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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接着问题又来了,刘娥皇太后本着不占便宜就是吃亏的原则,心中不平,非要穿朱红衮衣举行大典。当时这事已经被王曾为的一部分反对最强烈的文臣默认,也就没啥可说的。可是上个月,王曾他们又同太后干了一架,这次吃了闷亏。刘筠直接变为庶民回家,王相公也被罢知河南府。于是下面就愤愤不平了,想翻炒太后穿衣服这事。
问题中的问题,似乎没人肯出头,大家都抻胳膊拐别人。自己就是不去。
搁着。
第二件事按说是家事。但也沸沸扬扬。
小官家赵祯最近抑郁了。沉默不语,无jīng打采,心不在焉。原因是家里来了个恶婆娘郭皇后。
那个小娘皮可神了去了。自从官家大婚到现在,愣是没逮着机会同另外两位媳妇儿圆房。都是这位郭氏给闹的!
头一天赵祯没给她面子。从拂云阁抬腿走了。连累王才人被修理一顿。郭圣人出来还不解气,走了几步,想到不远处还有一位张贵妃没见过,二话不说,拔脚就直奔移清殿而去。
张同学结婚第一天。才兴高采烈全身捯饬等着万岁爷来找自己玩儿呢,冷不防进来个黑面大神。兵贵神速,郭圣人不等张妃子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张妃子云山雾罩,一下子觉得自己坠入万丈深渊般的惊愕。郭圣人速战速决,骂完便走,连个还嘴的机会也不给。
张妃子那个气呀,委屈呀,第二天移清殿全体服务人员没干别的。都出来替妃子晒枕头。
如果光凭这点就认为郭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那就大错特错了。她是母老虎不假,但她是一只有头脑的母老虎。郭圣人只对两个情敌凶狠,对身边人那叫一个慷慨。才来没几天,坤宁宫已经有好几个黄门宫女忙着数圣人的赏钱不慎发生了手抽筋。没事。算工伤!
你说那些人拥护不拥护?
她还有第二招,伺候婆婆比伺候亲妈还贴心,晨昏定省不说,不断地请示汇报讨主意求章程。刘娥高兴得乐开了花。虽然有时候也不太耐烦她那些鸡毛蒜皮的后宫小事,但看到她这么尊重自己。也忍不住兴致高涨,手把手教会她许多管理知识。
杨太妃在旁边看得郁闷之极,外甥女已经悄悄哭诉过好几回了,可她硬是没办法。太妃老实啊,从来都是柔顺似水,尤其在刘娥面前,要不刘娥也不会和她融洽这么多年。可是谁叫自家外甥女不被大房待见呢?能夹带进来已经是烧了高香,这时候只有捏着鼻子受着吧!唉!
郭圣人如此把持后宫,对官家赵祯采取“盯关跟”的措施,让才结婚兴奋没几天的赵小六恼恨不已,忍不住便在李石彬、张景宗等人面前抱怨了几句。李张二人见主上受气过多,心痛之下,便放出风去,一下子外臣尽知,议论纷纷。有些难听话儿便说了出来,其中最诛心的一句是“两代官家,俱都乾坤颠倒!”可惜,只能是议论,谁也没办法。
偏偏那句话传到了刘娥耳中,刺激了刘娥,也提醒了刘娥。
刘娥把郭氏叫道身边,屏退左右,不知同她嘀咕了些什么。郭氏眉花眼笑地出来,当夜便大有改观,一反两人每天乌鸡眼似的互相瞪着,主动上前伺候官家,勉强放软僵硬的身子,曲意奉承。赵小六受宠若惊,也是饥不择食,便胡乱依了皇后。
大婚多rì,赵祯才真正尝到夫妻生活的一丝丝乐趣!
多可怜!
还有第三件事,赵祯做了一个梦,一个轰动朝野的梦。他有天晚上,梦到皇考赵恒站在福宁殿门口,孤零零地望着他。微笑着,流露出父亲的慈爱,朝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抚摸他一般。赵祯很高兴见到父亲,急忙跑过去,可一转眼便不见了父亲的影子。急得他嚎啕大哭,终于哭醒过来。
于是赵祯做出了一个决定:奉册之前,他要亲自到巩县谒陵。
这是个惊人的决定。因为在这之前,赵家没有现任皇帝去给前任皇帝上坟的先例。顶多就是在太庙洒几杯酒,哭两嗓子完事。
开玩笑,天子出朝,地动山摇。仪仗、粮草、车马、翠盖、随从、侍卫、大臣、各种祭祀必备品,沿途各种准备,岂是轻而易举的?尤其是像赵家这么抠门的皇家,用一个大钱都得从肋条上往下扯出血来,哪儿会准他如此胡闹?
赵祯不管,这回他多了个心眼,悄悄把主意藏在心里,谁也没说,只将这个难题写成密札交给梁丰。
普天下他最信任梁丰。密札只有八个字:“朕yù谒陵,计将安出?”
翻译成白话就是:我要去上坟,你想想办法。
反正他是皇上,可以把那厮吃得死死的。
269、君忧臣辱
(对不起诸位,明天后天还要接着上坟,估计只能勉强维持一更,先告罪了!)
梁丰坐在暖阁里,翻来覆去的将这八个字把玩着,若有所思。抬头看见对面坐着前来送信的宦官,这个人他还是第一次见。三十多岁年纪,白白净净,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公公好面生,以前却是不曾见过。敢问怎么称呼?”
那宦官微微欠身笑答道:“有劳探花存问,咱家阎文应,才从给事掖庭迁内侍殿头。以前一向在掖庭侯差,是以探花郎不熟。”
梁丰愣了一下,没料到赵祯会派这个厉害人物来送信。阎文应将来是要搞出点事来的,看来已经在发力冲刺了,不可小觑。
“官家是什么事,公公知道么?”梁丰笑眯眯地问道。以前赵祯送信,都是差几个普通小黄门快马送来,复信即回。这次居然派了这么个有品级而且有潜力的,应该不是随意。所以梁丰开口试探。
阎文应果然笑道:“不瞒探花郎,来时官家已经嘱咐过,这谒陵之事,或是不可为之想,探花郎若有好计策,不妨交待给咱家,若无,也不必回信了。”
梁丰点头,心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厮混得够快的,居然已经成了赵祯心腹。当下笑道:“主意倒是有一个,成与不成,却不知道了,公公少待。”说完转过身去,取了纸,提笔写了几个字,折好装进信封,递给阎文应。然后笑道:“其实我这法子简单不过,却须看官家同公公如何使出来罢了。”
阎文应和梁丰在暖阁里窃窃私语了半天,起身告辞回京。梁丰叫他稍等片刻,回头唤来李达去取了一斤青茶,十两黄金,笑着递在阎文应手里道:“些许物事,不值一提。权当咱们见面礼罢。”
阎文应心中大喜,十两黄金他还不怎么看在眼里。但据后宫传说,梁探花自制的青茶天下知名,旁人求都求不到。大内也有仿制的青茶,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太后和官家吃过俱都摇头说不如梁丰亲自做的。几回想同他要。都碍着言官们放炮。生生忍住。自己居然一得就是一斤,说将出去,怕是要眼红死一大片。
“梁大人如此厚爱,咱家却之不恭了!多谢多谢!”阎文应压住心中的惊喜。微笑说道。说完转身告辞,梁丰送他到了门外才回转。旁边李达愤愤不平道:“一个宦官,又什么了不起的?少爷你亲自做的好茶,多少人都求不到,怎地偏偏给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你看他那样。就似应该给的一般!”
“这才是为什么送给他不送别人的道理。呵呵,要是他如同别人一般接了我的茶便受宠若惊的样子,我还不给呢!”梁丰笑着自顾自朝前走了。李达跟在后面,有些摸不着头脑。
阎文应回到宫中,已是夜里,这时候赵祯还在福宁殿看书。阎文应径直去了福宁殿,赵祯一见他来,放下书本便笑道:“怎么样?他有法子么?”
“禀官家,梁大人有法子。”说完从怀里取出信来递给赵祯。赵祯急忙拆开一看。只见信上只有三个字“大耳贼”。
“大耳贼?这个大耳贼是谁?”赵祯皱了眉头思忖道。阎文应也不言语,躬着身子微笑望着他。赵祯来回走了几步,忽然抬头恍然道:“他可是说的刘备?”
“官家圣明,梁探花说的就是刘备。”
从十月初,官家赵祯就每天痛哭不已。原因就是他做的那个梦。
梁丰给他出的主意就是常常痛哭。他照做了。其实原本赵祯的确就是想念父皇,当然,主要还是想出去转转,深宫多年。除了几处园林,再没别的地方可去。挺可怜的。
可他不是表演系毕业啊,无端端地没法子装,虽说想爸爸,也不至于天天伤心不是?于是阎文应便依着梁丰教的法子,每天多把些先帝旧物、画像、语录等等根据情况需要,随时给赵祯过目。
赵祯至孝没说的。小时候就做过祈求上天给自己减寿延长父亲生命的事,当时还把他父皇吓得半死。如今被阎文应这么一勾兑,真就不停地思念起父皇来。
那夜的梦境历历在目,非常有真实感。如今又看到诸般物事,想起父皇生前对自己的百般疼爱,临终前那种不舍和疼惜的眼神,从小把自己搂在怀里如同寻常人家小儿般说故事,猜谜语。
一切一切,都远去永不可得了!
终于在痛哭了两三天之后,惊动了后宫。太后刘娥和太妃杨氏分别表示慰问并询问原因,这才大吃一惊地得知:先帝爷托梦官家,希望能见见他。
这什么意思?赵祯表示自己想去亲自给皇考谒陵,已慰皇考九泉之思。大娘娘还没表态,小娘娘杨太妃就强烈反对,不行不行,实在想见,太庙拜拜就行了。跑那么老远,好几百里路呢,出个意外可不好。
话才说完,赵祯双目一红,又掉下泪来,泣道:“儿臣也知此举不妥,只是那夜见父皇身在殿外,朝儿臣招手,满面慈爱之sè,却不得亲近。思之恻然!”
他一哭,杨太妃也掌不住痛哭不已,刘娥虽然心肠硬些,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岂有不感动之理?于是娘儿三个哭作一团。
但还是没有答应,毕竟一无先例,二耗巨资。
可外面已经知道了,满朝文武都觉官家纯孝动天,无不泪下。逐渐竟分作两派,一派以鲁宗道、李迪、李谘为,坚决反对官家劳民伤财搞什么谒陵。同杨太妃一样,表示在太庙意思意思就行。孝心要放在心里,不要流于形式。
另一派则几乎只有吕夷简一个人赞同,认为朝廷以孝治天下,应该肯定官家这种真挚的感情,不要打击破坏了。说咱们大宋节俭,一辈子的人做不起,一回人总可以做吧?先dìdū托梦了,偶尔去拜谒一次也费不了几个钱。今后不去就是了。
他的这种调调也只有几个下层没资格讲话的小官们赞同,看来强弱分明。
赵小六不屈不挠,听到众大臣几乎一致反对,哭得更伤心。还不住责怪自己不修己德,罩不住大宋的江山社稷。害得年年财政捉襟见肘,连个给爸爸上坟的钱都拿不出来。不孝啊不孝!
这不是打大臣们的脸吗?有道是君忧臣辱,朝廷拿不出钱来,还不是怪咱们这一帮子没本事么?
270、争取成功
反应最敏感的是三司使李谘,听了官家的愧疚之言,当夜红着老脸写了奏本,自责失职,未能当好朝廷的计相,连累官家过了紧rì子。。。欢迎来到阅读
不过这老家伙自我批评可不是白给的,夹叙夹议有理有据,列举天禧四年以来历年的大概收支情况,特别是权值计置司后的几次详细全国经济总量调查情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所有一切开支都是必须,现在国家能做的事就是省钱省钱、再省钱,不能继续浪费了。
绕来绕去,居然就给出了理由提出圣躬谒陵不可为之的论断,依然建议太庙祭拜,不要走远。
刘娥看到这本奏章时,笑着对赵祯道:“官家,李谘也算用心良苦,不要过分苛责他们了。依哀家看,这谒陵之事,便算了罢。过几rì让太常寺和宗正寺安排一下,便到太庙去隆重祭一祭,可以么?”
“大娘娘,儿臣无话可说。他们说怎样便怎样吧。”赵祯黯然道。
刘娥最近接连对不起这孩子,看他如此压抑自己,也愧疚之极。便道:“若不然,我儿何不移驾琼林苑歇息几rì?散散心也好。”
这开封地处中原,四季分明,一到十月便朔风不止,琼林苑去喝西北风么?但放眼四遭,哪里还有什么好去处?
“多谢大娘娘,儿臣哪儿都不去了,好生在宫里学习政务要紧。大娘娘,李仲询的奏本可否让孩儿带去看看?”
刘娥哪有不依之理?便点头递给了他。
奏本被赵祯带回去仔细研读,被认为是一种官家自己找台阶下和表示自己好学、从善如流的形式宣扬。大家都很高兴。总算把小官家这种异想天开劳民伤财的行为成功阻止掉。
不能不说,大宋的文官集团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同皇权唱反调。利用各种手段约束皇帝不能乱来,最好是老老实实坐在宫里哪儿都别去,天下交给我们来替你打理好了,你家的坟我们也会安排人去上,甭cāo心了,只要别乱跑乱动糟蹋钱就行。
可惜他们打错了主意,才第二天一大早,赵祯就带着两卷纸参加了当天的小朝会。虽然是小朝会。可实际影响力比五rì一次的早朝影响大得多。早朝其实形式大于内容,绝大部分事情都是小朝会上商量好的,拿出来过一过而已。
在三司使李谘汇报了今年第四季度以来南方有几个州的灾情需要蠲免钱粮之后,官家忽然开言了。
“李计相,昨夜朕细细读了你的剳子,很受启发。原来我朝各种礼仪靡费竟如此之多,朕心甚惊。多谢你啦!”
“官家谬赞。臣愧不敢领。只是臣须贺官家龙凤之姿,慧于上上,能体察下臣一番苦心,实为万民之福也!”李谘很高兴,官家听了劝,而且对花钱的重要xìng已经有了相当的认识。应该祝贺!
“不过朕思了一夜,这太庙之祭,该以何种礼为之?”
这个李谘好像不太专业,看向礼部侍郎晏殊。晏殊忙上前答道:“启奏官家,当以禘祫之礼为之。”
“那么依禘祫之礼。去太庙所费几何?”
幸好晏叔同记忆了得,马上信口回答用仪仗、随扈、百官、卤簿、车马——又“诸司奉礼。摄廪牺令省牲,散斋四rì于别殿,致斋二rì于大庆殿,一rì于太庙。尚舍直殿下,设小次,御坐不设黄道褥位。七室各用一太牢,每坐簠簋二,铏三,笾豆为后,无黼扆、席几。出三阁瑞石、篆书玉玺印、青玉环、金山陈于庭。别庙四后合食,牲乐奠拜无异仪。故事,七祀、功臣无牲,止于庙牲肉分割,知庙卿行事。请依《续曲台礼》,共料一羊,而献官三员,功臣单席,如大中祥符加褥。”
最后得出结果,全部挑费共计要花最少五十万缗。
“计相,晏侍郎算得切么?”赵祯问李谘道。
李谘早就在旁边凝神倾听,心里验算了半天。听赵祯问,急忙回答:“算得切!”
“可以再省省么?”赵祯又问。
李谘愣了一下,只觉告诉自己,恐怕这个问题有坑。但想来想去,只好据实回答不能再省了。即便节俭,皇家礼仪需要,该这么多还要这么多。
“哦,那好,朕昨rì也算了一算,谒陵所需花费,就请太后过目。”赵祯说完,李石彬抽出一个折本来,走过去奉给刘娥。
刘娥打开一看,忽然呆住。原来本上写明,依唐开元十七年十一月,玄宗谒陵礼仪所需计,按大宋现行物价,供需银钱三十八万贯。
高手,一定有高手!刘娥马上想到。自家儿子自己清楚,怎么能算出那么繁杂的费用来,还是一夜之间。不禁沉吟起来,想了一会儿,将折本递给罗崇勋道:“传与相公们看。”
一会儿功夫,政事堂各位相公,枢密院寇准、钱惟演,御史台陈执中(劝勾当中丞事)六部堂官和三司使李谘都看了一遍。做不得声!
去一趟太庙要五十万贯,去一趟巩县上坟要三十八万贯,哪个便宜?
“大娘娘,大宋谒陵向无先例,故儿臣依照先朝故实计算,应无遗漏,请太后参详。”赵祯坐在椅子上,朝刘娥躬身道。
“官家,臣以为不妥,天子谒陵,非独靡费一事,犹有侍卫周全虑也。为天下安计,官家也不宜亲往巩县。”鲁宗道出来横扯了。咱们还不能光考虑钱的事,你的安全才是大事。
“鲁相此言差矣,官家所计,难道没有侍卫随扈一项么?”吕夷简忽然插话道。鲁宗道听了,非常不快,正想回嘴,陈执中在一旁出来说道:“吕相虽有道理,不过官家,依微臣之见,既然同是靡费,则不如就此省了也罢。还是以不生事为好!”
“陈直谏,你这话朕却不解。寻常百姓人家,也有追思先祖之仪罢?那么他们拜不拜?祭不祭?朕夜梦皇考,yù表孝心,如何能够因靡费便省却?昨rì说朕谒陵费钱,朕仔细算了,比太庙禘祫省了许多,怎地又有恁许多借口?”
陈执中一下子找不到话说,嘴里蠕动却发不出声音。
吕夷简道:“太后,官家至孝,不可阻之。现既算明,谒陵所需不及禘祫,还请太后恩准!”
赵祯也语气坚决说道:“大娘娘,儿臣想谒陵,亲拜皇考。请成全!”
殿上默然一片,好半天刘娥才从帘子后缓缓道:“好罢!”
271、特诏伴驾
风声呼呼中,一前一后两辆马车从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