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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嫤任由她摆弄,铜镜中人脸都看不真切,更别说梳发髻这种技术活。
“真跟以前一样?”
“那可不,连喜欢犀角梳的小性子都一点没变。匣子里统共一把角梳,偏偏你就能在一堆木梳中扒拉出来。”
卫妈妈都这么说,那必定是差不多。惊诧之余,卫嫤稍稍放心,她真怕朝夕相处被人瞧出端倪。
“以前的事我却是两眼一抹黑,真没什么不一样?”
“要说不一样,那就是懂事了许多。以前总盼着你懂事,如今我却恨不得你永远没经这一遭。世子夫人下手也忒狠了些,要不是我与行刑的护院相熟,又找来冬天棉衣给你换上,这会你指不定遭多大罪,落下残疾都是轻的。还疼不疼?”
卫嫤想起驿站里换下来那条中裤,厚实的棉花里还缝了一层皮子,就这样皮子还被扎透了。若少了这些防护,她岂不得被打成一团肉馅。
暗自唏嘘,她却是摇摇头:“多亏有娘护着,昨晚阿衡就给了药,养一天下来,只要动作幅度不大,就不是很疼。”
“阿衡这孩子真不错。”
卫嫤点头,何止是不错,比起前世亲戚找来勾引她那几个小明星,晏衡简直算得上冰清玉洁,有君子遗风。
见此卫妈妈试探道:“那将阿嫤许给他可好?”
嫁给他?卫嫤不否认她欣赏阿衡,欣赏中略微带点喜欢,可前世今生她从未正经谈过恋爱,更没想过嫁人的事。
“娘,我还小呢,还想多陪您几年。”
难道是她误会了,女儿不想嫁?卫妈妈心思百转,如阿嫤这般大的姑娘,大多已说亲,好些已经成亲。就拿侯府里庶出的娴姐儿来说,她比阿嫤小两个月,年初已嫁入威远侯府。姑娘家可蹉跎不得,留成老姑娘只能上山做道姑。
“先定亲……”
不等卫妈妈喋喋不休,院外突然传来吵嚷声,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铿锵声。
☆、第11章 晏衡退敌
骚动传来时,晏衡正坐在厢房里,看晏昀在屋里跳来跳去,东摸摸西瞧瞧,兴奋的叽叽喳喳说不停。
“哥,阿嫤姐姐家房子好大,给客人住的房间都比爹娘住那间要大。桌子凳子做得好漂亮,连被子都好软,闻着都有股香香的味道。”
将自己所见每一样东西都夸一遍后,晏昀踮脚爬上炕,抱起比他身体还要大的被褥,跳下来就往门边跑。
晏衡长臂一捞,提着弟弟肩膀将他扔在炕上。小家伙滚两滚,整个身体嵌在被子里。满足的翻翻身,睁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嘟嘴不满道:
“哥你干嘛拦我,我要给阿嫤姐姐送被子。”
“你阿嫤姐姐不缺被子。”
“真的么?难道在卫妈妈家,小辈不用睡干草?”
晏衡半是头疼半是感慨,自出凉州后,每经一处驿站他都得重复问一遍。家里也不是缺被褥,只是继母说阿昀年纪小会尿床,净糟蹋好东西。他在家时还好,至少能带着阿昀睡,可一旦休沐结束回军中,他又得继续睡干草。
“不用。等阿昀长大些,也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和新被褥。”
对待弟弟晏衡从不缺耐心,当然现在让他不缺耐心的人多了一个阿嫤。他不是没想过跟继母抗争,可阿昀毕竟还小,还要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这么小的孩子,一点小病随时可能夭折。
正想得入神,就见小家伙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哥你快看,外面来了好多人,领头那人我好见过,他总爱跟你后面。”
晏衡循着吵嚷声出门,就看见院门外乌压压站一片壮实的军汉,粗略扫一眼大概有十来个人。领头的他认识,正是在另一个百户手下任职的同乡丁有德。
在他看到丁有德之前,后者就认出了往外走的人。不过丁有德心存疑惑,晏衡这会不应该正在回西北的路上,那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座上峰一天内两次指明要掀翻的四合院?
对,一天两次。一大清早他们收到命令,招摇过市刚到院门口,就被一位侯世子的名帖给原路请回去。回到大营刚坐下,还没等喝口热乎茶,又被命令原路返回。顶着大太阳走了两回,这会燥得他心里直骂…娘。但当看清院里走出来的人时,那点燥火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熄。
还真是晏衡。说来也怪,明明他跟晏衡同时入伍,甚至他还比人家大上一岁,可他看到晏衡就发憷。一起训练巡逻时,他下意识听晏衡的。开始他还不解,直到去年瓦剌人进犯,晏衡带着他摸到后面,一枪挑一个瓦剌人后,他才恍然大悟。瞧瞧人家那意识,瓦剌人藏哪他一猜一个准,原来自己这是慧眼识珠。那之后他立刻主动要求调班,巡逻休沐都跟晏衡同步。
这会看到晏衡本人,想起自己如今跟个地痞无赖似得领一群人骚扰民宅,丁有德打个哆嗦,一股寒意顺着脚后跟往上窜。明明三伏天骄阳似火,他却感受到塞外数九寒天的凛冽寒意。
“阿……阿衡。”
“有德兄?刚阿昀还说看你眼熟,”站在台阶上,晏衡明知故问:“你们这是在干嘛?”
丁有德支支吾吾:“镇抚大人说,他妹子陪嫁良田被府里一户姓卫的刁奴夺了。既然你在这,想必咱们走错地方了。”
三两下盘好发髻,连钗都没来得及插便急匆匆出屋的卫嫤母女,走到门边恰好听到这一句。迈过门槛,她确定道:
“这里正是卫家。良田之事误会一场,上午便已说清,几位军爷来此有何贵干?”
丁有德瞅瞅旁边自打卫家姑娘出来后便退后一步,直挺挺杵在那当门神的晏衡,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别人不清楚,他还不了解晏衡?他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想必是同名同姓。”
卫嫤看穿了他的想法:“若军爷所找人家与镇北侯府有关,那应该就在此处。太阳这么大,军爷来回跑着又热又累,不如咱们去官府,一次把话说清楚。”
见对面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卫嫤勾勾唇角。衙门可不是吴家开的,她不怕把事闹大,就怕闹得不够大。盛极必衰,吴家也怕功高震主。
这样想着,冷不丁后面响起略沙哑的声音:“从来民告官,平民要先挨三十大板,或是纳议罪银。”
卫嫤脸黑了。
“有德兄且回去告诉吴功,祁连山下野马谷之事,晏某就当不记得了。若他日后再寻卫家麻烦,晏某随时会想起来。”
丁有德一惊,野马谷是一口袋型山谷,易守难攻,也是本次西北军大败瓦剌军决战之地。当日晏衡随大军归来,满身鲜血浸透铠甲,就连□□都染成红褐色。他本以为凭晏衡本事,此战后即便升不了百户,升一级晋正七品总旗也是板上钉钉。可最后旨意传来,却是吴功不堕将门之名,奋勇杀敌,升五品镇抚。
如今听晏衡这么说,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阿衡啊,咱们不比吴家,有些事你忍忍。”
“天子圣明开言纳谏,若我有想法,便不会藏到此时,你原话转达吴功就是。”
晏衡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但熟悉他的丁有德却从中看出一丝厌恶。大道理他不懂,但他知道自己这官是靠晏衡所让人头得来。做人不能忘本,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远着点镇抚大人。
婉拒卫妈妈热情的进院歇脚邀请后,丁有德看看卫家姑娘,越看越觉她生得好。初见惊艳,越看越耐看。在某人脸黑得快要滴水后,他暧昧的朝他挤挤眼,带一帮人原路返回。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片尘土飞扬。
门前重归平静,此刻卫妈妈看晏衡,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而卫嫤则有些担忧:“你这样威胁,不怕他恼羞成怒?”
大将军都有可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军中死个低级军官再简单不过。在晏衡开口阻拦她报官时,卫嫤本以为他可能借熟人关系劝退他们,没想到最后他却亮出上峰把柄。
领导的小尾巴哪有那么好捉,稍一不慎就会被穿小鞋。
在她担忧的目光中,晏衡勾唇一笑,大手伸到她脸边,却在即将碰到脸颊时僵硬的收住。
“要我一直不说,他更担心,这么着他更放心。”
他这么一说卫嫤也就明白,曾子杀彘、韩信千金谢漂母,古人淳朴重诺,出尔反尔者会被全社会瞧不起。为这么点小事便除掉一个大把柄,只怕吴功高兴都来不及。
放心下来她也进屋,被卫妈妈科普简单的发髻。可学了半天,最简单的绾发都能让她落下一大堆碎头发。
卫妈妈面露无奈:“阿嫤还是跟以前一样,左右家中不缺那点买丫鬟的银子。现在我给你收拾着,待日后嫁人,让丫鬟伺候着就是。”
“嫁人?”
“是啊,”吴妈妈眼睛发亮,绕到她身前如拿着棒棒糖骗小朋友的怪阿姨:“我看衡哥儿就不错,虽然家贫些,可模样好、有本事、人又有担当。你娘在侯府当差大半辈子,什么腌臜事没见过。那些贵公子,哪个房里干净?男人自幼家贫不一定是坏事,只要他懂事上进,且不学陈世美忘恩负义就好。”
晏衡么?
卫嫤想着少年那张俊脸,说话时略沙哑的声音像羽毛般拨弄她的心弦。在驿站时她就有点喜欢他,总归要嫁人,嫁给他也不错。
“既然娘都把他夸成一朵花,夸到都快忘了女儿,那我答应就是。”
正打算把这朵花往花丛里夸的卫妈妈愣在那,她这是答应了?也太快了吧……刚还说舍不得娘,想多陪她几年。
卫妈妈好心酸。
☆、第12章 为你挡雨
京城昨夜下了一场雨,总算解了些三伏天的暑气。一大清早,卫嫤带着晏家兄弟上街。
推开院门,带着热度的香味扑面而来。卫嫤左右探头,街上好多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卖小吃的。最近的小贩前面担一筐豆花,后面是调料和瓷碗,每走一步扁担摇一摇,热气晃晃悠悠飘上来,香得人直流口水。
“阿昀要不要吃?”
小家伙咬咬手指:“可娘说这个很贵,吃着太浪费。”
卫妈妈派过来引路的丫鬟谷雨笑道:“不过是碗豆花,花不了几个铜板。广源楼的席面,那才叫贵。”
“广源楼?名字起得倒不错。”
谷雨心下叹息,原来她还羡慕自家姑娘。天天住在金堆玉砌的侯府,又在主子跟前有脸面,说是丫鬟,实际比一些小官家的嫡女还要尊贵。如今见她连广源楼都不知,她突然觉得,也许侯府的日子没自己想象中那般美好。
心里起了点诡异的认同感,她解释起来更加卖力:“广源楼可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听说里面的厨子是宫里出来的。”
卫嫤对此不置可否,卫妈妈派给她这丫鬟倒是个机灵的,只是面相有点不妥。前世卫嫤管理公司,对此略懂一些。谷雨方额宽鼻,眉梢一颗是非痣,性子开朗但偏淫。当然她不会因一个大鼻子全盘否定此人,日久见人心,慢慢观察再下定论也不迟。
“听起来倒不错,阿衡、阿昀,要不中午咱们去那尝尝?”
提起广源楼,晏衡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很快又恢复古井无波,快到卫嫤以为是自己幻觉。一波波香味袭来,见无人反对,当即她拍板定下来,又命谷雨每样小吃都买点。
“都买?”谷雨诧异,看自家姑娘的眼神像看一只饭桶。
见她情绪外露,卫嫤反而放心下来,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且卖身契捏在她手里,又能惹多大麻烦。
“恩,豆花、油条、小笼包、还有那些点心,每样都来两份。院里不有棵柳树,这会天不热,咱们坐那吃。”
一份份冒着热气的早点端上来,每份都飘出诱人的咸香。从昨晚到现在,卫嫤还没吃一点东西,这会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麻利的分下筷子,她夹起一只小笼包,吹几下一口咬掉一半。
喷香的肉汤灌到嘴里,连带剥皮的爽滑和肉馅的筋道,一口下去她心满意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这肉比前世吃到的味道要正。
“好吃!”
二重奏的赞叹来自卫嫤和晏昀,小家伙眯着眼,抓包子的小爪子全是油。石桌旁的三人中,只有晏衡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坐在那,抓住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猛地她想起昨日卫妈妈问她的事,莫非她已经很晏衡说了?想到这种可能,她瞬间觉得今天不能愉快的逛街了。
想到这她化悲愤为食欲,埋头苦吃,花样百出的小吃口口留香。一直吃到肚子圆了直不起腰,她总算确定,古代纯天然的食材,滋味的确比前世掺杂各种化学制剂的好上不少。
“好饱。”
又是二重奏,一大一小两只球,看到石桌上剩余的一半小吃发了愁。不等她想出对策,晏衡已夹起一只小笼包,不紧不慢的塞进嘴里。他咀嚼速度不慢,虽然吃相算不上优雅,但却丝毫不显粗鲁,反而看起来很舒服。
直到他吃完站起来,她才发现他背上湿了一大片,水渍顺着咯吱窝往下,荫湿了一大片衣袖。顺着他刚才坐的位置往上看,柳树条正在滴水,有几滴飘到她这边。她想起刚才晏衡奇怪的坐姿,上身扭过来、胳膊撑开宽大的衣袖,刚好如一把伞般挡住所有水滴。
“谷雨,去取一身干净衣裳,料子好点的。”
心里微甜,吩咐完谷雨她皱眉看向晏衡,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出的娇嗔:“呆,柳树滴水你说一声就是,这样打湿衣裳不难受?”
“无碍。”
晏衡无所谓地摇摇头,裹着浸血的甲胄夜行军之事他都做过,几滴雨水着实算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看她咬一口包子眼睛晶亮,满足的神情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咪。只要阿嫤能高兴,他难受点又算什么。
“你啊,是不是我娘跟你说了什么?就算不乐意,你也没必要这么拘谨。”
“卫妈妈一早就出了门,只嘱咐我随意些,其余并未多说什么。”
见他神色不似做伪,卫嫤也明白自己误会了。放轻松后,她唤来小厮烧热水,将两兄弟连带干净衣裳一同推进客房。过了一会,等房门自内打开,看到换好衣裳站在门内的晏衡,她惊了一呆。
只是将麻布短打换成细棉布长袍,他就跟换了一个人似得。月白色衣襟衬得他越发精神,裁剪合身的长袍包裹着少年修长的身躯,无端为他增添三分儒雅气息。此刻的他看起来,非但丝毫不比昨日所见世子差,反而较之还要出色那么一两分。
“哥哥好看吧?”
小指被柔软的小手勾住,小家伙声音响起,卫嫤脸颊一热,忙扭过头:“趁太阳还不大,咱们先在城里逛逛。等逛累了,刚才吃那些也差不多消食,咱们再去广源楼歇歇脚,吃下招牌菜。”
顿了顿,她又问道:“谷雨,广源楼可需提前预定?”
谷雨笑道:“若是旁人,提前三天预定也不一定有坐。但咱们府上妈妈有脸面,报侯府名头,随时都有雅间候着。”
卫嫤皱眉:“我与娘已离开侯府,日后家里切莫再扯侯府大旗。昨日府外来人你们也瞧见了,都警醒着点,若出言不慎惹来灾祸,莫怪到时我不保你们。”
见她忙闭上嘴,规规矩矩站在那,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卫嫤神色松了松:“不是我吓唬你们,咱们小门小户,岂可高攀侯府。你喊个小厮先去预定,一切按规矩来。”
谷雨领命往门房走去,卫嫤满脸歉意:“阿衡、阿昀,真不好意思,今日可能吃不上广源楼。要不咱们边走边看,到时中意哪家,便进去吃?”
“阿嫤可是中意广源楼?”
卫嫤朝晏衡点头:“毕竟是京中最好的酒楼,招待你们正合适。再说我也没吃过,想一块尝尝鲜。”
“那到时先去广源楼看看。”
反正只是看看,就当消食了。卫嫤没多想,点头答应下来。
☆、第13章 故人来访
繁华的城东商铺鳞次栉比,各种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的密布两侧,俨然一座超大型游乐园。上街后晏昀便如鱼得水,撒着欢满大街跑。
谷雨跟着他一路付钱,卫嫤和晏衡走在后面,手里时不时被塞些小玩意。糖人、风车、木雕,做工虽稍显粗糙,但却有种朴素的美感。
“这齐天大圣雕得还真传神。”
卫嫤手里被塞进来尊孙悟空木雕,拇指大小的玩意只稍稍雕刻出个轮廓,但脸上简单的几笔却刻画出大圣的威风凛凛。
“阿昀打小就喜欢这些小玩意,不过酒泉郡庙会上卖那些,比不上京中精致。”
“那便多买一些,回程时多辆马车一道带回去。对了,除去阿昀,阿衡家中可还有弟妹?”
话一出口,她明显感觉晏衡情绪有些不对。这种不愿多提的心情她非常了解,前世父母早亡后留下巨额遗产,那些平日跪舔着占小便宜的亲戚,全都如狼似虎地扑上来。虽然最后她一个个收拾掉,但面对外人,她还是不想多提自家亲戚。
摆弄下木雕,她笑着转移话题:“毕竟是阿衡家事,都怪我多嘴有此一问。一错眼阿昀就跑出去那么远,都快没影了。京城卖东西的多,拐子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