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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过三旬、风韵犹存的妇人道:“你没偷看?你敢说你没有偷看?你要是撒谎死全家!我当时正在屋里洗澡。就开了个小窗,一抬头就看到你贼眉鼠眼地在外面张望。”
有痣青年不耐烦地道:“别扯淡成么?我是上树打枣来着,谁偷看你了。青天大老爷,我家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每年能结几十斤枣,那枣又脆又甜……”
刘寡妇截口道:“你还说你没撒谎?这才几月份,你们家的枣树就结果子了?”
有痣青年张口结舌:“我……我……。对了!我一着急,说错了。我家种的是枇杷树!”
刘寡妇道:“好啊,你有本事现在就移植两棵带果子的枇杷树到你家去。大老爷,他说谎,您派人去了一看便知……”
另一人道:“我说你们俩这点事就不要劳烦大老爷了,他就看你一眼又怎么了,又不少块肉。大老爷,您还是先办我这件案子吧,我们家养了一口大肥猪,整整养了三年半,肥头大耳的。肚子都耷拉到地了,结果愣是被丧天良的畜牲给偷走了哇……”
又一个人不耐烦了,道:“就你这点屁事还来劳烦大老爷?大老爷,我……”
“我这事儿怎么就不能劳烦大老爷了。我听那讲古的人说,想当初大宋太宗年间,百姓丢了猪,都敲登闻鼓,上金銮殿,告过御状。太宗皇帝老爷接的状子。太宗皇帝没找到那口猪。自己掏钱赔了他一口呢。咱们刑部大老爷官儿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去吧?”
“你说的那是大宋朝,不是咱们大明朝。去去去,你一边儿去,大老爷,小人这案子是这么个事儿,我那老父亲是由我和我兄弟两个人轮流奉养的,本来约定了,一个月一轮换。
现在是三月,我那老父亲正在我兄弟家,下个月是四月,该当由我奉养。可是当初订立契约的时候,小人忘了闰月这码事儿,结果马上就四月了,小人才想起来今年有两个四月,那我不是得多养一个月吗?小民跟兄弟商量,这闺四月一人养半个月,他不干……”
芮川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突然一把抓过惊堂木,“啪啪啪”地拍了起来:“住口!统统住口!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来人呐,把这些人统统给我轰出去!马上叫把门掌固叶小天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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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尚书乜着叶小天,冷笑连连:“刑部掌门?嗯?”
叶小天谦逊地道:“大人,下官是把门掌固!”
“哼!你不是自己对外张扬,说你是刑部掌门?”
叶小天干笑道:“大人,那是下官对门禁吹吹牛皮,您别当真。”
芮尚书“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道:“叶小天,你是诚心和本官做对,是不是?”
叶小天惊讶地道:“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芮尚书怒吼道:“你刚才放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那种鸡毛蒜皮的案子,去县衙府衙就行了,找里长保正都能解决!”
芮川越说越气,拿起惊堂木拍起了桌子:“这是刑部!刑部啊!不是通了天的大案子,轮得到本官出手吗?我堂堂刑部如果连光棍偷看寡妇洗澡、李家丢了大肥猪,王家占了赵家的墙都管,本官得活活累死!”
叶小天讷讷地道:“啊!原来是这样啊!下官是从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下官在葫县的时候,就是什么鸡毛蒜皮的案子都接,以为刑部也是一样,只要是告状的都能进来呢。”
芮川气极败坏地道:“进来?进来什么进来?你给我记住,我刑部根本就不接状子,除非皇帝下旨特审的案件!记住了吗?明天你要是再敢给我放进一个闲人,本官必不饶你!”
叶小天赶紧道:“是是是,下官记住了,决不再犯,决不再犯!”
芮尚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叶小天踮着脚尖儿从签押房里出来,候在廊下的华云飞和毛问智赶紧迎上去,华云飞关切地道:“大哥,没事吧?”
叶小天得意地道:“能有什么事儿?咱小地方来的人,见识少嘛,不过是办了件糊涂事儿,他怎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就请旨免咱的官吧?嘿嘿,他能调动咱,可免不了咱,好歹咱也是御笔朱批钦定的命官!他看不上,让我回葫县啊,嘿嘿!”
……
次日上午,签押房里冷冷清清,芮尚书一壶茶都喝光了,还不见一个人来,不由纳罕起来,他背着双手,在签押房里踱来踱去,自言自语道:“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清闲,没有一件卷宗转过来。”
芮尚书正纳闷呢,就听门口有长随喊道:“大理寺卿张大人,到~~~”
芮尚书讶然转过身,就见大理寺卿张紫元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芮尚书连忙笑脸相迎,拱手道:“哈哈,今天这是什么风,把你张大人给吹来啦?”
张紫元怒气冲冲地道:“什么风?当然是你刑部的威风!”
芮尚书一呆,奇道:“张大人,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张紫元还没说话,就听门口长随再度唱名:“都察院左都御史裴大人,到~~~”
芮尚书抬眼望去,就见左都御史裴天赐沉着脸走进来,芮尚书连忙上前迎接。
芮尚书热情地拱手道:“裴总宪,失迎,失迎啊。”
裴天赐冷冷地道:“闵大人,你们刑部究竟是怎么搞的,我都察院今日一早派来转送卷宗的人,愣是被你们的人挡在门外不得进入。怎么着,还得我裴某人亲自登门不成?”
芮尚书怔了怔,道:“怎么会呢?裴总宪,这里边应该有什么误会吧?”
大理寺卿张大人冷笑道:“误会?有什么误会?我们大理寺也是一样,吃了你们刑部好大一碗闭门羹,说什么除非皇上钦点的案子,否则概不受理!呵!想不到你们刑部居然变成锦衣卫了,只办皇上的案子?”
“这个……我……”
芮尚书吱吱唔唔的还没答出个所以然来,就听门口长随再度高声道:“应天府尹肖大人,到~~~~”
芮尚书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应天府尹肖仕琦走进来。肖仕琦是个大胖子,大概走得太急,满头大汗,气呼呼的直喘。芮尚书干巴巴地道:“肖大人,莫非你是因为应天府的差人被我刑部挡了驾而来?”
肖仕琦忿忿地道:“原来你也知道啊?不错,我老肖就是为此而来,我说芮尚书,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应天府有几桩紧急公文要转呈你刑部,居然莫名其妙地被你的人给打发回去了,你老芮在搞什么鬼?”
芮尚书沉默半晌,忽然大步走出签押房,站在廊下,如长鲸吸水般深吸一口气,怒不可遏地冲着大门方向咆哮起来:“把那个该死的刑部掌门叶小天给我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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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再向礼部行
今天是吏部右侍郎孟大人在南京刑部任上的最后一天了,明天一早他就要启程赴京,任京城吏部左侍郎。南京吏部的左侍郎,几位郎中、员外郎,还有那位在家养病的尚书大人都赶了来,准备为孟大人饯行。
其他六部三法司等各个衙门与孟侍郎关系融洽的官员们今晚也都要来参加他的饯行晚宴,地点就在重译楼。不过,刑部尚书芮川、大理寺卿张紫元、都察院左都御史裴天赐、应天府尹肖仕琦居然提前来了,一起来到了他的签押房。
“几位,看来你们衙门里都清闲的很呐,呵呵,这饯行宴晚上再开,你们现在就开了,馋我老孟的酒了么?成,咱们先聊聊天,以后相见就不那么容易了,一会儿咱们再一块去重译楼。”
孟侍郎见到几位老友很是高兴,忙请他们入座,笑吟吟地说道。刑部尚书芮川往椅子上一靠,有气无力地道:“老孟啊,你马上就高升京城了,临行之前,你行行好,把那只棒槌收了吧。”
孟侍郎呆了一呆,奇怪地道:“芮大人,你这话从何说起,什么棒槌啊?”
芮川以手抚额,无奈地道:“就是你打发去我那儿的那个叶小天,实在是要人老命啊,这么一个无知的蠢货,你偏把他打发到我那儿去,老夫非得被他活活气死不可。”
芮川把叶小天的英雄壮举对孟侍郎说了一遍,孟侍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当真有趣,我早听说那贵州地方闭塞,一些就地提拔的官员粗鄙无知的很,却不想竟然是真的,哈哈……”
芮川翻了个白眼儿,悻悻地道:“你还笑?我可不管啊,人呢,我已经给你送回来了。就在外面候着呢,这人我是绝对不能用,也不敢用,你还是给他另谋高就吧。”
孟侍郎忍着笑看向张紫元等人。把张紫元、裴天赐等人唬得慌忙摆手:“不要!我可不要!老孟,做人要厚道,你马上就高升京城了,可不能这么欺负老朋友啊。”
孟侍郎见状,眉头一皱。为难地道:“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杂职小官,我怎么还安排不出去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裴天赐咳嗽一声道:“其实呢,那叶小天闹出这种笑话,也未必就是无知。芮尚书,你是刑部的,我是都察院的,还有张大人,你是大理寺的,咱们三法司本就与其他衙门不尽相同,许多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读书人。到了咱们司法衙门,还不是得一切从头学起?也曾有人不懂规矩,闹出许多笑话。”
张紫元不阴不阳地道:“闹笑话的是有,可也没见谁闹过这么不堪的笑话。”
芮川目光炯炯地道:“怎么,裴御史是打算把他弄到你御史台去了?那我老芮可先谢谢你啦。”
“嗳!说笑了,说笑了!”裴天赐赶紧摆手道:“言官御史,非得进士或监生不能担任,那叶小天只是举人出身,叫他去我御史台,能做什么呢?咳!是这样。我觉得,有个地方极适合他去,孟侍郎临行之前不妨做做好事,他消停了。我们也安稳了。”
孟侍郎好奇地道:“哦?却不知裴总宪所说的,是什么衙门?”
裴天赐微微一笑,道:“礼部!”
一听他这么说,其他几位大人不由面面相觑,孟侍郎道:“裴总宪,你开玩笑吧。礼部是六部之中最讲规矩的所在,这个人在我们吏部、刑部都不守规矩、不懂规矩,去了礼部那还得了?”
裴天赐笑道:“孟大人,我还没说完呢。礼部的确规矩最多,也最大,可礼部有个地方,却是无比的清闲,把他安排到那儿去,咱们大家就都省心了。”
孟侍郎奇道:“竟有这么一个所在?裴总宪指的是?”
裴天赐一字一句地道:“会同馆!”
众高官再度面面相觑,静了半晌,大理寺卿张紫元猛地一拍巴掌,赞道:“妙啊!会同馆,确是一个极好的去处。咱大明的会同馆,南北两京各设一处,不过这南京的会同馆,几乎形同虚设,多少年也未接待过一个外邦使臣了,清闲的很呐。”
应天府尹肖仕琦捻须笑道:“何止是外邦使节,就是诸番蛮夷峒官之来朝贡者,也从不在南京停留,而是直趋北京,朝廷曾一再动议,是否撤销南京会同馆,只是考虑到南洋诸国或有可能遣使前来,在此会有所停留,我堂堂天朝上国,总不至于为了在这种小地方省点银子便裁撤了相关机构,所以才一直保留。可是自我成祖皇帝迁都北京,这南京会同馆得以使用的次数屈指可数,我没记错的话,近六十年来都没有外使番邦入住了吧。”
孟侍郎笑道:“裴总宪,你可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成了,那就把他打发到礼部会同馆去吧,哎!真是不叫人省心,了结了他这件事,孟某在金陵,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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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叶掌门,这才两天功夫,你又变成叶大使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展凝儿笑得前仰后合,太阳妹妹绷着脸儿不笑,生怕惹得叶小天不悦,可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偷偷看了叶小天一眼,赶紧又忍住,可唇角的孤度却向上翘了起来。
汤显祖愁眉苦脸地道:“吏部,你只干了一天,刑部,你干了两天,这一转眼,你又被派去了礼部,贤弟啊,我大明立国两百多年了,三天之内换两个衙门的主儿,唯你一人而已。”
叶小天翻了个白眼儿,心道:“我只是想回葫县而已,那孟侍郎也是死心眼儿,怎么非得把我留在金陵?听说这会同馆是个极清闲的衙门,如今编制不全,就只剩下小猫三两只勉强维持着,在礼部是个可有可无的衙门,我去了那儿,只怕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了,这可如何是好?”
汤显祖见展凝儿还在笑,便道:“展姑娘,你也不要笑啦,想必小天贤弟心里也难受的紧。这礼部比不得其它衙门,对于规矩礼数,那是尤其的讲究,为兄对此略知一二,不如就由为兄指点你一番,免得你去了礼部,待不到三天,又换了衙门。”
叶小天连忙推辞道:“呃……,这个还是算了吧,汤兄,小弟对此也不是那么在意,我……”
汤显祖正色道:“这怎么可以,你能以举人之身成为朝廷命官,何等不易,怎么能不珍惜呢?来来来,我先给你讲讲一些基本的官场礼仪。你在衙门里,如果遇到同级官员,要行揖手礼或者拱手礼两次;如果见到上司呢,你就要向右侧移一步,站定,行揖手礼两次……”
叶小天道:“汤兄……”
汤显祖道:“认真听着。如果是你的下属向你行礼呢,你只需点头还礼,如果只是一个杂役,你可以不答礼……”
叶小天无奈地靠在了椅子上。
汤显祖道:“见到皇帝,那么一般行三拜礼或四拜礼,皇帝出席的重要的场合要行五拜三叩头礼,当然,你是不大可能见到皇帝的,这个礼仪呢,你根本用不上,知道一下就好了……”
叶小天听的昏昏欲睡,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展凝儿几乎与他同时打了个哈欠,两人看见彼此的动作,不由得相视一笑,凝儿心中忽然便有了些莫名的暖意:这个家伙,明明怠懒的很,怎么自己偏就那么喜欢看他呢?
一旁,太阳妹妹却瞪大眼睛,认真地听着汤显祖的讲解。在叶小天身边,她觉得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除了煲汤。而要论到美色和家世,莹莹姑娘和凝儿姑娘都比她高明一些,她只是山村里的一个小丫头,如今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既然小天哥不愿意记,那她就帮小天哥记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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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汤显祖牵挂着叶小天今天要去礼部赴任,所以也起了个大早,赶过来千叮咛万嘱咐的,叶小天却是心不在焉,他本志不在此,可他要回葫县打拼的决定,又不好明白说与汤显祖知道,只好敷衍了事。
汤显祖见他并不热衷的样子,却很是替他着急,无奈之下,忽然发现太阳妹妹把他交待的话全都牢牢记在了心里,不由大喜,便建议让太阳妹妹换上男装,陪叶小天出门。
展凝儿也不清楚叶小天之所以如此,全是他故意胡闹,目的就是为了能重回葫县,不过以她的出身家世,叶小天这等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做不做的她还真不在乎,所以也不放在心上。
可如今太阳妹妹要陪叶小天去礼部,她却敏锐地产生了危机感,这要是莹莹走了,再插进一个哚妮来,那她不是悲剧了么?所以展凝儿马上也要求换上男装,陪同叶小天去礼部。
结果叶小天的随从就从两个变成了四个,华云飞拿出两套他的衣裳给展凝儿和太阳妹妹换上,太阳妹妹的衣服略显大些,凝儿穿上又略显紧绷,不过勉强还能凑和,叶小天便带着他们四人,前呼后拥地奔了礼部。
五人眼看就到了六部所在,前方忽有四骑并辔而来,叶小天定睛一看:赫然正是国舅李玄成、小公爷徐麒云,以及刑部尚书芮川之子、礼部尚书关海山之子关小坤。
本周休息日放在今明两天,望诸友周知。
第46章不期而遇
叶小天瞟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当初双方之间的恩怨,是因为统泓愃、乔枕花这些公子哥儿与徐麒云、关小坤等人之间别风头才引起来的,叶小天的心态比他们成熟的多,早把这事抛诸脑后了。但是那四个人驰马到了近处,发现是叶小天,却猛然勒住了坐骑。
经过李玄成的斡旋,徐麒云和关小坤已重归于好了,徐麒云虽家教甚严,但他心中的善恶是非却也并非那么明确,他当日之所以摞下狠话,说要跟关小坤划地绝交,主要是觉得关小坤的行为让他丢了脸,如今有国舅李玄成从中调和,两人便又成了朋友。
关小坤望着叶小天,冷笑道:“这不是叶典史吗?哦,错了!是叶大使,叶大人做了一日提举,两日掌固,迁职之速,空前绝后,却不知这一遭儿,你这会同馆大使能做几天呢?”
关小坤这番话一出口,芮清行和徐麒云都放声大笑起来,李玄成虽然矜持一些,微笑不语,但是看向叶小天的目光,却是轻蔑中带着七分敌意,他所痴迷的那位姑娘,可是深爱叶小天的,李玄成已把他当成了情敌。
毛问智张口就要骂人,被叶小天一把拦住,他看了看关小坤,轻轻摇了摇头,道:“咱们走!”说着就想绕过关小坤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