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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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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杜就伸头过来,和五月取笑那群婆娘:“她们其实没有听懂,米莉这次想炫耀的不是口红,是她的母上。”
  米莉其人,三十上下年纪,姿色中等偏上,爱名牌,爱打扮。托她的福,五月现在对泽居晋每天上至领带,下至皮鞋的品牌无不清清楚楚。比如他今天穿的是西装是意大利的一个叫做Neil Barrett的牌子,手上戴的是朗格腕表。
  因为津九女职员的工作服都是统一发放的藏青色西装衣裙配蝴蝶结,衣服上整不出花头来,米莉就折腾自己的头发,一个月之内的发型和首饰绝对不会重样。她每天都收拾打扮得艳光照人,办公室里一群朴素惯了的黄脸婆们难免就要艳羡地夸她几句,赞美她的化妆品和包包。
  一般女人被这样夸,肯定就要说起包包首饰的价钱了,说这个要几钿,那个要几钿,贵是贵得来要死,哦哟,两只手该剁了。但米莉不,米莉从不谈论价钱,她会对奢侈品本身一笔带过,强调和这件奢侈品有关的时间地点和人物。比如:这是我父上前两天去瑞士公干时给我带回来的小香。他连问都不问我,自说自话就买了两只回来,我根本不喜欢好伐。
  又比如:我上次去和我母上去参加她们公司的酒会,我母上抽奖抽到了这条项链,她对卡地亚这个牌子不感冒,就当场丢给我了。等等。
  五月这些外地人的父母自不用说,正宗农民有之,城乡结合部的小摊贩有之;上海同事们的父母,和米莉父母差不多年纪的,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经历过上山下乡,下岗失业,是最苦的那一代人。这代人下岗后,就去外面做做保安司机阿姨收银员;或者干脆失业在家,每天晚上去跳跳广场舞;一大早蹲守到超市门口,等超市开门去抢特价鸡蛋大米;菜市场里为了一把小葱几根香菜能和人吵到天翻地覆。
  这些人的父母如何能和米莉动辄去瑞士公干的父上、拥有一件办公室,时常和闺蜜去国外旅游的母上相比较?津九也颇有几名靠拆迁分到十套八套房子的拆二代,这些人家的家产动辄上千万,但在米莉面前,却不免一样的自卑。
  所以小杜和五月讨论下来,认为米莉着实炫得一手好耀。论起炫耀的本事来,她若称第二,津九没人敢称第二。
  米莉一边和一群婆娘说闲话,谈论自己的化妆品衣服包包,一边留意五月那边的动静,看她那里忙了半天,还是没去复印资料,就有点急躁起来,起身过去找她说话:“还在忙啊?我的资料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啦?”
  五月马不停蹄地忙碌到现在,本来就有点急躁,听她这话后,心里火气渐渐上升,想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又想,人善被人欺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为难,还是抬眼看她,认真说道:“米莉,不好意思,我今天一堆工作,实在是来不及,你要是急用,只好自己去复印了。”说完,把一摞资料推到她手边,转头看自己的电脑屏幕,不再去看她的脸。以为她要当场翻脸了,谁知人家不,人家从工作服口袋里摸出一只蝴蝶发卡来。
  米莉被五月一呛,反而露出笑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可爱的蝴蝶发卡,说:“哦,你忙就算了,等会有空再去复印给我也可以。对了,我昨天去逛街,看见一个蝴蝶发卡很漂亮,给你也带了一个,喏。”把蝴蝶发卡递到五月面前,“漂亮吧?来,我给你戴上。”
  不由分说,把蝴蝶发卡戴到五月的发辫上,然后左右打量:“挺漂亮的,送给你了。下次看见好看的,再给你带啊。”
  这样的人,说好听点是拿得起放得下。说难听点,就是有多张面孔,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从来不是五月的强项。五月实在吃她不消,就把自己做到一半的报表保存好,抱起她的资料复印去了。
  一个半小时过后,五月把六十份资料复印完毕,一一整理好,送到米莉手里。米莉来来回回数了两遍,确定是中日文各三十份,份数、顺序都没错,这才看五月一眼,对她说了声谢谢。目的达到,又变回到原来那个高姿态的米莉了。
  泽居晋接待完客户回来时,五月的两张报表才刚刚做好,来不及细看,赶紧就打印出来拿去给他。五分钟后,他招手,五月过去:“报表可以吗?”
  泽居晋问她:“你做好有检查过吗?”
  五月说:“哦,不好意思,我怕你急用,就草草检查了一遍,没来得及细看……”
  泽居晋抬眼看她:“你一上午就做这两张报表,还会来不及检查?”把报表往她面前重重一摔,“这就是你努力工作的成果?”


第99章 22。9。28
  五月小声辩解:“米莉叫我帮忙复印董事会的资料……”
  泽居晋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自己的工作都完成不了,竟然有时间去帮别人的忙?你来公司这么久,都没弄清楚自己的工作职责?!你是为了帮助她、为她做杂事而招进公司的?办事主次不分的部下我也不需要,明白?!”
  泽居晋在工作时间里,不轻易笑但表情也不会太严肃,总是一副很淡定很斯文的样子。凭五月对他的观察,他挑一根眉毛就是有点怀疑和不太确定,两根眉毛都挑起来,就代表生气了。
  刚才他和五月说完这话的时候,嘴角紧抿,两根眉毛挑起,五月就知道他是真怒了,心中惶恐又难过,只能小心翼翼地说话,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难处:“米莉是公司的老前辈,而我,却是连试用期都没过的新人……而且又养成了习惯,不好意思开口拒绝她,所以……”
  泽居晋皱眉,眉梢高挑,摆手示意她住口:“帮助别人是一种美德,事事替别人着想是你的优点。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凡事要适度而行,过犹不及这个道理懂不懂?”用手指在办公桌上虚划了一条线,“太过谨小慎微,想要讨好所有人,把握不好这个度,很容易就越过这条线,一旦过了这条线,非但不会得到别人的尊敬,反而还会被人看成老好人和糊涂蛋。所以,借口不用再找,问题的根源就出在你自己身上,明白?”
  老好人和糊涂蛋五月低头:“明白。”
  她的性格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她心里其实全都明白。
  从小到大,她都处在爸爸的强势管理下,即使明白爸爸一言一行都是错的,但幼年的她根本无力改变任何事情,只能选择顺从,否则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读书上学时,经常也能听说同学的父母吵架打架,有的同学就敢和妈妈一起对抗爸爸,她心里很是崇拜和羡慕人家,她很想向人家学习,可当爸妈两个人再次争吵打骂时,她还是只敢瑟缩在房间角落里捂着耳朵,偷偷哭泣,暗暗祈祷,希望奇迹出现,希望他们哪怕顾及到自己一分,能够停止吵闹,和好如初。可是,她的祈祷从来就没有管用的时候。
  爸妈多年的争吵打架,妈妈长达两年的出走,以及妈妈出走后她心里时时刻刻的自责,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是爸妈和奶奶所期待的男孩子。这一切的一切,都给她的性格留下了深深的、难以磨灭的烙印。
  这些消极的、几近毁灭性的影响使她长大了走向社会后,遇到事情首先不想着解决,而是急于逃避现实。除非被逼上绝境,除非真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绝大多数时候,她一直都是那个说话不敢大声、软弱又内向的女孩子;是那种再怎么伪装,再如何被人夸奖可爱聪明漂亮,骨子里却始终自卑到无可救药、过分在意别人的感受,想要讨好周围的所有人,想要得到被人的关注,却又害怕别人眼光的可怜虫。
  泽居晋无视她说话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无视她泪水已经一颗一颗落到他的办公桌面上,冷冰冰道:“报表拿去重做!”
  五月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独自坐在电脑前重新检查报表。吕课长安慰她:“咱们的新老板年纪轻,架子却大……别急,慢慢来,我年轻那会做了几年出纳,有一次,小金库里少了一分钱,我找来找去找不到,想要自掏腰包垫上去,好早点下班回家,谁知被我老领导臭骂一顿,最后财务部门的几个人一起陪我找到半夜,这才把账做平。所以说,老板其实也没错,我们做财务,成天和数字打交道的,马虎不得,态度还是严谨一点好。毕竟,每个数字之间都有勾稽关系,一个数字错,后面步步错……”
  肖系长拿起其中一张错误的报表扫了一眼,忍不住和小杜等人添油加醋道:“就错了一个数字而已,对他来说,改一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却非要叫五月回来自己找错处。你看看,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还要从头到尾核对一遍,照这个速度,到下午开会前都不一定能抓到错处,可怜不可怜?”
  眼梢瞄到泽居晋也起身离开位子,音量开始放大,把报表上的错处指给五月看:“喏,你错在这里了,你报表上的日文我虽然认不大全,但我一看数字就知道,你这个营业税金额不应该是含税的,把税额减去,重新填进去就行了,简单来兮的。我就跟你说,日本人都不近人情,一个两个坏得很,现在体会到了吧!”
  他帮忙指出五月的错误,五月非但不感激,反而跟他急眼:“我要自己找出错误呀,只有这样,我才能印象深刻,下次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呀!”
  肖系长气得把报表一丢:“得,得。不得不说一句,你这种工作态度虽然是值得表扬的,但是我告诉你啊,思想防线的失守也是很危险的,可别被日本人带坏了啊!”
  等到大家都吃好中饭,三三两两回到座位上时,五月报表终于做好,小心翼翼地送到泽居晋的手中。他拿到手里,略看了一看,再一挥手:“可以了,谢谢。”
  礼貌是礼貌,冷淡却也冷淡。但好在,看向她时,眉头舒展,脸色稍微好看了那么一点,又成了她平常见惯的斯文上司一个。
  五月独自去了食堂吃饭,黄栋梁看见她,忙又替她把本来并不凉的饭菜热了一热,亲自给她端到桌子上来:“今天怎么来晚了?”
  五月还在出神,人有点心不在焉,就随意支吾了他一声。谁知他并不走掉,反而在她面前坐下来,说:“小钟,慢慢吃,别急,对胃不好,啊。”说着话,变魔术似的从身上掏出一快葱油饼来,“你们山东人爱吃面食,这是我特意、悄悄给你做的。以后想吃什么,和我说一声就行,我二级面点师,什么面食都做得来。”
  五月想静静想一会心事都不行,听他聒噪了半天,才插上一句话,对他说了一声:“谢谢,不用了。”
  食堂吃好饭,回到办公室,没过两个小时,正忙着,食堂黄栋梁又送了一个手抓饼下来给五月。他那一块新鲜出炉的、焦黄酥脆的手抓饼一掏出来,混合着葱花和白芝麻的香味立刻就弥漫了整间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伸着鼻子乱嗅:“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五月大窘,恨不能躲起来,把黄栋梁殷切递上来的手抓饼推开:“办公室里禁止饮食,不好意思,请你拿走。”
  黄栋梁说:“咳,这个规定我知道,你看可有人遵守?根本也没人遵守,不用怕,啊。我是担心你,看你中午好像食欲不大好的样子,饭菜没吃下去多少,所以花了半天时间,给你做了个手抓饼,还给你加了葱。来,拿去呀!”
  吕课长及肖系长等人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开始偷笑。
  五月死也不伸手接黄栋梁的手抓饼。黄栋梁一看五月红了脸,当她不好意思,把手抓饼往她电脑键盘前一放,笑道:“先吃着,我那里还有卤肉,怕你不喜欢,所以没拿来,卤肉喜欢吃吗?要不要来一点?”
  小杜起哄:“啧啧,我们财务课人多着呢,怎么我们都没有?卤肉我喜欢的,小聂也喜欢的。”
  小聂点头附和:“对,对。猪头肉、猪尾巴、猪下水都喜欢。”
  五月呆坐在办公桌前,眼睛木木然地看着电脑屏幕,耳朵里听着黄栋梁和小杜小聂大谈猪头肉和猪尾巴的美味。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显示决算会议时间的到了,她准备好做会议记录的笔记本和水笔,想着要不要去提醒一下老板,但老板泽居晋已经抱着一堆资料,拉开座椅,离开了位子,经过她和黄栋梁身边的时候,对这二人扫视一眼,一脸漠然,转身走了。
  ===========================================================================因上一回缠枝莲纹瓶的事情,凤楼与美婵一顿争吵,卿姐儿受惊生了一场病,一直在东院养病,有许久一段时日没有到月唤这里露面了。前几天病是养好了,奶娘因着美婵生气,不敢带卿姐儿去找月唤玩耍,今天好不容易等到美婵回娘家去做客,就带了卿姐儿过来了。
  奶娘嘴上说是卿姐儿吃不下饭,想来请三姨娘哄一哄卿姐儿,实则是她自己心里头也喜欢到三姨娘这里来。美婵一年到头也没几天高兴日子,成天拉着一张脸,死样怪气的。在东院里头,连喘口气都得小心翼翼,生恐惊着了她,惹得她不高兴,更不用提放声说笑了。总之说话也得小心,行动也得小心,心累。三姨娘这里则不同,她自己带头和人说说笑笑,跟个小孩子似的,让人光瞧着就高兴。
  奶娘抱着卿姐儿才进了院门,李大娘听说,把手里的鞋底往针线筐里一丢,赶紧跑出去,把奶娘堵在了大门外:“哟,我还当是谁来了,原来是贵客!可惜不巧,咱们姨娘在替老太太抄经,适才沐浴焚香的,折腾了一阵子,才写了没两个字,实在没工夫招待你们大小姐了。”


第100章 22。9。28
  奶娘把李大娘的胳膊给推开,笑嘻嘻道:“好狗不挡道,你一边去。”硬是从李大娘胳肢窝下钻进了院子,道,“你不用摆脸子给我看,五爷和夫人成天吵吵闹闹的,他们为什么吵,为什么闹,我一个做下人的不懂,也管不着。我只管我的卿姐儿,她这几天胃口不好,吃不下饭,我没法子,只好抱过来找姨娘哄着吃两口饭了。你若不乐意,我这就求老太太去,老太太发了话,想来你就愿意了。”
  李大娘反手就来拉扯她:“你还好意思说我,我看你才是狗仗人势,快回去快回去。咱们姨娘一个月统共就这几两月银,你们也好意思的,一回两回,都叫你们给吃穷了。”
  在温府,谁敢对卿姐儿的奶娘用这个口气说话?若是旁的人,奶娘早就翻脸,搬出美婵将人臭骂一顿了,但眼下温府里头三姨娘最得势,她卿姐儿又有求于人,少不得要忍住气,不和这李大娘一般见识,所以只站住不动,任由她来拉扯。
  奶娘膀大腰圆,李大娘根本拉她不动,拉扯了两下,自己险些儿跌了一跤。奶娘哈哈一通笑,拿手指头点着李大娘的额头:“你是越活越小气,叫我怎么说你好?卿姐儿生就的胃口小,能吃你几口饭?姨娘都没发话,你屁话倒多。罢了,你既舍不得卿姐儿的几口饭,我们就吃自带的干粮,只要叫卿姐儿和姨娘一道坐着就成,卿姐儿只要一看姨娘吃东西就有胃口。”言罢,从怀里果真掏了早上吃剩下的半块面饼子出来。
  李大娘气得笑了,指着她的面饼子:“你,你!”
  二人这一番动静惊动了里屋的月唤,出来一看是卿姐儿,也不由得愣了一愣。奶娘见她露面,忙三两步窜过来,把卿姐儿胃口不好那一番由头又说了一遍。
  月唤看她怀中小人儿那一张三分肖似凤楼的苍白面庞,心里既觉得她可怜,又为自己感到难过。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执了小人儿的手,柔声问道:“你想吃些什么呢?我嘛,我早上才起床时就想好午饭吃螃蟹啦。你晓得为什么?因为我阿娘说:寒露发脚,霜降捉着;西风响,蟹脚痒。我阿娘还说,十月里头,雌蟹卵满,黄膏丰腴,正是吃螃蟹的时候呢。你今天来得巧,我叫厨房给你做个蟹粉豆腐来,叫你也尝一尝鲜,你说好不好?”
  卿姐儿自然是不说话的,她的奶娘就拍手代她回答:“好,好,再好不过了。”
  李大娘老大不高兴,与静好躲在门外嘀嘀咕咕,奶娘瞧见,也只当不知,抱着卿姐儿只围着月唤转,满口的好姨娘,把月唤恭维个不住。
  午间,饭菜上来,月唤吃螃蟹,饮菊花酒,奶娘打横坐在一旁,怀里抱着卿姐儿,喂她吃饭食。月唤见卿姐儿眼睛盯着螃蟹看,便给她面前也放了一只,叫奶娘剥蟹腿肉给她吃。
  卿姐儿今天一身粉色小衣裳,梳了个双丫髻,脖子上戴着一个赤金镶玉项圈。月唤看她一身打扮甚为可爱,就忍不住拿蟹腿肉去逗她,她来者不拒,张口就吃,一会儿工夫下来,倒也吃了几条蟹腿肉。奶娘看看差不多了,就把螃蟹推到一旁,哄她道:“蟹肉寒凉,姐儿体弱,这几条蟹腿些就尽够了。”
  饭吃到一半,香梨带人亲自送来十月的月银,见卿姐儿也在,且月唤正在哄她吃饭,不由得愣了一愣,半响,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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