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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春去夏来。
窗外的花换了颜色,小丫鬟们不着春衫,知了开始不安分地鸣叫,可长生府的新手爹依旧是那个成天围着媳妇转,恨不得把媳妇捧在掌心的,那个忐忑不安,又激动不已的新手爹。
小夫妻窗外有个葡萄架,如今业已挂满了紫红的葡萄,太乙披着宽大的深衣,躺在葡萄架下的罗汉床上,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
天越发的热,她的肚子也愈发的大了起来。
葡萄架正对着卧房的窗户,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小公子拿着毛笔对着墙勾勾画画,时而皱眉,时而深思,时而微笑。自从上次餐桌上的螃蟹事件后,他就让人写下了孕妇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什么要多吃,什么要少吃。然后又自己亲手誊写在雪浪纸上,贴满了三面墙,每日都要对着墙嘀嘀咕咕上二,三时辰。
他在屋子里学,太乙嫌热,他又不敢让太乙离了他的视线,就让人把罗汉床搬到了葡萄架下。两全其美,既能学习,又能一转头就瞧见自己娇憨纳凉的小妻子。阴小公子觉得,天底下真是没有比他更聪慧的人了。
太乙迷迷糊糊地摇着团扇。叶英回九霄,已经有两百多天了。那夜,他因为东君,一句话没说就匆匆离开,自此之后,音讯全无。也许,真的像元妍说的那般,她对于他不过是一个新奇的玩物,他没给她任何承诺,也并没看出来有多喜欢她。她的初恋,还没开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娘子,想谁呢?”太乙正迷蒙间,有人坐到她身边,揽她到怀中,声音坏坏的。
糟了,好些日子都没正常的小傻子,他正常了!
“没想谁,想睡而已。”太乙靠在小公子怀里,任他的大手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她也不躲。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渐渐开始依赖他。
“吃葡萄么?我亲手洗的,”小公子从一旁托盘里拈出一粒葡萄,送到太乙口中,“好吃么?”
太乙皱了皱眉:“有点酸。”说来奇怪,别人怀孕大多喜欢吃酸的,可她偏偏喜欢上了甜的。
阴小公子一笑,叫人拿了碟蜂蜜。紫红通透的葡萄粒儿,蘸着黄金色的蜜糖,诱得太乙大流口水。
阴明玉却不直接喂给她吃,而是微微地吊着,停在那个只有她伸出小舌才堪堪舔得到的位置。
此时此刻,太乙馋得不得了,半梦半醒的她眼神迷蒙,水红色的小舌头探出唇边,一点一点地去舔舐那金黄的蜂蜜滴。不够,不够,一颗葡萄舔得干干净净之后,小姑娘的舌尖又卷上阴明玉拿着葡萄的手指。
好甜,好甜,好好吃。
看着小妻子诱…人的模样,他再也忍不住了,半含着葡萄,送到她呵气如兰的小嘴里。
甜甜的蜂蜜,酸酸的葡萄,一同涌进太乙口中。
好好吃。
她吃着葡萄,他吃着她的嘴。
等她一个都吃掉了,他才放开她被咬得有些微红的唇瓣,轻笑道:“好吃么?”
“不好吃,”太乙舔了舔嘴唇,把沾在嘴边的蜂蜜贪婪地全都卷到口中,“都是你的口水。恶心得很。”
瞧她嘴硬心软的样子,他就好笑:“小野猫,这些日子来,为夫的口水,你可是没少吃。”
太乙怒:“你也吃我的了!”
“是啊,”见小妻子生气了,阴明玉连忙给她顺毛,柔声道,“我喜欢。甜甜的,比蜂蜜还甜。”
“别碰我……唔……你压到我了!……”
那日后来的事情,太乙不想说。
总之,那是一个十分邪恶的葡萄架,她再也不要去那儿纳凉了。
仲夏时节,在太乙都要把叶英当做自己做过的一个梦时,这个梦又成真的……
产期将至,那日阴明玉去庙里求平安符,太乙身子重,便留在家里。
傍晚,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太乙不喜欢旁人伺候,便一个人睡在二楼,丫鬟们都在楼下,倒也是随叫随到。
她手撑在后腰上,缓缓地去关窗。
太乙转身,便被小山一般的黑影笼罩住。
屋子中没点灯,黑黢黢的,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个男人。太乙下意识地要叫人,却被那人一把抓住手,声音凉凉的,倒是很温柔:“傻丫头,是我。”
太乙整个人僵在那里。
她不敢相信,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直到他急急地低头吻她,双唇相碰的瞬间,她才触到火一样推开他,尴尬地道:“不要,我,我已经嫁人了。”
叶英没想到她会推他,脚下没留神,被推了一个踉跄。
他们将近一年没见,他以为她也会像他一样,急切地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诉说相思之苦。
结果,她不但没有第一眼就认出他,他主动吻她,她竟然还敢拒绝!
她分明就是忘了他!
这个坏丫头!
叶英站直身,冷哼,“怎么?要为那傻子守节?”他上下打量她,脸色黑得比落雨的天空还要阴暗,“几日不见,连孽种都有了?你们倒是过得很快活。”
太乙忍住眼泪,狠狠地咬着嘴唇,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扔到男人怀里:“给你劫灰石。”
他过来拉她的手:“随我回蓬莱去。”
她向后一退:“这就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
叶英心中生气,手上用劲,强行把太乙带到怀里,淡金色的眸子杀气腾腾:“私下九天,与凡人暗结珠胎。太乙元君,你胆子倒是不小。知道戮仙台是做什么的吗?”
“叶英,你……”太乙大怒,一着急,忽地晕了过去。
***
她再醒来,已是身在九霄,自己的太乙元君府。
挺着个大肚子,脚腕上拴着金链,链子的一头固定在床栏上。
她走不出这个屋子。
龙井见她醒来,忙倒了杯水:“元君,岛主派我照顾您。”
此时此刻,除了尴尬,羞愤,太乙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境况。抿了口茶水,她低声问:“听说东君娘娘,你们岛主的未婚妻,她病了一段时间。现在她还好么?”
“东君娘娘身子已经大好了,不过,”龙井一咧嘴,摸摸头,“娘娘已经不是我们岛主的未婚妻了。”
不是未婚妻?
难道他们解除婚约了?
为何?
莫非是为了她……他会么?难道他真的喜欢她?
太乙有些头疼,恍惚间,窗外隐约传来鼓乐之声。
龙井叹了口气:“东君现在是我们岛主的夫人了。”所以说不是未婚妻了。
“什么?!”太乙错愕,肚子倏地大痛起来。
龙井尴尬一笑:“岛主迎娶东君,就是今晚。这时间三拜估计已过,许是要洞房了。”
☆、90|7。9。
远处的鼓乐声渐渐随风飘散,大红的蜡烛泛着迷蒙的光芒,透过床上的榴花锦帐,隔着一层又一层垂荡的流苏,温柔地洒在太乙身上。
她裹着暗红的外袍,躺在软软的锦被上,美丽的小脸皱成一团,看样子睡得很不安稳。脚踝上的金色锁链凉凉的,睡梦中,她难过地踢了踢,意外的温暖让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
黑发金冠,眉目疏淡,那人身上的降红喜服倒是很衬他的脸。
她没想到他会来,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洞房中温香软玉,颠倒衣裳才是么。
太乙从他掌心中收回脚:“挺好看的,衣服。”
她不知道同他说什么,现在这种情况,说什么都是徒劳和无意义。
平日里淡漠的金眸褪去了寒意,叶英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要望到她魂魄的最深处:“我想你也应该喜欢,才做了这一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太乙蹙眉:“我累了。”
他似乎根本没听出这逐客令的涵义,大手向上落到太乙腰腹上,缓缓摩挲:“孩子叫什么名字?”
太乙一惊,慌忙去拦,手却被一束光缚在枕边,她挣了几挣,毫无作用,只好气道:“怎么?你想做干爹?”
叶英扯了扯嘴角,太乙觉得对于他,这个动作大概就是笑。他说:“你是我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何来干爹之说。”
“叶英,我真是愈发不明白你。你既然娶了妻子,为何还非要与我暧昧不清。”
她不懂他,她从来就没看清过她的心。
“太乙,你不明白,”他抱起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腿上,垂眸望,“仙人大多时候都没有凡人自由,有很多无可奈何。”
“你有想娶过我么?”太乙突然问。
“没有,”叶英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和白春苏一定要成亲,这是天道,我没有办法。我是真仙,你是凡仙,你注定做不了我的正妻,这也是天道,我亦是无可奈何。”
如果他可以,他何尝不想带着他的小姑娘远走高飞,不再受天道的束缚,娶她做妻子,捧在掌心里呵护她,宠爱她。可是,六界之大,天道无处不在,他亦无处可去。
无能为力。
他送她金簪,为她挽发,却不能同她一路到白头……他以为她一个人应付得了那个傻子,结果她却笨到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他恨。
恨死了。她的第一个男人居然不是自己!早知如此,就该早早吃了她。
悔之晚矣。
“我知道了,”太乙阖眸,“你无可奈何,你没法子。那么求您以后别再招惹我了。”
微凉的指尖抚过她浓密的睫毛,“吃糖么?”他问。
还不待太乙睁眼,一颗硬硬的东西便被送入她口中:“唔……”
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而叶英随后的一句话更是让太乙险些被那糖果噎到。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仿佛带着一丝笑意:“这是喜糖。特意给你留的。知道你喜欢吃。”
“叶英!你!”她愤怒地瞪眼,把喜糖当成他狠狠地咬碎,咀嚼入腹,“你非要捉弄我,让我难堪你才开心么!”
太乙本身瘦弱,有了身子之后也比不上一般孕妇显怀。可整个人却是胖了一圈儿,倒也是愈发丰腴,既有少女的纯真,又不乏少妇的魅惑,稚气妖娆,十分诱…人。
“是啊,看你生气我就特别舒服,”他心里喜欢,则干脆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让她环着自己的脖子,然后好心地告诫,“不要乱动,小心动了胎气。”
眼泪禁不住地流,太乙矛盾地要发疯,她捶打他的后背,哭得泣不成声:“你为何要这般逼我……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抛弃我。我努力地,努力地不喜欢你……你,你又回来欺负我。你到底想怎样!”
瞧着怀中哭泣的小姑娘。叶英一时语塞。
是啊。自己到底想怎样?
他向来不懂情爱,一心追随天道。而如今自己做的事情,似乎愈发偏离了天道。
小时候坐在众仙中听西天佛祖讲经。
佛祖高坐莲台,笑容清澈温润,佛光普照。
其它的都不记得,唯独那一句:心不动,身不动,不动则不伤。
可他现在?
看她哭,他就伤心,看她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也伤心,看她说不喜欢他了,他更伤心。
他是动了心么?
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绝不允许她喜欢上别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叶英扭过她哭成花猫似的小脸,用额头抵着她的眉间,难得的柔声细语,“我是从未想过娶你,但也从未想过抛弃你。那日的确是事出有因。春苏拿自己的血去祭祀,缠绵病榻,我若是晚回去一会儿,她必死无疑,到时便是日月失衡,天道大乱。这一年来,我日日陪着她,实在是□□无术,不能去找你。”
他不说还好,他越说太乙越生气,“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晚了。不过,”她挑眉冷笑,小手抵上他的胸口,恶作剧似得探进衣襟轻触,“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新婚之夜,娇妻在房,岛主却过来偷我,别有一番趣味是吧。”
“偷?”叶英压住她不安分的小爪子,“我可没偷偷摸摸的。我在众目睽睽下过来,没爬墙,也没跳窗户,就这样进来的。”
“你!”她总是轻易就会被他激怒,“你就不怕别人乱猜测我们的关系!”
细长的手指揉开太乙紧皱的眉头,他抱着她,不敢用力,怕伤到她的宝宝,又不敢太松开,怕她跑了。
自己的女人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这还真是要多不爽有多不爽。
清冷的眸光掠过窗外清玉府的方向,几番明暗,再转回落在太乙脸上时,已经温和了许多:“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太乙元君是我的人,太乙元君同我有说不清道不明,千丝万缕的关系,太乙元君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无时不刻在思念她,思念她身上的香气,思念她被他吻到窒息时的千娇百媚,思念她红着脸说喜欢他的可爱样子……苦心孤诣,相思折磨,他实在是压抑了太久,太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太乙,”他的手臂紧了紧,眼神炽热,声音沙哑,“我想要你,给我好么。我会小心,不会伤到孩子的。”
他很紧张,也很有自信。他相信直到现在,她也是喜欢他的。
她的第一次给了别的男人,但他的第一次只想和她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求…爱让太乙大惊失色,她慌忙避开他深渊似的眸子,牢牢拢住衣襟:“我已经嫁人了,还有了孩子。所以绝不可以做背叛他的事情。我和你,已经不可能了。”
他猜到她可能会拒绝,但没想到她如此坚决。他很不开心。
捏上她躲避的小下巴,狠狠地盯着她:“你爱他么?”
“我,我……”下颚被捏得生疼,太乙有些迟疑。
爱?
爱阴明玉么?
爱?
爱是什么?
她还有资格爱么?她已经怀孕了……
她的爱,已经死掉了。
她对孩子,对阴明玉,都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她不能再任性了。
太乙第一次这般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贪心,厌恶自己的犹豫,厌恶自己的口是心非。同阴明玉在一起,她很安定,有一种完整的家的感觉。而叶英,他给她的是除了安定之外所有的东西,怦然心动的感觉,求而不得的苦楚,缠绵悱恻的爱情。
她到底该如何抉择……
☆、91|偏执
太乙她并不是个脆弱的姑娘,情之一字却让她变得不知所措。
爱?
若问爱,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九天初见,便不知不觉间倾心,飞蛾扑火一般想去靠近,只要能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只是……只是那个人,他已经成婚了。
她不能再与他纠缠。
纵使他的婚姻是天道的逼迫,但他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
可以看得出,对于白春苏,叶英并不是全然没有感觉。至少那夜,他一听到白春苏受伤,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说,就抛下自己回了九天。
叶英他对自己,也许只是执念,求而不得的执念。
太乙抹去眼角的泪水,仰头望向叶英:“我爱他,阴明玉比你更疼我,我为什么不爱他?天道是你的一切,而我是他的一切。各自嫁娶,也许是你我最好的结局。”
叶英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金色的眸子没有波澜:“天道也要,你,我也要。”
太乙冷笑:“想要的太多,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修长的手指抚上太乙莹白如玉的脚踝,短暂的停留,又摸上那条金色的锁链:“那你就一直留在我身边,看着我一无所有的那天。”
“你囚禁我!”
“不乖的小猫,当然要锁得紧紧的,”看到太乙迅速地打量四周的门窗,叶英便又加了一句,“别试着逃跑。若是不小心打断你的腿,我会伤心。”
“你……”太乙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她泄气地向后一靠,闭上眼,不再看他。
在叶英面前,太乙知道自己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从前,她只当他冷漠,渐渐地,她才发现,他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偏执的心。
他根本不懂爱,只是顺着心意,为所欲为。
叶英也不离开,只是吹了灯,抱她在床,把她禁锢在怀里:“做我的妾室。”
太乙浑身僵硬,原来温暖的怀抱,如今却若针毡。
“求我。”她讥讽道。
“求你了,”他在背后环住她,“太乙,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做我的妾室。”
“……”他这般毫不犹豫地开口求她,太乙反倒愣了。
她以为高高在上的他绝对不会低三下四地求饶做小……
“求你,求你,求你,求你,求你……”身后的男人一句一句地道,似乎是平生第一次说“求”这个字,他的调子有些尴尬。但他还是不停地说,每说一次都把她抱紧一些。
苍白的月光洒了一地。太乙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明早醒来,自己还是那个不受待见,却也没那么多痛苦的小小凡仙。
与此同时,清玉府,一身喜服的女子坐在桌前默默饮尽杯中酒。
桃花眼,琥珀般的眸子。平日里甚是谦和的女子,如今眼底一片冰冷。
这场婚礼,是元妍帝姬替白春苏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