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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明显感觉到,赵启对秦氏从大夏抽底撤出导致的严重后果,还没有足够清醒的认识。秦氏不久之后将会呈送的各地分号的详细清册,无疑是一剂强效的烟雾弹。你既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那就留给你慢慢消化品味吧!
是以转移话题道:“皇上今日召见微臣,莫不是只为了日后如何处置秦氏?”
“当然不是!”赵启断然否认之后,冷冷问道:“姐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统军伐楚建功。朕本应恪守前约,不该难为你。但你若就此离去,犹如鱼入江海,让朕怎么放心得下?”
“山东外海诸岛虽已纳献户籍图册。但朝廷至今未能委任官吏,未能驻军!夷州孤悬海外,物产丰饶。民富兵强,你究竟意欲何为?你不觉得。应该给朕一个说法么?”
杨致毫不客气的反驳道:“皇上,在微臣攻略经营山东外海诸岛与夷州之前。是不是有人硬拦着大夏,不许先帝与皇上派兵攻略两地?先前南楚还是与大夏并立的当世大国呢!如今北燕也尚且据有数千里的大好山河,难道还不够皇上惦记的?”
“微臣敢问皇上,皇上给了南楚一个说法么?将来又打算给北燕一个怎样的说法?微臣誓言永不称王,不知在皇上眼里算不算是一个说法?皇上若是信我,那就安心等待。如若不信,不妨放手去拿啊!”
杨致的反驳,顿时令赵启涨得满面通红,却又哑口无言。
只听杨致接着斥道:“正所谓人心不足,既得陇,复望蜀。微臣自问不欠大夏什么,倒是皇上应该扪心自问,大夏对于微臣是否有所亏欠?请恕微臣直言,时至此刻,微臣依然恪守君臣名分、不忘君臣分际,皇上理当感到万分庆幸才是!”
赵启气急败坏的吼道:“杨致!你这厮好生大胆!朕受命于天,富有四海本是天经地义!你以为朕真的奈何不了你么?!”
杨致心下也动了真怒,索性撕破了脸啐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若不是命好做了皇帝,我他妈管你是谁?不过就是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东西!今日我借你两个胆儿!你倒是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金子善最为担心的事,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个箭步挡在赵启身前,沉声喝道:“杨致!你这是决意要叛逆么?”
杨致破口骂道:“放你妈的狗屁!你眼瞎啊?”
起身掸了掸衣襟,冷笑道:“尊敬的皇帝陛下,看来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活着是运,死了是命!你我皆然。我从不任人摆布,更不会任人宰割。我若得侥幸不死的话,恐怕皇帝陛下日后就得多多保重了!”
杨致拂袖而起,旁若无人的向御书房门口走去。赵启出尔反尔的贪婪与近乎狂妄的自信,令他极为厌恶。他很不希望大开杀戒、血溅宫廷,若是赵启丧心病狂的苦苦相逼,那便大家赌命吧!……问题是赵启敢赌吗?不敢!一定不敢!
赵启气得浑身颤抖,面如死灰。他知道,杨致一旦迈出门外,便会由不世功臣变成了此生之死敌。伐楚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朕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真做得过分了?
“杨侯,杨侯!”金子善闪身拦住杨致:“杨侯暂且留步!”
杨致眼中骤然凶光大盛:“金兄,你明明知道,你拦不住我,也杀不了我。你这是非要逼我在此动手么?”
金子善往后退了一步,拱手苦劝道:“杨侯切勿误会!杨侯与皇上是郎舅之亲,有多年的君臣之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纵然有天大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何至于走到这步田地?”
金子善明面上是在苦劝杨致,实则每个字都是说给皇帝听的:那边的郊迎典仪尚且冒着热气,封赏尚未来得及出炉,这边眼睛都不眨的食言背信不说,还一心张罗着如何收拾人家,岂不是自打耳光?怎不令人心寒?
灭楚之后,杨致的声名威望稳步迈向巅峰,杨氏集团的势力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撼动。今日杨致胆敢公然翻脸叫板,便是明证!他真若有心叛夏自立,还有功成身退、进京请辞的那个必要吗?退一万步说,今日或能取了杨致的性命,但你想过将会承担怎样的后果吗?你是大夏皇帝确实不假,但你敢赌么?赌得起么?输得起么?又值当么?
赵启是何等精明?怎会听不出来?咬紧嘴唇,犹豫片刻,整裣衣冠,起身走至杨致面前,躬身长揖一礼道:“姐夫,我错了。方才我们话赶话的不知怎么就动了火气,我相信都只是激于一时意气,还望姐夫勿要见怪。”
金子善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杨致也不禁暗自感叹:不管怎么说,这小子都是皇帝。就坡下驴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转眼之间能做得如此到位,实在令人佩服,也实在可怕!
皇帝主动服软认了错,杨致也不得不应景凑个趣。泛起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容,伸手相扶道:“皇上这般厚待,微臣不胜惶恐,委实承受不起!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上应该不会与微臣计较吧?”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赵启脸色不经意的微一抽搐,笑道:“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哪能呢?姐夫,我们还是换茶坐下说话吧!”
杨致抱拳一揖道:“皇上国事繁巨,微臣就不再打扰了。”
赵启神色复杂的目送杨致告退离去,回到御案前,仿佛全身筋骨都被抽散了一般瘫软下来。
出神愣坐半晌,嘘声叹道:“老金,幸亏有你适时从中转圜,否则将会是何情形,朕简直不敢想象。……你说,朕方才若是召令侍卫护驾,杨致这厮当真敢杀了朕么?”
金子善非常清楚,翻脸之后,杨致想要杀掉或挟持皇帝,可谓易如反掌。他之所以当机立断劝留杨致,正是因为杨致只是回身而去,并无暴起袭杀皇帝的意思。召令宫中侍卫护驾,为什么要护驾?只有在皇帝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那么今日召见杨致的性质,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回事!鱼死尚且会拼个网破,你说他敢不敢?
金子善轻咳一声,躬身答道:“皇上,茶已凉了,是否让奴才换过一盏?”
此番觐见,与皇帝闹到险些图穷匕见的地步,大大出乎杨致的意料,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杨致亲身感受到,赵启的德性显然比他老子更为不堪。出宫途中一路思索,绝对不能拿宝贵的性命开玩笑,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一是最大限度的增加曝光率,打着辞行的旗号,大张旗鼓的拜会朝中诸位宰辅重臣。“闲来无事”之时,去军中走一走看一看,与诸多禁军将士交流交流“统兵心得”,去市井街肆逛一逛,与广大百姓“亲切互动”,都是很有必要的。
二是严令潜伏在长安的密谍布点接应,同时将觐见的情形知会秦空云,以便事逢万一之时杀出长安。
三是命人尽快告知远在信阳的玲珑部署下去,做好最坏的打算!
俗话说,七分人事,三分天命。皇帝?你来呀!(未完待续。)
'邪云曲 第406章 看心情、试手气
无可否认的是,赵启仅凭大破突厥与决然灭楚的两项功业,便足已名垂青史,跻身于雄才大略的帝王行列。
冷静下来一想,杨致此番觐见,看似出格违逆的言行其实算不得什么。只手遮天把控举国军政大权、视皇帝如傀儡玩偶的权臣,史不绝书。杨致为大夏屡建大功,自愿彻底退出朝堂,朕还时刻惦记着他家后院那一亩三分地,确实有失厚道。
所谓的君臣伦理纲常,旁人奉若神明,在杨致这厮眼里简直就是个笑话。这厮既是灭不了也惹不起,那便就此作罢。索性装个大方,暂且由他去吧!等到底气十足、时机成熟的时候,回头再来收拾你,也行。
追星习气,古已有之。杨致大大低估了自己的粉丝人数之众,以及其疯狂程度。但凡出行,必如前世的国宝动物一般遭受围观。无论走到街肆或是军中,遥遥跪倒叩拜的人群不在少数。
对现任九位宰辅阁臣的拜会,包括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在内,无一落下。灭楚功成,“辞却一切官爵”这句话一经抛出,极具震撼性杀伤力。
杨致此举,等于是对皇帝的道德底线、朝廷体面、人心舆论的多重绑架。皇帝对杨致请辞的奏章无论怎生批复,都将陷入颇为尴尬的境地。
陈文远、王雨农、耿进等一干老臣,原本对杨致的进退韬晦心怀担忧,如今已全然放下心来。无所羁绊,海阔天空。不是王侯。胜似王侯。所谓功名爵禄,对于杨致早已类似于前世的荣誉称号。没有半点实际意义。
宁王赵当、康王赵敢、福王赵行等一系皇亲贵戚,大感酸涩之余。也禁不住对杨致衷心叹服。
事了拂衣去,老子不干了。这句话看似豪迈,实则没有莫大的勇气与非凡的气魄,是说不出口的。
高官显爵、位极人臣是无数人不惜为之疯狂奋斗一生的梦想,人家轻轻挥一挥手,说不要了就不要了。沽名钓誉之类的攻讦,显然太过苍白无力。若说是心怀不轨,更是令人嗤之以鼻。将统驭数十万大军的征楚大将军、一门一公四侯统统一辞到底,甘愿做个无官无爵的庶民百姓。你倒是照这样“心怀不轨”一个试试?
所谓一再挽留、一辞再辞,原本就是朝堂之上老掉牙了把戏。经过这般大肆宣扬、提前剧透,还有什么看头?这几天来,每当赵启看到御案上那四道奏章,就像看到了几只硕大的绿头苍蝇一般恶心。
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杀又不敢杀。强留留不住,留下也是个祸害,放了不甘心。不放又不行。想来想去,眼不见心烦,只好日后徐徐图之了。为今之计,捏着鼻子打发那厮早点滚出长安才是正经!
夏历隆昌五年正月二十一日夜。前任讨虏大将军、枢密院太尉、钦封三等公卫肃油尽灯枯,薨。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前往吊唁,追谥为一等直毅公。恩准其灵位供奉于忠烈祠,永享香火祭祀。
夏历隆昌五年二月初三日。皇帝索然无趣的唱了几日再辞再留的独角戏,应允了杨致的请辞奏章。官爵看不上。钱财也不缺,除了一篇骈五骈六、辞藻华丽的表彰圣旨,唯一的赏赐是让杨致留着先帝御赐的金牌做个念想。
三月初,首辅大学士王雨农、次辅大学士吴青原、枢密院太尉陈文远、武英殿大学士耿进相继告老请辞致仕。
原宰辅阁臣张谦擢升首辅大学士,徐文瀚升任次辅大学士,镇守朔方的讨虏大将军曾英明奉调回京接任枢密院太尉,朔方骁骑将军董坚接任讨虏大将军。
隆昌五年八月,安然返乡已有数月的杨致宣布,每年捐助信阳书院现银二万两。凡是信阳户籍的贫家子弟,只要有十户人家联名具保予以证明,皆可免费入学。
同月,杨氏私学也热热闹闹的开了张。招生对象?看心情。或是可以去杨家老爷子那里试试手气。收费标准?……也是。
至于杨致的最新尊称,叫什么公爷、侯爷、大将军、大帅之类的一概不答应,但他对“杨先生”这个称呼似乎还比较满意。
皇帝一直密切关注信阳方面的一切动向,收到杨致办学的密报之后,不禁哭笑不得:“看心情?试手气?有的分文不取,有的每月学资高达数千两!……老金,这厮不是闲得无聊、吃饱了撑的吧?朕这个姐夫,真是到哪儿都能闹出点与众不同的动静!”
金子善小心答道:“皇上,但凡高官致仕回乡,修桥补路、兴学行善、造福乡梓本是题中之义,不以为奇。何况杨致自家就有五个孩儿,又是办的杨氏私学,奴才斗胆臆测,杨致大概是想为自家孩儿多找一些玩伴。”
赵启稍一思索,叹道:“也许吧!杨致一朝得闲,陪伴老父妻儿,总要寻些事来消遣。与此同时,他应该也是想让朕放心。”
随即莞尔失笑道:“朕那两个外甥,早在长安的时候就被他家老爷子惯得不像话。杨致这是摆明不想让几个儿子日后踏入仕途或是从军了,杨氏的家产任由他们挥霍几辈子都花不完,若是真能安安心心的做个富家翁,朕倒是乐意成全他几个儿子做一世的纨绔子弟。”
话锋陡然一转道:“但是朕实在太了解杨致了,若说他真会如此安分,朕断然不信。听说以耿进为首的京中勋贵,各地军中诸多将领,以及战死殉国将士的遗属,最近都有将家中子弟送至信阳杨氏私学的意向?”
金子善心中一凛,据实说道:“确有此事。根据密谍回报,杨致早已有言在先,能得承袭爵位的勋贵子弟不收,无爵者嫡出长子不收,无论嫡庶、年过十二者不收,家境尚可、衣食无忧的遗属子弟不收。”
赵启沉吟道:“杨致这些条件,若能落到实处,也算是为朕分忧啊!朕既非嫡出,又非长子,对人口众多的家族庶子处境之艰难,深有体会。爵位没分,家业无继,年岁太大,难以监管。这些人有的是想花钱给自家子弟买一条出路,有的不过是想寻一条活路。罢了,由他去做吧!”(未完待续。)
'邪云曲 第407章 坑人的少年
嫡庶之分,在这个年代的待遇,通常情况下有天壤之别。
嫡子乃原配正室所出,自打出娘胎的那一天起,就有承袭爵位、承继家业的资格,会集中家中力所能及的各方各面的资源,从小对其悉心培养、教育。
依据这个年代的常理,庶子天生就与这一切尽皆无缘。出于生母是备受家主宠爱的妾室,原配大妇因故早亡、或是无子等等原因,能在家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只有少数特例。若是家主对府中侍婢一时兴起、或是酒后胡来的副产品,有的甚至事后连其生母长啥模样都记不清爽,那就有点悲催了,地位与仆役、侍婢没有什么两样。
皇帝虽然不忘对杨致保持高度警惕,但毕竟有千年代沟,还是被杨致堂而皇之的钻了这个空档。
各家庶子与家境艰难的遗属子弟,绝大多数都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主。如若另有去处,谁都不愿在家里多呆。这些孩子或多或少都有自卑心理,但大多在心底还有一股子狠劲与傲气,有奋发向上、出人头地的强烈愿望,当然也更容易懂得感恩。
相比之下,凭出身不劳而获与凭本事拼搏得来的成就,同样有天壤之别!
杨致在信阳老家安居赋闲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陪老爷子偶尔小赌几把,隔三差五的为妻儿下厨做做菜。给孩子们讲讲课,教授一些武技。时不时的带他们出游搞点户外活动,每年带上全家老小或去山东、或去夷州小住一段时日……。久而久之。就连远在长安的皇帝收到此类密报,也只是习惯性的“哦”上一声了。
夏历隆昌六年四月,皇帝明旨诏令,镇守幽州的罗辉祖回京调任武英殿大学士。为父守孝的卫飞扬夺情起复,沿用多年之前的原有职衔晋封勇毅大将军,接任罗辉祖镇守幽州。
玲珑得讯,接连数日神色黯然,寡言少语。毫无疑问,皇帝此举意味着大夏即将发动对北燕的灭国之战了。
夏历隆昌六年十月初九日。秦公病故。秦氏三子秦空云、秦骄阳、秦长风尽皆齐聚长安奔丧。两个月之后,秦氏诸多分号陷入“债务危机”,大夏首富之家风光了数十年,一夜之间轰然垮塌。之后不到半年,秦氏三子相继离京,此后行踪不详。再之后……户部、海关总督衙门、各地州府耗银数千万两,一起为秦氏擦了好几年屁股。
同年十一月,禁军大将军周挺告老请辞致仕。皇帝诏令,此后不再设禁军大将军一职。改禁军为左、中、右骁卫。三卫各领六万大军,互不统属,直接向皇帝负责,共同拱卫京畿防务。严方、王文广、张安分任三卫大将军。原任禁军骁骑将军朱大为接任王文广镇守潼关。
十二月,皇帝下旨设立龙骧提督府,与内廷禁卫府并立。任命金子善为首任缉事提督。
夏历隆昌七年五月十一日,老爷子杨炎与府中护卫、仆役、几个孙子于后花园水榭之中聚赌。手气大顺长红,赢进八百余两。欣喜之下。大笑而亡,享年七十有二。
夏历隆昌八年二月,勇毅大将军卫飞扬率军攻陷燕京,北燕宣告灭国。燕帝及太子于太庙纵火**身亡。皇帝下旨设立兴安总督府,卫飞扬担任首任总督。次年,卫飞扬领兵攻占高丽。
同年,南楚全境皈伏大夏版图。皇帝下旨,叶闯、沈重、陈准尽皆改授骁骑大将军,张得胜改授水师大将军,龙雨、钱放等十余位高级将领,晋封为骁骑将军。是年年底,龙雨所部挥军直指巴蜀。钱放所部先锋部队抵达安南边境。
增设中南总督府、闽粤总督府、云贵总督府,叶闯、沈重、陈准分别担任三地首任总督。
皇帝严旨诏令凡是设有总督府之地,务必军政分离,驻军不得干涉当地民政。胆敢有违者,视同谋逆论处。
夏历隆昌十一年五月,驻守塞外乌海的骁骑将军肖刚奉旨领军西向,横扫西域,麾下之先锋哨骑活动范围已然越过葱岭数百里。九月,皇帝下旨设立西域总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