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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武后-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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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安带着厉家内眷回将军府时便与他说了魏侯当初为何连退两城,皆因魏侯身边的幕僚厉先生献策。

    然萧安觉得此事有异的缘由在于,魏家人自将将军府建在谷阳,就是永不退一城之意,又有粮草不足太过凑巧。

    而他听得张公公今日所得,便觉得并不只萧安的猜测,似乎也有了证据,证明当初魏侯之事是不慎着人算计。

    从第一批军械被查,魏侯被参意欲谋反,到蛮夷来犯,军中粮草不足,幕僚献策连退两城,八卦山中私造的兵器得以交予蛮夷手中,这一步一步下来,便是环环是扣,而涉及到的还有三六九关,个个是守边的大将,在京中也牵连甚广。

    也不怪,当初的人什么都查不出来。并非是没有线索,不过是不敢查罢了。

    太孙对张公公道:“这些日子劳先生辛苦了。”

    张公公忙起身道:“不敢当。”

    太孙吴起身将张公公的手抬起,“如今这里不过只有柳先生的侄子,先生又何须这般客气。”

    不过一句客套话,张公公也顺着太孙的话起身,道:“陛下的钦差此时当已到八卦山中查探铁矿之事是否属实,想来贺大人与石大人不日将来谷阳,公子与他们相见,便需得自持身份,可切莫说今日之话了。”

    太孙颔首,他明白张公公的意思,他待魏氏、柳贞等亲近,是因他们乃萧安长辈,而他视萧安为挚友。他对张公公、陈十郎也的确有收拢人心之意,对六关军中也想要散播出一点点的名声来,却也没傻到去结交朝臣。

    如常大将军,一道前来的杨三爷,还有将来的贺大人与石大人这样的朝臣,他亲爹都没敢正大光明干的事情,他自然也不会沾半点手。

    人可以有野心,然而却不能蠢。

    张公公走后,太孙便去见了厉家女眷。

    厉家婶子并不知太孙的身份,只从面前这人的举止上来猜测这人的身份必然高贵。

    太孙吴进了关厉家婶子的院子,也并未说别的,只是问道:“听闻小安带了人回来,还不知太太从何来?”

    萧安与小安,第一个字的声韵不一样,听在人的耳朵里自然也不一样。

    能叫萧安如小安这般亲近的,又带着京中的口音,厉家婶子难免想歪了,以为这许是萧安的未婚夫,否则在南阳侯当初对魏侯落井下石之下,谁还会愿为魏侯来伸冤。

    厉家婶子道了来处,就听得太孙吴问到小安在谷阳旧事,更加确定这贵人许是萧安的未婚夫,也尽量挑了好的来说。

    其实萧安在谷阳,与程谨安的母亲程氏及魏家二房更为亲近,后来二房与大房一道回京,亲近的便只剩下程谨安的母亲。

    厉家婶子知道的,也不过是些许无关紧要之事,比如萧安来边关时年纪不过三岁余,因从未见过父亲,听得别家的孩子叫父亲,也跟着叫了一圈子,白捡了一堆爹。

    白捡了个女儿的爹们自然是觉得好笑,多番逗弄,然而听在女人耳里,夹着三关里的林姨娘的名声,多是为这个孩子心疼。

    还有那魏侯莽夫带着才六岁的萧安上了战场,不顾周围一大堆人的劝告,只把一个小姑娘养得跟男孩子一般,别人家姑娘打架多会被训斥两句,换萧安要打输了还得被魏侯再揍上一回,弄得周边一圈子男孩子都心疼这个孩子,竟是都舍不得打了。

    自也有柳客卿也是那般不够厚道的,趁着魏侯不在府上之时,也要上前去教导教导萧安,小小年纪就武枪弄棒,常被练得哭鼻子。

    说到最后,厉家婶子自己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小安她从小过得苦,虽是侯门女,也没享过什么福。以后还望郎君多怜惜她一些。”

    虽厉家婶子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听得萧安小时候受得的那般苦,然而如今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还没事儿都乐悠悠的,让太孙吴心里也有些发酸,应声道:“应当的。”

    一个姑娘家的,出身高贵,却没过上好日子,就是个不认识的,太孙心里也多为之抱屈。

    厉家婶子点头,神色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狠下了心来,壮着胆子道:“小安受那么多苦,多怪她爹不好!若没迷恋外面的狐狸精,跟魏夫人恩恩爱爱下去,她又何必到边关来受苦!还盼着郎君日后……”

    在世人眼里,便是女人,男人变了心,多也是要去怪外面迷了男人心的狐狸精的。

    太孙吴听得点头,魏氏与南阳侯之间的事情本是他们夫妻内事,他也不好多言,不过厉家婶子这日后的话好像有些歧义。

    然而太孙觉得,好似被这般误会也没哪不好,也就顺着说开了去。

    等说得两边都熟稔了,太孙才问道:“我听小安说,厉先生有些重男轻女?”

    这本也是不该旁人开口问的,厉家婶子听得这一句,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是读着女戒长大的,以夫为天,就是心里再怨恨,也说不出自己夫君不好的话来。

    太孙吴见状,就继续道:“厉家婶子当厉先生是自己的夫君,这本是女子本份。可厉先生可有敬重过婶子,尽到他为人夫的本份?”

    “厉先生乃是男子,想来当初舍你们母子几人而去,便是因婶子未曾诞下男丁。此时说不得已经改名换姓,娶了旁人为妻,有的是女人替他生儿育女,儿孙满堂,安享晚年。然而婶子你呢?带着他不知道的儿子,还有被休弃的女儿及外孙,去替他送死。你甘愿吗?就是你甘愿,你的儿女,你的外孙,他们愿意吗?”太孙的话问得十分轻,然而落在听者的耳里便是如鼓重锤。

    厉家婶子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才眼巴巴的看着太孙,尖声道:“我还能如何呢?这许就是我的命了!我也不想我的几个可怜孩子去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呀!”

    说出这番话,她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她的父母教导她一辈子要恭顺,要以夫为天,然而她的夫君在很多年前,就想过为了外面的一个下贱女子肚子里的孩子要休弃自己了。

    旁人都说良贱不通婚,可在边关里,厉先生又是将军府的幕僚,他要买个贱籍的女人当做正妻使,只要不做在明面上,谁又能与他如何。

    如今他再次抛弃了自己,还连带着自己的儿孙,她依旧无能为力。

    这也是她的命了。

    太孙吴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京城里贵女们是高傲的,又是聪慧的,他从未见过这种从来都不为自己抗争半分的人。

    也不怪萧安与自己说起这个人之时,言语间难免带上几分不成器的鄙夷。

    本就不够好看,还偏偏又软弱且蠢,除了人不坏之外寻不到任何的长处,就是母为子强,也没能从这个女人身上看到母亲该有的勇气来。

    若不是想从她这里寻到有用的线索……

    太孙吴不得不提点道:“婶子是不知晓厉先生的下落,然而母为子强,难道就没有为自己的儿女想出出路?”

    本绝望着的厉家婶子眼神一亮,看向太孙吴。

    太孙吴只觉得好笑,“还是婶子觉得,小安心好,不会与你的孩子为难?”

    这话正中了厉家婶子的心思,被人猜中了羞愧不已,只得低下头来。

    太孙吴继续道:“婶子会觉得在小安眼里,你们一家子有重过魏侯?”

    自然是不可能,厉家婶子这点自觉倒是有,然而站着的郎君想要接下来说的话,她倒是隐隐想得有些明白了,“郎君想让我这老婆子做何事?”

    太孙吴看着厉家婶子这模样摇头,“不是我想要婶子如何,是看婶子想不想要一家子留下命来。是一家老小没入贱籍来保住厉先生在别处的儿孙满堂,还是让自己一家子做个堂堂正正的良民的好。”

    良贱之分,如隔天地,厉家婶子想着那个男人在不知道的地方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然而自己的儿女却要被作践为贱籍,女儿许就要流落到那军营里去,心中夹杂着积年累月的恨意,好似就心如磐石般的硬了,“自然是良民的好。”

    太孙吴点头,起身来道:“其实小安带婶子回来,也并非是要婶子说出厉先生的下落,你是怎样的人,她心里也明白。她请你来,也不过是想让你说说厉先生的事儿罢了。”

    “厉先生本是魏侯的幕僚,要说动他,想来不是一时半会儿便成的,婶子你是厉先生的妻子,为他每日打点一切,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太孙吴道。

    这话却是要了人命了,厉家婶子脸色已然发青,举起手来便是要发誓。

    太孙吴却是伸出白皙的手指点住了厉家婶子的手,也堵住了她的誓言,“我的意思,并非是说婶子知情不报,或是想要婶子做伪证陷自己夫君于不义。不过如果厉先生的事是真的,对婶子而言,一个抛弃妻子的不义之人,如何比得过自己的儿女重要?你说是不是?”

    厉家婶子被太孙吴看得最终点了点头,太孙吴就道:“如此,厉家婶子就好好想一想,在这些年里,厉先生可有做过奇怪的事,见过奇怪的人?我不敢保证能一定保你们一家子平安,但若能得出有用的线索,能拿出有用的证据来,你们母子几人的命,我还是能保住的。且还能与你们一家子一个新的身份,予你们银钱,让你的儿孙能够不受此事影响,能科举入仕!”

    不说是能保平安,还能让儿孙科举入仕,从此自己说不准也能得一诰命,也算是真正一辈子有了依靠,不再用受苦受难,更不用寄人篱下。

    这般的好事,焉能不答应?

    厉家婶子起身跪下,与太孙吴磕了一个头,“愿听郎君派遣。”

 第081章 魏氏闲来教愚女

    太孙吴出了厉家婶子院子后,便寻了一人来问,“萧安何在?”

    下人指了个方向,“回公子话。往青峰院,正与魏娘子一道在安抚那些带回来的姑娘。”

    将军府未必比京中的侯门大,更不可能堪比皇宫,然而却也不算是小,太孙一路轻步慢走,许久后才到了那院子里。

    因这群姑娘身份尴尬,魏氏也不可能将之安置在内院里去招常家夫人的闲话,便在外院里要了一个大院,将之安置了。

    如今那群姑娘已换上了粗布蓝衣,简单挽起了长发,虽还是神魂不稳之相,然也比之前神态呆滞的要好上许多。

    太孙站在院子门口之时,正见着魏氏正着人拿着布匹与众女分发,萧安正抱着手跟在魏氏身后,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

    魏氏的声音不高不低的传来,“我能救你们一回,却也救不得下回。既你们无能,不能与我一般上战场杀敌,便也只能做些针线活养活自己。人生在世,非有一技之能不能存活。你们想活,便得做事,做不得事,那便去死吧!”

    魏氏的话前面半截还尚可,后面就极为不客气,直言没用就去死了算了,她并不养废人。

    若一般人听到最后一句,就是不反驳一二,也是要怒目而视两眼的,然而坐在一起的姑娘们却是无意抬头看魏氏。

    随后不久,便有人抱住了怀中被塞住的一卷布匹,再伸手向面前装着剪子、针线等物的提篮。

    跟着那位姑娘的动手,其余人等纷纷效仿,将布匹揽在怀中,将面前的提篮提过摆在身侧。

    这时坐在最里面那一位领头姑娘才满脸感动的看向魏氏,“夫人要我等做何针线?”

    发的布是白布,不染半分颜色,有姑娘将之展开,多厚,然针织不密,隐隐可透,是为下等。

    魏氏道:“这种布还能做何物?”

    这种布,也为粗布类一,自只能做袜,边关苦寒,然而将士却也得着袜,才好穿鞋,以免脚底被鞋底磨伤影响行军。

    若是有点智慧的人,一眼就知该做何物,然此女也非愚笨,也不过所带的那群姑娘非明言不能行事,方才有此举。

    因此那领头的姑娘便顺着话道:“原来是做袜,不知军中差几何?”

    魏氏指了指她面前的一卷布匹,“今日事今日毕。一百对,可保两餐,出,以十对一文计。”

    今日之内若想要吃满两餐,必须在晚饭之前做满一百双,超过一百双的,每十双可换得一文钱。

    此时院中若有常做针线的在,便会觉得以现下的时辰来看,在天黑尽之前做满一百对袜子便是强人所难,然而就是在院子里当初做过针线活心中当有数的姑娘们,此时也没有言明,只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们脸上的神色。

    魏氏说完,再回头便见着了太孙吴,挑眉道:“公子前来可是想见一见这些姑娘?”

    若是寻他们有事,也该遣人来叫一声,而不是亲临了。

    太孙吴点了点头,这才走进了院子之中。

    院子里的姑娘们并未起头,因听得男声,反而有些瑟缩,有拿起剪子的姑娘手都在抖。

    太孙将之看在眼里,明白是自己惊到她们了,虽说是想来看看这些苦命的女子被糟践到了何种地步,惹得萧安怒起要杀人,然而也不是特意来吓人的。

    因此见有姑娘甚至被吓得往后躲的模样,太孙也觉无趣,想来一时半会儿并不能从中听到有用的东西,便对着魏氏道:“之前听闻小安与柳先生对阵,便想着来寻小安一道出门逛逛。”

    这本也是太孙来寻萧安的理由,倒也算不上借口。

    萧安与柳贞对阵,当然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就是萧安跟柳客卿打了一架,太孙吴作为萧安的好兄弟,前来抚慰再正常不过。

    魏氏侧头看向萧安,“跟着我作甚,去与公子一道玩去。”

    倒是真不在意萧安与太孙太过亲近之事了,只由得他们这些小年轻玩去。

    哪知萧安却是跟太孙吴道:“柳叔让我跟着我娘一道,学些本事。你要出去玩就叫单凌带着人马,让陈十兄跟着,转一圈子就是。”

    这是要撇开好兄弟,不跟太孙吴玩了。

    太孙吴没想到会是这般,虽有一愣,却是立即道:“既如此,不如我也与魏娘子跟着学上一二。”

    魏氏笑道:“公子有大儒教导,与我等妇人有何可学之处?”

    太孙吴微微躬身,面带恭敬,“我与小安脾性相投,性情相合,柳先生既让萧安跟着魏娘子能有所得,想来我也当可。”

    魏氏在心里骂了一句小王八蛋,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然也不是拒绝。

    太孙便跟着萧安一道,站与魏氏另一侧,真当要跟着魏氏了。

    魏氏无法,也并不觉得自己要教导萧安的太孙不可听,便走出了院子,及远处才问她道:“这些姑娘在山中被人糟践,早已神魂不在,恐于见人,你可知我如何令她们不惧于我?”

    萧安跟在后面,瞄了一眼太孙吴,老老实实道:“因母亲救了她们。”

    魏氏摇头,“再想。”

    萧安琢磨了一番,着实是想不出缘由来,便看向太孙吴。

    太孙吴其实就是凑个趣事儿,并非真想要跟着魏家娘子学个学问,如魏家娘子所言,他有大儒教导,何须与妇人学。

    不过魏氏问萧安的这话,却让他也觉得有意思,然而他并不知晓答案,只得跟萧安也眨了眨眼。

    萧安见太孙也不知晓,便不再搭理他了,只顾着自己继续琢磨。

    前面走着的魏氏也不急,只缓步走着,好似在看这途中风景。

    过了许久,萧安才叹了口气,“娘,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说以身相许这种话,就是您救了她们,便是于她们无害,她们自然不会怕您了。”

    魏氏回头点了点萧安脑袋,“那你又可知,我为何让她们缝补布袜?”

    萧安一拍手,“金山银山也是攒出来的,当然不能养吃白食的!这世上过日子谁不靠自己赚银子?就是高门大户嫁姑娘给别家,还得先赚银子将自己姑娘一辈子要用的准备齐全呢。换做小户人家,平民百姓家的,没有余钱,只扯得起两尺红头的,嫁人了不还得下田种地?”

    这也听着都是道理,且还是不错的道理。

    魏氏微微叹气,又朝着前走了一段路后才道:“她们身为女子,为父母所卖,被山里的工匠们糟践多年,最畏惧的不过是男丁。你说是因我救了她们,这也不过是其一,真正缘由还在于我是女子。”

    太孙吴突然想起这群姑娘是程谨安的女兵护送回来的,便立即明白了过来,“她们恐惧男子,因此魏娘子便着女兵护送她们一路回谷阳,以安其心。”

    魏氏点头,又戳了戳萧安的脑袋,“可有明白?”

    萧安自是明白了,这群姑娘被男人伤害了,便畏惧男人,自己母亲为了让她们安心,便让自己的女兵护送着她们回来,好让她们心中不再畏惧。

    可是,萧安道:“这跟打仗有何关系?”

    魏氏与太孙嘴角一抽,纷纷无言。

    良久魏氏回神,才微微叹道:“与打仗没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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