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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圣明。”皇帝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陈文远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福王也讨了个老大没趣。
皇帝看了一眼御书房中的铜壶漏刻,敛起笑容道:“辰时已近,时间紧迫,尔等都是联的宰辅重臣,不愁没有说话的机会。你们少打岔,且听文瀚把话说完。”
'邪云曲 第217章 出奇料理
分文瀚的谏议确实思虑十分周全,不仅理由解说详细”集的相应对策也非常周密具体,令人无懈可击。是以每谏一条,皇帝便赞一条准一条。
王雨农乃当世饱学大儒,身居帝侧署理朝务数十年,草诏拟旨原是操练得炉火纯青了的拿手好戏。就在陈文远与福王插话的间隙,几道圣旨已然文不加点一挥而就。
徐文瀚原本心境恬淡。入朝为官之后素来与人无争。皇帝说得不错,时间紧迫,他既不用顾忌讲究什么韬晦,也无需假惺惺的谦虚礼让:“其三,就是对太子一党几名主犯在待审之前的料理了。”
“首先,原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抗拒天威,妄图附逆作乱。已然伏诛。辰时已近即将早朝,如今尸首仍高悬宫门门楼之上,那般血腥惨象难免让人触目惊心,以至对皇上仁德心生误解,也有污皇城庄严祥和。须遣人尽快收尸。清洗门楼血清。”
“触目惊心?”皇帝嘿嘿干笑几声打断道:“像赵天养那等不知死的逆贼,联原想任由他在宫门门楼上曝尸示众,让文武百官、诸多内廷侍卫与禁军兵士多看几眼。对他们只会有好处。若无安定,哪来的仁德祥和?徒然粉饰太平又有何用?联并不在乎这些个虚架子,别让那副臭皮囊脏了联的地方到是真的。怎么说那厮都与联有同族宗室之亲,不然的话,定要鞭尸弃市!”
“还有,或许你们三位都与文瀚持类似看法,认为赵天养是附逆作乱,致儿却与尔等意见相左。致儿乃是认定那厮是挟持太子谋逆作乱的首恶,才当机立断将其一箭射杀。此事见仁见智,联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今日且莫把话扯远了,择日另议。”
转头对福王阴恻恻的笑道:“收尸一事,就辛苦二弟吧!人死已矣,联尚未气量狭小到连死人都不放不过的地步联给赵天养留个全尸,你将他拉至城外随便找一处乱葬岗埋了就是。抄没家产、查封府邸以及辑拿其家人下狱诸事,联也都交与你去办。”
“那逆贼论辈分还是联的远亲族叔,联不能让皇族宗室太过寒心。二弟,你是与联这个辈分上率一的皇室亲王,由你出面无疑较为适宜。你务必言明那逆贼的罪大治天,也要适当安抚宗室的情绪。联与你做了几十年的兄弟了。联知道你向来关心国事,一心想要为联分忧。你的才具联是清楚的,就不用联教你怎么做了吧?”
皇帝口称顾念宗室的情绪,却分明是借机杀鸡给猴看,对福王而言则等于是公然警告了。众人都听得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福王就更不用说了,涨红了脸低头应道:“臣弟遵旨。”
与此同时,众人心里也一齐在犯嘀咕:您刚才不是还不让我们打岔吗?随口那么一说?谁他妈信啊?
皇帝的“随口一说”十分值得玩味。杨致早已想到了的事,其余四人经皇帝这么一提醒,当然也立马想到了。
登时一齐望向杨致。毫不掩饰眼中的钦佩之意。
王雨农先前从大夏周边安全态势引申到朝野局势,才羞羞答答的落在了有待“审明”上,而杨致则直接给赵天养扣上了“挟持太子、谋逆作乱”的帽子。死人是无法开口申辩的,他既成了“首恶”太子利摇身一变成了“从犯”了。一主一次,就是天壤之别!
这今年不过弱冠的年轻人,看似心狠手辣百无禁忌,实则心境清明见事深远。决然栽赃将赵天养置于死地,实在是一桩大慈大悲的无上丁德!
如此一来,太子虽罪无可恕,但情有可原,是杀是放,皇帝就有了充分的回旋余地。令人不得不为之叹服的是。将赵天养定为谋逆首恶,则皇帝注定无法广为株连大开杀戒:赵天养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若再按大夏律判他当街凌迟,不仅皇帝妄背凶残暴戾之名,更无半点现实意义。若说株连九族。赵天养本来就是皇室宗亲,难不成皇帝还会把包括他老人家自个儿在内的赵姓皇族诛杀殆尽?但全家抄斩却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的,只可惜赵天养这个黑锅一背,一家老小稀里糊涂的未免死得太过冤枉!在皇帝“一切为了大夏”这块超级遮羞布面前,区区几十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撇开别的不说,总比灭了自己亲生儿子满门要!
杨致仍只能报以无声的苦笑。他当时压根就没去想那么多,只知道此事断然不会善罢,皇帝必须要给他自己、也要给天下人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之所以悍然射杀赵天养,是为了尽量避免卫肃被架上谋逆首恶的“宝座”如今皇帝需要的替罪羊有了,卫肃的独子卫飞扬又手握十万重兵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镇守,卫肃抵御突厥多年有大功于国,在军方颇具影响力,这些都令皇帝心存三分忌惮。
“随口一说”。那就意味着卫弃那条可怜兮兮的老命十奴儿是保
了。
“所以说太子一案有待审明。”徐文瀚淡淡一笑,就着原来的话题说道:“其次,大夏自立国以来律令齐善,朝堂法度严整,一应涉案党羽理当审明之后按律治罪。太子诸君名分尚在,如若与其党羽一并辑拿下狱,则有失朝廷威仪。故将其就地囚禁在东宫太子府,原是最好。卫肃、李氏三侯等附逆骨干人犯,则需即刻缉拿至刑部大牢关押待审。抄没家产、查封府邸则可暂缓,其家人仆役可命长安府尹遣派精干人手严加约束,且容审后处置不迟。”
卫肃明摆着有一个统兵在外的儿子,背后还有对其抱有崇敬、同情态度的军方势力,李氏三侯背后则有财力雄厚的金城、关中两地老牌士族财阀势力撑腰。
徐文瀚虽未明说,但皇帝心里明白,若是一夜之间连根拔起,恐怕以后大为头疼的日子还多的是。徐徐点头道:“理当如此。”
王雨农插言道:“皇上,文瀚方才所言,还有两处细节务需留意。第一,为防太子一党各骨干恼羞成怒畏罪自尽,或是异想天开之人图谋劫狱,或是心怀叵测之人落井下石,应将太子单独囚禁,由严方选派内卫兵士看押。原东宫太子侧妃、侍读、洗马、内侍、婢女,均驱至上驰院暂囚。卫肃、李氏三侯等人犯虽缉拿至刑部大牢,原刑部狱吏一律不用,由王文广选派外卫兵士看押。”
“第二,太子、卫肃、李氏三侯等人在此期间的日常起居需有专人照应,膳食需有专人负责,并详细记录备查
王雨农补充的这番话就说得很是透彻了。权力中心无一玄不是暗流汹涌,道貌岸然的朝堂之上缺什么也不会缺了心思各异的阴谋家。所谓墙倒众人推吧不的太子、卫肃这帮人立马小命玩完的大有人在。万一在狱中被人暗地里黑了,就算不是皇帝杀的,也是皇帝杀的!
皇帝森然道:“说得有理,联准了。文瀚,你还有何事要奏么?”
徐文瀚接口道:“微臣还有最后一道奏议。其四,就是今日皇上早朝的章程了。县上虽龙体疮愈精神健旺。但昨日彻夜未眠,难免疲乏劳顿,大变之后国事繁巨,皇上应当多多保重龙体。微臣以为,今日早朝应当停纳一切奏议。皇上只需做两件事即可回宫歇息了。”
“一是今日是武成二十六耸皇上第一次早朝,也是皇上御驾亲征凯旋之后的第一次早朝。请王相、陈老太尉牵头率文武百官朝贺。二是皇上颁发一道明旨昭告天下,宣告南唐业已归入大夏版图,所有征唐有功将士必会加恩封赏,借此新年喜庆之际,也为天下臣民赐福。”
皇帝苦笑道:“联都听你的。联恨不得此刻便倒头大睡个。三天三夜才好,今日既干不了、也不想再干什么别的了。联不是铁打的,也是年望花甲的人了,纵然还有天大的事,也得等联先缓口气再说。哦,文远,辛苦你从今日起仍为联暂掌太尉一职。待联理清了头绪,自会放你回去安享晚年。”
“明日又是元宵佳节了,正好今日你们几位都在,联就不另行下旨传召了。明日一早。你们卯时初玄在宫门外迎候,陪联一起去太庙祭祀上香,而后在陪联去街肆间走一走、看一看
说来说去。无非是掩耳盗铃式的粉饰太平、转移视线,一切还是为了稳定人心。杨致不禁暗暗叫苦:陪你去太庙祭祀上香就算了,怎么还要陪你去逛街啊?是人就知道您那宝贝儿子刚刚造过反,这个时候还不忘了玩一手“与民同乐。”人家老百姓会吃你那一套吗?
皇帝强打精神决然起身道:“马成,击鼓鸣钟!各百官早朝!”
马成遵旨传令后。赔笑道:“皇上,严方已在御书房外候了多时了,说原任东宫侍读裴显中坚称太子是受他盅惑,甘愿为太子担当一应罪责,定要严方代为陈奏。”
皇帝不屑的啐道:“裴显中?这个时候想起要弃卒保车了?就凭他也配?他便不自甘请罪,联也定然饶不了他!你去告诉严方,联没工夫听裴显中的那些屁话!”
刚想迈步出门。突又唤住马成:“且慢!”
不只是裴显中。就连众人都万万没想到,皇帝特地为那个倒零蛋做一番令人膛目结舌的出奇料理。只见皇帝狞笑道:“这位侍读郎对那逆子还挺忠心的嘛!如今联最欣赏的就是忠心,他既那么愿意为那逆子牺牲,今日便成全了他。马成。你亲自走一趟,立蔑带他去内廷府净身去势!就说联念他一片忠心,赏他终生给那逆子做贴身内侍!”
'邪云曲 第218章 窝心的早朝
心而论,大午权恒自被册立为大午受命署理政条以买人心、笼给人才方面没有少花功夫。十余年间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力。但凡弱肉强食的纷争乱世。历来是强者枭雄与精于权谋的阴谋家的天下,崇尚仁政德治的正人君子罕有市场。赵恒既是平庸温厚的天性使然。又受代表老牌士族财阀势力的李氏一族掣肘,真正上档次的人才在他手下很难有一展抱负的空间,是以身边极缺精于权谋、兼具战略掣划能力的人才。
东宫侍读裴显中乃是夏历武成二十三年的榜眼出身,诗文才华自然颇具真材实料,口舌尚算伶俐。仪容也可称俊朗,在太子府诸多幕僚当中堪称佼佼者。皇帝钦点裴显中为东宫侍读的本意,是将他看成了年轻一辈的人才,充实太子的僚属力量。此人年纪不大,却很有几分善于揣摩逢迎的本事,很快就被太子引为心腹。
如若太子顺利继个,裴显中怎么也得混个宰辅重臣干一干。眼见太子事败,翻盘已是决计无望。裴显中自认摸准了皇帝这个时候的心思,原想玩点小聪明赌上一把。认命或是倒戈只有死得更快,唯有死,挺太子力表忠心,才有一线希望博得皇帝的同情甚至赏识,说不定会法外开恩从轻发落,最不济也能保住小命。不想一不留神把自己玩成了太监!对这么一个出身背景的人来说。净身去势是比杀了他更为残酷的!
皇帝迫于大局,不能对太子一党大肆进行血腥清洗,正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像裴显中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喽吧,选在这个时候来瞎搅和,岂不是上赶着找死吗?众人情知裴显中很不幸的正好撞在了皇帝的枪口上,都是哭笑不得。
杨致虽爵显权重,至今却仍然无官无职,按照大夏官制,根本没资格也无需上朝。就是状告安贵侯李聪益隆重登场上朝的那次。也是不尴不尬穿戴的五品参军服色,可现在连个五品参军身份都没了。这位大爷对上朝这回事。既不稀罕,也没多大兴趣。内廷侍卫全部置换成了禁军兵士,皇帝身边还有个杀人专家秦用,也无需杨致再操心皇帝的人身安全问题。
凑到皇帝跟前讪笑道:“皇上,这上不上朝的没我什么事了,况且我这个身份上朝也似乎不太方便。您看是不是就”?”
皇帝眼睛都不眨就一口回绝道:“不行!今日的早朝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你不必分班入列。就跟在联身边随侍。身份?天下间有谁敢小看你的身份?”
徒然将嗓门提高八度:“联说可以,谁又敢说不?!”
杨致不过是想早点离开是非漩涡中心,回府好好睡上一觉。众人都知道他应该没有伸手要官的意思。且不说远了。赵天养乃是皇帝都亲口承认的宗亲族叔辈,身居内廷禁卫将军高位,都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说杀就杀了。如果说杨致非要弄顶乌纱帽戴上的话,仅仅是方便上朝有个堂皇的名目,其他还有什么多大的意义?
皇帝两眼满布血丝,因失而复得的亢奋而颇显意气风发,杨致当然不会再行强辩扫了他的兴头。
按大夏朝仪规制,本是寅末击鼓鸣钟,卯正百官早朝。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四日是新年第一次早朝。比往常足足迟了一个时辰。
关于皇帝病重、太子趁机篡逆的传言流传已久。文武百官无人不
昨夜长安骤然实行“宵禁”无疑是皇帝与太子正面交锋最有力证明。如今威风凛凛高坐金鉴殿龙椅之上的人。是传说中病重不起的皇帝,强势怪物杨致一身杀气腾腾的行头侍立在侧。太子、卫肃、李氏三侯不见人影,致休老太尉陈文远取代卫肃的位置重又站在了武班之首。结果如何。那还用说么?
皇帝全盘采纳了徐文瀚的谏议。诸项平息事态的举措与早朝同时进行。有条不紊的接受陈文远、王雨农率领文武百官朝贺,诏谕天下南唐业已归入大夏版图,无片言只字提及太子。皇帝依然还是御驾亲征之前的那个皇帝,太子及其一系重臣却已踪影全无。百官尽皆诚惶诚恐,唯恐祸事无端降临到自己头上,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奏事谏议?散朝之后能不能安然回府,今晚是在自家府邸还是刑部大狱歇宿。谁敢打那个包票?
皇帝通宵未曾合眼,身心俱疲累到了极致,能强自支撑应付已属不易。事实上皇帝也巴不得早点完事大吉,绝不希望有人傻不拉几的为太子出头蹦趾。眼看行将散朝。却偏偏冒出了这么个不识时务的刺儿头:“皇上。老臣有话要说!”
众人一看,是翰林院学院大学士田祖德,一位埋头做了一辈子学问的清量老夫子,在清流文人士子中极具德望,皇帝曾命其担任教接诗文的太子少师。在这纷争乱世之中,皇帝称得上是一个头脑极为清醒的帝王,具有拉拢一切人心、团结一切力量的意识,并未将一干清流文人弃若敝履。不是倍加礼遇的召至翰林院养起来,就是放在御史言官的位置上当成一面镜子。
太子赵恒的“勤勉温厚”。在这帮人心目中具有很高的市场占有率。在他们看来,赵恒如能顺利继承皇位,无疑是天下百姓苍生之福,也是他们得受重用、一展才华的希望。
皇帝对这一节看得很清楚,耐着性子皱眉道:“祖德,你年事已高,尽心管好翰林院就行了。
你有何话说。不妨改日再奏”
皇帝事先早已言明今日停纳一切朝议,能用这样的语气委婉劝说,已经是给了田祖德天大的面子了。
不想田祖德仍然执拗的奏道:“皇上,老臣今日有两事不明,恳请皇上能为老臣解惑。其一。今日是新年首度早朝,皇上龙体康复,南唐版伏,都是可喜可贺的国之大事,今日早朝堪称盛典。然老臣大惑不解的是太子身为储君,平日辅政治国有功,此番随驾征唐有功,为何反而未能上朝?”
“其二,飞虎侯杨致虽战功彪炳,已受圣恩封爵赐邸。但据老臣所知,皇上并未损其官职。敢问皇上,杨致有何资格上朝论政?何况此人衣饰不整,违制负弓佩刀上殿。与江湖匪类何异?若不治罪重处,文武百官怎生心服?如何心安?大复朝堂规制何在?威仪何在?”
史上因太子失势被废而老师得咎获罪者不乏其例,田祖德在这个时侯还敢出头为太子说话,群臣对他的忠心与胆色无不心生钦佩。捧了皇帝的高帽为太子表功,绝口不提昨夜的兵变,只问太子为何未能上朝。将矛头指向杨致。则是因他率兵迎驾时将太子的护驾兵马强行留驻潢关之外,今日看他这身行头。显然又是在昨夜事变中为皇帝充当首席打手,田祖德与一众太子党文臣不恨他又恨谁?
但若就此将老夫子当成一介愚忠死保太子的腐儒,那就大错特错了。“两事不明”的理由都冠冕堂皇振振有词。又小心的避开了触发皇帝逆鳞的敏感字眼。皇帝就是想发飙收拾他都找不到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不仅皇帝不好回答又不能不答,而且还拿了他没辙!
田祖德还没天真到那个地步。以为皇帝真会就太子的去向给冉一个满意的解释,真会将杨致治罪重处。老夫子的真意是为号召支持拥护太子的一众朝臣,为下一步保住太子营造声势!话音一落。不少人相互以目示意蠢蠢欲动,大有准备附议声援的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