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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觉得痛便告诉我。”
“可以忍。”
唐糖看那一处密密麻麻,泪都落出来,纪陶听得分明,忽而发问:“唐糖,你看三哥那枚痣有没有遭难?”
唐糖抹泪笑:“你做什么要在意这个,风骚不死你!”
“那三哥洗得总算干净罢?至少你不嫌弃了。”
唐糖生怕露怯,大大咧咧瞅眼衣角露出来那一隅,嗤声嘲讽道:“嗯,干净、瓷密、色泽光鲜,浑圆饱满富弹性……要不是上头这些窟窿,缀上这么一小朵桃花,的确又美又有意境。”
“哦?这就那么满意了?以后还不得……”
怎么有这种拿自己的痛苦当笑料的无赖,唐糖破涕为笑,将取出的刺一一搁在白布上,骂一声“混账”,又去小心挑弄,只听他叹道:“崔先生都不如我们糖糖手轻。”
“怎的?”
“我十四岁打架伤了右臂,崔先生为我接骨那回,你可还记得?”
唐糖手顿了顿:“嗯。”
“接骨痛得撕心裂肺,我那时候不忍痛……”
“少往脸上贴金,你那是不忍痛?那简直就是杀猪。”
纪陶只顾着回忆:“猪还没怎样呢,溜猪的小孩哭作个泪人,冲到崔先生怀里去猛揍人家,说人家是兽医。糖糖,你一直都待我好,我真的是个猪。”
唐糖没有说话。
“嘶……”
“痛?”
“还好,大概因为眼泪是咸的……怎的又哭了?咱们不哭了罢,我都没法为你擦。”
唐糖抹一抹,不敢再哭了,声音涩涩的:“真的不要紧么?”
“哥哥现在,其实很能忍痛了。”
唐糖这会儿才慢慢意识到纪陶方才所说,“不是荷花池中那个样子”是个什么意思了,她想起来她阅过的那册,连裘宝旸读了都泣不成声的地牢日志。
唐糖压着声音唤:“三哥。”
“嗯?”
“身上别处的伤,可都好了么?”
“……你怎知道?”
“都不要紧了么?”
“你想不想看看?”
此刻唐糖倒不以为他是调戏,手上滞了滞,缓缓道:“以后罢。”
“嗯。”
唐糖忍了半天,终于道:“三哥,二哥哥他……是不是还在世?”
“为什么这么问?”
“呃,我毕竟对他说过,那许多剖白心迹的倒霉话,总要……”
纪陶果然很气:“去去,你那全是对我说的,你都多少年没见他了?”
“你真有脸说。”
“糖糖……”
“纪陶,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算……算什么呢?”
“我明白。这都怪我。”
唐糖说着又难过起来:“怪你有什么用,若是你俩没出这一档子事,我跑来京城爷爷照样逼婚,我恐怕早就……你那么孝顺,估计根本也不会义气到帮我逃婚的。”
纪陶像是有些急躁:“糖糖那时候我……”终究没能做到的事,他终是说不出口,“年少时以为凡事都在自己掌握,只叹后来的事情……后来的造化,我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了。”
“纪陶……”
“我唯一漏算的便是糖糖你……简直就是个小疯子。谢谢你那么喜欢三哥。”
“少来,我早就悔得要命了。还有你这个骗子,不欢喜我就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时时拿出来显摆很长脸么?”
“我不喜欢你还有哪个喜欢你?赵思危他敢!孙飞虎……也不要想。”
“他叫秦骁虎。”
“哼,果然。”
“哦对了,四虎子这月底要入京,我想……”
纪陶听都不听:“管他什么虎。糖糖,我俩的事情,交与我来想法子,爷爷那里我也会去说。一心要为你寻到如意郎君,这回我十分义气么?”
“三爷的这张脸皮真是……”唐糖脸孔羞红:“你究竟有什么法子?”
“小糖糖你怕不怕跟着三哥受苦?”
糖糖泪涌出来:“到现在你还问这话……”
他艰难地寻到唐糖的小手攥紧:“乖,很快就能有法子了,你不要急。”
唐糖脸都没了:“我急什么。”
“我急的。”
唐糖不好意思再答,低骂一声,嵌进肉里去的镖爪取完了,埋首替他用药清洗伤口。
**
下午纪陶伏在书房养伤,赵思危居然派人送了蓝皮信来催唐糖过府议事。唐糖见信也觉得有必要跑去齐王府应个卯,顺便探一探曹斯芳出来以后,到底弄出了些什么动静。
纪陶却醋性老大,比他扮纪二的时候更不高兴。
唐糖不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如今还不是我什么人呢。”
纪陶没办法,只得道:“那……你看看曹小姐就好,你的账我自会去还。你是不是以为赵思危是你家那件案子的祸首,那夜被三哥气晕,故而跑去以命相胁?”
“你知道……”
“我不知道你?下回唐小姐掏完了我的靴子,麻烦替我好生整理一番,不要一股脑儿将物件都扔进里边去,硌着真的痛。我为你定做的靴子可是这样不舒服的?”
“嗤。”
“见着齐王要敬重,要跪地俯首回话,不可直视,不可直呼其名。”
“别装了,上回我亲耳听见你对着赵思危分明很凶。”
“赵思危对我没有别的企图。”
“……”
“去吧,多加小心就是。他一边有求于你我,一边朝朝夕夕想法拆着我的台,此人小人之心昭昭可见,也不用太过害怕。”
糖糖转身走了:“就是哦,这种真小人,比骗子教人放心多了。”
纪陶哀唤:“糖糖,哥哥伤口气裂了……”
糖糖唤阿步:“林步清,来给大人换药!”
又听纪陶在身后唤:“月底你与孙飞虎见面那天,我也要在场。”
原来他都记下了,糖糖边走出门边纠正:“四虎子唤作秦骁虎,我一生出来就认识他了。”
**
赵思危见了唐糖头一句话,居然是质疑她不同他打个照面就走之事:“今晨我在西角门守到天白,也未见你的人,不知你是否负了伤,心中深为不安。如今看你安好,想必纪大人接应得很好。本王告诉他糖糖未必愿意见他,他却坚决要入宅寻你。”
唐糖知道纪陶那枚传国玉玺并非给的齐王,自然不欲赵思危窥出端倪:“哦,我们是从南边潜出益王府的。殿下见过曹小姐了么?可曾为曹小姐延医治疗?”
“你不是不建议我见她?”
“哦,对。曹小姐被困日久,性子癫狂,恐会伤及殿下。”
“糖糖,你在担心我。”
“呃,不是的……就算她不伤殿下,她伤了自己也不好啊。殿下白救她一命,我等也白白出了力。”
“我还不曾见过阿芳,她让人传话给我说,她已然不成样子了,让我不要告诉皇上。呵呵,她以为皇兄还记得她。我也并不是个念旧之人,不过……总希望她能忘记身体伤痛,精神也一天天好起来。”
“那……”
不等唐糖发问,赵思危已然道:“我刚知道皇兄两年前便派人前往孟州,至于详情,我希望待阿芳好生恢复几日,再行好好盘问。”
唐糖阖首:“谢谢,其实殿下还是挺念旧的。”
赵思危冷笑:“糖糖觉得本王是怎样的人都可以,本王都是乐意听的,只不要说出去就好。”
唐糖连连答:“呃,我不说出去,我还指着您赐我的酒泉宅子呢。倒是您……对我,既往不咎就好,我也没什么好的赔礼,您想要什么宝贝也可尽管说,我想法去求就是。”
赵思危目光灼灼投来:“本王想要什么宝物,你不知么?”
唐糖吓坏了,自己也是多嘴,就该听纪陶的,留着让他料理才是。
“呃……我说的是,有价有市的那种宝贝……”
赵思危从一旁“嗖”地抽出一柄黑亮的剑来:“这样的宝贝?糖糖不是已然给了本王么,十分之趁手。本王欢喜极了,多谢。”
唐糖大惊:“我……什么时候?”
赵思危握着乌金剑淡笑:“纪大人得手了他要的东西,本王退而求其次,总不算贪心?”
作者有话要说: 孙飞虎:男主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我跑来几次,大纲菌说根本没有我的盒饭!
纪大人:我不管!我从头伤到脚了!糖糖看完了也没说声满意
糖糖:只让我开了个封箱带就算验货了?
…………………
二更,也没人说我也是蛮拼的
第69章 旧婚约
当时玉玺既得,纪陶浑身是伤,唐糖着急张罗撤离鬼宅,何曾还想得见这乌金之剑。
曹斯芳当年正是栽在这一柄剑上,她误启机关,被关押罩中渡了生不如死的两年余。
唐糖即便当时想到了它,他们又非淘金寻宝之徒,绝无兴趣为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宝物再搭上时间性命。
现下赵思危却手执此剑,更说此物是她与了他的,唐糖何其冤枉!她隐隐庆幸纪陶不在此间,不然岂不要平白生出误会来。
唐糖无言以答,赵思危收剑大笑:“你慌什么,鬼宅既破,本王入不得么?你在担心本王遇险?还是担心本王遭陛下责问?”
“不是……”
“陛下生性多虑,行事谨慎,偏又笃信鬼神,最是忌讳这些鬼宅墓地之类。本王是不信的,你信不信?”
“不。”
“那你觉得什么人才最信鬼神?”
“……”
“刽子手?”
“不信的罢。”
“问斩死囚何故选在午时三刻?因为那刻日头最短,阳气最盛。刽子手何故穿红?因为红能驱鬼。斩首之后,刽子手何以要在城中绕弯?只为使鬼迷路。为何还要往城隍进香?求的便是神明护佑,以免恶鬼纠缠。你说刽子手信不信鬼神?”
“哦,的确是有这些说法。”
赵思危忽将话锋转了回去:“故而这个益王府,陛下是不敢亲入的,连守军亦是请托梁王所派。有他这个胞弟替他守着传国玉玺,陛下最看重的东西,他自己虽得不入手,别人好歹也休想得去。他便仍是那个天命所归之君。”
唐糖不明白他说这些做什么,暗指皇帝才是那个杀人不见血的魔头?
唐家之事……她如今隐隐也有这样的揣测,然而对方若是皇上,他为什么要灭门唐府?如今又何以留她一命?这些尚且皆是谜团。
而冤仇似海,仇人是不可轻饶,但自己的性命只得一条,祖父临终所托,不过是要她好好活着。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再不能以卵击石了。
“我们昨夜所为,想必梁王皆已知晓,梁王知道了,陛下便也可能知道。本王本还有所忧虑,要怎生安抚我这位贤王弟弟,才好避免惊动陛下,好在纪大人早就想到本王前头去了。”
“哦?”
唐糖只有装傻,心底暗惊,这玉玺之事,赵思危好像真的知道?
“本王从前同他弈过棋,纪大人棋术高明,绝不肯缠斗于一隅,眼光总在三着之外。纪大人送礼,也总是最对人的胃口。传国玉玺,呵呵,天命所归。”
唐糖暗为纪陶攥一把拳头,这个赵思危,不会真的口是心非,因为纪陶要将这玉玺献给梁王,心中记恨?
只是纪陶所求为何,她至今也不知啊。
他却又道:“君子成人之美,世人皆言本王是条恶棍,纪大人之美,本王也是愿意成一成的。糖糖你回罢,待阿芳开口,我再传你过府。”
她出齐王书斋之时,听来福急急笨进里头传:“殿下,长公主来了,说是来探望曹姑娘。”
赵思危冷笑:“思凡?哼,她的消息倒快。”
糖糖愈走愈远,来福还在报:“说是从梁王府过来,给王妃带了梁王妃亲制的桃花胭脂。我看公主殿下自己,眼肿得倒似一双桃子。”
赵思危颇不耐烦:“她哭什么?”
来福虽然压低了声,唐糖耳朵却尖:“还能哭什么,总不过是在梁王府见着纪大人了。”
**
唐糖回府直抵书房,屋内果真空空无人。
早间回来时,唐糖亲见纪陶将那枚传国玉玺藏在书案后的左侧暗格,如今也不见了踪影。
她身心俱疲,一夜一日未眠,实在无力思考。因为累得惨极,连个过渡都没有,倒头便在垫子上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鼻尖痒痒的,唐糖挠了挠接着睡,过会儿却又痒起来,她眯着眼睛狠挠一把:“三爷自重。”
“我闩了门。”
纪陶的声音低哑动人,热气拂在面上,蜻蜓点水般啄她的脸,唐糖迷迷糊糊尚有些舍不得,挣扎了会儿终是强睁开眼:“你这还是人话么?”
他本被糖糖睡相扰得心猿意马,此刻她义正词严,他亦很快清醒过来,面含歉意:“糖糖,委屈你了。”
“我有什么委屈的。”唐糖听得好笑,一骨碌起身将软榻让与纪陶,扶他重新伏倒,为他查看腕伤,“倒是三爷如此之不安分,养伤未满半日,便急急跑去梁王府献宝。真不知所求为何?”
他的伤腕早间教她裹得很是笨重难看,就好像一个大粽子,他倒也不嫌,这么着就出了门。
纪陶由她换着腕伤之药,问:“方才怎知是我?”
“我没鼻子?哼,三爷身上一股桃花胭脂的甜香,好腻。”
纪陶幽幽笑了:“在齐王府遇着长公主了?”
“嗯。挺可人个小姑娘,双眼肿得似桃子,听说都是为了三爷。”
“我闻闻,怎的酸溜溜的。”
“我算三爷哪个,凭的什么酸?”
“糖糖,熬过这月就好……”
腕上料理完罢,唐糖继而去查他臀伤,一边撩开衣衫,一边欲问他下月能有什么良辰吉日,阿步在屋外报,裘大人来了。
纪陶埋怨:“宝二如今登堂入室,对着你一口一个哥地唤,完全不将哥哥我放在眼里。”
唐糖啐一声活该,替他草草寻薄被掩了伤,想了想又嘱咐:“一会儿宝二哥进来,三爷少许说些人话罢,不方便告诉他身份,好歹明示暗示几句,好让人家少走弯路。裘宝旸为了你没少奔走,你欺侮我也便罢了,将人家也耍得团团转,实在不地道。”
说罢刚欲去开门,却被纪陶反手一臂拽住:“为什么欺侮你便罢了?”
唐糖低着脑袋:“虱多不痒,被欺负得怕了,也习惯了,知道不当有什么奢求,活得更该克制。”
纪陶听得心疼,跃将起来,搂着唐糖不管不顾深吻:“这是用小刀子在剜三哥的心么?再这么哥哥可管不了什么礼义廉耻,你从来就是我的人。”
唐糖着急捂眼睛:“廉耻……我看你本就没这东西。”
纪陶低首瞥瞥掉下来的薄被,和自己安好的衣角布料,讪讪重又躺下来:“多虑了。”
唐糖重又替他掩好薄被,这才跑去开门。
裘宝旸一看唐糖毫发无损就在书房,很是高兴:“二哥说他把你气跑了,我想呢,你又不欢喜他,犯不着同他怄气。”
正说着,望望里头,发现那个人伏在榻上,吓得一身冷汗,神神秘秘道:“糖糖出来,哥有要紧事情说,重大线索。”
唐糖强拽宝二爷进屋:“有话当着他说无妨。”
裘宝旸犹豫一阵,依旧不肯入,声音低到只是唇动:“愈发堕落了,哥刚就想说你,同他独处作甚大白天还关着门?你这辈子真打算砸在二哥手里?同情是一回事,过日子是另一回事……”
纪陶却听得一字不落,趴在榻上忿忿“哼”了声:“砸在纪某手里就是不幸么?”
唐糖瞪他一眼,裘宝旸很不好意思,半推半就进了书房:“二哥息怒,哥不是这个意思。二哥这是怎么了?身子欠安么?”又与唐糖打口型,“纪二什么毛病?痔疮?”
纪陶眼尖耳锐,气得面色发绿。
唐糖肚子笑痛,问:“宝二爷方才说,手头有要紧线索?”
裘宝旸坐下来:“此事哥本不愿说,但消息出自我爹,想必确实。你也知道,我爹这人老奸巨猾,他轻易是不会论及他人私事,但哥不是近来有些执迷不悟么……”
唐糖不解:“执迷不悟?你?”
“上元夜后,其实哥私下见了思凡几回……昨夜回府之后,我爹便寻哥谈话了。”
唐糖瞥一眼纪陶,点头称是:“哦,怪我疏忽,当日就当看出来的。”
裘宝旸的意中之人原是赵思凡,这同纪陶的案子有何关联?
“唐糖,你可还记得那林拾弓他老娘说起三月末的时候,纪陶往乾州暗访之事?”
唐糖更想不明白这有什么联系,有意问纪陶:“三月末暗访乾州之人是纪陶罢?”
“是。”
裘宝旸继而细解:“你记不记得,林拾弓的老娘说自己当时问纪陶可曾婚娶,纪陶怎么答来着?”
唐糖想起来:“年底。”
裘宝旸道:“对啊,还说一定请人家吃喜糖。”
纪陶蹙眉不语。
“我爹为让哥死了这条心,特意告诉我一段秘辛。其实哥自打知道败给的人是纪陶,早就死心了。但哥真不知纪陶怎想的,哥一直以为纪陶喜欢的人只有糖糖你啊,哥没想到……”
纪陶不悦:“裘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裘宝旸连打招呼:“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