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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这包家两兄弟也不知道祖坟上冒了什么青烟,先是哥哥莫名其妙进了乾清宫,差一步就成了乾清宫的总管;接下来弟弟也同样的路数,也进了乾清宫,成了御前的人了!
人们猜不出这其中的缘故,便自然会想,一定是大包子使了力气将自己兄弟也超拔进乾清宫罢了,却没人想到是兰芽与小包子早有情分在。
这样安排下来,大包子虽则心下对兰芽已经起了隔膜,但是好歹对这件事还是充满了欣慰的。
小包子搬进来,先给兰芽磕头谢恩去。
兰芽静静凝望跪在地下的小包子:“凭你我的情分,到今天才提拔你,已经是我对不起你。只是双宝你也该听说过,你总归放心,只要是我收到身边的人,我便用人不疑。生生死死,我也会一路护着你。”
小包子一个头磕在地上,又是谢恩。
兰芽摇头:“其实我将你要到这个位置上来,不是外人眼里的荣宠,对你个人而言反倒可能是最为难的境地。”
兰芽说到这里一停,目光掠过去。
以小包子聪慧,如何能不明白,便重重叩头:“公子的话,奴婢明白。包良是奴婢的兄长,公子是奴婢的主子,手足之情是爹娘给的,主仆之义却是奴婢自己选的。所以倘若两者起了矛盾,奴婢发誓只忠于公子。”
兰芽点头。
“你的心意我也明白,我此时无法承诺你许多,可是却可以给你一句话:将来若当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尽量保下你兄长一条命就是。”
小包子终是放下心来,又是磕头。
从
那日兄长酒醉说出的话,他就明白兄长是上了吉祥的船,下不来了。吉祥连弑君的念头都能动,保不齐将来哥哥会跟着吃了挂烙。他一个小内侍人微言轻,若那样一天真的来到,他没能力救哥哥;唯有依靠公子,唯有用自己的尽忠,来替哥哥保下一条命来。
一世手足,同胞一场,只可惜兄弟俩终究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他现下能为兄长做的,也就剩下这样一点了。
。
搬进乾清宫来之后,明里暗里也都与吉祥又碰过几次面,可是吉祥却再没跟她提起过弑君的主意。
兰芽这颗悬着的心才悄然放下。
原来小小的太子果然言出必行,已经是用了他自己的方式,替他娘和她,摆平了此事。
既然如此,她接下来便该重启家门的昭雪之案。
。
岳如期私结鞑靼之案重启,冷杉等人带着西厂校尉雷厉风行,将当年随同岳如期出使草原的使团成员挨个拿进西厂拷问。西厂刑具无情,三天之内便将那些人里凡是附和过,说岳如期在草原与草原人如何私自结交的人全都揪了出来。
签字画押叠了一尺多高,冷杉亲自送给兰芽去看。
兰芽翻看完,毫不意外,内中的人虽然个个都承认自己附和过,可是没有一个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为首的告发之人。
兰芽抬眸盯着冷杉:“找不到为首告发之人,这些人都死也也没用。”
冷杉自知失职,向兰芽请罪:“说来也奇怪,卑职带人查遍了此案相关卷宗,却都没有记载究竟是谁告发了此事。”
兰芽轻轻一笑:“这些人,都是哪个司部出来的啊?”
冷杉一愣。
自古以来通藩之事都是礼部的职司,所以岳如期出使的时候,使团里的成员主要也都是礼部派出的大小官员。
冷杉脑筋一转,随即会意:“厂公的意思是……邹凯?”
兰芽轻轻叹了口气:“留他到今日,也该派些用场了。”
。
不等冷杉带西厂的校尉前来缉拿,实则西厂开始缉拿当年使团成员的时候,邹凯便已明白大事不妙。
他急急忙忙奔进大学士府,求见秦越。
他奔进的这大学士府,正是秦直碧的府邸。秦越以秦直碧恩师、小窈父亲的身份一直住在府中,为秦直碧的宦海仕途保驾护航。
邹凯见到秦越便撩袍跪倒:“……还求恩师相救。”
。
秦直碧此时已经从东阁大学士,升任文华殿大学士;又兼太子太保。年纪轻轻已然是朝中梁栋。
他在文华殿办公到极晚才回到府中。
进门未及更衣,便见秦越坐在外间等他,便连忙向秦越见礼:“恩师还未歇下?”
小窈忙迎上来,嗔怪地对秦越道:“爹!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行么?他这么晚才回来,也不让他好好歇息?!”
这几年在秦越的督导之下,小窈也学会了静静等待,不再像初时几年那么心急。
秦越说得明白:“你既然知道白圭的心现下并不在你这里,你便是怎么争,怎么急都是无用。你逼得越紧,越是耐不住这口气,便反倒将他推得越远。女儿啊,你可好好想明白了,以白圭的一表人才,以及今时今日的地位,多少人家都在等着呢。”
“可是道理相同,白圭的心不在你这里,便也放不到别人那里去。总归不是那个人,他是谁都不肯要的。你总归比别人更有优势:你近水楼台啊。你就这么安安静静守在他身旁,不管多少年都等,到时候你总归守得云开见月明。”………题外话………【太子对固伦的兴趣这儿呢,是有个小设计,为了让下一代知道身份用的。所以大家不必担心。】
☆、40、最后的心意(2更1)
秦直碧此时是什么身份和地位,他秦家又是什么样的礼教之家,怎么会当真蹉跎了一个女孩儿家的青春而不给说法?纵然秦直碧这些年以礼相待,可是外人眼里却不是这么看的。如此软磨下去,他终究不能不屈服。
而碍着秦越在府中为师爷,秦直碧最初的几年也离不开秦越的扶持,于是便也无法将小窈请走。几年下来,已经越来越成尾大不掉之势。就连府里的下人私下里也都认定了小窈就是夫人,丫头婆子们私下里也都“夫人夫人”地叫,哄小窈欢喜。
小窈便也越发耐下心来蓉。
女儿护着秦直碧,秦越非但不恼,反倒摇头而笑:“丫头啊丫头,好歹老夫还是你亲爹,可你现下是满心只有一个白圭,便连为父也顾不上了。”
小窈面色一红,眸光却是坚定。
“女大不由人,爹才知道么?”
父女俩一唱一和,秦直碧也只能微微蹙眉。
见秦直碧神色,秦越悄然向小窈使了个眼色。小窈便笑着说出去亲自给他重做饭菜,让他们师生两个先说话。
小窈出门,秦越便将邹凯的来意说了馒。
秦直碧也对这个邹凯素无好印象,便长眉一皱:“恩师,请恕学生说句肺腑之言:邹凯或许当年也是可造之材,可是多年官场沉浮,早已染脏了他原本的初心,现在的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全无立场,简直就是骑墙之辈。学生不屑与他结交。”
秦越便也点头,“白圭说的没错,邹凯已然不是当年为师赠银回护过的那个落拓才子。只是为师想让你此次周济于他,不是为了他本人,乃是他的事正好事一个契机,能让我们趁机重振朝纲,重击权阉!”
秦直碧微微眯眼:“恩师此话怎讲?”
秦越一笑,摇了摇头:“咱们已是邹凯最后的退路,所以他不敢与我撒谎。他说得明白,如今兰太监想要的是那个主谋告发岳如期的人,邹凯担心这个罪名落到他自己头上。他向我发誓,说那个主谋真的不是他。”
“那又是谁?”秦直碧并不热衷,眼中面上并无太大波澜。
秦越笑起来:“白圭,凭你,如何还想不到那主谋是谁?皇上做事的手腕,咱们都曾多年伴君,如何还能不明白!”
当朝重臣,越是看似深受皇帝信任的臣子,皇帝却也反倒更怕功高震主,所以皇帝对这样的重臣的防备便越深。
这也许不是这一朝一代的做法,而是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秦越深深一叹:“当年为师身边亦有皇上的眼线,如今白圭你的府中同样也有。那么当年岳如期的身边,如何没有厂卫的身影?若此,正好趁着兰太监查案,就让他们厂卫之间窝里反,自相刀剑,咱们正可作壁上观,渔翁得利!”
“只消厂卫自相残杀,元气大伤,到时候便正是重振朝纲,濯清风荡涤朝堂权阉的最好时机!白圭啊,为师和多少忠臣等待了多年的机会,到了你这一代,终于天降到了你的眼前啊!这将是不世的功名,是上天降给白圭你的大任啊!”
“想来,你父亲、我的秦兄弟他的在天之灵也一直都在期盼这样一天,期盼着由他的儿子来亲手完成这拨乱而反正的大业!”
。
邹凯终于被西厂拿走,下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狱。
冷杉和卫隐都哪里会饶得了公子的仇人,牢里的刑具排着队、按着样儿地招呼到邹凯身上。
邹凯这棵墙头草,这一回竟然咬紧了牙关宁死不屈,就是一口咬死,说那个主谋不是自己。
终究是礼部尚书,冷杉和卫隐也不敢直接让他死了。
而外头风言风语早已流涌而起,都说兰芽这是挟私报复,刑上九卿,越发猖狂。
此时兰芽刚走马上任了乾清宫的总管,正是权势熏天的时候。于是外头纵然流言如沸,朝堂之上却暂时还没人敢出头来弹劾。所有人都在持中观望,寻风而动。
外朝有消息,后宫自然就能听见动静。
消息传进长乐宫,吉祥就笑了。
她威逼兰芽替她弑君的事,是被太子给压下来了。太子当日在她膝前哭求,说这些年没有父亲,好容易享受到天伦之乐,问她怎么能狠心地又想让他再度成为没有爹的孩子……
这世上吉祥可以罔顾任何人的心意,却独独无法反驳儿子的意见。她只能暂时忍了下来。
只是她心中反倒更升起不甘:那个岳兰芽究竟有什么能耐,能叫她身边一个一个人都倒戈去了那边!从前是司夜染,中间几度连大包子都差点,到如今——竟然是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
吉祥便更不甘!
再说既然岳兰芽不肯帮她除掉皇上,那她还占据着乾清宫的位子做什么?!
一宵计议,天明时分,吉祥心下已是有了主意。
。
辽东。
到了冬日,风雪封山、冰封雪冻,东北大地便仿佛成了个独立的王国,与周遭
世界都隔离开,难有路通。
长乐终于能松下一口气来。
奉宗主之名看着司夜染已是几年了,他最大的任务就是盯紧了司夜染,别让司夜染跑了。
宗主看得明白:司夜染这几年的路数略有古怪,一意任凭朝廷发落,不辩不抗,甘心远离京师,渐渐失去了皇上的宠信。
司夜染能甘心如此的缘故,宗主自然想到过内里有兰公子在。皇上死死抓住兰公子,司夜染因有掣肘,自然不敢有半点不驯。
可是宗主却也凭三朝的官场阅历,隐约觉察出司夜染有以退为进之心。
虽说司夜染是想要退,朝廷、皇上和这江山社稷的稳定,却又如何容得他退?
倘若让司夜染退了,那便是放虎归山!谁知道他离开了皇上和朝廷的掌控,会不会散落江湖去重整人马,又要与朝廷作对?
倘若容得他退,当年皇上又何必将他收进宫里,控制在身边?
于是这几年司夜染蛰居辽东,宗主便将他长乐放在这里。干系重大,长乐真不敢有一时半刻的疏忽。
又熬过了一年,到年下了,眼见着东北大地封山冻水,司夜染走不了,他才能约略安心。
可是长乐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样的时候,司夜染已然悄然在做布置。
藏花得到命令,要带固伦东进,还去李朝。
“虽说冰封水路,看似舟楫不通。可是事实上冰面本身就是一条通途。从前被水阻隔的地方,此时倒可奔马。”司夜染仿佛依旧还没觉察到危险将近,唇角依旧带着似嘲讽又似清淡的笑意。
藏花心头便是一梗:“大人可同去?”
司夜染咯咯一笑:“怎么这么大年岁了,还说傻话?我若与你们同去,你们还走得了么?”
藏花气息便乱了:“……京师已经传来消息,岳家的案子她已在办。大人不随我们去,难道……?!”
司夜染笑了,回眸深深凝望那熟睡了的女儿。小丫头便是睡熟了,手里还捏着块金子。
“别问那么多,照我吩咐去做便是。”
藏花攥紧手指,眼圈儿便红了:“这世上,我扮大人最像!所以,请大人带固伦走,让属下代替大人留下来。”
……大人,让我代替你,迎向那最后的命运吧!
司夜染却是扬声一笑:“你扮我最像?花,又说傻话。”
他笑了,微微扬眉,淡色的眸子漾满柔情:“你再扮得像,纵然世人认不出,她却也认得出。而只要她认得出,她下手便会为难;而只要她犹豫,皇上就会发觉。那就连她都危险了。所以唯有我去,她的一切言行反应才都是最真实正常的。我去,才能换得她抽身而退。”
他说着淡然笑了笑:“再说,我也是自私的男人,纵然是你,我也不想让她如对着我一般对着你。花,这世上我有许多事可以与你分享,我任何东西都可以赏赐给你。唯有她,不行!”
藏花黯然垂眸,轻轻摇头:“大人……属下早已断了此心。”
这么多年,经历过这么多事,他如何还能不明白?
在她心里,他永远都不是大人的影子。纵然他穿上如大人一般的大氅,纵然他言行举止都去学大人……却终究不是大人。
司夜染笑笑:“没有此心就好,那就好好地带着我的固伦,离开。”………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1、揭发(2更2)
长乐是江南的孩子,长这么大也都是在江南的地界里,无论是在南京还是在杭州,见惯的都是江南的山水风物。此次怀恩调他来辽东盯着司夜染,也只是看中了他的聪慧,兼之从前已与司夜染有多次交手。怀恩却没意识到,长乐的见识终究有限,江南与塞北根本是两个世界。
他以为江河封冻,舟楫不发,那么路便是封死了。纵然冰面也可承受重量,但是那么滑,能走多远呢?
因此上藏花带着固伦,坐着马拉的冰爬犁从冰上安然渡江东去,长乐竟然没有半点的防备。
等长乐发现两个孩子有几天没见影踪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长乐气急败坏急忙发急报给怀恩。
这回官驿递送倒是真的受到了冰封雪冻的阻碍,等信儿终于突破了风雪送到了京师,又是半个月之后了。
怀恩接了信儿,也是心下懊恼。不过好在司夜染本人还在。
怀恩一声冷哼:“也算他聪明。倘若他本人敢逃遁而去,皇上和咱家必定都不会放过那兰太监!”
怀恩亲自去拜访了万安。
这两个人,一个是内官之首,一个是外臣之首,多年共同伴驾,心下早有默契。
怀恩将事情首尾说了一遍,郑重抱拳:“阁老,此时到用着阁老那个人的时候了。”
万安却踌躇了,搓着手绕开馒。
怀恩眯起眼:“阁老……可是改了主意?”
万安停下,抬眼望住怀恩:“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再提已无意义。再说给不给岳如期昭雪,又关你我什么事?”
怀恩眉头便是高高一挑:“难道只因为阁老是对那人动了真情,将那人收为了外室的缘故?!”
窗户纸捅破了,万安反倒站得稳了,高高仰起头来回望怀恩。
“没错,从前她是一张牌,可是如今……她却已是老夫的内人。于是这件事,老夫绝不会为难她去办。”
。
怀恩与万安没能谈拢,可是情势却于次日一早便发生了一个叫他们二人都始料未及的变化。
如今已然身为刑部尚书的贾鲁竟然上书皇帝,言说有当年秘事上奏。因事涉及家母,故此恳请皇帝肯与面陈。
贾鲁升为刑部尚书,因多年功劳,皇帝也曾赐予过贾鲁母亲诰命。身为诰命夫人,各级官府的确不宜直接审问。皇帝思忖之下,便用了贵妃的由头,说是贵妃请贾鲁的母亲进宫相见。
万安是万家人,自认比贵妃矮一辈,是贵妃的族侄,于是贾鲁的母亲由此便也是贵妃的娘家人、外命妇,按着宫规自然可在年节进宫请安。
贾鲁陪着母亲进宫,皇帝便早早派了人来接了老夫人进了乾清宫。
身为乾清宫总管,兰芽亲自在宫门外迎候着。三人见了面,兰芽见礼,贾鲁和老夫人都深深凝望了兰芽一眼。
相顾都是客套话,并没说其他什么。
直到老夫人亲自面圣,皇上便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便是贾鲁和兰芽,都没叫在殿内伺候。
兰芽亲自陪着贾鲁朝外走。
天地悠悠,宫阁俨然。冬风浩荡而来,吹动檐角铜铃。
两人并肩朝外走,谁也没说话;可是纵使无言,却已此时无声胜有声。
误打误撞相识,并肩断案;到后来兄弟相称……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已是经年。
。
殿内。
老夫人向皇帝跪倒,口称“罪妇”。
皇帝连忙亲自扶起:“夫人平身,坐吧。这些年朕也明白万安一直隐瞒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