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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逐流也意气风发。虽然这些天来在公堂上断了不少官司,但是亲手设下妙计捉拿劫匪这还是头一遭。解开官司中的谜局虽然需要智慧,但是那却象是中国大学里的考试一般,老师出好了卷子,学生只要去填上标准答案就好了。可是设下圈套捉拿劫匪,却好比国外大学里地开放性试验课题。包括课题的设计、试验器具的制作和购买、试验流程的安排等等都需要江逐流自己亲手去做,而只要其中一个环节有差异。得出的结果就不一样了。相比之下,还是这种开放性的试验课题更刺激、更有成就感。
可是当江逐流进入田家堡时。胸中地意气风发顿时化为乌有,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悲凉。
这是人居住的地方吗?满目都是断垣残壁,中间偶尔也耸立着几间尚能被称为房子的完整建筑也都是东倒西歪,黄泥墙壁上裂缝纵横交错,屋顶之上黑黄难辨的茅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自从进入田家堡村之后,江逐流竟然没有看到一块砖头和一块瓦片,更别说青砖瓦房了。
随着江逐流一行逐渐往里行走。不断有田家堡的村民从掀起茅草,从断残壁之间爬了出来。用呆滞地目光盯着这些衣着光鲜的官差。江逐流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呆滞目光之下冰冷的愤怒。
让江逐流吃惊的是,眼前这些田家堡村民之中没有一个青壮年,俱都是年迈地老人、瘦弱的妇女和孱弱地儿童,人人都瘦成了皮包骨头。这等景象江逐流以前也见过,可那是在一张获得普利策新闻大奖的非洲饥民地照片上啊。曾几何时,他见过自己身旁的人饿成这样样子啊?
张保显然到过田家堡村,他对这里的路非常熟悉,转过两间倒塌的土坯房之后,张保把江逐流领到一座田家堡最为高大完整的建筑前面。那是一间青瓦房,虽然下面的墙全部是土坯筑成,但是房顶上终于能见到青瓦了。
张保指着青瓦房对江逐流说道:“县丞大人,这是田家堡的祠堂,田老大房子已经被大水浸塌,他每日里都在祠堂内休息。”
江逐流镇静了一下情绪,把手一挥,五十个乡勇立刻散开,用弓箭和长枪把田家祠堂围住,张保来到祠堂的门外,一脚踹去,只听咣当一声,祠堂地木门被张保踹飞,二十个衙役立刻手持钢刀冲进祠堂内,只听一阵叫嚷之声,不一会儿的工夫,十六衙役两人一组用钢刀架着八个衣衫褴褛地汉子走了出来。其余四个衙役仍在祠堂内翻腾,须臾,四个衙役也从祠堂内走出,为首的衙役手中提了小半袋黄豆。
“禀告县丞大人,我们搜遍了祠堂,只找到小半袋黄豆,除此之外,祠堂内再无其他物品。”
江逐流点了点头,让衙役把小半袋黄豆放下,命他们推到一边。
此时以田家祠堂为中心,已经聚集了数百名村民,虽然都是老弱病残,但是数百人黑压压地把江逐流一行人围困在中间,声势也是吓人。
田老大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汉子,他显然是认识张保,对他的到来不屑一顾。
“县尉大人,不知道小民身犯何罪,竟然劳动县尉大人率领这么多人来田家堡捉拿小民?”田老大语带嘲笑地说道。
“对啊,田老大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今天必须给我等说清楚,即使你们是官府的公差,也不能擅自抓人!”田家堡的村民也在一旁嚷嚷起来,声音甚大。
“住口!尔等休要喧哗!”张保大喝一声,手握钢刀目光灼灼地扫视了一周,然后指着江逐流对田老大说道:“这乃是我们新来的县丞江逐流江大人。”
“江青天?”田老大微微一愣。
村民也安静了下来。
“呵呵,”张保笑道:“田老大,你也知道我们县丞大人的威名啊?告诉你把,县丞大人到阳县不足十日,已经断了近二百个官司,中间无一错漏,原告被告全都心服口服。你既然知道江青天之名,想来也知道我说的不是虚言。”
田老大把脖子一梗,大声说道:“既然是江青天大人驾到,更应该放了小民。小民不偷不抢,没有触犯朝廷王法,江青天为何带人来抓小民?”
“对啊!青天大老爷,你们快放了田老大,不要诬陷了好人!”
田家堡的村民也七嘴八舌地说道。
“呵呵。”江逐流朗笑起来,“田老大,你真地不偷不抢?本县却不相信!”
“江青天江大人,”田老大挑衅地看着江逐流,口中说道:“小民问心无愧,你信不信又有何妨?”
“呵呵,田老大,好一个问心无愧!”江逐流面容一整。沉声说道:“那本县前来问你,这祠堂中的黄豆你该做如何解释?”
“喔,这黄豆啊?”田老大嘴角一撇道:“青天大人,难道说小民有几斤黄豆,也触犯了王法不成?”
“你有几斤黄豆是不碍王法,可是你这黄豆是从何而来。能告诉本县吗?”江逐流不愠不火地说道。
“呵呵,这黄豆乃小民自己种的。”田老大脖子一梗,不屑地说道。
“自己种的?难道说这盐碱地中能长庄稼吗?”江逐流笑问。
“江青天,田家堡一带并不完全是盐碱地,总有零星地块能种庄稼,不信你可以去查看。”田老大早就拟好了说辞。
江逐流扭头看着张保,张保点了点头,意思是说田老大所言不虚,田家堡附近确实有一些零星地块能种庄稼。
“哦,原来如此啊。”江逐流笑了起来。“田老大,你还挺聪明的。只是你再聪明。也没有想到,这黄豆中藏有机关吧?”
田老大面色微变。随即又恢复正常。这黄豆他看过,和正常的黄豆一样,县丞大人如此说话一定是诈他。
“哈哈,这黄豆是我亲手所种,能有什么机关,真是笑话。”田老大狂笑起来。
江逐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田老大,你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啊。”他手一挥。喝道:“来人!”
立刻有一个衙役跑上来,递给江逐流一个小袋子。
江逐流提着这个小袋子对田老大说道:“田老大。你可看好,这是正常的黄豆。”
江逐流抓出一把正常的黄豆放在田老大面前,然后又从祠堂内搜出地那小袋子中抓了一把黄豆也放在田老大面前,“这是从你们祠堂中搜出来的黄豆,可看出有什么区别吗?”
田老大摇头哂笑道:“一模一样,能有什么区别?青天大老爷莫要哄骗于我!”
江逐流一拍手,叫道:“来人,给本县打一桶水、再寻找两个碗来。”
立刻有衙役到村子里的水井打了一桶水,又端了两只粗瓷碗过来。
江逐流拿了用把两只粗瓷碗盛满了水,微笑地放在田老大面前。
周围的村民、还有随江逐流一起来的衙役乡勇以及田老大都不知道江逐流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都纳闷地看着江逐流的表演。
江逐流又叫道:“郭主簿。”
郭松立刻上来,从怀里递给了江逐流一小包东西。江逐流将小包打开,对田老大说道:“本县这纸包内包裹之物叫做明矾,你可知晓?”
田老大不回答,却直直地盯着江逐流手中地明矾,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惧。这年轻的县丞既然号称江青天,这一番做作必然有其深刻的用意,绝对不是单单表演给他看。
江逐流把明矾分为两部分倒入水碗中,用手指头在两只水碗中搅动起来,直至明矾融化。
江逐流又拿起他带来的黄豆,对田老大说道:“田老大,你可看清楚了,这乃是本官带过来的黄豆。”
江逐流把黄豆放入左边水碗中,水碗中的水没有丝毫变化。
“你再看清楚,这是从田家祠堂搜出的黄豆。”江逐流把那把黄豆丢人右边的水碗,只见水面荡漾一下,一圈圈的黄色从这把黄豆上冒出,在清澈地水碗中散播开来,水碗中的清水渐渐变黄,最后竟然通碗都成深黄色。
田老大看到这里面如死灰。江逐流大喝一声:“田老大,你还有何话讲?还不快快地把抢劫往来行商地罪行向本县讲来?”
田老大呆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好,既然你不说,本县就替你来说!”江逐流冷冷地说道,“田老大,昨天夜里,你的黄
上蒙面抢劫了四个客商,从他们手中抢走了四百斤黄把他们捆起来丢弃在树林中。”
“可是你却不知道,这些客商乃是本县派人假扮,为的就是把你引出来。”江逐流继续说道:“当然,田老大你抢劫前也十分小心,事先应该探明了周围有没有官差埋伏,确定了没有官差埋伏,然后才会动手。这也是县尉张保张大人几次设埋伏都没有抓到你的原因,因为你太小心了。”
“可是田老大,你这次却没有算到本县竟然不设下埋伏,而是在黄豆上做了手脚。”江逐流摇头笑道:“这黄豆本官用特制的染料浸泡过,这染料有个特性,在着色三日之内不能见明矾水,否则就会脱落。所以本官就巧妙的利用了这种染料的特性,昨日用染料把黄豆浸泡着色,然后烘干。再让张县尉找了几个外乡人假扮行商,于夜里匆匆经过黄河大堤,你们得到消息就埋伏在黄河大堤,伺机抢了这批黄豆。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批黄豆引来了本官,也正是这批黄豆,证明了你就是抢劫的劫匪!”
“事到如今,田老大你还有何话说?”江逐流冷笑看着瘫坐在地的田老大。
田老大额头上大汗淋漓,心中悔恨万分,他如此小心,没有想到还是着了新来的县丞大人的道,看来这江青天果然是十分厉害。
可是田老大却不甘心如此束手就擒,他猛然高声喝道:“江青天江大人,小民知错了,小民刚才撒谎了,小民对不起你。这黄豆其实不是小民种出来的,是小民在路上捡来的啊!”
“哦?”江逐流眉毛一挑,笑眯眯地问道:“不知道田老大你一共捡到了多少斤黄豆?”
“小民,小民只捡到这一小袋黄豆!”田老大期期艾艾地说道,他敢这样说,是因为他知道江逐流即使搜遍全村,也只能搜到这一小袋黄豆了。因为他把四百斤黄豆抢来以后,离开给全村的老人妇孺分了。全村老人妇孺已经四五天没吃东西了,每个人分上半斤黄豆,那还不立即煮熟吃掉?至于田老大八个兄弟,则因为还要继续作案,所以多分了一些,好吃饱有力气打劫。
“呵呵,原来如此啊?”江逐流冷笑道:“田老大,本县再问你一次,这黄豆到底是你捡来的还是抢来的?”
“禀告青天大老爷,这黄豆的确是小人捡来的!”田老大可怜巴巴地望着江逐流说道。
“那本官再来问你!你究竟捡来了多少黄豆?如果再撒谎,本官就当你是那抢劫黄豆的强盗。”江逐流不为所动,厉声说道。
田老大抬眼望去,江逐流清澈如湖水的双眸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他一阵阵发虚,嘴上却兀自强硬地说道:“禀告青天老大爷,这一小袋黄豆的的确确是小民捡来,而且只捡到这么多黄豆,以上小民所言句句是实,若有撒谎,任凭青天大老爷处置!”
江逐流摇头冷笑,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田老大,你可知道,本官为什么匆匆忙忙前来?因为本官过来是为了救你们。这黄豆染上的特殊染料乃是一种慢性毒药,而且解药只有本官手中才有。假如不小心吃下了这些有毒的黄豆,如果救治及时,还可以活命,如果今天得不到救治,那么十二个时辰后,所有吃过这些有毒黄豆的人都要毒发身亡!”
“啊!你这狗官!某与你拼了!”田老大一听江逐流这话,不由得耳目俱赤,他不顾脖子上的两把钢刀,硬是窜起来扑向江逐流。田老大身后的两个衙役一个措手不及之下,虽然手中的钢刀在田老大的后颈上划出了两道深深的血痕,可是田老大却冲出了他们钢刀控制的范围。
张保手握钢刀,和众衙役和乡勇在人群中维持秩序,距离江逐流很远,这时候看见田老大挣脱衙役的钢刀恶狠狠地扑江逐流,不由得肝胆俱裂。县丞大人危矣!
郭松虽然距离较近,可是他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田老大向江逐流扑去。
江逐流见田老大恶狠狠地扑来,却毫不紧张,他一个轻巧地撤步闪开田老大的攻击,左手牵住田老大的手腕顺势一带,右手的掌根已经重重地敲在田老大的颈侧大动脉上,田老大一阵眩晕,一头栽倒在地上。
那两个衙役此时已经追上来,一左一右把钢刀架在田老大脖子上,死死地把他压在地上。
张保这时才赶了过来,他手握钢刀挡在江逐流面前,口中连声道:“县丞大人受惊了!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无妨,县尉大人请让开!”江逐流轻轻推开张保,上前蹲在田老大面前。有机会救那些吃下有毒黄豆的人。否则,可就来不急了!”
“县丞大人,黄豆是俺田老大抢的,与全村百姓无干,求大人立刻发解药,救我田家堡全村百姓吧!”田老大面朝地面被按在地上,嘴里满是泥沙,含糊不清地哭叫出来,脸上老泪纵横,甚是凄惨!
第一卷 第九十二章 法不容情
上的染料是慢性毒药,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是本县吓唬于你,这些黄豆其实毫无毒性。”
“县丞大人,这些黄豆真的没有毒性?”田老大伏在地上停止了挣扎。
“那是自然。”江逐流拿起几颗上过染料的黄豆放入嘴中,咀嚼了几下,然后把渣滓吐了出来,“田老大,这下你相信了吧?若非是生黄豆实在乃以下咽,本官就吞下去给你看。”
田老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不知道是悲是喜,过了半天,他才声音疲惫地说道:“小民感谢县丞大人没有在黄豆上涂抹毒药。事到如此,小民无话可说。昨夜那四百斤黄豆确实是小民抢的,小民任凭大人处治,只求大人能放过其余七个兄弟,他们是被我胁迫才被迫跟我去抢劫行旅的。”
江逐流不知可否地“哦”了一声,然后对用钢刀架着田老大脖子的那两个衙役说道:“把钢刀撤了,放他起来。”
两个衙役迟疑着,却不敢放开钢刀,拿眼睛直看张保。
张保连忙上前对江逐流躬身说道:“县丞大人,这样是不是太过于危险了?”
江逐流笑了笑,对张保说道:“无妨。不是还有你们的保护吗?”
张保一想倒也是的,以刚才县丞大人表现出来的身手,即使没有他们的保护,田老大也伤不了县丞大人。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县丞大人是文武双全呢?
张保这边一挥手,那两个衙役才撤出钢刀,田老大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这短短的一瞬间,田老大这个中年汉子好像老了十来岁一般,看起来分外凄凉。
张保这边却还是有点不放心,他身体半挡在田老大和江逐流之间,以便随时阻挡田老大的铤而走险。
江逐流轻轻拨开张保,来到田老大的面前,沉声说道:“田老大,我看你也是条汉子。可是本县就是想不明白,为何你这堂堂的七尺男儿不去汴渠口疏浚河道混口饭吃,反而要在黄河大堤上四处抢劫呢?”
“疏浚河道混口饭吃?”田老大仰天狂笑起来,苍凉地声音中混合着一股无奈:“江青天江大人,你说的不错,我田老大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别说是到汴渠口混个肚儿圆,就是到阳县城去给商户当个帮工,一月除了吃饭还能赚个几十文铜子吧?”
“可是县丞大人你看!”田老大扭身指着周围黑压压的一群人,“我田家堡还有这么多老弱妇孺,他们在排岸司那些官老爷的眼里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窝囊废,但是他们好歹也是条性命,他们也要吃饭,也要活下去啊!我和身后的七个弟兄可以去混个肚儿圆,难道剩下的这些老弱妇孺就该被活活地饿死不成?”
田老大越说声音越悲愤:“我田老大何尝愿意去做强盗,可是我不去做强盗,我田家堡上下四百多妇孺老幼靠什么活命?”
江逐流默然,破案成功的喜悦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不错,田老大确实是劫匪,可是究竟是什么东西把田老大活生生地逼成劫匪了?
田家堡的四百多口人都喊叫了起来:“青天大老爷,求你放过田老大吧,他全是为了拯救我们这些无用之人的性命,是我们连累了他啊!你若要抓,就抓我们顶罪去吧!”
苍老、尖厉、悲愤、凄凉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从四百多个老弱病残妇女幼童的口中发出,场面混乱无比。
郭松、张保以及一干衙役乡勇都低下头,不敢看在场田家堡百姓的眼睛。虽然田家堡几百百姓无吃无穿的局面不是他们造成的,但是他们心中也感到愧疚啊!
“田家堡的父老兄弟,你们先停下来,听我说好不好?”江逐流双眼微红,抱拳向四周恳求道。
张保、郭松也连忙向四周恳求,好不容易让群情激奋地田家堡百姓平静了下来。
江逐流语气沉痛道:“田家堡的父老兄弟们,你们落到今日这个田地,不能怪你们,这是本县的责任,也是朝廷的责任!”
“本县在没有来田家堡之前,从未想过田家堡的父老兄弟会过着这种连牛马都不如的生活。论起来本县已经到任十多天了,可是本县竟然没有想过来村子里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