樘这才意识到自己压痛了她的伤口,只好缓缓放开她。
两人方才得以对视。
李慕儿泪流满面,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
可看到朱祐樘紧皱着眉,一脸心疼,平日沉稳似不复存在,便又觉得高兴。
李慕儿好想伸手抚抚他的脸,但实在抬不起来手。啜泣着说道:“你也给我听好,我没有要杀你,再也不会。”
朱祐樘闻言心中大恸,想拥她入怀,可看一眼她的伤,又心痛自责不已。只得边用手为她拭着眼泪,边安慰她,“我听到了,不哭,别哭。”
李慕儿似看穿了他的想法,止住眼泪笑问:“喂,你让我靠着你,就靠一会儿,好不好?”
朱祐樘连忙坐到地上,揽过李慕儿背靠着他,可是从这个角度看去,她肩上的伤口显得更加狼狈。
大手一挥,用衣袖盖住了她肩头,才说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不,我很快就放你出去。”
李慕儿舒适地依偎着他,听着他的保证,觉得身上所有的伤痛似乎都消失了,整个人像飘在云端,轻飘飘的。
只想这样睡过去,永远不要醒。
朱祐樘见她没有反应,低头见她闭着眼睛,挂着泪痕的脸上溢着满足的笑容,不禁摇了摇头。
她的两腮泛着不自然的红,朱祐樘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额头。
果然很烫。
“莹中?”试探着叫她。
李慕儿并没有睡着,沙哑着声音回答:“我不叫莹中,叫我慕儿。叫我,慕儿……”
“慕儿,”朱祐樘将她又抱紧些,“李慕儿……”
“真好听,”李慕儿睁眼,“我的名字,真好听。”
原来从你嘴里说出来,真的好好听。
朱祐樘闷笑,“一点儿也不好听,一点儿也不。”
李慕儿也想跟着笑,却牵动了伤口,疼的她冷嘶一声。
朱祐樘紧张道:“你不许笑!”
“是,皇上。”李慕儿坏坏逗他。
朱祐樘满意地恩了声,又问:“慕儿,你告诉我,昨夜为何要去乾清宫找我?”
他说我。
他没有说朕。
他叫她慕儿。
李慕儿觉得自己掉进了蜜罐子里,甜甜答道:“我想问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不高兴?我想陪着你,我想给你……”
李慕儿说着顿了顿,使劲想将手抬起来伸入怀中。
“给我?”朱祐樘突然脸红起来。
“那个……”李慕儿同时说道。
朱祐樘脸更红了,嘴角却高高地扬起来,这死丫头,实在是,脸皮太厚了……
谁知李慕儿却继续说道:“那个,我怀里,我够不到。”
“啊?什么?”朱祐樘觉得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又发作不出,原来是自己想歪到哪里去了。
他尴尬地咳了声,才把手探进她怀中暗兜,摸出来一个:
月饼?
朱祐樘无声愣住。
哪还像月饼?压扁了,碾碎了,油乎乎一坨,粘在手上。
眼睛里却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快要涌出。
这下轮到李慕儿脸红,看着他手中玩意儿,轻轻说:“碎了,呵呵。这个馅儿我觉得最好吃,就,藏了一个给你。呵。”
朱祐樘迟迟没有说话,他一动不动,盯着月饼,陷入了自己翻腾的思绪。
慕儿,是我害了你。
恩怨情仇,原来,唯情字伤你。
对不起,李慕儿。
李慕儿发现他没有回应,便唤他道:“喂,喂。”
朱祐樘回过神来,“我也不叫喂,唤我的名字,你知道我的名字。”
李慕儿弱弱地笑了一声,“臣,不敢啊。”
“这个,可以敢。”
李慕儿只是笑,她一点也不喜欢他的名字,不喜欢他的姓,不喜欢他掌握着至高无上生杀大权的身份。
“你不愿意?”朱祐樘似乎意识到什么,犹豫了一下道,“那就叫我的小名。”
“小名?”李慕儿忍不住想转头看他。
朱祐樘怕她牵动伤口立即制止了她,“嗯,我小时候没有名字,母妃不愿给我取名字,就叫我‘阿错’。”
阿错,错……听来并不光彩的小名。李慕儿试探着唤道:“阿错……”
“嗯,我在。”朱祐樘低声应着,举起月饼咬了一口。
李慕儿惊呆了,尴尬问道:“是不是很难吃?”
“恩,很难吃。比母妃做的,差远了。”朱祐樘说完将月饼递到李慕儿嘴边,李慕儿就着吃了一口,果然,冷冷的,硬硬的,并不好吃。
可还是抑不住的甜。
又听朱祐樘继续低低说着:
“母妃做的糕点,是这个世上最好吃的。可是,母妃却死在自己做的糕点之下。慕儿,你说,是不是很讽刺?”
“阿错……”李慕儿只是轻轻唤他。她听说过那个福薄命薄的女子,那个红颜早逝的纪妃,当今天子的生母。可是从他口中听到,却令她止不住的紧张害怕起来。
“万贵妃不知从哪里听说母妃糕点做得可口,叫母妃做了满满一盒精致的糕点送去。万贵妃说,她身边的爱犬嘴馋先尝,却一命呜呼,便来质问母妃。母妃分辩,万贵妃道‘既然你的糕点没毒,就叫祐樘来吃了它’。母妃知道,她是想害我。于是母妃,一块一块地吃下了自己的糕点,一块一块,一块也没有剩下……”
李慕儿听他娓娓道来,明明他说得平静无波,李慕儿心里却被绞得生生地疼,眼泪又簌簌地落下来,只有轻轻唤他,“阿错……”
“等我下学归去,母妃安祥地躺在床上,嘴里全是血。我哭着叫她,我也想大吵大闹,我也想为她报仇。可是我瞧见,万贵妃手下的太监汪直就在院子角落躲着看我,等着拿我把柄。我便只能轻轻唤她,母妃,母妃,你安息吧,阿错会好好保护自己,阿错会听你的话,鸟穿浮云云不惊,沙沉流水水尚清……”
“任他尘世多喧嚣,静我凡心立功名……”李慕儿一字一句接道,“我老早听过你的身世,所以一直很奇怪,哪怕万氏已死,你怎么也该把和万氏有关的人都处以极刑。现在我算明白了,你母妃教得你很好,她也很伟大。她知道,仇恨不会让你变得更好。阿错,三年前我醒来时,嬷嬷便告诉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杀了你。可这三年间,我从没有一日感到开心……直到骢哥哥封制我的内力,我居然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知道,我都知道,”朱祐樘一直说得很冷静,此刻却哽咽起来,“慕儿,假如那日,你成功把剑刺进了我的胸口,你也不会开心。因为,你和我一样,我们不是那样的人。我越想念母妃,就会越明白,她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果然也很思念他的母亲,李慕儿意识开始朦胧,声音也越来越低,“阿错,我也知道,我也知道你昨日不开心。我应该陪着你的,我该陪着你……”
朱祐樘为她轻轻擦拭眼泪,拍拍她的脑袋继续说:“我从小就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我从小就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我从小就学习,怎样才能求得大同,可是我却始终没有学会,怎样去保护自己珍爱的人……”
朱祐樘感觉到怀中的人又昏睡了过去。
她的身子越发滚烫,伤口也还未止住血,可是他却舍不得放开她,顾自低低地说着话。
只想再抱她一会儿,再看她一会儿,再陪她一会儿。
☆、第二十六章:投靠钱福
牢墙的小窗口照进一丝光亮,虚虚地笼着二人。朱祐樘穿着一身明黄,盖着身前的可人儿。大牢里时而有人叫屈,有人大骂,此室却是恬静温情,又恍惚朦胧。
马骢不顾萧敬阻拦,直冲进大牢,恰好看到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
于他而言,却是震惊!
难道,皇上也对慕儿动了心?
他的慕儿!
朱祐樘是听到他们吵闹进来的,却还是痴痴地看着李慕儿。直到马骢走到里面跪下叫他,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李慕儿。把她慢慢平放在地上,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又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方才起身。
他拽起自己衣袖一角,正要用力,又停住想了想,对马骢道:“马骢,把你的外衣脱下来,给她盖上。”
马骢今日穿着家中平常衣服,闻言二话不说脱下外套,便要往李慕儿身边而去。
却被朱祐樘一把拦下,拿过他的衣服哗啦罩住李慕儿。
马骢心里的疑虑更深了几分。
做完这一切,朱祐樘终于解脱似的叹了口气,转身看着马骢的双眼。
马骢一与之对视,便要低头回避。
朱祐樘正色道:
“马骢,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
马骢心惊,只能迎上他的注视,叫一声:“皇上。”
朱祐樘坚定地望着他,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力气,问道:“马骢,你可想救她?”
马骢毫不犹豫地回答:“臣当然想!”
“朕将她交给你,你是否,能护她周全?”
马骢闻言咚的一声跪下,一字一句地答:“臣,愿以性命相护!”
马骢没能看见此刻朱祐樘眼里的灰败,只听到他继续叮嘱:“如此,你便带她走吧,不要让人找到她,不要回来,直到……”
马骢听他迟迟不继续,提醒道:“皇上?”
朱祐樘没有回应,只是一步步走到牢房门口,才回头看李慕儿一眼,说道:“也许,永远不要。”
马骢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觉得这个九五之尊的背影,此刻却透露着无奈和颓败。
他急着奔到李慕儿旁边,看到她虽睡得香甜,却十分狼狈,脸上满是泪痕,嘴边甚至还挂着些饼屑。只是,他亲手簪上的玉簪花,早已不在。
慕儿,你和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李慕儿终于睡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刑部大牢。
清淡的檀木香似有似无,身下是厚重暖和的床褥,上方是飘逸摆动的纱幔,转过头看向床外,窗明几净,是间清新闲适的卧房。
怎么?没有鞭打上刑,没有审讯逼供,没有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