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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大宋的子民们,醒醒吧!不是哪家都可以死记硬背考取功名的,以其这样的无用功,还不如抬举别的工作,别的行业,让人人都能有一种荣誉感和价值感,这世界岂非就和谐了么?
这是范仲淹的文章,这篇文章写了两千多字,赫然登载在《京华报》的第二版,头版是骂自己的,第二版则全版就这么一篇文章。
梁丰忽然眼里充满了泪水!
他很感谢范希文大哥,这篇文章,就是自己理想的一篇宣言,就是自己平日吞吞吐吐想说而不敢说的话的大成。
范仲淹不是这些理念的首创者,但他干了比首创者更大胆的事,就是公开以自己的名义去拥护他,为他解释!
这样的政治风险,天下除了范仲淹,还有谁敢担当?
虽然这么一来,范仲淹等于是把一心想躲在背后慢慢实现改良愿望的自己推到了前台。但梁丰的心,终于被范文正公撞击到了最深处!他此时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先天下之忧,后天下而乐!自己愧不如他老人家啊!
梁丰没有了往日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模样,而是快步走到范仲淹公事厅前,哐啷一声推开房门,凝望着满脸疲惫,正在修订国子监规划的这位兄长:“希文兄,小弟感激不尽!”躬身行礼,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玉田,何须如此?能为你做这些事,我很自豪!”范仲淹写这篇文章,几乎是吐血而作!里面浸透了自己的全部热情和精力,短短两千字,修改不下十几遍,此时此刻,疲惫不堪的脸上有着异样的光彩!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梁丰没问他是通过什么关系,才把这篇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文章发表在《京华报》上的,已经用不着问。这个人情,等同于写了两篇同样的文章!
但是有一条很明确,既然这番话已经公开告示天下,那么他梁丰就再也不用摇摆不定,左右探风了。干脆光明正大做起该做的事,才对得起范仲淹的一片苦心。
三月初五,国子监破天荒贴出告示:招收一切有志于各种学问的子弟!包括老师和学生!
朝廷没人来讲,自己招。学生不许来读,自己招。总之一句话,愿意来教的,来学的,国子监都欢迎!
开封沸腾了,而且转眼间,几乎全国都沸腾了!甚至连邻国北辽都沸腾了!纷纷睁大不相信的眼睛,要看看这么个破学校,到底能走多远!
“梁丰竖子,放肆太过!妖孽也!”蔡齐重重拍了桌子,而且拍的是薛奎的桌子。
薛奎面色沉痛,任由蔡齐破口大骂梁丰。他已经没理由护短了,眼看这个老部下忽然像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四蹄狂奔开来。而且已经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力和接受底线,还能护着他么?
“中丞,此时再不弹劾梁丰,天理何在?”蔡齐双目逼视薛奎,要讨他个明确的态度。而且,周围不止蔡齐一个人,还有许多愤愤不平的言官们。
沉默半晌,薛奎才艰难地突出几个字来:“你们上书吧,老夫俱名就是!”
这句话一出,等于是宣布了自己同梁丰的对立!
御史台前所未有的齐心,弹劾梁丰和范仲淹的奏章一挥而就,三大罪状:第一、背离圣贤大道;第二、无令而行,自作主张;第三,挻乱朝纲!
任何一条只要坐实,都可以把梁丰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458、必也正名乎
一直以来,扇子疏于熟悉起点各项指标,忘了感谢一个书友,现在歉意补上,他就是“老马的天空”兄弟,先后给了扇子若干个“赞”,深情深意,扇子深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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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梁丰每做一件事情,都会受到弹劾,这次也不例外。
基本上,每次梁丰被弹劾的时候,上面都会有人或明或暗地保护,但是这次例外了。
王曾、钱惟演、寇准、丁谓等等人都选择了沉默。
这些还不算最坏,最坏的是赵祯也沉默了。
可以想象,一个宠臣,失去了帝心会是什么下场?现在的梁丰,恰恰满足了失去帝心的宠臣的各种条件。于是,几乎所有的大宋官员都选择了对他的弹劾或者咒骂!
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来说,被骂成这个样子的人,都会选择写自辩状,然后回家待罪。因为既然人家弹劾了你,你就该自动地停职检查,哪怕深信自己没有错误,也要避开嫌疑,让查你的人不受到干扰。
这是唐朝以后的一大创举,是封建社会比较优越的地方。王侯将相也概莫能外。不能不说,我们后世的制度都还达不到这一点。
但是梁丰就像一个白痴般地啥也不做,每天照常上班。讲课。闲下来和范仲淹嘀嘀咕咕。要么就跟张庭、赵君石打屁聊天,反正就是不回家待岗。
众人深服此人脸皮之厚如城墙拐角处一般,但也表示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目的就是把这个动摇大宋核心价值观的异类撵出国子监,最好削职为民,永世不得超生。
于是吐槽梁丰成了大宋绝大多数官员的每日广播体操,基本上,除了几个大佬和范仲淹等少数几人之外。每天都有几篇小册子放在赵祯的龙案上,以供观瞻。
赵祯烦透了,他一方面的确不喜欢梁丰这一次的自作主张先斩后奏,而且对他的观念首次产生了怀疑。另一方面看着好朋友天天被口水淹没,心里也捉急非常。
“阎文应。”
“奴婢在。”
“你去把梁丰召进宫来,朕要见他。抬夏撵去接。”赵祯说道。
阎文应有些不解:“抬夏撵去接?官家,此时正是初春,而且,梁探花品秩不够,怕是——。”
“不用说了。朕特赐的,你去就是。”
“诶!奴婢领旨。”阎文应只好答应了。去张景宗那边把夏撵搜罗出来,命人抬着,朝梁丰家走去。一边走一边很郁闷地望着这顶轿子。说是夏撵,又没轮子,连个底座都没有,只相当于一方铺有软垫的木板,人上去只能盘膝而坐,头顶有棚,遮荫之用,用八个人抬着。这是大宋皇家仿照唐朝模样使用的夏天凉轿一种,因其风雅、清凉、潇洒、轻巧而深受皇家喜爱。
到了启圣院,黄门叫门,出来永叔,一看是阎内侍,老熟人了,赶紧唱个肥喏进去通报。梁丰正在家里逗俩小子学说话呢,什么“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呀,什么“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没有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啊”,两三岁的小子,哪里说的过来?叽里咕噜的各种凌乱,一边还嘴角冒泡,逗得梁丰前仰后合。
听说阎文应来到,出门迎接。只见阎文应袖手笑眯眯站在门口拱手招呼:“判院大人,咱家有礼了!”
“都知,好久不见,请进请进。”梁丰笑着把他往门里迎。阎文应忙摆手道:“不叨扰了,官家命我来接你进宫,这就上路吧。”
梁丰愣了一下,怎么专门强调来接?又见阎文应伸手比划,原来道旁停了一顶夏撵。梁丰心中一动,问道:“这不合规矩啊,下官怎能坐此?”
“嗨,梁大人休得客气,这是官家特赐的,准你乘撵入觐,圣眷尤隆啊!”阎文应呵呵笑道,显得很羡慕似的。
梁丰再看看那轿子,忽然反应过来,微微笑道:“哎哟,对不住,下官今日生病,去不得了。都知请回,改日病好,再去官家面前谢罪。”
阎文应眼睛都大了,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还当着这么多来的人说,简直肆无忌惮。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敢摆架子?
“梁大人,这可是官家专门来接你的,不去,怕有慢君之罪吧?”阎文应走上两步,在梁丰耳朵边低声说道。他俩交情不错,这时候该提醒一下。
梁丰也微笑着同他耳语:“没事,你就这么去回,他不会生气的。”阎文应也不好说话了,谁知道这君臣俩打的什么哑谜?反正人家不去,也不好拉扯,心意尽到,出了事就和自己无干。只好点点头,转身要走。忽听梁丰道:“都知,你帮忙转一句话给官家,这几天的折子,好好看看再说,等过几天,我再去面圣。”阎文应不解其意,疑惑地点点头:“这话咱家一定带到。”转头领着众人走了。
回到屋里,两位夫人问起,梁丰说了一遍。小嫦担心道:“官家如此礼遇,想是要听你解释,你都这时候了,还跟官家拿搪,岂不更加授人以柄?”
“哼哼,他哪儿是想听我解释啊?没告诉你么,打发一定夏撵来抬我。”
“那有什么不对?”
“呵呵,他是暗示要我弯腰低头,把这事给糊弄过去呢!”
冯程程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啐了一口:“嗨。你们君臣做神弄鬼。也不怕人笑话。”
阎文应回到皇宫。赵祯一看他屁股后面没跟着来人,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哂笑道:“他不来么?”
“是,奴婢把差事办砸了!”不管干不干自己的事,必须承认错误。
“唉,不怪你,这厮脾气怎地倔起来了?”赵祯沉吟道。难道自己的心思他不明白么?表个态,道个歉,然后宣布取消工学招生。最多自己再下旨申饬两句,万事大吉。这工学的确不靠谱啊,国子监是供孔圣人的地方,搞些木匠泥瓦匠进去,也有碍观瞻不是?赵祯心里就通不过。
阎文应见赵祯发呆不说话,就走上几步:“梁丰他请奴婢递了个话给官家。”
“说。”
“他说,这几日的折子,请官家好生细看,等过几日,他再来面圣分说明白。”
赵祯大惑不解。这几日的折子,自己一直留中未发。难道他早知道写的啥了?不可能,就眼前这态势,连王曾都不同他好了,谁还会通风报信。而且也都是些对他不利的言辞,他打听这个有什么用?
但赵祯转念一想,梁丰既然劝自己好好看,估计是很有深意的。看吧,反正又不是骂自己。赵祯自我开解道。摇摇头,苦笑着顺手取下一本《请罢梁丰国子监权判疏》,从头到尾细细读了起来。
奏折看了四五天,似乎朝臣没有歇气的意思,每天还是会有新瓶装着旧酒送进来。题目固然花样繁多,但中心思想就一个,连言辞都没什么新意了。赵祯还真有些审美疲劳了,依然没有猜出梁丰的意图。
“官家,有个事要奏报一下。”今日是李石彬当值,上前笑道。
赵祯最近眼睛有些腻,心情不太好:“说吧。”
“《西北》报纸,流传到京里来了。”
“《西北》报纸?怎么会流传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就是这几日吧似乎。”
赵祯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李石彬:“有什么问题?”
“上面登了一篇文章,题记是‘伍明山人’,似乎专为梁丰打抱不平而来。”
“快找来朕看看。”
李石彬把报纸递上去,一看时间,是十来天前发行。上面有一篇文章,题目是《必也正名之新解》。光看题目,就足够吸引了赵祯的眼球。
文章大意:这是一个即将伟大的时代,这个时代具备了几乎所有可以走向伟大的条件和特征。但是还差一样,差了整个国家对应该尊重的事物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孔夫子讲:必也正名乎,意思是必须先给预备要做的事一个充分的理由和尊重,这件事才能做好。下面谈一谈,当今大宋,该给什么正名。
先说说以前,那时候没有锯子,没有刨子,据说是公输班爬山时被带齿的小叶所伤,发明了锯子,这才有了普天之下所有恢宏的建筑,所有精巧的家具,使老百姓过上了物质文明的好日子。
还有一件事,当年都江堰没有修筑的时候,蜀中水患难平,民众深受其害,是李冰父子巧极精思,创造了伟大的都江堰工程,现在蜀中沃野千里,百姓富足,才称得上天府二字。
还有许多许多,比如造纸,比如雕版印刷,比如铁蒺藜、比如火箭等等,哪一样都是极其伟大的发明,推动了社会不断进步。
然而现在朝野竟有了一个怪现象,一律认为这些都是异端,都是下流,都是上不了庙堂的。试问,若没有发明织布,孔夫子他穿啥?若没有发明瓮釜,孔夫子他吃啥?那还不是茹毛饮血,一样过着野人的生活?那他还臭跩个啥?
(略去若干字)
现在,到了必须为天下能工巧匠正名的时候了,全靠了他们,我朝才在北辽、党项粗野强壮的优势下,利用先进武器和英勇顽强,抵抗了敌人的侵略。有了许多的水利专家、建筑专家等等,我们才能享受到安居乐业,不再流离失所的幸福,才能看到大宋建起了那么多雄伟的建筑,华丽的宫殿
难道,给他们一个尊重就真的这么难吗?
459、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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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这是一篇放到后世,绝对属于正能量的文章。但现在不行,现在是士大夫们掌管着天下,他们的权威是不容动摇和质疑的。不管他们住着多么豪华的房子,吃着多么精致的食物,玩着多么精巧的艺术品,穿着多么华美的衣裳,但这一切在他们眼里都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孟夫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天经地义嘛,谁教这些人不读圣贤书,不懂道理?所以他们就是活该,活该为读书人服务!
于是梁丰又被掀起第二波批判的浪潮。
“梁玉田歪曲经义,罪不容诛!圣人之言,乃是说天下之事,必有名分之别,方可为之。圣人说君君、臣臣、父父、字字,都是名分所定位。推而广之,尊卑有序,上下有别。圣人说,这些东西不定下来,则会天下大乱,百信手足无措。现在他梁玉田干的就是让天下大乱。工匠都要抬进国子监了,那还有什么名分可言?”
赵祯脑袋都大了,怎么又来了?
他一手扶着微微有些圆脸的脑袋,撑在桌子上寻思:“报纸上说的这个。似乎真有些道理哩。现在自己身上吃的穿的。住的行的,哪一样不是他们干出来的?不就是进个国子监读读书吗,也不是不可以啊?话说梁丰可从头到尾都没讲过,要把这些人的祖师爷也抬进去供着啊。哦!对了!梁丰的确没讲过,讲过的是百官,是读书人!”
赵祯猛地坐直了身体,他好像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却朦朦胧胧表达不出来。赶紧吩咐:“把这几日弹劾梁丰的奏章都搬上来。朕要重新看。”
搬上来。这个词说明了梁丰这厮直接导致内宫太监们的重体力劳动。才清理出去的一堆,又吭吃吭吃抬回赵祯面前。
赵祯开始通宵达旦的认真阅读起来。
“官家有旨,宣梁丰觐见。”又有人来传达命令。
这次梁丰没有拒绝,有车的时候不去,没车的时候他倒干脆得很,二话不说就跟着进了皇宫。
赵祯摆摆手,让旁人全部退下,只有君臣二人单独对坐。
“你让朕好生看看弹章,朕看了。有几句话要问你。”
“嗯。”
“你说没说过,要把那些乌七八糟的牌位都请到国子监去?”
“没有。”他面不改色心不跳。
“没有?那《西北》报那篇《必也正名乎新解》又是怎么回事?里里外外明着就是说那些牌位该供着啊!”赵祯继续道。
“那文章。是我写的么?”梁丰悠悠说道:“我做一件事,别人怎么看。我哪里管得着?那么多骂我的你不问,就这么一篇,官家你就说是我作的?”
赵祯一时气结,还真不能说是他写的。
“那起码也是你授意的。”赵祯气呼呼道。
“我授意又有什么不对?许他们天天要让我胜败名裂,咱哼哼两声行不?再说了,你就说吧,那话有没有道理?”
“有一些。”赵祯不肯全部承认。
“有一些道理,那也是道理不是么?那你说,这么些老百姓,为了咱大宋江山社稷,为了咱大宋千秋万代,辛辛苦苦做点手艺,出血出汗修这个整那个,这江山是你们赵家的。你觉得说两句好话让他们高兴一下,过分么?”
“额,这个,也不太过分。”
“手心手背都是肉,合着只有那几个子曰诗云的是你的心头肉,其他老百姓就活该任他们欺负?”
“”
“官家,那首诗你读过没有?”
“哪首啊?”赵祯很糟心地说。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这个岂会没有读过?呵呵,你也好意思拿来考朕,你的功名都是朕钦点的。”赵祯忽然想起这厮认真算起,还是自己门生呢,不免得意起来。又道:“这个跟你那事有啥关系?朕又没焚书坑儒!你当朕是暴君么?嘿,不对啊,明明是朕叫你来问话,你倒喧宾夺主起来!”赵祯忽然感受到了被人考较的难过,不服气道。
“嘿嘿,说这个是想跟你说,你要搞清楚,每次兴衰成败,可都是些不识字的老粗干起来的!”梁丰冷笑道。
“咦!?”赵祯愣住了,原来这诗还能这么理解的说?可不是么,哪一次成王败寇不是那些平头百姓或者刀把子老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