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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换明疏影倏尔一愣了。不过,她还是很快缓过劲儿来,失笑道:“你这丫头啊,想得也太多了,有摄政王保驾护航,谁能动得了我们?”
话音未落,冬苓也迅速意识到,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这就讪笑着说:“皇上现在,还真是信任摄政王呢……”
明疏影被她这随口一嘀咕给嘀咕得愣了神。
信任……君宁天吗?
她莞尔一笑,面色恢复如初。
他深明大义、敢作敢当,确实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明疏影秀眉舒展,从思索中抽离出身,侧首看向一旁的少女。
“对了,你去知会楚聂一声,让他也好有个准备。”
话音刚落,冬苓就不由一愣。明疏影问她怎么了,她才笑道“无事”。
“奴婢这就去告诉他。”说罢,她就迈着小碎步告退了。
明疏影瞧着她貌似并无异常的身影,脑中浮现出前几日她苏醒后的场景。
楚聂不晓得跟冬苓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都是神情凝重的。等明疏影抬脚进屋的时候,他们俩又颇为默契地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叫她猜不出所以然来。后来,她也私下问过冬苓,问他们两个是不是闹了什么别扭。冬苓愣怔过后就差点笑出声来,说皇上多心了,就楚聂那个榆木脑袋,能跟人闹什么矛盾。
明疏影见她笑得眉毛都弯了,便也信了。
可是,今日再看,似乎他二人真就藏着什么事,不肯告知与她?
罢,无妨。等到过一阵到了外头,玩着玩着忘了提防,有些心里的话便也就脱口而出了。
如此思忖着,明疏影喜滋滋地迎来了出宫游历的这一天。
金桂飘香,秋高气爽,正是适宜外出远游的好时节。她穿上寻常女子的衣裙,蒙上面纱,带着冬苓一道坐进马车里。楚聂骑着骏马在旁护驾,领着一溜短小精悍的护卫队,将一国之君护送至摄政王府外,同君宁天姐弟汇合。
说是“汇合”,实际上,是躲在不远处望着君府大门,见姐弟俩启程了,他们再悄无声息地跟上去。
不过,想也知道,这少说也有二十来个男男女女,一拨人就这么一路尾随,怎么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坐在马车里的君语心没多久就发现事情不对劲。
“宁天,”她倾身掀开侧壁上的车帘,伸长了脖子找到跟在车辇旁的弟弟,“后面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
君宁天自是知道瞒不住,可他既然让女帝跟着过来了,便早已作好了考量。他二话不说就下了马,钻进了姐姐的车厢里。
“大姐,有件事,弟弟一直没告诉你。”
君语心略好奇地注视着胞弟的眼睛,见他难得稍有迟疑道:“当年家门生变,弟弟在赶回皇城的路上,其实遭遇了先帝的暗中追杀。”
女子闻言脸色一变,又听男子接着道:“我那时受伤不轻,幸得一位好心的姑娘半路相救,才助我躲过一劫。可是,后来等我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再去寻她的时候,却听说她已染病去世。”
听到这里,君语心也是不自觉地敛起了细眉。只是,她旋即就冒出一个疑问:这位姑娘,同后面那些跟着他们的人,有何干系?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却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迎来的会是这样的回答:“大姐,你信不信‘借尸还魂’之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提早到早上八点。
话说,姑娘们不收藏一个吗?
☆、会是她吗
根据自己对弟弟的了解,君语心知道,君宁天是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
然而,这一刻,他郑重其事地注目于她,口中竟吐出了这样的字眼,这让她不由得心头一惊。
“宁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弟弟觉得,皇上的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跟那位救了我的姑娘很像。”
此言一出,君语心算是顿悟了他的意图。
她一下子怒目圆睁,斥责道:“你故弄玄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欺骗姐姐,让姐姐放过那个丫头吗?!”
君宁天本是一本正经同长姐分享秘辛的,却不料长姐完全曲解了他的用意。
“在大姐眼里,弟弟行事,需要这样拐弯抹角吗?”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罢,倒是令君语心一时语塞。
冷静下来想一想……确实,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她怎么会不了解?以宁天的心性,若是企图保住那女皇帝的性命,只会直截了当地阻止她动手,决计不会装神弄鬼来骗她。那么……
“大姐误会了,弟弟是当真感觉到,不论是对世事的看法和态度,还是平日里的喜恶跟习惯,她都与那位姑娘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譬如,一些极少在别人身上存在的偏好,一些我从未从第二个人嘴里听过的话,皇上却做得出来、说得出来。”
“也许那只是个巧合。”
君语心双眉微锁着接话,显然,她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那样玄乎的东西。
“我也曾经一度认为,那些都是巧合,是我的错觉。可是,大姐你仔细想一想,皇上自出生以来,就是个公认的痴儿,为何一夕之间,她就变得与正常人无异?甚至连性子和喜好都跟着变了?这难道不是因为……因为在她的身体里,其实已经住进了另一缕幽魂?”
亲口诉说着听似天方夜谭的猜想,君宁天的一颗心也罕见地怦怦直跳起来。
仿佛是将埋藏许久的猜疑化作语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无法停止想要确认的冲动。
君语心凝视着他熠熠生辉的明眸,少见地在其眼底目睹了跃动的光芒。
她想,她不能不正视弟弟的这些猜测了。
“如果你当真这般怀疑,为何不当面向她问个清楚?”
君宁天沉默了。
他要如何告诉他的姐姐,自己虽是跃跃欲试,但心底里实则也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希望落空?
头一回患得患失的男人迟迟没有接话,倒是心思细腻的女子,不久便从他一反常态的缄默中瞧出了端倪。
“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位救了你的姑娘?”
君宁天依旧还以无言。
君语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是造化弄人。”她怅然若失地目视前方,忍不住喟叹一番,复又眸光一转,重新看向自己的弟弟,“罢,若事实真如你所想的那样,那么那个丫头,便是你的救命恩人,姐姐不会再把她当作仇人看待。”
“谢谢大姐。”君宁天抬眼与长姐四目相接,眼神里微微透着感激之意。
“唉……你是我的弟弟,姐弟之间何需言谢?如今你也二十有八了,却迟迟不愿娶妻,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看不出,她这素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弟弟,居然一念成痴,苦思一个已故的姑娘这么多年。倘若那丫头当真是……
君语心想着想着,就忽而一愣。
慢着。
她蓦地坐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探出头去,朝马车后方张望了一番。
“那后头跟着的,该不会就是皇上的车辇吧?!”她坐回去瞪着自个儿的弟弟,迫不及待地出言询问,旋即就目睹了君宁天略作颔首的模样,“你……”
“此去江南,刚好也是弟弟同那位姑娘初识的地方,弟弟想借着这个机会,好生确认一番。”
君语心胸口堵着一口气,想张嘴说点儿什么,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随你们的便吧!”
最后,她皱着眉头摆摆手,不再去看那叫她欢喜叫她愁的胞弟。
就这样,两队人马得以一路相安无事地往前。明疏影见君语心始终未来发难,以为君宁天定是想了什么法子稳住了他的姐姐,心下感谢、佩服的同时,她也不免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与女子化干戈为玉帛,重新做回多月前的那对好姐妹。
这个时候,她尚无法未卜先知,第二天,她的愿望会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得以“实现”。
是日,一行人来到一座热闹非凡的城镇,比起繁华却略拘束的皇城,这里显然淳朴自然了许多。明疏影带着冬苓从长街的这一头逛到那一头,乐此不疲。就在这时,她无意间瞥见了正在不远处盯着她瞧的君语心。奈何对方身边虽是站着个君宁天,她却没法从他眼里看出任何暗示,只能敌不动我也不动地对上女子的目光,不靠近也不逃避。
“大姐……”那边厢,君宁天也摸不透长姐缘何要盯着女子一个劲儿地瞧,正要开口一问,就被姐姐拍了拍手背。
“姐姐替你去探一探。”君语心低声说着,一双美目一动不动地望着蒙了面纱的美人,“若她只是皇上,你也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语毕,她未等男子出言阻拦,就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朝着一身便装的女子走了过去。
明疏影霎时生出一种如临大敌的错觉来。
“主、主子,君姑娘好像在朝我们这儿走诶!”
“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我们。”
“可是上回她……”
“不碍事,别怕。”
明疏影轻轻拍了拍少女扶着自个儿的柔荑,安慰她莫要紧张。冬苓也只得勉强定了心神,同自家主子一道迎接未知的前路。
没一会儿,年近三十的女子就停在了主仆俩的跟前。见明疏影神色坦然地直视着自己,君语心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假设弟弟猜得没错,倒也难怪这丫头能坦坦荡荡地面对自己了。毕竟,她不过是一缕同皇家毫无干系的游魂,压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君家的事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当然能做到问心无愧。
只不过,假若她的确救过弟弟一命,如今故人相见,又为何认他不得呢?还是说……她是生怕弟弟将她视作妖魔鬼怪,故意不愿与他相认?
脑中千回百转,君语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即刻不冷不热地说:“这座城,我比姑娘熟悉,姑娘不随我四处走走吗?”
不期而至的邀约,令明疏影简直受宠若惊。相比之下,冬苓和几步开外的楚聂却是警惕得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俩不约而同地护在了女子的左右,两双眼密切关注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明疏影被他二人紧张兮兮的反应闹得哭笑不得,她略不好意思地冲着君语心笑了笑,心平气和地回答:“既然君姐姐诚心相约,我自不当辜负。”
“主子!”她话刚说完,冬苓、楚聂就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怕我吃了你们的主子吗?”谁知明疏影没发话,君语心却是不咸不淡地抢了先。
当然怕!你可是有害过主子的人!
冬苓在心底呐喊一句,立马就如临大敌地看向自个儿的主子。那眼神里分明就写着三个字:不要去。
明疏影再次啼笑皆非。她主动挣开了少女的手,举步行至来人跟前。
“有劳君姐姐领路了。”
自家主子作了决定,冬苓、楚聂只能绷着脸跟上前去。他们寸步不离地跟在两名女子的身后,好像只消君语心有任何不轨之举,他们就能冲上前去,直接将人拿下。
女子回头看了看这两个直把她当洪水猛兽的年轻人,又转回脑袋,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
“君姐姐莫要介意,他们只是……只是太在意朕了。”
君语心闻言看了明疏影一眼,又兀自将视线投向前方。
“姑娘有两个很忠心的奴才。”
明疏影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接话:“我并没有把他们当作奴才,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几年来不离不弃……照顾着我的家人。”
君语心眉心微敛,冷不防话锋一转道:“素闻姑娘以前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一夜之间恢复了清明,莫不是有什么诀窍么?”
明疏影摸不透她为何会突然跟自己聊这些,但听她的语气还算平和,自己便也乐意顺着话头,与她攀谈:“呃呵呵……我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听冬苓说,是意外跌入池中,昏迷了好几个时辰,醒来之后就不傻了。大约是老天爷也觉得,我当了十几年的傻瓜,也是够了。”
“那你没有以前的记忆吗?”
“没有。”
“不觉得这样心里没底吗?”
“还好了。故人皆在,事事顺遂,还碰上了摄政王那样一个才德兼备的人,我也该知足了。”
话音落下,君语心驻足侧首。明疏影见她停住了脚步,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语不发。直到年长的那个眼珠不错地盯着另一个看了好半天,而后幽幽地开启了朱唇。
“我听说,一个人若是生来混沌却于后天突然恢复心智,通常都会在生死一线之际魂魄离体,去看遍这世间百态,如此,方能重获新生。不知皇上……可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一探虚实
明疏影怎么也没法凭空想到,前些日子还举着簪子要刺她的女子,这会儿会没头没脑地跟她说这个。
偏偏如此玄乎的话题,还真就戳中了她的心房,叫她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神。
而这昙花一现的愣怔,自然未能逃过君语心的法眼。
他们君家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历来叫人叹服——她也不例外。
那么,这个丫头……莫不是真如弟弟所言,是借尸还魂的另一人?!
君语心即刻驱散了脑中油然而生的念头。
不,光凭她方才的那一瞬愣怔,还不能武断地下结论。
心下思忖之际,她听到女子笑吟吟地回答说:“这么神乎其神的说法,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反正,醒了就是醒了,醒了便是这番模样,我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吗?”君语心即刻神色淡淡地回了一句,“那将来,你打算显露于文武百官面前,还是就这么一直装下去?”
问来问去,原来是在为她的弟弟筹谋么?
明疏影觉得,她似乎明白了女子主动与她攀谈的用意。
她嫣然一笑,不急不缓地答曰:“如今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稳固朝纲。只要百官同心协力,百姓安居乐业,不论是装傻充愣还是显山露水,我都甘之如饴。至于怎么做最好,自然是得听过摄政王的意见。”
意料之外的收获让君语心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她凝神注视着女子清澈明亮的眼眸,不由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她二人初识的那段时光。
不得不承认,撇开仇人之女这一层身份,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聪明大方,正直善良,遇事冷静,深明大义……此刻,自己竟是有些希望,她当真是那个救了弟弟一命的姑娘了。
君语心意识到,再这么同她处下去,自己倒是有些“危险”了,便忙不迭冷下脸来,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明疏影被她这一来一回闹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考虑到对方终究是伤得太重,便也不计较,心平气和地目送她回到了君宁天的身边。
男子见姐姐回来了,难得用一种隐含期盼的目光看着她。君语心抬眼对上他少见的神情,不禁记起了二十多年前他才刚五岁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的个头还不及一只木桌,不爱好好吃饭,却老是巴望着那些甜腻腻的糕点。爹娘怕他吃坏了牙,每天只许他喝一碗甜汤。于是,日子一久,便造就了一个踮着脚尖盼望午后美食的小娃娃。
往事历历在目,身为长姐的女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大姐笑什么?”
君语心掩唇平复了情绪,眼含少许揶揄,与一头雾水的男子四目相接。
“笑我家宁天真的是长大了。”
君宁天愈发不明就里了。
他哪里会想得到,此刻,长姐满脑子都是他小时候巴望着甜汤的情景。
“方才,我替你探了虚实,”男子面露微惑之时,君语心适时地收起了笑意,转而一本正经地开了口,“那丫头的口风紧得很,假若没有足够的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她怕是不会认的。”
君宁天听罢,不禁一愣:大姐的意思是,皇上真有可能是他挂念了这么多年的那个人?
许是他惊喜之下表现得太过明显,君语心一下子就瞧出了弟弟的心思,当即话锋一转道:“我可没说,那丫头真就是你要找的人,只是隐约觉得,她似乎是藏了什么秘密。”
“大姐能这么觉得,那便是有七八成的把握了。”岂料君宁天毫不客气地回了这么一句,当即就叫女子睁大了眼。
“哪儿来这么大的自信……”她轻声嗔怪着,扭头速速扫了不远处的女子一眼,“这种事,若非切切实实让我瞧见,我是不会信的。”
君宁天听了也不反驳,只盘算着心底那初具雏形的计划,盘算着怎样才能叫伊人自个儿露出马脚。
毋庸置疑,此情此景下,他业已犯了想当然的大忌了。
然不论如何,过了没几天,各怀心思的姐弟俩便和女帝一行一道上了山。
那是一座不怎么陡峭的山,山间景色秀美,尤以漫山的红叶出名。明疏影一路拾阶而上,腿脚虽是有些发酸,可心里却是高兴得很。
好久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风景了,她的摄政王,真是会挑地方呢。
如此思忖着,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