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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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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则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我也已然挂念你了。只是没敢想,原来你当真会这样快来看我……慕容,我想让你知晓:看见你来,我,我此刻,欢喜得紧。”
  因为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兰芽便再顾不得矜持,一股脑地对着他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也算是为因满都海一事与他小小发脾气而道歉,更感念他特地而来的心意。
  可是却没想到,周生非但没有转身过来,身姿反而更僵。
  他冷冷道:“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了人吧!”
  兰芽都气乐了:“我就算会认错了人,也必定不会认错了你!慕容,还想骗我?”
  周生却狠狠一甩袖子,将她的手甩脱,冷冷道:“是我错了。我今晚,便不该来!”
  兰芽也轻叹一声:“可不,我也觉得你今晚不该来。你虽然扮成周生,外人未必认得出来;可是那晚咱们一起失踪,虎子却是起了疑的。这个时辰,他也该回来了,稍不留心你们两个说不定又要碰上。”
  她深深凝望他的背影:“……我虽然欢喜,可也还是要拦着你。慕容,日后别来了,别再为了见我而涉险。我自会想法子到外面与你相见,你放心。”
  周生却笑了。笑声里是兰芽听不懂的怆然。
  兰芽心下也随之一痛,幽幽道:“我也不是狠心,我也……舍不得拦着你。可是总归为了你的安危,咱们必定要忍耐这一时。待得找着了曾诚的银子,我送你北归之时,到时候,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样!”他突地寒声。
  兰芽一怔,随之叹了口气:“你是怨我还在犹豫,不肯痛快答应随你北归么?”她咬了咬嘴唇:“……我的心,连同我这个人,都已经是你的了。慕容,且不急于这一时,好不好?”
  她告诉自己,总得杀了司夜染,总得替爹娘家人报了仇之后,才能随他远遁草原,再也不理世事。
  “好,好……”
  周生一直未曾回头,只疏离又清冷地笑:“北归之日,好,我便等着!”
  这时另外一边楼梯登登地响,虎子从下面奔上来。见两人情形便驻了足,眯起眼望过来:“兰伢子!怎了,难道他又想找你麻烦?”
  兰芽一颤,急忙向前轻推了一把周生,示意他走。嘴上连忙应对虎子:“呃,没事。只是碰巧遇到罢了。”
  周生也没搭话,冷冷一甩衣袖,目光傲然从虎子面上滑过,便无声下楼而去。湖色身影宛若青云飘去,一眨眼,已然淹没在楼下的滚滚红尘,转瞬不见。
  虎子却眯着眼,缓缓道:“好俊的身法,好轻的步子!”
  兰芽生怕露馅儿,急忙拢住虎子手臂,“咳,这又与咱们何干?我们回房,你赶紧与我讲讲,守备府那边情形如何?”
  。
  兰芽回到房间,望向桌上,便是“哎呀”一声!
  虎子忙问:“怎了?”
  兰芽深深吸气。
  她之前搁在桌上的方位图,不翼而飞!
  兰芽忙回想之前情形。她因发现门口有人,便急着追出去,竟情急之下忘了关门。后来又一直背对房门的方向立着,一副心思只扑在周生身上,半点都不曾想起房门还大开着……
  如此看来,那幅方位图定然是落入了有心人之手!
  只是这“有心人”该是哪路人马?是司夜染的手下,还是紫府的?
  可是无论是被哪一路人马拿走,对于那笔银子和慕容来说,都绝不是好事!
  兰芽腿一软,跌坐在凳上。如今之计,必须要加快整个计划的进程,为保那批银子安全,便要将送慕容北归安排在营救司夜染之前!
  相对于要挖出官场上那些盘根错节的官员,也许挖出那笔银子便要更简单些。
  虎子见兰芽面色苍白,便伸手按住她肩头,急道:“兰伢子,究竟怎了,你倒是说话呀!”
  兰芽便强撑一笑,指了指桌上:“方才我这里放着一吊钱,忘了收起来了。结果回来才发现没了。”
  虎子这才长出一口气:“原来只是为了一吊钱啊!你就当是被狐仙当做孝敬给拿走了,别想了,啊。”
  这是鱼龙杂处的悦来客栈,可不是兰芽从前住过的弦月楼,客栈里难免有些梁上君子、妙手空空儿,纵失些小钱,伤不到性命就好。
  兰芽叹口气:“是啊。反正守备府的银子大把的,咱们得上守备府去赚回来!”
  虎子便笑了:“便说个好消息与你听罢——月船那神棍果然被吓坏了,到哪里都念叨着狐妖来了。纵然进了守备府还在念叨……结果,终于引起了魏强的兴
  趣来了!”
  兰芽吐了吐舌头:“那纨绔衙内感兴趣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虎子也摇头:“谁让你什么不好当,偏要当个狐狸精呢!那魏强原本传奇话本便看得多了,恨不能见个真的狐狸精才好。”
  兰芽摇头:“哪里只见着就足够?他倒巴不得当真被狐狸精采一回元阳,才心满意足呢!”
  虎子一听便急了,“那我不准你去了!改主意!”
  兰芽忍俊不已,柔声劝慰道:“不能改。”
  “为什么呀!”虎子腾地站起来。
  兰芽叹了口气:“你以为怀仁想要‘那宝贝’再生,他为的是什么?不光是为了让自己能得个囫囵尸首,将来好入土为安吧?他是贪恋这红尘繁华了,想要将这辈子没享受过的给享受回来。”
  虎子便更担心:“如此说来,我便更要让你改了主意!”
  兰芽摇头:“你别担心,我有人帮手。”
  。
  兰芽这一晚没睡好,颠颠倒倒不断梦见那幅失踪了的方位图,以及周生立在摇曳红灯影里,始终没有转过来的背影。
  她出了一身的汗。衣裳被打湿了,在被子里卷住她,又冷又黏,让这江南冬日的夜晚更加阴冷。她在梦里冷得牙齿撞着牙齿。
  也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对自己承认:面对即将到来的正面较量,她原来心底是这样的害怕。
  从小到大,曾经凡事都有爹爹羽翼保护;后来在灵济宫里,万事也还有司夜染从中周全……这一回当真要她全部自己拿主意、自己去演戏,她对自己充满了不自信。生怕一不小心便让那些老奸巨猾的贪官看出端倪来,她自己的生死倒还好说,她只怕连累了虎子——以及,非但救不出司夜染,反倒会连累他失去翻身的机会。
  许是太冷,梦里于是便又回到了紫金山庄去,眼前又是那白雪覆盖的湖面,水银一般地潋滟波光。司夜染又斗笠蓑衣独钓寒江。她立在他身后,抱着自己,牙齿撞着牙齿寒颤道:“大人,是我错了……也许我从一开始,便不该将你拖入江南盐案里。你那么睿智的人,怎么会上了我的当,怎么会答应了我?难道你忘了,我时时刻刻都在伺机杀了你么?——是我害了你,若非因我,你定不会沾染此事。”
  梦里,他缓缓转过头来。湖光印在他蓑衣上,仿佛成了湖色长衫。
  她听见他说:“……傻瓜。”
  她没反驳。只终于深深地,深深地,沉入了梦境深处去。
  天亮醒来,竟是说不出的通体舒泰。噩梦没有影响睡眠,身上的湿衣裳也没让她着凉。
  万幸。
  既然神清气爽的起来了,她便满面含笑地去敲了月船的门。
  要感谢虎子昨天整天的忙碌,陪着月船一整天,不断给月船打消恐惧,让月船相信她身上附着的这只狐,当真是只做好事儿的狐仙,而不是小心眼儿记仇的狐妖——虽说狐就是狐,有时候反应上还是有点狐里狐气,不过肯定不会跟月船过不去,更不会伤害月船。
  月船哆哆嗦嗦地开了门儿。
  这刚两天不见,只见月船也瘦了,眼底下也积了两大团的乌黑,显是没少了为这事儿熬精神。
  兰芽撑住门框便忍不住逗他:“……道长这是怎么了?小仙明明没看上道长,也没施术吸先生的元阳啊。”
  月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只好一揖到地:“地仙切莫取笑小道了。”
  兰芽便也不绕弯子,撩衣坐下,眼角微扬:“你便与我讲讲守备府,讲讲那位被你唬得五迷三道的魏衙内。”
  。
  跟月船说完了话,兰芽跟虎子言语了一声儿,便独自出了悦来客栈。
  她这回直奔揽月楼去。
  她这回将带来的所有银子都拿出来,进门甩给那龟儿去,直接点名要见鸨儿娘。
  龟儿便笑了:“哥儿们来耍,都是点楼里的姑娘,怎地小哥却要见鸨儿娘?不如小人给小哥叫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来?”
  兰芽嘿嘿一笑:“我就不喜欢那年轻的,我偏好半老徐娘,不成么?”
  龟儿面上抽了抽。
  兰芽慢条斯理道:“听闻凡是做这个行当的,最不好惹的就是鸨儿娘。我便想着亲自会会鸨儿娘才好……那才是最泼辣风韵的,不是么?”
  龟儿面上有些难看:“对不住了小哥,鸨儿娘又不是姑娘,不迎客的。”
  兰芽咯咯一笑,转着折扇凑到龟儿耳边去:“你就说,有位腰间悬玉的公子想要见她。问她敢不敢不见?”
  龟儿忍不住道:“咱们这揽月楼里,什么王孙公子没见过?哪个公子腰上不是佩玉的!”
  兰芽咯咯一乐,从银子堆里挑出一整块马蹄银来,搁到龟儿掌心:“你若肯乖乖去问,这块银子便是你的。”
  龟儿倒也硬气:“小人不能收这银子!”
  兰芽笑得更甜:“不收也成
  。不过本公子送出手的银子,一向绝不收回。不如这样,本公子便直接将这银子化了,将那银水都灌进你嘴里去,如何?!反正,你这张嘴长着也是白长了,本公子便叫你再说不出话,怎样?”
  龟儿原本看兰芽身量娇小、年纪也不大,没将兰芽放进眼里去。此时便惊得张大了嘴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扭头便咚咚咚地跑了。
  兰芽转着折扇,悄然叹了口气。
  弦月楼的小二说过,揽月楼的鸨儿娘也是司夜染的人,是他的上线。
  司夜染手下的人,没一个好调理的。就那店小二,表面谦恭之下也隐隐露出反骨来,分明是不甚服她;那么作为店小二上线的鸨儿娘,又是惯走风。月场的,便注定更为难对付。
  她若想调遣那鸨儿娘帮她办事,不立威是不成的。
  她倒要试炼试炼,在没有司夜染的日子里,她究竟有没有能耐调动得起灵济宫的这帮外任!
  。
  出乎意料,竟然不多时,鸨儿娘便亲自来了。全然没有那龟儿的不客气,而是远远地便挂了一脸一身的谦恭。
  果然是八面玲珑的人儿。
  鸨儿娘将兰芽请进内室,关严了门。兰芽幽幽地上下打量鸨儿娘面妆与身段,待得鸨儿娘转身过来时,兰芽便笑了。
  “都以为这欢场中的人,总要尽力将自己妆扮得美些、年轻些。倒没想到鸨儿娘你竟反其道而行之。明明尚在妙龄,又何必愿意当个半老徐娘?”
  鸨儿娘便一愣,眼底已然浮起敬畏:“公子说笑了。奴家怎会妙龄?”
  -
  【给大家说个真事儿:司夜染的原形,从前年少出宫办案,东厂和锦衣卫号称十数万人,竟然没有一个认出他来~~东厂和锦衣卫的角色,大家懂吧,那是专业的特务啊;由此可知某人伪装能力之高妙。明天见~】

☆、151、一片冰心(上)

  兰芽咯咯一笑,只望着自己的折扇道:“当真不巧,本公子别无长技,唯擅丹青。于是你这些虚画出来的褶皱,涂抹出来的暗沉,我便一看即破。”
  只要是画出来的,无论是画儿,亦或是妆,便都瞒不过她的眼睛鸹。
  纵然这鸨儿娘惯行风。月场,纵然她的化妆术堪称出神入化,她却也都辨得出来。就连慕容,无论是在燕子楼上扮成说书先生,抑或这回扮成周生,亦逃不过她的眼睛。
  兰芽说着将灵济宫的玉牌掏出来,在鸨儿娘面前晃了晃。鸨儿娘瞧见了玉牌上的兰花,忍不住将那玉牌捉过来,上上下下仔细看过,方轻叹口气,朝兰芽撩衣跪倒:“属下拜见兰公子。”
  兰芽便笑了:“我果然没有猜错,你原本是不想听我调遣的!我来南京的日子也不短了,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你不来拜见,却等着我来上门找你——怎地,是不是对我心含怨怼,甚至恨不得也杀了我啊?”
  鸨儿娘神色又一变,急急垂下头去:“……属下,不敢。”
  “你不敢才怪!”
  兰芽将折扇在掌心一拍:“……不光是你,弦月楼那位小二哥也早对我横眉冷对了。原因我亦猜得到——你们是早听说了大人受囚,乃是因我之故。若按着你们的本意,恨不能我还没到南京,便早杀了我了。不过忌惮着大人的心意,才留我至今。”
  鸨儿娘怆然一笑:“兰公子果然兰心蕙质,已然说得这样明白,属下若再不承认,便也是矫情了。”
  兰芽深深吸口气,心口不知为何那样窒痛二。
  “我只问你:你原本对我有反骨,方才怎地会在看了那腰牌之后,便突然甘心向我跪倒?若只是这灵济宫的腰牌贵重,你却也早该知道我有了这个腰牌才是。”
  鸨儿娘跪在地上,眼中含恨,嘴上却笑了:“公子又何必问属下?方才公子已然嘱咐了龟儿,强调了是‘腰间悬玉的公子’……公子又岂会仍未猜破这玉牌的不同?”
  兰芽没敢看向鸨儿娘,只死死攥紧折扇:“我那样说,不过是提醒你,我在灵济宫的身份。纵然你是大人的老人儿,可是论级别,你也总该俯首听命于我。”
  “是么?”鸨儿娘咯咯地笑:“对属下来说,腰牌与级别都算个屁!属下不过是感念大人罢了……如果灵济宫不是大人做主,属下说不定第一个反出灵济宫去!”
  是了,是了……她果然没有猜错,否则当日拿到这玉牌的时候,双宝那孩子又何必是大半夜地从外头将这玉牌带回来?又何必,对着她时说得吞吞吐吐?
  兰芽忍不住伸手攥住了玉牌。指尖从那疏淡却风骨卓然的兰叶上游走开去,心下,便也忽觉,原来不知何时起,其实她的心何尝不是与这玉牌相似——早已留下了这样看似疏淡,却永难抹去的痕迹?
  兰芽深吸口气,转头便微微含笑:“好,你的心意我已明了。你既然已看见了这玉牌,既然已向我跪倒,便是已然情愿听命于我,那么便随我去办事吧。”
  。
  南京兵部尚书,孙志南府。
  孙志南恭立大门前,迎候贵客。
  不久一顶小轿来到门前落下,轿子极不起眼。从中走出一位老人来,衣着也很普通。然孙志南却急忙下了台阶,躬身深深施礼,亲自搀扶住老者手肘,扶着老者上了台阶。
  待得进入正堂,孙志南恭请老者上座,这才又恭恭敬敬在下头给老者跪倒:“下官拜见国丈老大人。”
  来者正是正宫王皇后的父亲、国丈王谓。
  王谓与孙志南还另有一重私人关系:王谓当年便是南京镇抚,后王皇后正位中宫,王谓便被调去京师,授予中军都督府同知之位,后来又进右都督。孙志南便是他的学生,是一路跟着他,渐渐擢升的。
  虽说贵为国丈,但是王谓在京师的日子并不好过。一来皇后并不得宠,一众京官只顾着巴结贵妃的母家,反倒故意冷落于王氏一族;再者,大明建国以来,明太祖朱元璋便几番严令,禁止后妃、外戚干政,而王谓又在军职,便始终受排挤、监视。
  他在京内府邸中,紫府和锦衣郎都安插了眼线。紫府当时有司夜染坐镇,锦衣郎的指挥使又是万贵妃的亲弟弟万通,于是他府内的事情奏到皇上面前时,便难免小题大做、添油加醋。到后来,免不得也点点连累到了他的皇后女儿……
  他便一咬牙,主动请辞,以病为托辞提前致仕。朝廷上下也都松了一口气,皇上厚给了一笔银子,允他回南京养老。
  王谓回到南京已低调从事,只说年老体弱,便闭门谢客,与南京官场上下极少往来。今日这般主动出门到孙志南府来,已是罕见。
  客套已过,孙志南便直入正题。他拿出一幅画来给王谓看。王谓看似苍老的眼睛里,隐隐浮起精光:“这便是曾诚书房的摆设?”
  孙志南点头:“错不了。”
  王谓缓缓点头:“这画出自谁人之手?那送画来的人,可妥帖?”
  
  孙志南道:“恩师放心。这些年学生没少了给仇夜雨喂银子,从他口中得知不少紫府的秘密。仇夜雨已经默认了学生的猜测:那悦来客栈的确是紫府一处暗桩所在。学生早已安排犬子飞隼,以猎奇为名,频频出入该处。那里上上下下投宿的人,也早已摸得差不多了。”
  “哦?”王谓也微微挑了挑眉:“你这回竟然放飞隼出去办事?”
  孙飞隼是孙志南幼子,极受长辈宠爱,王谓没想到这一件极险要的事,孙志南舍得让孙飞隼去涉险。
  孙志南一笑:“所谓兵不厌诈。飞隼从小备受纵容,生就浪。荡的表象,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纨绔公子哥儿,纵然见了他,有谁会多加留心呢?于是他反倒能办成旁人所办不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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