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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日里,姬烨身子受宋鄂调养,状况平稳了一些。风疾发作没有此前剧烈疼痛。
顾令月心忧爱子病情,日日关照。瞧着姬烨神色,询问道,“近日里饮食用的可足。”
“儿子一切都好。”姬烨答道,心中微微黯然。
父皇母后一直对自己期望颇重,他承受着这份期待,素来也觉得能够负担的起也为这份期待为以来一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如今因这突发的疾病,却隐隐生出一丝力不从心之感,他知晓父皇母后对自己的关爱之意,但这份足足关爱却压的自己觉得透不过气来,却不敢显露,唯怕父皇母后瞧着知晓更加伤心。
提起精神温声劝说道,“母后,儿子经宋供奉治疗已经好很多了。你不必为我担心。”
顾令月瞧在眼中微微一笑,振奋精神,笑着道,“麟奴,明儿是你外祖母忌日,母后想去皇陵扫墓,你也陪着我去如何?”正待起身,忽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站立不稳,倒在了身后锦榻之上。
姬烨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着顾令月,“母后,你没事吧?”转头对着宋鄂呼唤道,“宋供奉,快来给母后看看。”
宋鄂连忙快步上前,放下手中药箱,俯手捉住顾令月的一只手腕诊脉。
“宋供奉,”华阳公主姬蓁蓁在一旁面上含着焦灼神情,“母后的身子没事吧?”
宋鄂诊了一会子,收回手温声开口道,“皇后娘娘无事。”
“恭喜皇后娘娘。”起身拜道,“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是喜脉。”
整个东宫静默了一瞬。
姬蓁蓁面色微微一僵,随即露出惊喜笑容,“这可真是太好了。母后,”,挨到顾令月身边,脆声恭喜道,“母后,女儿恭喜母后,您有了小宝宝呢!”
顾令月默默呆怔了好一会儿,方反应过来,伸手抚住自己平坦的腹部,“我怀孕了?”转头朝望着宋鄂,诧异问道,“这怎么可能?”
目光犹疑片刻,扫过姬烨姬蓁蓁,
吩咐道,“蓁蓁,母后和宋供奉有些事情要聊,你先回凤阳阁吧。”
姬蓁蓁闻言面上神色微微一黯,随即起身,退后一步,朝着顾令月端正的行了一礼,“母后,您要好好保重身子,蓁蓁先告退了。”
顾令月唇角泛起一丝微笑,吩咐从人,“照顾好大公主。”
姬烨掩饰住了心中微微波动,含笑道,“母后再孕,这是天大的好事。您如今身子要紧,早些回延嘉殿养身子为要。”
顾令月仔细瞧了姬烨神色,叹道,“也好。母后先回去,过两天再与你说话。”
回到延嘉殿,宋鄂上前一步跪在顾令月面前。
“微臣向皇后娘娘请罪,”
“当初养身香包乃是臣斟酌开的药方,命人仔细调配。但为了护持皇后娘娘身体,药方性子并不骏烈,如今娘娘再度有了身孕,许是某一剂药方偶然失效,导致如此,无论如何,皆是微臣学艺不精的缘故,还请娘娘恕罪?”
顾令月闻言呆滞片刻,抚着腹部神色一片复杂叹道,
“我一直以来并不想再度生子,这个孩子却在这个时候意外到来,许是上天注定的命数吧。”
殿中中人听闻顾皇后多年之后再度有孕,俱都喜上眉梢。梁七变领着宫人即刻行动起来,连忙将殿中所有配制香包的东西都收的远远的。怕不管用,这延嘉殿到底用药了多日,说不得哪里还充斥着一些味道。索性在旁边收拾一个宫殿出来,奉着顾令月立即搬进去。一应衣裳日常用物都舍弃不用,俱都换了全新的。
半个时辰后,顾令月就衣裳一新重新坐在延嘉殿一座新的侧殿中。窗前微微斜倚在湘妃榻上,她抚摸着腹部,神情怔忡。
那里孕育了一个新的小生命。
他传承着自己与姬泽共同的血脉。并不在自己期待的时候到来,全然是一个意外,到来的时候有一点微妙,解开了前朝后宫因为太子患病而微微生出的波澜,但也不可避免的,也会导致一些新的波澜。
“宝宝,”低下头对腹中胎儿道,“娘亲不知道你的到来究竟是好事还是不好。但是你既然来了,阿娘就会好好的爱护你。”
寝殿外传来姬泽急急的脚步声。帘子拉开,一身玄色冠冕的姬泽踏入殿中,瞧着当窗坐着的顾令月,凤眸之中凝着隐隐的激动情绪。“阿顾,”他道,声音隐隐含着颤动,“朕听说……听说阿顾你怀孕了!”
顾令月瞧着姬泽面上难得显现出来的难以言喻的惊喜之意,心中想,一直以来,九郎都纵容自己不愿再度生子的心意。自己也一直以来都以为他对孩子的期待之意并不热烈,直到看到如今他面上的纯然喜悦之情,才知道他终究是喜欢孩子的。“嗯,”声音温柔,“宋供奉说已经有两个月了!”
姬泽半蹲在妻子面前,瞧着妻子依旧平坦的腹部。伸手按住腹部,眸光之中复杂。
静默片刻,开口道“虽说从前咱们说好,有了麟奴便不再要孩子,但这个孩子既来了,也是缘分。咱们就好好养着。”
顾令月道,“好。如今麟奴也大了,蓁蓁是个乖巧懂事的。我会好好的养育他。只是,”顿了顿,望着姬泽声音严肃,“麟奴是咱们从前最疼爱的孩子,若是因着腹中的这个让他受了一丝冷待,我这个做娘亲的可是不依。”
姬泽叹了一声,将顾令月抱在怀中,道,“放心,知道你疼孩子,难道我便不是麟奴的嫡亲阿爷么?”
到了晚间,延嘉殿景象热闹和煦。华阳公主姬蓁蓁挨着顾皇后做痴撒娇,莺声鹂语,妙语如珠,逗弄的殿中一片欢笑。
宫人在帘外禀报太子殿下过来请安。
殿中陡然微微静默。
姬烨入内,恭敬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后,给父皇母后请安啦!”目光温和沉静,望向顾令月的方向,“母后,您的身子可还好?没有什么事情吧?”
顾令月应道,“还好,”望着姬烨神色温馨。“这孩子是个不淘人的,我如今吃的下睡的香。”
“那就好,”姬烨温声应道,“想来是弟弟妹妹心疼母后呢!”
姬泽看着姬烨,眸中闪过一丝心痛之色,沉声吩咐道,“你母后如今怀的这个孩子年纪小,麟奴你是做兄长的,日后继承帝位,可要好生照顾这个弟妹。”
姬烨闻言温声恭谨应道“是!”
姬蓁蓁坐在一旁,瞧着殿中景象,忽然生出一种孤独之感。明明刚刚这儿方言笑晏晏,不过片刻,就又变了另一番模样。犹如皇帝、皇后,皇太子包括皇后刚怀上的孩子方是真正的一家人,自己虽然努力融入,依旧不过是外来的一个野孩子。
告退之后,出了宫殿,姬蓁蓁面上的笑容便渐渐淡去。
抿着唇,在宫廊上急速行走。腰间悬的白玉珠珞撞击叮当作响。
“大公主,”她的乳娘瞧着姬蓁蓁面上忧思,“您可得好生想个法子呀?”
“您虽然是东海郡王的长女,但听闻你那继母如今已经生育了一子一女,一家恩爱。如今东海郡王府您是回不去了,您唯一的指望便在皇后娘娘身上。皇后娘娘从前没有亲生女儿,自然会多疼一些你。若她此次能得一个亲生女儿,自然会多疼自己的亲女。这大明宫中,哪里还有您站的地方呢?”
“好了,”姬蓁蓁猛然停住脚步,“我知道你说的道理。”板着脸道,“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落下泪来,“母后再度有孕,皇室有继,这是天大的喜事,前朝后宫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收养公主,别人瞧着母后的份上对我多几分恭敬,难道这宫中还能因着我的想法而改变么?”
乳娘听着姬蓁蓁的话语一时神伤,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念头。若是顾皇后……猛然回过神来,浑身打了个哆嗦。顾皇后对华阳公主这样好,自己一介奴婢竟然这般胆大妄为,可当真是不应该。
天光明亮,照耀大明宫苑光辉亮丽,姬蓁蓁神情恢复冷静,吩咐道,“乳娘,你下去吧。”
凤阳阁一片清冷。海池子波光粼粼。杨柳枝叶青青,在海池子中投下婀娜倒影。如今大周在位这位皇帝独宠顾皇后,宫中皇子皇女稀少,偌大一个凤阳阁,此时只住了自己一个公主。
她此前在这偌大的凤阳阁居住,觉得有些寂寞,但这时候顾皇后意外再度怀孕,却令她忽然心生一丝恐慌来,一种无法言喻但确实存在的紧迫感,宫人态度的微妙变化,都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雪容,”她轻轻吩咐贴身宫人,“今年宫中有些多事,母后有孕,皇兄身体不适,我想去佛堂向菩萨祈愿。”
小宫人躬身屈膝应道,“是。”
凤阳阁中小小的佛堂垂帘肃穆,鸡翅木佛案上供奉着一座观世音菩萨。宝相庄严,姿势柔美,俯视着静默佛堂
姬蓁蓁入内,跪坐在蒲团坐垫之上,瞧着观世音菩萨,双手合十诚心请求,“信女姬蓁蓁,请求菩萨保佑,保佑太子皇兄身体康健。保佑母后母子平安。”
顿了片刻,方用轻的听不到的声音祈祷道,“菩萨保佑,母后再生一个皇子,信女定会疼爱弟弟犹如亲生。”
“如若菩萨怜悯信女愿望,成全信女,信女发愿素食三月,供奉佛前向菩萨还愿。”
凤阳阁外,顾令月立在窗前,听着姬蓁蓁虔心祈祷的声音,唇角翘起微微的弧度。
第一二六章
“皇后娘娘,”小宫人脸色发白; 屈膝垂首向着顾令月行礼道。
顾令月朝她摆了摆手; 示意噤声莫要惊动了佛堂中的华阳公主; 转身吩咐道,“咱们先回去吧。”
此前因着多年未孕之后再度有孕,整个延嘉殿一片兵荒马乱; 待到稍稍平静下来; 顾令月便想起了自己的养女姬蓁蓁。
姬蓁蓁年弱敏感,收养之后自己花费了极大心力; 方让她有些活泼开朗起来。这些日子自己再度有孕,顾着很多旁的事情,难免有几分忽略姬蓁蓁。姬蓁蓁心思敏感; 定然心中多有想法。
她既然收养了姬蓁蓁; 虽然待姬蓁蓁不能如自己的嫡亲儿女一般毫无保留的疼爱; 但也确实是真心疼爱的。这一日想着小姑娘说不得在角落里钻牛角尖; 便决定亲自过来凤阳阁好好安抚小女孩一番。
进了凤阳阁,得知姬蓁蓁在佛堂; 便走了过来; 没有想到; 竟在佛堂外听到了姬蓁蓁这样一番话语。
从凤阳阁出来; 大明宫瑰丽的宫廷楼阁便在眼前开阔展现出来,海池子波光粼粼,顾令月心中舒畅。
梅仙瞧着顾令月舒展的神色,笑着恭维道; “华阳公主刚刚向菩萨祈愿倒是虔诚,大公主心思清正,都是皇后娘娘教导得力之功。”
顾令月唇角微翘,自己再度有孕,腹中孩子无论是男女都是自己骨血,生个皇子乃是朝臣百姓们希望见到的景象,自然是很好的。但若是生女也是一样疼爱。
但站在姬蓁蓁的立场,她此前是因着帝后养女缘故得封公主,如顾皇后此次生下亲女,则她定然不能再度得到如今这般盛宠地位。
她如心思幽暗,说不得会心中希望自己这一胎出点问题,却仅仅是祈祷自己这胎生个皇子,从这一点说,也可以算是心思清正了。
“我自将她养在膝下,其余方面教养倒在其次,最注重的便是培养她品性。若是这般,还能够教出一个阴暗狭隘的孩子来,也只能说是我太失败了。”
此后着力肃清了一番大明宫闱,又寻了机会特意开解一番姬蓁蓁。姬蓁蓁哭倒在顾令月怀中,面色羞愧,“蓁蓁痴愚,这些日子想弯了,叫母后见笑了。”
顾令月搂着姬蓁蓁笑道,“你还是个孩子,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你应当知道,你是御封的公主,有我和你父皇的疼爱,便该当拿出长公主的气势来,不可患得患失,敬爱兄长,日后弟妹出生,也当善尽姐姐的职责,好生教育才是。”
姬蓁蓁诧然,她一直心怯于非皇后亲女,内心有一些自卑。闻言容光焕发,问道,“母后,你真的觉得我可以教育弟妹么?”
“自然。”顾令月失笑,摸了摸她的脸蛋,怜爱道,“你可是做姐姐的啊!”
姬蓁蓁挺直胸膛,大声应答,“母后说的是,蓁蓁明白了!”,
宣阳十年十二月,长安冬雪飘飞,将这个天地遮成了雪白的色泽。
延嘉殿中宫人们神色匆匆进进出出,顾令月在延嘉殿中产下了次子。
皇次子出生之时足有六斤八两重,哭声洪亮,稳婆将婴儿抱起来的时候,皇次子伸腿狠狠的朝她胸膛蹬了蹬,稳婆面上露出惊喜笑容,“哟,这力道真大!”
宫人将皇次子捧到皇帝面前,皇帝却挥退其下去,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径直入了产房探望刚刚生产完不久的妻子。
顾令月满面疲惫,神智倒还算清楚,瞧着丈夫,急忙问道,“九郎,孩子可还好么?”
姬泽只在入产房前匆匆看了一眼,答道
“瞧着还好。”姬泽道,仔细打量着妻子神色,“阿顾,辛苦你了!”
顾令月“我很好。”笑着道,“但盼着他这一生平顺安康,和麟奴兄弟和睦,我就心满意足了!”
姬泽闻言微微怔忪,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握着顾令月的手道,“你放心,有你这个疼爱他们的母后,他们定然会的。”
华阳公主乃是在室少女,在凤阳阁中等候消息,听闻宫人匆匆入内禀报,急急问道,“母后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雪容高兴道,“是位小皇子,听说个头健壮,足足有六斤八两重呢!”
姬蓁蓁闻言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似哭似笑,“这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皇太子姬烨等候在延嘉殿外,听闻母后平安生产,母子均安,方松了口气,又瞧了瞧新生的小皇弟。方返回东宫。
伴读崔尧和裴青云在宫中等候。见着姬烨归来,迎上来拱手参拜,“参加殿下。”
姬烨含笑道,“母后平安生产,二皇弟很是康健,父皇为他取名姬炎,孤去看过了,很是可爱,孤很是喜欢这个弟弟。”
崔尧闻言心沉入谷底,听闻皇太子平和喜悦,忍不住开口道,“太子殿下,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产子,其中意味着什么,您难道不明白么?怎么还能够这么高兴?”
姬烨面上笑容慢慢消除下来,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从前太子殿下您是圣人和皇后唯一的皇子,论及继承地位自然是毋庸置疑。如今多了二皇子就不一定了。更何况殿下您最近还爆出风疾之事。”崔尧面上闪过激愤之情,
“说来,二皇子诞生时机如此微妙,如推断圣人和皇后娘娘心理,殿下您处境颇为危险。”
姬烨厉声喝道,“慎言!二皇弟是孤嫡亲弟弟,是母后多年之后再怀上的子嗣,孤自当诚心欢喜。旁的说法都是荒谬谣言,不许再提。”
“殿下。”崔尧扬声,面色复杂。
姬烨道,“这个时候父皇母后定然很欢喜,孤这个长子自然也该进贺。”
“都退下吧!”
崔尧默默无言,只得拱手再拜退下。
天光照在姬烨年轻俊秀的面庞上,面色微微一复杂。
长安岁月如流水般缓缓流逝。
这一日,东市天光明朗。顾令月坐在醉仙酒楼雅间中,等候多日未见的友人。见着从掀起的帘子下进来的凤仙缘眼睛一亮,华贵女客,“多年不见,阿顾纠缠于俗世之间,凤师姐却越发洒脱了!
敦煌之行后,顾令月回返大明宫,循规蹈矩的做了大明皇后,凤仙源却在短暂与家人团聚后再度出发,观赏天下美景。不久前前往西南,在苍山洱海间徜徉了大半年时间,方重新返回长安。西南的日光将她的肌肤晒的有些黑了,却显得精神勃发。
凤仙缘爽朗笑道,“阿顾说笑了,愚姐不敢揽镜自照,不似娘娘您,依旧风采依旧,犹如当年。”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犹如当年。
“这几年,我走走停停,也去过很多地方,丹青颇有一些进境。下个月我打算去西南,皇后娘娘若有幸能与我同行,说不得能够得到更多感悟,于丹青之道上愈发精进。”
顾令月闻言微微心动,只是很快摇了摇头,“不必了!”微微一笑,
“我这一生,能够走敦煌那么一遭,已经是知足了!日后时光打算为了家人而努力,不负他的期望厚爱。”
凤仙缘闻言抬头打量顾令月容颜,见她神情平和,显见得生活平顺,不由叹道,“阿顾,瞧你的模样,你真幸福。”
“对了。”忽的道,“我这次回来,听说了太子殿下的病情。”
顾令月闻言微微黯然,很快恢复精神,
“我已经想开了,人生命途天注定。若此病对他是一种磨难,他若能熬过去,定能事事顺利。”
“对了,”凤仙源忽的道,“我此次从西南归关中,行经过蜀地,偶然得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