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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们都知道秦家择了申时祭祖归火,所以宴席散场之后,就纷纷告辞离开了。
舒妍舒妙也只得跟着顾氏小姚氏家去了,丁香就悄悄安慰她们道:“等过了小年,我让大哥去接你们过来玩儿。”
舒妍舒妙不住地点头,舒妍还伸出手指头来要同她拉钩:“二表姐可别忘了。”
而这厢秦家送走满堂的宾客,阖家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宴席的收尾工作自有老舅公老舅婆帮着料理,家里又开始忙着打点祭祖事宜。
秦家的祠堂坐落在整个宅院的东南角,说起来算是这么多院落中最为宏大精美、蔚为壮观的建筑了。
即便隔壁的书院是二进二层的建筑,却也远远不及祠堂来的庄严肃穆。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砖木结构、单檐硬山顶,以粉墙黛瓦灰调子为主的水乡传统单层民居式的建筑罢了。
坐北朝南,三间二进的祠堂,依次为祠门、享堂和寝堂,通面阔六丈有余,通进深八丈有余,脊高三丈。
祠门上挂着“秦氏宗祠”的匾额,享堂朝南开着三组双开的大门,明间上方挂着“耕读传家”的匾额。
不但规制不高,也简朴无华。
别说雕梁画栋、锦楹绣枋,就连石刻砖雕木雕也极其少见,只能说用材比较讲究,庄重古朴。
再有一个,因着地势的缘故,两进院落一进高于一进罢了。
别说比不上姚氏一族重檐歇山式的支祠,就连周氏一族精雕细刻了诸多砖雕石雕的祠堂也远远不及。
可秦家人却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用在莲溪旁画地祭祀,祖宗的灵位也终于有了安放安息的所在,秦老爹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花椒跪在还飘荡着木头和桐漆味道的祠堂里,看着墙上挂着的祖辈画像,还有供桌上供奉着的一叠又一叠的新做的排位,听着耳边传来的或呜咽或抽噎的哭声,看着斜前方秦老爹哭到佝偻的背影,正前方被姚氏杜氏搀扶着默默恸哭着的秦老娘的背影,却不觉伤心,只是有眼泪滑落在面前的地面上。
花椒手背贴着额头,手心触地,伏在了地面上,任由眼泪滴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祠堂里的哭声渐弱,秦老爹才在秦连虎秦连熊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
分列两侧的男女也依次站了起来,又诵读焚烧祭文,祷告过后,秦连虎才亲自捧出笔墨,秦连豹则捧出了还差最后一步就能修撰完成的族谱。
秦老爹站在案前,缓了良久,才执笔,在族谱上按着早就预留的位置,一笔一划,添上了阖家老少的名字。
花椒这一干小字辈还则罢了,只是站在当地踮着脚尖探着脑袋不住地观望。
毕竟这在寻常人家新生子孙必行的“报丁”、“入谱”两道程序,在秦家还是头一遭,自是有些好奇的。
可嫁入秦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行过庙见礼从来不曾入谱的姚氏妯娌,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列入族谱之中写在丈夫旁边,身侧有儿女,名下还有出身和进门的日期,尤其姚氏和罗氏,已经忍不住哽咽出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拒绝
生有惦念,死有归宿。
自此以后,他们就再不是有家无族的伶仃之人了。
姚氏擦干眼泪,安详恭敬地垂手退出祠堂。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最后的一束余晖洒落在天井一角,地面上有浮沉散漫,寒风顺着祠堂大门微微翘起的檐角钻了进来。
姚氏转身站在当地,深吸了一口气,清透的空气让她打心底通透了起来。
定睛看了看正站在祠堂门内的袁氏母女,轻手轻脚上前,笑着小声同袁氏打了个招呼,正要迎着她们母女进入祠堂,却在袁氏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上看到了一丝难掩的踌躇和焦虑。
姚氏微微一愣。
不过很快也就释然了。
对于自家今天的入宅礼来说,祭祖归火,安奉祖先香火,自是重中之重。
而整套仪式下来,入谱又是功德圆满的收尾一环。
可有“入”,就有“出”……
她也为人妻为人母,袁氏的心情,自然能够理解。
伸出双手握了握袁氏紧紧拽攥在身前的冰凉双手,朝她报以安慰的一笑,才转过身去,却错过了袁氏眼底的一丝怆痛。
而随着袁氏跟在姚氏身后,缓缓步入享堂,花椒也看到了袁氏面上难掩的五味杂陈。
不过同姚氏一样,花椒也颇能理解袁氏此时的心情。
虽然秦老爹同秦连虎诸人考虑红枣姊妹的心情之后,决定不在她们面前祷告祖先,将秦连彪出族。
可这却是事实。
在他们阖族名字被载入族谱的这一刻,秦连彪也在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被宗族厌弃,革出祠堂,永不归宗。
虽然知道这是秦连彪咎由自取的结果,可不管之前怎样,真正走到这一步,饶是花椒,这心里头也并不好受。
遑论袁氏。
花椒在心底长吁了一口气,视线不禁落在了低头垂手的红枣姊妹身上,却忽的听到袁氏拦住了正欲下笔的秦老爹:“族叔。”
就见秦老爹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了袁氏身上。
花椒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袁氏身上,就见她脸色已然煞白,却是欲言又止。
所有人都颇有些诧异地朝袁氏看去,袁氏却喃喃无语。
秦老爹看了眼秦老娘,就搁下毛笔,温声问道:“是不是有话要说,不妨事儿,有甚的事儿,你尽管说就是。”
干涩喑哑的声音,叫花椒忍不住心底抽痛。
低头垂手的袁氏嘴唇翕翕地动,却只是说不出话儿来。
秦老娘看着她伶仃的身形心下发酸,正要走上前去安慰她一番,就见袁氏抿了抿唇,一鼓作气地道:“族叔,族婶,能不能先别给我家石榴上谱……”
这话一出,所有人俱是面面相觑。
花椒下意识地朝石榴看去。
就见低垂着头,始终看不清面目的石榴瑟缩了一下,半个身子藏在了红枣的身后。红枣却是一脸的震惊,看向袁氏的目光满是不解。
秦老娘半晌才反应过来,看了看秦老爹,又看了看姚氏,看着大伙儿眼底的惊诧,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不禁看了石榴一眼,快步走了过来,握了袁氏的手压低了声音问着她:“是不是出了甚的事儿?”
袁氏却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手,只觉得秦老娘温暖干燥的双手好像一下子烫进了她的心里,叫她下意识地想要逃。
可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沙哑着喉咙道:“没,没出甚的事儿,我只是,暂时不想给石榴上谱。”
“可这总有原因吧,好好的,你怎的会这样想的!”秦老娘不能理解。
可石榴又在场,有些话,她不能明着说出来叫孩子伤心。
石榴同茴香同岁,今年也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虽然平日里闷不吭声,可心里必已是晓事儿了。
而不光是秦老娘,阖家都不能理解袁氏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毕竟石榴虽不是袁氏亲生,可这几年来,袁氏到底是如何对待石榴的,阖家自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虽不是亲生,却有养恩。
何况他们务本堂秦氏一族,虽也同世上的宗族一样忌讳混淆家族血统,却是为着子孙后代繁衍计,并没有甚的异姓不能乱宗的说法。
就算是收养的,入了秦家门,就照样是他们秦家的子嗣,只需在名下添注一笔既是。
何况,按着袁家的打算,是预备留下红枣招婿,以延续香火的。
如此一来,石榴虽然作为长女,却不涉及承嗣问题。
她的入谱,并不会给袁氏带来任何问题,自然谁都闹不明白袁氏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说只因石榴是抱养的,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身为母亲的袁氏会有的想法,这也是说不过去的。
可袁氏却坚持己见,问她原因,却是沉默。
天井中的那一束余晖,已一点一点的被灰暗吞噬,有枯叶被打着旋儿的劲风吹落天井。
祠堂里就有了片刻的沉默,只有供桌上的烛火在跳动。
还是秦老爹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袁氏,最后拍板:“这事儿暂且不急,等你想清楚了再说吧!”
袁氏猛地抬起头来,嘴唇微张,就见秦老爹已将族谱阖上。
……
当晚,袁氏并没有像帮着秦家打点暖房宴的乡邻们一样,留在秦家吃中午宴席剩下的烩菜,而是自祠堂出来后,就领着女儿们回了自家。
只不过袁氏这两年来在周家湾一向默默无言,与乡邻们也没有甚的往来,倒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总揽着暖房宴事务的老舅婆倒是发现了,可见秦家没人吱声,自是闭了嘴,不问不说。
而等送走了乡邻们,灯火通明的宅院里只剩下秦家人和陈师傅。
陈师傅极有眼色的回了秦家特地收拾出来给他居住的书院,小小子小丫头们俱都起身,垂手一径将陈师傅送出正院,才折身回来。
丁香早就忍不住了,同茴香叽叽咕咕地说着袁氏:“族婶娘到底怎么想的,她这样,石榴姐该有多伤心呀!”
茴香难得的没有训斥她非议长辈,只轻叹了一口气。
花椒自是知道这里头必是有甚的缘故在的,可绞尽脑汁,都似隔了一层纸,不得其解。(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好眠
秦家诸人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秦老爹就交代秦连虎:“老大抽空去趟袁家,同袁家舅爷把这事儿说一说,也看看袁氏到底有甚的顾虑。”
又道:“你且叫他们放心就是,有甚的事儿尽管提出来,只要能想办法解决的,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秦连虎自然应是,已是决定明天一早就抽空去趟袁家了。
一直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杜氏却醒过神来,朝着姚氏使了个眼色。
已是入夜,阖家为着入宅接连忙活了一旬月,今儿又脚不沾地的忙到现在,何况傍晚还大哭了一场。
精神上虽还畅快,可身体上却已吃不消了。
又坐在一起说了几句话,等小小子小丫头们回来后,就关门落锁,各自回家了。
姚氏落后两步,杜氏就走过来压低了声音同她道:“大嫂,你还记不记得八月半那天,那妖精过来找过族嫂,两人还说过话的?你说,族嫂不让石榴入谱,会不会同那妖精有关系!”
杜氏直到今天都还记得爱娘那半句被大风刮来的话儿。
姚氏目瞪口呆,却没来得及多想,就同妯娌们去了婆婆屋里,帮着归置屋子。
等到秦老娘准备洗漱歇下,才送走妯娌们回到自己屋里,却是越想越不对。
都没顾得上去看眼丁香,先把这事儿告诉了秦连虎知道。
秦连虎听过后也是眉头一皱:“这事儿我会同袁大说的。”又交代姚氏:“还没有定论,就先别同娘说了,免得她知道后又要担心。”
姚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要不然她同杜氏也不至于背着婆婆妯娌说悄悄话儿了。点了点头,就去了西厢房。
只刚进门走到被辟为卧室的北次间门口,就听到了丁香在床上打滚的笑声。
不由哭笑不得,心里的那点烦心事儿,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而此时一墙之隔的花椒家,洗漱好的花椒一径从正房跑回北次间,甩掉睡鞋就爬上了自己小小的围子床。
愣愣地看着对面成对的顶竖柜、闷户橱,看着自己身下成套的红色床帐被褥,一个没忍住,也在床上来了个前滚翻,又顺势一个后滚翻,却滚偏了,差点从床上落下来。
把抱着汤婆子挑了门帘走进来的罗氏唬了一大跳,放下门帘让跟在身后的茴香进来后,就快步过来坐在床沿上搂了花椒给她揉脖子,又点了点她的鼻子,板着脸假意教训道:“要是扭了脖子或是落到地上怎么办,可不许这样淘!”
花椒嘿嘿地笑,看了看离地不过一尺的床沿,朝着罗氏讨好地点着小脑袋。
茴香虽然没看到花椒翻跟头,可一见床上这被揉成一团的被褥,还有花椒歪了的丫髻和红扑扑的小脸儿,还有甚的不知道的,就坐下来笑着捏了捏花椒的小脸:“小没良心的,就这样高兴能自己睡?”
花椒忙咯咯笑着搂了茴香的脖子:“我一天自己睡,一天和姐姐睡。”
小模样逗得茴香和罗氏都笑了起来。
罗氏却仍旧不大放心,帮花椒铺好被子,把汤婆子摆在被窝的上半截,又过来给花椒脱衣裳。
花椒早就能自己穿衣裳脱衣裳了,只今儿特殊,只能配合。又被罗氏塞进被窝里,听着罗氏的嘱咐:“要是夜里醒了睡不着的话,就叫姐姐,可不许自己乱跑。”
茴香则帮她把衣裳整理好搭在了床前的小几上,搓了搓手,把手伸进被窝里,见花椒后背的位置已经暖和了,就把汤婆子往下挪了挪,告诉她:“觉得暖和了,就把汤婆子慢慢往下挪,挪到脚跟头就好了。”还道:“姐姐同你就隔了一个明间,有甚的事儿,你喊一声,姐姐就能听见了。”
花椒眉眼弯弯,不住地点头应好,在暖暄暄的被窝里窝了一会儿,就被罗氏挖了起来,披上大袄,穿上睡鞋,在屋里转了个来回,理了理闷户橱里的玩意儿,又被塞回了被窝里。
这次总算能真正入睡了,花椒黑甜一觉,醒来时天已透亮。
花椒有些傻眼,一咕噜坐了起来,侧耳倾听,半点动静也无。
忙爬起来穿衣裳叠被子,上蹿下跳了半晌,又把睡歪了的枕巾铺好捋平,才抱了半热的汤婆子出了门,一径走去南次间找茴香。
茴香卧室的布置和花椒屋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围子床变成了架子床罢了。
而此时床上已经收拾的齐齐整整,甚至于屋里都已经有了两分冷意了,花椒忙拍着小脸出来看天,大日头已经爬到三根竹竿的位置了,唬了一大跳。
赶忙跑回正房洗漱梳头。
若是昨儿舒妍进屋细看的话,或许会知道,花椒家的正屋也与他们家不一样。倒是同秦老爹秦老娘现在住在的房舍几乎一样,也是明三暗六的格局。
南面的三间俱为大间,北面的三间俱为小间。
各家的厨房就设在在明间堂屋背后的小间里,虽然眼下各家还未开伙,甚至于以后也指不定得等到何时才会各自开伙,却可以用来烧水洗漱。
昨儿夜里罗氏回屋后,头一件事儿就是烧了一锅开水。
花椒放下汤婆子端了凳子过来,够着身子拿起两口铁锅之间汤罐上的铜勺,汤罐里头果然还存着些热水,舀了水出来,兑了一旁小水缸里的凉水刷了牙,又把汤婆子里的温水倒出来洗了脸,把汤婆子擦干收起来,蹬蹬蹬跑到碗橱旁,踮起脚尖摸出一大罐面脂抹了脸。
只是穿的太多,手又太短,够不着梳头,花椒就先拿头绳绑了个斜斜的小马尾,免得披着半长的头发吓着人。
一径往外跑,刚跑到洞开着的大门口就同正抱了半盆衣裳往家来的茴香撞了个正着。
花椒忙唤姐姐。
茴香就笑盈盈地点了点她的小脸:“小懒虫,可睡饱了?”
花椒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茴香就牵了她的手:“走吧,姐姐先带你去洗漱。”
花椒忙咧了小嘴给她看:“我刷过牙了,也洗过脸了。”又指了指头发:“就是还没有梳头。”
茴香一看,果然小脸儿干干净净,还香喷喷的。
虽然惊讶,却也一向知道自家这个小妹妹比之同龄的孩子都要聪明能干,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她在反过来照顾比她大的香叶。
就笑着夸了她几句,又反复交代她舀水时一定要小心,不管是冷水还是热水。
花椒不住地点头,指了指茴香手里的衣裳:“姐姐,这要晾在哪里,我帮姐姐晾!”
“行啊!”茴香一点头:“晾好了衣裳,姐姐再给你梳头。”
就牵着花椒去了后院。
空旷的后院里不知甚的时候已经牵上了晾衣绳,用的粗麻线,一头系在屋檐的椽子头上,一头固定在墙角的一个木头桩子上。
花椒够不着晾衣绳,就给茴香递衣裳,看着衣裳晾的差不多了,又迈着短腿跑去正屋,从罗氏卧室的闷户橱里翻出一条叠的方方正正的细棉布,过来递给茴香。
茴香拍了拍她的小脸,顺手就用细棉布把内衣裤这样的私密衣裳罩了起来,又用夹子固定在晾衣绳上。
晾好衣裳,两姐妹齐齐拍了拍手,茴香就道:“走吧,我们先梳头,再去吃早饭。”
花椒抬头看了看天,嘻嘻笑了起来:“三姐四姐醒了没?还有娘和祖母她们呢,是不是已经在做午饭了?”
茴香也笑:“你三姐四姐还等着日头晒屁股呢!我们不叫她们,看看她们究竟能睡到甚的时候。”说着又道:“祖父、陈师傅、大伯、二伯、爹爹、四叔、小叔他们全都不在家,祖母说我们午饭就简单点了,吃扁团汤,所以祖母她们这会儿应该还在西群房收拾吧!”
花椒瞪圆了眼睛:“祖父爹爹都去哪了?”
茴香也瞪圆了眼睛:“祖父去大舅田庄上接人了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