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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头的一丝不安不复存在,欣然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古人诚不我欺!”
杨致继续说道:“耿大将军麾下四十万大军,大体由东征的禁军、南调的朔方军、中原两淮地方府兵、南唐降卒以及部分水师构成,赏抚或用现银、或赐田土,相机行事即可。赏抚过后,下一步则是就地裁军了。”
这正是皇帝与陈文远、王雨农最为关心的问题,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就地裁军?怎么个裁法?”
杨致胸有成竹的道:“即便要分兵撤军另驻,也先要就地裁军。裁撤军士分为两部分:一曰强制,二曰自愿。”
“家中独子者,兄弟二人或二人以上皆在军中只留长兄,家中父母有一人亡故者,家中父母有一人年逾六旬者,军士年逾四十者,军士年逾三十而未娶妻者,尽皆强制退伍归乡。虽是强制,但也可彰显皇上仁德关爱之心。所谓自愿,就是愿意回去就回去。既无心留下,大可不勉强,否则反而影响军心士气。”
“所有裁撤军士,均据原籍所在地路途远近,统一发放相应盘缠、出具证明文书之后,就地遣散,各回各家。”
皇帝与陈文远都是精于兵事战阵的行家,似这般就地裁军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陈文远赞同道:“皇上,如杨致所言,耿进麾下大军各有来路构成复杂。依照此法裁撤,四十万大军最多留余四成。不仅分兵撤军另驻的耗用大减,散兵过境生事扰民的可能性也不大。”
杨致接口道:“准确数字只有裁撤之后才能知晓,姑且先按老太尉所说的算吧!按我的想法,余下的十六万军士,其中六万留驻吴越,三万移驻淮南,五万退驻金陵附近。三部兵马最好互不统属,各选得力将领统率,以成互为犄角策应之势。”
王雨农插言道:“淮南本是原任骁骑将军沈重驻防之地,先前所部兵马正好也是三万,自是方便无碍。可金陵周边已有驻军三万,再行加驻五万大军,是否值得商榷?纵然一切如你与文远所算,也还剩余两万军士,却又移驻何处?”
杨致答道:“老相爷,你先别急嘛!撤军三万驻守淮南,正有趁顺其便之意。之所以撤军五万加驻金陵,是因南唐历经激战才皈伏大夏,需安抚,亦需重兵震慑。况且于富庶膏腴之地养兵,也相对较为容易。至于剩余两万军士,皇上不是已经决定诏令耿进回京述职吗?灭国之功不可抹杀,就命他顺路押解吴越国主等一众皇族、吴越国库金银珠宝,一同带回长安吧!让耿进风光一把,皇上更会面子十足。”
王雨农恍然道:“原来如此!”
“还不止如此。”杨致笑道:“留驻吴越的大军,可划归镇守随州的平南大将军杨耀统一节制。不知皇上是否已有合意的统兵将领人选?如若没有,我倒是可以举荐一个现成的:耿进之子耿超!由禁军副将外放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应该算是擢升重用了吧?且不说吴越到长安山高路远,撤军分驻淮南、金陵两地,难道仅仅只为相互策应?”
调离禁军系统,打发你远远滚出长安。这还不算,再给你头上套上一根绳子,找两个人紧盯着你。你还能蹦跶到哪儿去?
这样一来,耿进回京接替陈文远出任枢密院太尉一职,也勉强可以接受了。皇帝心里犹如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一般舒爽,假惺惺的道:“耿超本是朕之爱将,早已有意擢升重用,此议甚佳。”
杨致嘿嘿笑道:“只要皇上满意就好。最后一步就是耿进如何安置了。晋爵赏赐当然是必须的,但他还不老,若是出任太尉,这个位子恐怕要坐很久。再说了,枢密院太尉已官至武职顶峰,下一回又给他安排个什么职位呢?还有擢升余地吗?”
皇帝郑重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朕确实未曾想到这一层,依你之见呢?”
杨致笑道:“老相爷是龙渊阁大学士,徐文瀚是集贤殿大学士,可我至今都没见过真有什么龙渊阁、集贤殿。换而言之,不过是个含蓄点明出身的名头而已。既然如此,皇上何不增设一个武英殿大学士?耿进晋爵二等公,加封武英殿大学士,命他入阁为相分管军务,是不是很对得起他了?”
王雨农当即表示反对:“皇上,老臣以为不妥!自古以来便是文武有别,武臣入阁拜相,大夏尚无先例。据史书所载,亦是罕有其例。有如董卓、曹操者,莫不臭名昭著!”
杨致据理反驳道:“老相爷,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大夏,皇上绝非弱暗昏庸之主,既无外戚干政,又无宦官专权,更无权臣当道,岂能与东汉末年相提并论?罕有其例并不是没有,尚无先例总要有人破例。武臣入阁为相不但不会影响文臣的分量和地位,反而能够证明皇上用人不拘一格,令文武双全的人才投身仕途有了更大选择余地。”
“以武英殿大学士身份入阁为相,给耿进另加一个三品的文臣品阶。不文不武,可文可武。如今宰辅大学士已有七位,莫说加他一个,就是再多几个又有何妨?只要有个合适的位置让他老实呆着,有他不多,无他不少。甚至来不来上朝,都尽可随皇上心意而定。”
“如今大夏的统兵将帅,仅以现任禁军大将军周挺、讨虏大将军曾英明、平南大将军杨耀、征燕大将军罗辉祖等人为例,大多正当盛年。一旦卸任回京,莫非还能一股脑儿都塞进枢密院?我敢断言,耿进绝不会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特例!”
皇帝的理解倒是比王雨农更为透彻:就是找个合适的地方,将一时身份不尴不尬的人暂且高高挂起。文人出身的丢到集贤殿,武将出身的扔进新鲜出炉的武英殿。对于这些人,日后皇帝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杨致这厮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这主意堪称一绝啊!
霸道的一挥手道:“你二人勿要争辩了!朕意已决,杨致方才所议,一概照准!雨农,你稍后便据此拟旨吧!”
随即话锋一转,和颜悦色的问道:“致儿,今日政务便议到这里。快与朕说说,朕的那个小外孙……,哦,你家那两个小崽子长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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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位客官问,怎么净生儿子?其实鄙人很想有个女儿,无奈家有三只儿子。。。(未完待续。。)
'邪云曲 第276章 过把瘾
皇帝无疑是个演技一流的戏霸,正事儿刚一议完,便迅速切换频道拉起了家常。杨致之所以不厌其烦的尽道其详,就是怕皇帝三天两头的召见垂询。一心只想趁着自己还在长安,多陪一陪正在坐月子的沈玉和赵妍,多陪一陪两个刚出生的儿子。
只要有人问起两个儿子,杨致立马心柔如水,智商全无。泛起满脸难得一见的傻笑道:“阿大很是健壮,眉目间似乎像我多一些。阿二比预计产期早生了近二十天,略微显瘦,看起来更像妍儿。我相信只要小心看顾,两个孩子都会健康成长。”
皇帝笑道:“那就好。待到孩子满月之后,抱来让朕好好看一看。怎地还在阿大、阿二的叫?这是孩子的小名,还是尚未取名?”
杨致老实答道:“这段时日实在太忙,真没顾得上给他们哥俩起名字。也不是小名,只是暂且先这么叫着。”
皇帝自告奋勇的道:“哦?那么朕今日便为你两个孩子赐名,如何?阿大就叫杨……。”
“打住!皇上,请您打住!”不料杨致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道:“别的事您给做主都好说,唯独给孩子起名这件事,还得我自己来!”
皇帝原想杨致帮忙解决了两个困扰多日的棘手问题,颇有几分投桃报李的示好之意,却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不由尴尬的问道:“这是为何?”
这年头不是谁家的孩子都能让皇帝起名。通常只有皇帝宠信的近臣,或是功劳极大、德望甚高的重臣,才有机会享受这种高规格的待遇。朝臣子女能得皇帝赐名。不仅面子光鲜极具荣耀,同时还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因为孩子头上有了这道光环。将来的身家性命与前途也多了一层特殊的保障。
在陈文远与王雨农看来,此事无关紧要。且是锦上添花的大好事。杨致的态度甚是坚决,二人都大感意外。
王雨农婉言劝道:“飞虎侯,皇上也是爱屋及乌,对孩子好心关爱。听老夫一句劝,还是赶快替你家两个孩儿谢恩吧!”
“不行!谁劝都没用。”杨致仍是语气执拗的毫不领情,一脸郁闷的说出了原委:“你们都是子子孙孙一大堆的人了,可我还是头一回做爹咧!皇上,您就让我好好过一把瘾,难道不成吗?”
三个老头儿顿时恍然大悟。不禁莞尔失笑。
皇帝挥手笑道:“那便快滚吧!赶紧回去给两个孩儿起好名字,朕还等着给他们哥俩降旨恩荫爵位呢!”
杨致如蒙大赦般行礼告退,头也不回的去了。出了御书房,见马成侍立门外伺候,随手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给他:“老马,你也知道我家最近新添了两个孩儿,这点小意思权当先行请你喝杯薄酒。”
马成是皇帝的贴身内侍,杨致尊奉“一张卫生纸也有它的作用”的信条,就算无须刻意巴结。也绝不无端得罪。每次进宫,对马成或多或少必然有所表示。
平日诸多觐见皇帝的王公重臣多有打赏,马成早已收得顺手。如今杨致是公认的财神爷,理应更无心里障碍。今日神色间却是有些忸怩。低声支吾道:“侯爷,洒家本应沾一沾两位小侯爷的喜气,只是洒家收了个远房本家过继的儿子……。”
净身入宫能混到有人过继为子的份上。已可划入太监当中的超级战斗机之列。与宫中内侍过从甚密,乃是朝臣大忌。马成在这个时候敢走杨致的门路。若非出自皇帝授意,那么足以可见对他那个继子是何等看重。
不就是想给你的继子谋个出身么?反正离京赴任建衙要的是人。不妨卖他个顺水人情。
杨致根本无心在宫中久留,不等马成说完便浑不在意的道:“莫说一个,十个都行。你让他们先去济南等我。”
杨致走后,皇帝摇头笑道:“这厮初为人父,竟于微末琐事如此较真,倒也算是性情中人!——政务议毕,该议一议朕的家事了。”
“今日所议之事,朕早已命当儿与敢儿具折详奏。他们送呈的奏章,你们都已看过了?朕方才有意支走了杨致,是因既不想烦他,也不想让他烦朕。你二人持何看法,尽可如实说来。”
皇帝对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子的考究,已经明朗化、公开化。在御花园石亭之中,杨致就诸王争储一事已向皇帝摊牌,对此毫无兴趣,绝不插手。
连皇帝与两个心腹老臣都大感头痛的问题,除了在杨致这等妖人手上迎刃而解,皇帝原也没对两位儿子抱有太高期望。命二人具折详奏,只是想看一看他们是何态度。
事涉争储,陈文远与王雨农都十分谨慎。陈文远皱眉不语,王雨农思索片刻,答道:“两位王爷的奏章,老臣俱已仔细拜读。对于黄郭一案的处置,两位王爷看法基本一致。都是谏言重处,允其罚金抵罪,以昭显赫赫皇威。两位王爷都已统兵多年,于大军赏抚一节,自然驾轻就熟。对于大军分兵移驻何处各有见解,与文远所见大同小异。只是裁军一事,均未提及。对于耿进怎生安置,则略有不同。宁王只说耿进有功,奏请皇上圣裁。康王亦说耿进有功,荐其出任太尉一职。皇上,老臣以为,两位王爷的奏章都是用了心的。”
陈文远与王雨农所见略同:“皇上向两位王爷垂询之事,老臣与雨农亦无良策。两份奏章虽无新意,却也中规中矩,并无大错。”
陈文远与王雨农对此都有些不以为然。杨致多智而近乎妖,这世上有几个杨致?皇帝对两位皇子的考究才刚开始,这样的奏章能看出什么花样来?何谓用心?能够小心应付且言之有物,已经很不错了。
皇帝不置可否的问道:“是吗?你们就没看出点别的?”
陈文远要么不说,要么比王雨农说得更直:“耿进有功,无可否认,两位王爷对此均无异议。若论两份奏章有何区别,宁王奏请皇上圣裁,无非是为避嫌。康王举荐耿进出任太尉,颇显坦荡。”
皇帝略显疲惫的道:“耿进父子是当儿的死党,敢儿与他父子极少往来,这些都不是秘密。你们与朕亦臣亦友,何须如此小心?不瞒你们说,作为臣子,他二人的奏章无可厚非。作为朕的儿子,朕对他们失望之极。”
“老实说,朕的几个儿子皆非庸才。恒儿勤勉细致,性情优柔庸弱倒有一半是被朕逼出来的。当儿果敢坚毅,敢儿老成稳重,二人统兵征战堪称良将。可他们错了!错就错在他们是朕的儿子!都说天子无私事,当儿与敢儿至今都没想明白,于他们兄弟而言,国事即家事!——杨致若是看了他们二人的奏章,恐怕会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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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云曲 第277章 宾果
犹如前世的竞选一样,两个皇子背后都各有一个强大的团队。在他们看来,皇帝不过是布置了一份普通的家庭作业而已。但竞选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经与心腹僚属反复计议才“具折详奏”,自问纵不出彩,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不仅是两位皇子,连陈文远与王雨农都万万不曾想到,皇帝对两份奏章竟是给出了“失望之极”的评价,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皇帝幽幽叹道:“或许你们以为,朕对当儿和敢儿太过苛刻了。可你们想过么?如今你们老了,朕也老了。谁敢保证朕还能撑多久?时不我待,岁不我与,朕急啊!创业不易,守业更难。若将一个烂摊子交托到一个庸碌之人手上,日后大夏该往何处去?朕每想及于此,便夜不能寐!”
王雨农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劝道:“新老更替,万物轮回,此乃天道。请皇上保重龙体,大可不必如此伤感。”
“生老病死乃平常事尔!朕早已看得开了。”皇帝晒然一笑,又沉下脸将话题拉回到两份奏章上:“两个皇儿确实用了心,他们太用心了!黄郭一案的因由与处置,并不复杂。也只有杨致能够别出心裁,近乎完美的实现了朕的真正意图。屁大的一点事,朕为何特意向他们垂询?朕是想告诉他们,朕很缺钱!以至于到了不惜拉下脸皮敲诈两个奸商的地步!”
“两个皇儿家底如何,朕心里还是有数。平日口口声声家国天下,朕并不指望、也没打算让他们破产而为家国。杨致既有点石成金之能。也能有为朕分忧之心。可他们为了让杨致不选边站队,宁可一出手就几十上百万两。费尽心机的去捧那厮的臭脚,却绝口不提给朕一文钱!家是谁的家?国是谁的国?他们竟是忘了个干净!”
“黄郭一案本是受太子牵连而来。对恒儿是已成死老虎的废太子这一点,他们倒是记得万分牢靠,却忘了恒儿与他们是手足兄弟!启儿整日只知游手好闲的一介小儿,尚且能够几次三番请旨探望。他们回京之后,至今竟无只言片语提及那个倒霉的大哥!就算恒儿死了,纵然是在寻常百姓人家,上一炷香总不过分吧?何况恒儿还没死呢!”
皇帝阴恻恻的长篇大论,已经不仅仅是对两份奏章的点评了,简直是借题发挥的诛心斥骂。陈文远与王雨农讷讷不发一言。这个当口的最佳选择,莫过于老老实实的做个五好听众。
皇帝的语气愈来愈尖刻:“嘿嘿!两位王爷兵带得不错,文章也做得四平八稳。大夏的百万雄师,岂能轻易得罪?赏抚劳军这样惠而不费的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大军裁撤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诸系将领的切身利益与前途命运,怎可随便谏言?索性装聋作哑,好让朕去这个恶人!”
“耿进再如何功高,始终是大夏臣子!二人雄心勃勃。一心觊觎大位。若是真有人君的眼光气魄,当儿何苦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惺惺作态?何须避嫌?敢儿明知耿进父子是当儿死党,不过是故作坦荡的曲意示好,借机邀买人心!——你们睁大眼睛看一看。这就是朕的好儿子!哼哼!什么东西!”
如此吹毛求疵的攀扯,您还让不让人活了?两位皇子若是有幸领教这番高论,恐怕买块豆腐去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皇帝喝了两口茶。待心情稍稍平复后,问道:“你们且说说。朕该如何批复这两份奏章?”
皇帝的懊恼与牢骚,说到底都是杨致惹出来的。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那个成天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奸商的儿子,怎么哪样都比自己的儿子强呢?
王雨农字斟句酌的道:“两位皇子初入中枢参赞政务,小心求稳,也是情有可原。皇上方才所言,虽是爱之深责之切,但都不便见诸邸报。若加批复,甚难措辞。俗话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