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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忙着回家去收了外头刚晒透的衣服,又或是腌制了许久的咸菜腊肉,总之,德嘉公主的死讯便几乎没有什么人有那闲情逸致去关心。
偶有人听闻,也仅是淡淡一瞥,又垂下了眼皮休憩。
直到外面再没有一个路人,天地间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头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看不清面貌的人牵着一匹灰马在路上踽踽独行。
恰逢有人透过了窗户缝看到了这一幕,他便忽然觉得这天地间的雨都变得微小起来,真正孤独的只有那一人而已。
因为在这样的雨下还能不紧不慢前进的人,只能说明对方兴许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那样的人必然没有一个可以归去的家,也没有自己想要前去的终点。
所以于那人而言,没有归宿,没有依托,也许他强大到无所畏惧,也许他也胆小的连雷声都怕得要命,但往后余生,他都只能一个人默默前行。
这也许,是他自己选的路罢……
楼上的人叹了口气,不知自己怎就突然多愁善感了起来,嘴里嘟囔着“去他娘的,谁还不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将方才那段想法精简成了一句话,接着便转身离开了窗前。
雨中,那人的斗笠忽然被风挂飞,似惊醒一般,陵玉忽然就睁大了眼睛顿在了原地。
她不知神游天外多久,只是骤然回过神来便发觉自己处在一种凄风冷雨的境地,发觉自己身上披着厚重的蓑衣,又发觉那雨劈头盖脸的砸来,她才想起来,德嘉公主死了。
陵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上前去将那斗笠捡起放在积水处摆了摆斗笠下的泥,又重新盖到了头上。
帽檐上冰冷的水便顺着她细细的脖颈往下流去,一直流到了衣裳深处,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却只能牵住了马,继续往前走去。
好不容易,她寻到了一处凉亭,她便连带着身后的灰马一起牵到了凉亭内避雨。
然而等她走了进去才发觉,早在她之前,就已经有人呆在了凉亭中。
那人察觉到外来的动静,便抬起头来,露出了陈玄颐的脸。
陵玉抖落着身上的雨水,淡淡扫了他一眼。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回家去?”
她同他似往常那般打着招呼。
陈玄颐身形一僵,这回却并未避开视线。
“陵玉……”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涩然,“你真的要走了吗?”
“嗯。”陵玉淡淡地应了一声。
陈玄颐问:“你要去哪里,这么大的雨,你还能去哪里,你从小到大有淋过这么大的雨吗?”
陵玉的动作顿时也停滞住了。
她从小到大是没有淋过这样大的雨的。
她害怕打雷,别说下雨,就是云层厚一些的时候,她都会躲得严严实实,不叫自己沾上一点雨水珠子。
其实比起打雷,她也同样讨厌下雨。
那种令头发衣服都黏在脖颈手臂上的感觉,令她有种窒息的感觉,哪怕不那么夸张,雨天的湿凉以及地面上不可避免污糟的痕迹都令她觉得难受。
“你想说德嘉公主死了是吗?”陈玄颐抢先一步将她的话说出口了,“可是她到底为谁而死,陵玉你可不可以现实一点,你只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你连自己都顾及不上了,你为什么要去帮一个毫不相干的皇子,你这样做又有谁会感谢你?”
“只要你自私一点,盛钦会帮你,你皇兄也不会舍弃了你,可你偏偏这样做,你偏偏要这样做,你让所有人都抛弃了你,为什么啊?”
陈玄颐将脑袋想破了,都想不明白。
明明如陵玉这样的人,可以荣享一生,甚至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她偏偏这样的执拗,执拗到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就在他要抓狂之际,陵玉却看着雨幕低声说道:“陈玄颐,在我年幼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能够遇上一个真心的人来帮我,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不那么真心,却一直在帮我的人。
后来我又希望我能帮助一个好人完成他的心愿,可是当他成功的踏上了金阶之后,却离好人越来越远。
盛钦也好,陵徵也罢,他们对待陵晖都如同对待过去的我一般,掌控他的人生,诱导他的单纯,他和那时候的我真像,我们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都有同样不幸的起点,若他的母妃有罪,父皇昏聩,难道我的母妃父皇就无辜吗?”
“所以我就多么希望,有个人会跳出来去帮一帮那个小陵玉,帮一帮那个小陵晖,可是我四下看去,原来真的没有人愿意帮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
所以
她要自己救自己啊。
就好像是时光的错乱,她帮的其实不是小陵晖,而是当年那个可怜的小陵玉。
而成年的那个陵玉,因为做错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她才甘愿将正确的去路留给后人。
因为那个陵晖不会像她这样幸运,可以遇到一个不那么真心,却会一直帮着自己的人,也不会遇到一个,将自己利用完以后仍旧会给她留有余地的人。
若是没有人帮他,他的下场远比别人所预想的要凄惨很多。
那也是陵玉原本应有的下场。
“是这样么……”陈玄颐默默退后一步,拳头捏得愈发的紧。
“陵玉,对不起,我从没有帮到过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那时候那人疼我爱我,你只知道,我与皇兄立场坚定,这样的我,怎么可能需要人帮?”她看着他眼中愈发浓重的愧疚,便看着他道:“但是你现在都知道了,但你若真的愿意,还是可以做到的。”
陈玄颐顿时愣住。
他还有机会吗?
很快,他便自己反应了过来。
是了,他有这个机会的。
就在京城太平寺里,那个目光同曾经的陵玉如出一辙的孩子,那就是曾经的陵玉。
他用力地抓住陵玉的手臂,“陵玉,我一定不会让他变成第二个你……”
或者是变成第二个盛钦,第二个陵徵……
他会因为陵玉的帮助,而在往后的日子里遇到更多美好的人与事。
陈玄颐抓着她的手臂,却拧出了一把水。
待他察觉的时候,又尴尬地松开了手。
“可是陵玉,你真的要走吗?”
“不是真的要走,而是现在就要走了,我要趁着雨停的时候,
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她这话反倒提醒了陈玄颐,外面的雨不知何时竟停歇了下来,然而上空的阴郁仍旧久积不散,显然并没有要结束的打算。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陵玉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只戴上了斗笠,跨上了马身,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一人一马离开了凉亭,人骑着马渐行渐远。
陈玄颐立在凉亭里看着,口中却低声呢喃道:“傻瓜,那人怕是连孩子都生了,前面的路不过是更为艰辛而已……”
他虽不能了解陵玉的想法,却一直都了解陵玉这个人。
以她的性情,她必然会去远远瞧上一眼那个伤害了她又被她狠狠伤害过的人,然而她看到那人幸福美满,又必然会黯然离开。
她若非是爱着对方,为何同样欺骗了她的陵徵,她却不去反击,还不是因为对着陵徵,她是能够放下的。
而那个不能放下的人,她虽给了对方极为狠厉的还击,她以为这样就能两相抵消,殊不知,她只是把那人刻入了心底更深的地方了。
说到底,他们两个一个因劫生爱,一个因爱生恨,谁能比谁更幸运一些?
趁着更大的雨没有来临,陈玄颐也拿起了手边的伞离开了凉亭。
他只能送她到这里了,顺道将自己一直不敢言说的真心永远埋藏。
他想,这样一段感情也许会在他晚年时候回想起来,对那个青涩的自己感慨一二。
然而他也决定了要帮助那个叫做陵晖的孩子。
彼时的他自然没有想得那么深远,仅是借此当做是对陵玉这段情义的一个交代。
然而他却不知,若干年后,他成了陵晖至关重要的人,他也终于走到了盛钦的地位,也明白了陵徵在位时候的想法。
然而他永远都记得雨中的陵玉,永远都不会将他们曾经的一切重蹈覆辙。
他扶持着那个如陵玉一般的孩子,带着一份多年不变的正直,将这个朝堂真正地肃清了风气,令往后百年,贪惧畏死之人退位消弭,也令那些怀才不遇之人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那时候的盛世之景令晚年的陈玄颐几乎要放声痛哭。
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世间原来是这么需要正直二字。
然当下,他只是独自走远,同陵玉做了最后的告别,带着自己心底青涩不堪的初恋一道离别。
第93章 番外篇
便如陈玄颐预测的那样。
在经历了途中对于娇生惯养的陵玉而言前所未有的磨难之后, 陵玉就真的来到了袭国。
早些时候她便听闻袭国是个民风开放的地方。
然而当她真正置身于此地的时候, 却发现这里的人同□□的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若要仔细分辨,那便是这里的女子在街上更不受束缚,甚至在角落中, 还有些俊美的公子被大胆的姑娘堵着告白。
其余的也并未见到所谓的袒露yín|dàng之风。
可见隔国如隔山, 一些差距竟会被放大到如斯地步。
但陵玉却并没有要在此地定居的想法,她仅是向人打听了珠月雅公主的府邸, 便牵着灰马隐匿在巷口, 远远地打量。
“喂!”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肩头,她回过头去, 却见一个老叟递来了一个橘子。
“你是不是也想看看那个令公主神魂颠倒的男人长什么样子?”那老叟笑起来牙都不见几颗,却仍旧精神饱满,在这巷口卖着橘子。
“别想了,有多少男子都想模仿, 但珠月雅公主从不正眼瞧着他们,可见她是把那个男人放在了心尖上了。”老叟说道。
“是么……”陵玉的神情颇不自然道。
老叟道:“买些橘子吧, 我同你聊一聊,总比你守在这里要有用得多。”
陵玉见他热情不已,便讪讪地掏出了钱银买了他一斤橘子,他这才继续说道:“我一瞧就知道你定然许久不曾回来这里了,这珠月雅公主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七个月大了, 同驸马更是恩爱如胶似漆,你快死了这心吧。”
饶是陵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听到这话的瞬间, 她的脸色还是止不住的僵硬。
“你可千万别哭,前几天那些人都同你一样,一听到这消息就哭了,哭有什么用,我们珠月雅公主只有一个,又岂是他们能哭得来的。”老叟斜睨着她说道。
陵玉这时候便尴尬地侧过头去,慢悠悠剥了一个橘子出来。
“老伯说得有理,我、我今日就走了,只是路过。”她低声说道。
“不看一眼再走?”老叟问道。
“不看了。”陵玉笑了笑,道:“我其实一直担心那人死了,如今知道他不仅没死,还极是幸福的,我便要走了。”
那老叟这才迟疑地打量着她。
陵玉却不再与他多说,只牵着马,默默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许是这公主府守卫森严,附近都无其他人敢直接在此摆摊,陵玉一个牵着马走在路上,反倒有些显眼。
偏巧这时迎面来了一台撵轿,那轿子与她们□□的轿子都极为不同,那轿子四面露天,只有四个角有立柱支撑,四周都布上粉纱,柔软垂坠,又挂上银铃,悦耳动听。
四个高大轿夫将整座撵轿抬起,陵玉只抬眸一扫将那轿子里的人一下子看清,便忙低下头往边上靠去。
正待那撵轿过时,那轿上之人忽然令人落轿。
陵玉充耳不闻,只想牵着灰马快快避开,却忽然被那撵轿随从之人挡住了去路。
“公主要慢些,这个时候的月份已经很大了,可万万要小心了。”老嬷嬷扶着珠月雅下轿,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关切着。
珠月雅却置若罔闻,只径直走向了陵玉,“你,转过身来,我方才瞧见你的眼睛,觉得你甚是眼熟,我是不是见过了你?”
陵玉心中懊恼,却也迟了。
只是若一直这样背对而立,只会令对方更加起疑,倒不如让对方一眼带过,对方也未必能想起。
她这样想着,便缓缓转过身来,同时也将对方的大肚子看得更加清楚。
“啊,是你!”珠月雅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惊愕。
陵玉猛地抬头,满是茫然。
“你就是那个喜欢在吃饭时候撒娇的女孩子,你还敢出现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我袭国地盘,你……”
“公主切莫动怒,切莫动怒啊,小心孩子……”老嬷嬷担忧阻挠着。
珠月雅忙将老嬷嬷推到一旁,径直走到陵玉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的退路都锁死了。
“真的是你,我可一点都没有忘记,你说,你是不是来找他的?”
陵玉见她走到自己面前,那高挺的肚子甚至就顶到了自己身上,只极力避开对方,将自己缩在墙角,解释道:“公主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他的,我只是路过,我、我这就要走了……”
“走?”珠月雅的脸色顿时狐疑起来,“这样也好……”
她看着陵玉的目光极为古怪令人摸不着头脑,只是任由嬷嬷将她扶了回去,让人继续抬着进府。
陵玉默默后退一步,却发觉那个拦住自己的随从仍旧在原地没有离开。
“公主的意思是,要您走去府上让她问话。”
陵玉脚下绊了绊,艰难地顿在原地,又不那么想走了。
入了公主府,下人给她一顿好茶好点心招待,陵玉却坐立难安,恨不能立马从地上挖个洞逃窜出去。
只是那珠月雅却坐在她对面,极为耐心地打量着她。
“你要去哪里?”珠月雅冷不丁问道。
“啊?”陵玉没能反应过来。
珠月雅顿时脸色一变,“你骗我,你方才还说你要走的,可你连去哪里的借口都没有想好,可见你真的是来寻我驸马的!”
陵玉见她激动挺着肚子,愈发手足无措。
“我真的没有,公主若是不信,我这就离开。”
“那可不行,你过去在我面前勾引驸马,害的驸马当时在饭桌上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只一味的哄着你吃饭,把你当做肉一般的疼着,如今你出现了,若是驸马不要我了怎么办?”她说着眼中便真的浮现了泪花。
陵玉心中愈发惴惴不安,道:“我实不敢隐瞒公主,我、我那时候同他只是逢场作戏,全都是假的,公主若是不信,就让人用大棒子将我打出府去。”
“你既然与驸马并无私情,嘴上却还总念着要走要走,生怕见到驸马一般,我若真的叫人用大棒子将你打出府去,又怎么同驸马说得清楚,你还不是想叫他认为我是个恶毒妒妇,好厌恶了我……”她这般一面臆想,一面又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害怕见到驸马,会当着我的面旧情复燃,这样你们就再也瞒不住我了,是不是?”
陵玉对面这个大肚孕妇无措之极,除了否认摇头,连多余的举动都不敢做。
“不然公主叫我怎样我便怎样就是了……”
只要能消除对方的顾虑快些离去,怎样都是好的。
珠月雅听了这话,脸上才缓了几分。
“好……”珠月雅刚说了一个字,接着脸色却突然一变,抚着肚子又后退了两步。
陵玉还来不及搀扶着她,便见秦淮迅速从门外走来,将珠月雅扶坐下。
“你怎样了?”
珠月雅摆了摆手,却说不出话来,秦淮忙令仆妇将她扶去后堂。
这时他就忽然察觉了陵玉的存在,在他回首看到陵玉的脸时,他的目光一下便冷了下来。
陵玉登时也僵在了原地。
然而秦淮却很快收回了目光,也去了后堂。
陵玉垂眸,心里愈发难受起来。
“我、我能走了吗?”她问着附近一个老嬷嬷,说得极是艰难。
老嬷嬷扫了她一眼,道:“走吧。”
陵玉闻言便头也不抬往外走去,这时珠月雅却又急匆匆冲了出来。
“你给我站住,你这样一走了之,不怕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尸两命?”
“公主莫要胡说……”后头秦淮又急忙追了出来,才将那珠月雅逮住。
“哼。”珠月雅不服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
“你是不是以为你在你那好皇兄面前做那些多的手脚就是帮了他?我告诉你,他恨死你了,而且永远都不会感谢你半分,他是宁可死了,也不需要你这样假惺惺的救赎。
他那样好的男子,若不是不要我,我肚子里的孩子老早都姓盛了,哪里会是姓秦的!”
“你、你住口,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秦淮涨红着脸说道。
“你有本事就先打死肚子里这个再打死我!”她气得跺脚,“不准我穿这样那样的衣服,还不准我到处跑,你自己不也整日在外面跑着,你还不稀罕我,我为什么要稀罕你?”
秦淮被她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摆了摆手道:“随你随你……”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