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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归双手本就有血腥,衣袍不整,从袖子里拿出那把沾血的小刀。
嫌疑人,凶器,杀人动机,又是在凶案现场被抓的,这自然是一个可以盖棺定论的结果了。
王泽大大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次算是赚了,否则等他们收了这凶案现场,又因为忌惮这案子不好破,敷衍之下无心去动那箱子,到时候就让这人跑了。
谢临云都觉得这个案子可以定了,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于是瞥过许青珂那边,瞧到她手指点着桌子,不由脑子忽然划过一念。
对了!有一个问题!
“张太傅怕死,素来谨慎,若是以前你不从,如今又逼迫你,怎会不怕你报复,必事先让那护卫搜过你身取走利器,绝不会让你有机会携带利器近身!”
谢临云言辞锋利,墨子归自己也是错愕,又有些懵懂,“我……我也不知道,可他们的确没有搜身,只让我进箱子。”
许青珂当然知道这么大的破绽,所以对墨子归的自认罪不置可否,“王泽,你可以让人去找找那两个护卫了,如果还能找到活人的话。”
她这话无疑是怀疑背后有人买通了护卫借用墨子归的手暗杀张端儒。
王泽还未想得太深,但他自觉地反正凶手抓到了,这心头大石算是放下了,许青珂这般厉害,她吩咐什么也自然是对的。
“好,我马上让人去抓!”
他正要出门,却听到后头许青珂说:“也去叫来一个手艺不差的仵作,让他带上剃发的物件来仔细验尸,就在这里验。”
咦,众人皆是一愣。
许青珂已经起身了,袖摆垂落,看着墨子归,“你身体羸弱,用力也虚弱,且你跟张端濡角斗的时候是身体被抱着的,是以双臂只能抓挠对方臂膀,纵然得空拿出匕首反击,也只戳刺在肩头,腹下跟肋下位置,入体不深,并不能致命,反而让张端濡暴怒之下将你推向桌子,后腰撞上,导致桌子移开一寸,你身体纤弱,如此已受伤痛苦,所以刚刚从箱子中起来的时候,动作略显迟缓跟痛苦,可对?”
墨子归无疑是呆滞的,他的反应也是验证了许青珂的判断,何况还可以验看他的后腰,肯定有伤势瘀痕,可这又如何?“这也意味着张端濡推撞你后,你是没有余力再反击的,但张端濡后面还是倒下了,当时具体是怎么回事?”谢临云冷声发问。
墨子归是伶人,但素来聪慧敏感,他察觉到这位浑身贵气的贵公子对自己有些冷厉,但他也习惯了,这样的态度才是正确的。
而另一个人的态度才是奇怪的。
他转头看向许青珂,他知道她是谁,也知道这是凌驾于蜀国万万人之上的绝世人才,跟他这种人有天壤之别,她待所有人都疏离。
也意味着在她眼里,他这种人跟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都一样的吗?
“当时,我的确用刀子刺了几下,他疼痛之下也的确将我推撞到桌子上,我当时腰骨极痛,几乎站不住,他正要抢刀子的时候,却是倒下了,我见状惊慌,便想逃走,只是那时门外有脚步声来,我恐惧之下便急急躲进箱子里,直到刚刚……”
墨子规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双手还在抖颤。
王泽忍不住说:“大人,太傅大人年纪不小了,被刀子刺伤后,失血过多,一时毙命也不奇怪,所以……”
跟这种耿直脑子又不够灵光的人委实不该多说什么。
许青珂:“你去摸下张端濡后脑勺的头发,有湿润感,再去看下左侧第二扇窗子窗纸是不是破开了一个小洞。”
咦?王泽跟谢临云快步过去,一个看窗子,一个摸头发。
“是有点湿润!咦,这是?血?不是,是水吧!”王泽本以为自己摸到了血水,可其实是水,血并不多。
当然,水也不多。
很奇怪。
哪来的水啊?
第99章 狮王
“窗子也的确破开了一个小洞,很小; 仿佛针刺破……针?!!!。”谢临云站在窗子那小董前面; 比对了下; 洞口比小指指尖还要纤细得多,但他猛然想到了什么。
“针!!!冰针!有人在窗外用冰针射穿窗纸,直接射中张太傅的脑袋; 冰针入脑,自然能让他瞬间毙命,因而倒下。”
这种说法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王泽目瞪口呆,一时难以反应; “还……还能这样杀人?”
“幕后的人怎会期待一个身体羸弱的伶人彻底杀死张太傅,也不过是替罪羊,真正杀人的是冰针。”
谢临云说完,看到许青珂淡淡一笑,心中一松。
果然是这样的。
他的这位上官恐怕一进门观察一圈就早有了猜测; 一开始就不认为这墨子归是杀人凶手。
“冰针杀人,我们刑部办的案子从未有过这样的,这得多厉害的武功啊,能弹指出冰针射入脑袋致人死命!这绝对是武林中的高手才有如此手段。也必然是排名前几位的……”王泽又开始发散思维揣度了; 竟也没怀疑是许青珂误判; 或许这人死脑筋; 认定许青珂厉害; 也就觉得她所有判断都是正确的。
谢临云皱眉:“也未必一定是武林中人; 我知道有些杀手集团的人杀人的手段白出; 若是有精致的小弩箭,用上一枚冰针即可杀人于无形,只是听说过,从未想过可以见识到。”
还是在当朝太傅身上见到,可谓开眼界了。
“那这太傅若是杀手杀的,又该如何去找啊,莫不是只能以这般推理定案?”
找不到凶手,这案子一样结不了,到时候自然又是让刑部为难得很。
王泽觉得自己头又疼了,于是求救性得看向许青珂。
“其一,凶手要亲自了解墨子归被带入屋中,要么跟护卫接触过,得知大概,要么自己本身就藏在这花月楼之中。其二,房间门窗紧闭,对方要隔着窗纸将冰针射准几乎不可能,但这房间跟其他房间还有一个极大的不同,便是窗纸,这窗纸那是用的晋国上等水丝纸,薄而坚韧,触感极佳,且附香气可驱赶蚊虫,但有一个特点便是因为薄而透,白日之下,若是阳光直射,便会透出屋中身影之大概轮廓,这点等下去对面阁楼看下就知道了,可以看出这窗纸是新换不就得,窗柩接口处都没多少灰尘,这不是偶然,大有可能是有人为此暗杀做的准备,那么又是谁有可能将这花月楼的顶级厢房替换窗纸,依旧是它内部的人!”
所以,杀手是花月楼内部的人,而且不是一般人。
王泽眼睛发凉,急着出去,但被谢临云抓回来。
“务打草惊蛇,先看大人还有什么指示,若是有怀疑对象就不必声张免得将人惊走。”
王泽忙点头说有道理,“那许大人,您可有怀疑的人?”
墨子归早已被折服,此时呆呆看着那个浅言淡语就将一个杀人案看了个透彻甚至直逼凶手真身的翩翩二郎。
她比自己大吗?仿佛听说未及双十。
那她可知道真凶是谁?在到这里不到半个时辰,就知道凶手是谁?
他懵懵懂懂的,但清晰看到那人的唇淡粉而莹润,吐出了一句平静似水的话。
“刑案之中最好别信偶然,因为很多杀人案里面,往往第一报案人就是真凶。”
苗头直指一个人!
“是他!那龟……”王泽终究长了点记性,压低了声音。
谢临云想,许青珂说的偶然应该是指那龟倌恰好在墨子归惊慌之时上了楼。
这里距离对面阁楼也不过就那么点距离,假设那鬼倌是杀手,自可以杀人后掠下楼,这边本就偏僻,护卫又在前院,他落地后从后面走廊绕回上楼,脚步重一些,莫子归惊恐之下不得不回退,也就必须当了他的替罪羊。
“或许你躲在箱子里也无需我们来揭穿,到时官府要撤人的时候,他随便找点幌子巧合发现你藏身的这个箱子,也可让你暴露。”谢临云的话让墨子归无法反驳,他只是一枚棋子,可他没有羞恼的本能——太久呆在最底层,习惯了低头跟仰望,他哪里来的底气去抗争。
那把小刀已经是他平生最大的勇气。
“去查查那个阁楼,他没有时间将那小弩箭带走,能不能人赃并获就看你们刑部自己了。”
许青珂起身,对于王泽接下来如何处理,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关注力。
王泽虽然很想让许青珂再指点下,但也怕极了她的清冷疏远,被她看着的时候,仿佛八辈子祖宗的底儿都被她看穿了,于是只能恭送出门。
但他仍有些犹豫,“那许大人,这位墨子归……”
他瞟了瞟墨子归,暗道如果这人跟许青珂是认识的,那就有些难办了。
“按规矩来。”许青珂走出门,并未回头看墨子归,后者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求情,只目送他出门。
他想,自己以后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楼下上来的官差很多,显然是刑部那边的人差遣过来的,倒是免得王泽回去再调兵遣将,人多吵杂,道路拥挤。
王泽见状就不方便送许青珂了,于是转头回去指挥大局。
“外面人也很多,从另一边走吧,大人。”谢临云一看那拥挤的人就皱了眉,这些人十有八九是为了许青珂来了,甚至包括不少儒生,恐怕是闻讯前来,不管是看热闹还是其他,都对许青珂的安全没有好处。
许青珂也看到了,转身往西厢房那边走去。
但没想到他们两人拐角下楼,恰好遇上刑部的官差大肆搜查二楼的厢房,不少人衣不遮体十分狼狈得被赶到了走廊上,青楼女子们还好,多习惯的,可这些达官显贵或者富商名流便是很狼藉了。
尤其是如果遇上熟人的话,这种狼狈就更……
许青珂偶然一瞥,步子不由顿了下。
主要是有一人竟也在其中。
显然刑部的人此刻也十分纠结,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
谢临云也觉得错愕,在他印象里,这个人绝不该出没在这种烟花之地。
但对方的确在这里,而且被刑部的人逮住,那场面不是一般的尴尬,可尴尬的是刑部的人,而不是他。
许青珂也只瞥了一眼,不咸不淡的,转身欲走。
“许青珂”那声音薄冷,在许青珂转身后传来,在许青珂转头看他后,此人眉目冷峻,丝毫不客气得索要报酬:“救命之恩原来如此单薄,不值得让许大人逗留一下,以解我之尴尬?”
刑部的人也才看到走廊那头是许青珂,他们早之前就得过上司暗示——许某人是来给他们刑部解围的,哪怕不能背锅也要好生伺候着。
而且目前蜀国三司里面在对待许青珂的态度上大概只分两种人。
一,是无知者,崇拜,仰慕,敬畏。
二.是有心者,忌惮,拉拢,伪装。
无论如何,在现在这个时候,但凡不蠢的人都不会动许青珂一根汗毛,所以刑部的人此时分外恭敬。
“许大人,您这是要走了?”
“嗯”许青珂颔首,刑部的人纠结:“那秦将军……”
“秦将军的手是用来杀敌军的,还不至于来烟柳之地杀一个太傅。”她漫不经心,刑部的人颔首,很是轻便得解了秦夜的嫌疑。
从小处可窥许青珂在朝中的地位远高于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的秦夜。
这是何等让人心凉的境地,可秦夜也无所谓,只看着许青珂踱步而来。
“我看秦将军未有半点尴尬,却仍旧愿意搭理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恐怕是在会友,怕友人尴尬吧。”
她站在门外一侧两步远的地方,那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秦夜双手环胸,侧靠着栏杆,道:“许大人聪明绝顶,自然猜得没错,但论不爱搭理人,这满朝百官怕是无人能及你半分。”
“你这话不像是褒奖。”
“许大人名扬蜀国,赞誉之人多如牛毛,不缺我一个,相反,我需要特别一些,才能让许大人印象更深。”
“你救我一命,我好像也不太愿意记住你。”
这话真让人尴尬,便是要终止谈话的意思?秦夜眼眸微微划过暗光,淡淡道:“那不知得做到如何才能让许大人记住。”
此时,屋中有人出来,相比秦爷衣袍宽松,这个人就显得越发——**?
那棕红单薄的袍子披在他身上,衣带懒懒,上半身裸了一些,宽厚胸膛线路,古铜色流转光泽,那张脸……委实是男子中的一个极端。
深邃,刚强,冷峻,似苍原上的一匹孤独狮王,它独行于浩瀚平原,迎风饮血,夜嚎可御百兽。
天下少有这般刚毅孤傲不可夺其锋芒的男子,霸道。
许青珂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霸道,被他藏在眼里。
只是跟她对视的时候才隐隐可以让她感觉到些微——他对自己有探究。
这个男人让人感到害怕,谢临云仿佛感觉到了手心的濡湿,但他连动弹都不得,只能看着对方靠着门,居高临下得看着——许青珂。
许青珂忽偏头,看了秦夜一眼,“你们这般……我大概是能记住的。”
她似怀了笑,便是似笑非笑,眉眼弯弯的,不等他人反应便是要走。
她已走了几步。
秦夜才算其他人的表情中领悟半分来。
她那话的意思是——原来你们孤男寡男独处一室是龙阳之好,我甚为意外,但一定会对你印象深刻。
是这意思?
呵!这许青珂怎么敢!
第100章 非常有趣
“阿夜; 许大人既怀疑你我是龙阳之人; 若是就这么放他走了,我一江湖人可无所谓; 但你尚未娶妻; 来日名声可就不保了。”
这个男人是十分冷酷的人; 他说的话也是冷酷的; 可这番话总有一种冷凝之中带玩味的意味。
他对许青珂感兴趣; 或者说,好奇。
秦夜走上去,拦住了许青珂两人的路; “所以,我该用我的救命之恩逼迫许大人来于我喝上几杯酒,好听听我解释; 免得坏了名声。”
人高马大又武功超绝; 拦住两个文官简直再容易不过。
文官对上武官也必须识相; 所以四个人到了附近的一家酒楼,几碟小菜; 两壶小酒。
许青珂对面左手边是谢临云,右手边是秦夜,对面是那位如狮子般的男人。
秦夜介绍他说是秦川。
秦川,这个名字不说在蜀国赫赫有名; 就是在诸国之中也是无人不知。
“武林高手榜第二; 仅次于碧海潮生阁主; 一年到头都在游走于诸国之中领略百家宗师挑战; 但成就高手榜第二后销声匿迹多年。”许青珂单手撑着脸颊,右手端了一杯小酒,看了两个姓秦的人一眼。
“但蜀国人尽知秦将军是秦川阁下的义弟,一身武艺也是他教的。”
秦夜倒酒,有对秦川的恭敬,又要给许青珂倒,但发现谢临云已经倒好了,他看了对方一眼,放下酒壶,道:“许大人不光学问好,对这天下事也是无所不知。”
仿佛有几分试探,许青珂却有几分不以为然,“我在这方面的用心大抵如秦将军在武功上的用心。”
秦夜:“是吗,看来我跟许大人也算是一路人。”
他想借许青珂的势,这点在他之前救许青珂的时候,许青珂就已经知道了。
“恰恰相反,并不是。”
这话让那正在喝酒的秦川目光瞥来,落在许青珂身上。
并不是?
“世人都知道秦将军是为国为民受苦受难的好人,而我许青珂不过是玩弄权术借宠上位的区区儒生,一个为人,一个为己,自然不是一路人。”
这是拒绝了。
秦夜也不恼,只似笑非笑:“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把自己说得这么自私的,我以为儒生的儒道最善于伪装。”
许青珂:“我也第一次见到秦将军这么谦虚的一面,难道军人最好的道不是攻伐?想来是我眼界太低了,不知道还有以退为进。”
交锋有度,但又互不退让,总体来说是平局?但秦夜知道自己输了——这个人将自己的不好摆在明面上,他用对方摆出来的东西来攻讦对方,本来没错,可她却像是看穿了他表面上的好,直指他隐藏的不好,这就是反过来了。
气氛变得冷凝,秦夜一时哑口无言,谢临云眉头紧锁,但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他并不能胡乱插话。
毕竟他跟秦夜也没私交,论官职也是上下有别,别人可以藐视武官,越级轻慢,他却不能。
“许大人言辞锋利,在下是武夫,果然不能招架。”秦夜眉头紧锁,此时才暴露些许对许青珂的不喜。
“言辞从未有锋利一说,只看秦大人是否上心。”许青珂不置可否,低头端起酒杯喝的时候,察觉到对面的人在盯着自己。
她抬眼看向对方。
秦川从坐下来开始就一言不发,只顾自己喝酒,跟之前他开口提出邀请许青珂吃饭的主动截然不同。
但他此时看着许青珂的眼神又一如既往得强势,那种锐利让一般人都难以招架。
许青珂跟他对视,并不退避,直到对方说:“许大人值得别人上心。”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太多,谢临云总觉得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有些歪向,或许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