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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时挂着满脸慵懒笑意的杨致少不了与他们打个招呼,今日却实在无心浪费时间,连马马虎虎点头示意的心思都没有,只面无表情的昂阔步径直前行。
一路走来,宫中各处值守侍卫较之皇帝御驾亲征前明显增多,但与数日之前杨致进宫求见皇后与梅妃时并无两样,几度赖以示警救命的胸前金龙也没有任何反应。饶是如此,杨致仍不敢有丝毫大意。
梅一直以温婉贤淑而备受称道,实则是个对政治极为敏感、深谙韬晦之术的女人。梅妃为免招惹皇后猜忌,平素为人极为低调。
但没有母亲点头,不管赵启以什么名义、无论出于什么目地,想要邀集文武重臣前来宫中饮宴是绝无可能。
反常难名而谓之妖,梅妃为什么一反常态,允许儿子这么干呢?杨致脑子里片刻未曾停歇,一时被诸多头绪搅得有些混乱,又拉回到乍一听到金子善上门相请饮宴时的想法:梅妃母子在宫中的一举一动不可能瞒过皇后与卫肃的眼睛,赵启设宴至少是得到了他们的默许,甚至根本就是出自他们的授意,今天这顿饭恐怕不是那么好吃的。
自古母凭子贵,梅为皇帝育有一子一女,宁王生母吴妃早死,康王之母肖妃除康王别无所出,亦自默默无闻,梅妃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儿子越王大摆宴席,赴宴群臣按朝仪须向其母妃问安。但像今天这种情形,梅妃只要没有烧坏脑子,就不会去抢了皇后的风头,必定会找个借口回避。
于杨致而言不仅是臣子。而且梅妃已经升格成了丈母娘。明知梅妃今天绝不会露面接见任何一个外臣。但于情于理都不能缺了礼数。就算再怎么急于面见越王。也不差了这点打花狐哨地功夫。果不其然。刚走到梅妃寝宫门外就被值守太监满脸赔笑挡了驾:梅妃娘娘凤体违和不便见客。飞虎侯不必多礼尽可自便。
你“不便”?老子比你更“不便”呢!杨致由于金子善地缘故。蓦然感觉梅妃母子身边地人好像都透着古怪。这一回若是玩好了。日后少不得要在这儿常来常往。淡淡一笑也不嗦。就手扔了几百两银票过去回头就走。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杨致一迈进越王所居偏殿。就远远见到臭小子站在窗前遥望宫中雪景诗兴大。正摇头晃脑地吟诵着咏雪诗句。
赵启断然不是那种天真烂漫地无知懵懂小儿。姑且不论今日宴客是他突奇想还是出自皇后授意。单是此时此刻这份不知死活地安然闲适。就不得不令人暗暗佩服。
杨致朗声笑道:“越王殿下好自在啊!”
赵启较之昨日完全是一副截然不同地嘴脸。迎上前来嘻嘻笑道:“姐夫。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知道你定能明白我地意思即刻前来!”
“呃,这个……承蒙王爷盛情相邀,微臣自然不敢推拒。”
“姐夫如此小心,心中定然还在怪罪于我了?”
“微臣岂敢?”杨致只虚晃一枪便不再兜圈子:“王爷传谕午时正刻开宴,而我辰时就来了。王爷既已料定我会早到,就应该知道我并不是来宫中赶早饭的。王爷尚未到开府建衙之年,受命监国乃是时势所致。凭心而论,梅妃娘娘与王爷先前地谨慎与睿智并无错处,今日为何突然相邀群臣饮宴?是否受人相托?又究竟是何用意?王爷貌似年少惫懒和光同尘,实则天赋异禀心境清明,应当知道如今情势已是牵一而动全身,请务必坦言相告!”
杨致神色凛然言语郑重,赵启却仍是气定神闲的道:“其实你不妨把话再说得直白一些。你不就是想说,母妃与我本无争储君之心,且我尚自年幼还没来得及营结势力,父皇之所以命我监国,只是因为当时在长安除我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位皇子了。父皇雄才大略,三位皇兄亦是当世人杰,先前我确是遵从母妃的教诲远离是非,一意只做个逍遥王爷。我认为这没什么不好啊!而你所谓的受人相托,指地是皇后与卫肃吧?”
杨致森然道:“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就最好赶快给我交个实底。也不是我吓唬你,这场游戏你玩不起!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倒是铁定不会拿你怎么样,别人就很难说了!”
“那又如何?”赵启这才敛起笑容,正色道:“都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但未必要歌大风思猛士才叫胸怀大志。昨日你不是问我是从哪里来的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父皇的儿子,是太祖皇帝的嫡传子孙!家即是国,国即是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时侯还容我去想
玩得起吗?我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不错,此前我只冷眼作壁上观,情势如何我确已了然于胸。自传闻父皇于班师途中龙体抱恙,禁军大将军周挺便突然病重不起,禁军副将张天行升调实领兵马的十一名校尉的奏章紧跟而至,宫中禁卫如临大敌骤然加倍,我既不笨也不瞎,怎会看不出其中意味?你本奉旨在外巡查却突现京城,次日便意图暂代禁军大将军之位,被卫肃以父皇御批为由所挫之后,紧接着便高调宣扬你握有如朕亲临地御赐金牌。你刚才说的不单是你,而是你们,我想除你之外,徐先生与秦大哥、乃至皇叔与耿超大概也没闲着吧?如何?我没说错什么吧?”
这小子不疾不徐侃侃而言,可话是说了一箩筐,愣是仍无一字涉及杨致最为关心地正题。
眼见时间不断流逝,若是错失先机,就必会受制于人,极难扳回局面。杨致恨不得一个窝心脚当场踹死这小王八蛋,咬牙问道:“王爷不是把我诓来有意缠住我耗磨吧?你是不是想要急死我啊?”
“是,也不是。”赵启稚嫩的小脸上登时傲气毕现,强装老成地道:“父皇曾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方可称世间伟丈夫。姐夫,你机谋武技俱是当世无二,怎地毫无大将之风,这般沉不住气?如果说布阵迎敌有阵胆,那设宴待客也有宴核。你心之所向关乎孰胜孰负,你就是今日的宴核!别人或许不敢不来,可我知道你敢。今日你若不来,我大费神思宴请群臣便意义全无。但我料定,你一定会来!”
杨致没好气地道:“能得王爷宴核的美誉,不胜荣幸。恭喜您猜对了,我这不是活生生站在您面前恭听教诲么?就快要吐血了!”
赵启冷冷道:“那我便老实跟你说了吧!今日宴请群臣是我自己的主意。昨晚我不仅说服了母妃,而且没费多少口舌就征得了皇后地许可。昨日太子军报前脚言及父皇圣驾数次遇袭,你后脚便在府中寻衅杀了一名侍卫。你此举是何用意,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赵天养本就对你极为忌惮,在你面前输了面子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摸不透你下一步将会如何动作。于是便连夜到我这儿来叫屈告状,明面上是尊重我监国皇子的身份,实际上是不愿也不敢就此撕破脸与你当面冲突,企图借我之口一探究竟!”
“而我也很想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赶到你府上的时候,天色已晚。你磨蹭了半天才来迎我,我趁此间隙故作不经意问了仆役,得知徐先生与秦大哥正在你府中,而且是你杀了那名侍卫之后,过了晚饭时分才遣人去请他们来的。我当时就想到,你们那是在商议如何相机而动了。我因那侍卫之死而来,自须声称是因公夜访。你平素最不喜那些繁琐节仪的束缚,昨晚却刻意来了一手以公对公。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向皇后与卫肃表明完全把我撇在了一边,不愿我涉险牵扯其中。而你杀人缘由地解释近乎胡扯,一张口就编了顶心怀不轨意图谋反的大帽子扣在了赵天养头上,并且扬言要取他性命。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却知道,你说要杀他,就真会杀了他!”
赵启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我自府上出来回宫已是亥时,时候已然不早,加之又只有两天就要过年了,按常理而论街巷间不该再有什么行人了。可我昨晚偏偏就见到了,而且还为数不少。这不是你们双方都在加紧布置又是什么?那时我可以完全肯定,情势已是千钧一!一旦双方悍然动手,局面便是不可收拾。我身为大夏皇子,断无袖手旁观之理。所以我回宫之后苦思良久,决定今日宴请群臣。”
赵启这一番话,说得杨致心里凉飕飕的直冷:这小子身居深宫却能纵观全局,娓娓道来竟无丝毫偏差!若是扶他登上皇位,将来只会比太子更难对付!
杨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随口拍了一记无关痛痒地马屁以静待下文:“王爷神眼如炬洞察入微,我深感佩服。”
赵启干笑道:“你必定在暗笑我自不量力了,既然情势已不容我有退路可言,我赌一赌的胆量还是有的。你不是要我向你交个底吗?我今日以设宴为名,是为化解危局。不只是要说服你,还要说服前来赴宴的文武重臣:恪守人臣本分,不可听信谣言。在迎接父皇还朝以后,一心一意拥立太子!”
尽管杨致对这个毫无新意地答案早有思想准备,还是禁不住心里蓦然一沉:这小子若是一路装傻充愣到底,倒也无可厚非。可说来说去竟是铁了心决意要去捧太子的臭脚!
愕然片刻不怒反笑道:“所谓识时务为俊杰,王爷诸般分析丝丝入扣精彩绝伦,原来还是一心为他人做嫁衣!你年纪不大心智过人确然不假,但我们也不是傻瓜,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有说服我们的那个本事?你口口声声说是皇帝的儿子,是大夏太祖皇帝的嫡系子孙,不妨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外间众说纷纭广为流传地真是谣言么?我想你心里比谁要清楚!”
“王爷,你将我诱来拖在这里耗磨这许久,已经给卫肃争取了不少时间了。我想皇后定然不会吝啬赞你几声乖孩子,你也大可安然受之了。请恕微臣福薄,王爷的盛宴我没空吃也吃不下,只能就此告退。王爷,你好自为之吧!”
杨致被他缠住说了这么久地废话,憋了一肚子火。设宴?老子要叫你们吃不成!看了看天色巳时已过,好在现在按徐文瀚的约定赶去敲登闻鼓还不算晚。丢下赵启不再理睬,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
“杨致,你好生狂妄!你给本王站住!”只听赵启在身后厉声喝道:“你且听本王把话说完,不会耽搁你多少功夫。
到时候你是走是留,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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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狂 第183章 温柔一刀
致与徐文瀚、秦空云煞费苦心的对付太子,并且筹上位,动机是公私参半。所不同的是,徐文瀚至少有九分为公,为求实现个人抱负的私心最多只有一分。而杨致与秦氏都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寻求各自利益的长期稳定考虑,能倒过来有个二八开就很不错了。
然而赵启似乎与生俱来的狡狯与冷静,令杨致从心底萌生寒意的同时,逐渐感觉这个半大孩子的心机足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在权力斗场表现出的从容镇定,甚至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启娓娓而谈的一席话,令杨致就在一瞬间果断放弃了那个可笑的念头。现任皇帝精悍如斯,尚且奈我不何,就算是太子得逞上台,又何必怕他?赵启年仅十二,头脑与眼光已远胜太子。若是阴差阳错扶他上位,无会如鱼得水,假以时日较之他老子也会毫不逊色!费尽心机培植一个明显更为难缠的角色,这不是给自己今后的几十年找不自在吗?卫肃不是希望我保持中立不要插手么?那就回到原来一贯的路线上来,打出誓死效忠现任皇帝的大旗,除了自己谁也不帮!
尽管打定主意改弦易辙,但有一点杨致还是看得很清楚:若想让人不敢轻易来招惹,还要有求于己,必须要有足够的本钱。所以自己现在是为本钱而战斗,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赵启一声厉喝直呼杨致其名且以本王自称,端足了监国皇子的身份,虽仍是稚嫩的清亮童音,却已隐隐有王之威。杨致原本心今日的宴请是皇后与卫肃借赵启之手设局,进宫之后片刻不敢大意,孰料胸前金龙并未显现半点凶险征兆。此刻令他又惊又怒地是,随着赵启这声厉喝,殿外四处呼啦啦涌出数百侍卫将殿门堵了个水泄不通,为一人越众而出走近前来,赫然是被赵启引为心腹的太监金子善!
杨致对赵启虽感受复杂,但与他交往日久亦师亦友,不能说完全没有感情。万万没料到这小子不动声色的暗中设伏,设下地不是鸿门宴又是什么?心下对赵启失望到了极点,冷笑道:“我早知道王爷今日这顿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原来王爷早已运筹帷幄,怪不得如此胸有成竹!都说赌场无父子,天家无私谊,委实是至理名言啊!王爷方才不是痛斥我狂妄吗?那我也不差再多狂妄一回:纵是三千大内侍卫尽数齐上又有何惧?王爷以为拼却几百条人命,便能拦得住杨某吗?”
金子善应声上前答道:“飞虎侯,请听洒家斗胆妄言几句。洒家与一众内廷侍卫兄弟并非有意想要见识与领教侯爷万夫不挡之悍勇,但食君之禄便当忠君之事,保护王爷的绝对安全乃是分内应尽之责,无需王爷暗中布置,这一节请侯爷切莫误会。侯爷虽为大夏立有不世之功,却仍是大夏地臣子。皇上对侯爷极为器重,眼下又已有了半子之实,侯爷与越王殿下也素来私交甚笃。况且侯爷文武全才,应知藐视君臣纲常罪同谋反当诛九族,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请侯爷稍安勿躁,尽可与王爷有话好说。”
金子善绵里藏针的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表面上仍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恭敬之态,恭敬得令人反胃想吐。
“真是洞中只一日,世间已百年!我出京巡查不过数月,什么时候内廷侍卫改由太监统领了?嘿嘿,难为你们耳目如此聪敏,在王爷地安全没有遭受任何威胁的情况下,竟然能一呼百应数百人一拥而上。
莫不是公公在进宫之前是以算命为业,有未卜先知之能?”
杨致轻蔑地笑道:“杨某自问不欠谁什么。即使当着皇上地面我也是这么说。我有心做大夏之臣。却无意做篡逆帮凶。今日咄咄逼人地不是我。你少他妈拿了那些屁话来罩我。老子不吃那一套!按理说。我与王爷地事还轮不到你插嘴。我也犯不上与你废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不想死就滚远一点!”
时值乱世。“君要臣死、臣不得死”地所谓纲常大义。其震慑力虽远不如太平朝代那般强大。在常人心目中还是根深蒂固。杨致脑子里却根本没有这个概念。那一套在他眼里全是白瞎。金子善绝不是赵启一个心腹太监那么简单。可惜杨致对推测他地真实身份已没有半点兴趣。
你无情。休怪老子无义!
杨致竟似对殿外虎视眈眈地数百侍卫视而不见。只脚步略一停顿。又脸色寒气逼人地向门口走去。金子善兀自毫无惧色。诸多侍卫也无丝毫退让之意。杨致离殿门仅几丈之遥。双方在这几丈距离间剑拔弩张地对峙令人窒息。一场血腥杀戮眼看一触即!
谁知赵启也是满脸地惊不定。而且不像是装出来地。小脸忽青忽白地默思片刻。几个箭步窜上去挡在杨致身前。两眼死盯着金子善沉声道:“你这厮好生大胆!谁让你们这么干地?马上叫他们都滚下去!没有本王传谕相召。不得再踏进殿内半步!违令斩!”
金子善竟是不为所动。像水浸烂牛皮似地干笑着顶了回来:“且不说飞虎侯有悖君臣大义对王
,他此刻出宫意欲何为,王爷难道不明白?其后果之爷即使贵为监国皇子,恐怕也未必担待得起。王爷之命,请恕洒家不能相从。洒家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就当是以死为谏吧!”
杨致从旁一字不落地听得真切,也看出二人绝非一唱一和临场作秀,见金子善居然软硬不吃,连赵启的账都不买,不禁愈暗暗心惊。
“……你?!”赵启登时被金子善噎了个脸红脖子粗,气极之下甩手重重给了他一记耳光!不想金子善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耳光挨了也就挨了,索性就此闭口不言,仍是寸步不让。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杨致移步绕过二人,冷冷道:“你们有戏尽可在这儿慢慢唱,我是恕不奉陪了。”
赵启抢到杨致前头,金子善与一众侍卫不听他的招呼,他也自知拦不住杨致。狂躁地在殿门口来回踱了几步,猛然间拔出身旁一个侍卫的腰刀远远奔开到一边,金子善与诸多侍卫猝不及防之下,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只见赵启将刀横架在脖子上,对金子善恶狠狠的道:“好你个不知死地阉货!我不管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难道逼死大夏监国皇子的罪责,你们便担待得起么?我数三声,如果你们还不退下,我便当场自刎死在这里!你们有种就试一试!一。”
内廷侍卫所佩腰刀都是精钢打造地利刃,赵启手上稍一用力,脖子上的皮肤已割开了一道口子。赵启这话既是说给金子善与众侍卫听,当然也是说给杨致听的。
杨致心下愕然:赵启与金子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