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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弦歌才刚攀上刀柄的左手,被七夜这句话惊得一抖,刀从桌底脱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百里弦歌有些不知所措,对方竟然连自己这样的动作,和桌下藏有短刀都已经洞悉,为什么他还不动手?
等等,这个道士刚才似乎说,他不是跟北辰武一伙的。
“你不是跟北辰武一伙的?”脑子里想着,百里弦歌不禁脱口而出。
“在外面的时候,我不是跟你强调过一次了么。如果我真的是和北辰武一伙的,我当着你的面提这件事,不是纯属找不自在吗?我也看出,北辰武那个家伙对你,可是垂涎已久。”
七夜的话说得明白,如果他真是北辰武那边的,将非正常死亡公然和百里弦歌挑开,那就是正式翻脸。
北辰武想和百里弦歌翻脸?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巴不得对方求着来与自己议和,顺便纳入房中。
百里弦歌也是因为被说到心底最深处的恨和痛,一时间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把七夜当做仇人的同伙,一并对待了而已。
百里弦歌不再说话,稍微冷静一点后,她明白七夜说得没错,但这不代表她要和七夜说些什么。
见对方沉默,知道自己话语唐突的七夜,只好又自顾自地开口,他清楚只有说出对方心中所想,引起共鸣之后,才能让她再次开口。
“百里老村长全身无明显伤痕,只在脖子后方有三个非常细小的黑点,那很可能是被毒针刺上的致命伤。
据北辰武昨日跟我说的,百里老村长死于心脏病,这对于年纪大的人而言,是一种很正常的疾病,尤其是得不到很好的保养和膳食。”
七夜看了看还抓在手中撕了一块下来的发黄馒头,又继续说道:“但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百里老村长脖子后面会有三个像黑点一样的伤口。我刚才粗略看过,他已经死去多时,脖子周围血管还隐隐呈黑色。”
“百里老村长最后发现死亡的地点在哪里。”七夜忽然发问。
本来应该保持沉默的百里弦歌,很自然地答了一句:“是在村外不远处的山脚。”
已经开口,说明七夜刚才说的那一番话,让百里弦歌心里有了意动,开始相信对方的确是好意帮忙。
“那里山脚四下空旷,没有什么能够在脖子上叮出三个黑点的东西,我也曾在周围找过,并没有发现可能的凶器。”
七夜点头,他知道百里弦歌是一个自强倔强的女子,这从一开始的接触就能感觉出。
和这样的女子打交道,要比和那些千娇百媚、又或者撒泼卖萌的,对于七夜来讲,要舒服得多。
“但是你要知道,光是能够造成这种伤口得暗器,就多如牛毛。我从小阅读过不少书籍,对这方面的记载还有印象,所以可以肯定。”
“你真的是一名道士?”百里弦歌却觉得,愈发看不清七夜这个人了。
先是跟北辰武一起来到家门口,说是要给亡父作法;然后又公然违背北辰武的禁令,帮助自己;现在更是说出死因不正常,甚至分析出多种暗器的可能。
这是一个只知道天师画符的道士,能够明白了解的事情?
“咳,道士就不能懂那么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也是……”七夜刚准备说强悍得跟男子一样,又觉不妥,终究是没有开口。
百里弦歌眉毛一掀,就等着七夜说出点不好听的,好把桌上的碗扣在他脑门上。
“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正事吧。百里老村长死因是有人蓄意杀害,这一点我们仍然需要到发现他的现场去看一看,才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可是门外有北辰家的人守着,我们要怎么才能够出去?”
七夜摆手,百里弦歌说的这些事情,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带着百里弦歌一起,走出村长家,果然北辰武吃不了干等的苦已经回去,只留下几个小厮下人。
“道长!百里姑娘!”机灵的小厮一见两人出来,就簇拥了过去,脸上笑容热情洋溢,却是隐约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咳,我才帮百里姑娘做完法事,现在需要去山脚下给老村长念诵往生经,你们这是做甚?”
下人见七夜皱眉,心里面胆气先是降了一半,先前公子只吩咐一切等道长办完法事,就要实施什么计划,可是现在连人都不见,他们哪里知道有什么计划?
反倒是这个年纪轻轻的道长,早上自家公子对他都客客气气的,这些当下人的有几个没眼力劲的?
“那我们……”有脑子灵光的小厮,准备跟随二人一同前往,被七夜再次打断。
“糊涂!她是百里村长的家属,我是作法的道士,当然可以去诵念,你们又是什么身份,不怕惊扰了神灵?”
被七夜连番训斥,那些簇拥的下人更是将头低得老低。
见北辰家的人还不肯让开,七夜冷笑一声,故意用警告的语气说道:“要是耽误了北辰公子什么要事,你们可是脱不了干系的啊!”
一听到这话,本来还不情愿让出道路的下人,唰得一下散得干净。
他们只求做好自己本分,要是真得耽误了道长和公子两人什么不知道的要事,那可真是无端祸事。
在七夜的恐吓威逼下,他和百里弦歌两人总算是摆脱众人出了村长家,向老村长被发现尸体的地方走去。
见身后已经看不见北辰家的下人,百里弦歌冷不丁来了一句话,让七夜差一点脚滑摔了个大跟头。只听百里弦歌说:“往生经?真稀奇,原来道士也会念这个。”
七夜只是信口胡诹,哪里想到这里会出现纰漏,被心思细腻的百里弦歌发现。
看着七夜走在前面的踉跄背影,她心里依然在想另一件事情:这个道士,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相如何
说是不远,出了百里村以后,两人还是走了不短的时间,才来到事发地点。
“就是这里,我父亲的尸体,当时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全身上下没有什么特殊伤痕,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连村里的医生都诊断……”
不用百里弦歌说,七夜也看出来了,周围很正常,正常到可以说是“干净”!
一种刻意营造出的感觉,只是周围太干净了,要知道过犹不及,越是这样就越有可能出现破绽。
“周围我都找过,没有发现你说的,可能的暗器。”百里弦歌在这件事情上,一旦认可了七夜一点,她也不会故作矫情,把之前的情况都一应告知。
“不一定会有暗器留下,如果真的是蓄谋已久的事,对方打扫过现场,自然找不出什么。”
“那我们到这里来,又要怎么证实猜测呢?”
七夜没有答话,百里弦歌只问了一句,也默默跟在后面,两人都没有出声,只有山上不时传来的鸟鸣。
周围的确如同百里弦歌所言,都是空阔的地方,根本就不存在伏身害人的可能,任凭是谁都会第一时间发现,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
不仅如此,七夜低头查探,甚至连草地上走动被踩过的痕迹都没有,这就太离奇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来到山脚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两个人再次将周围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一丝预想中的痕迹。
忽然,七夜将头抬了起来,他的视线迎着落日的方向,看向近山的树林。
七夜一抬头,百里弦歌也跟着一抬头,两人看着那片不近不远的树林,蓦地想到一种可能。
如果当时有人,是藏身在那处森林,然后用七夜口中的暗器,来等到百里老村长走过之后再行射杀?
“走,我们过去看看。”七夜和百里弦歌一起,走向那片森林,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他们眼中那片树林已经呈现出朱墨色,仿佛一团燃烧得深沉的火焰。
树林中的情况仍不乐观,做出这些事情的人考虑得很周全,连这里都没有放过清扫。
百里弦歌没有放弃,哪怕一次次的失望后,她还是在很认真地寻找,可能得一线线索,她很执着。
七夜想抬头看看时间,刚才进入树林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早,如今在树林中找寻了一段时间,想来太阳最后的余晖也要退却,整个山脚将迎来又一晚的黑暗。
就是这个明暗交替的时刻,正当七夜抬起头看向天空,他的视线被伸出的枝桠遮挡。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很好的视力,在天色还没有完全黯淡下去,还能辨识出那是树枝时——
那是一截被折断了的树枝!
七夜的瞳孔豁然撑大,他终于发现了可能存在的线索,能够证明一切都不是他们凭空臆测,是真的有人蓄意为之的结果。
“我要到树上看看。”七夜对一旁的百里弦歌说,“你去拾取些木柴过来,今晚我们很可能回不去。”
天色已经暗下去,依照两人的脚力行程,走回百里村已经不现实,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百里弦歌点点头,她虽然很想知道,七夜究竟发现了什么,需要爬到树上去看个究竟,但她没有不依不饶的当即询问。
这也是七夜为什么觉得和她谈话很轻松的原因,她是一个懂事的姑娘。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被北辰武压迫了数年的百里家,同样培养出了一个进退有度的佳人。
“同样也是一个吃苦耐劳的人呢,干起活来不输给那些个男子。”七夜又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他从背后抽出诛邪残星剑,一把插在被折断枝桠的这棵树,它粗壮的躯干上,七夜现在也不能一下子飞到树上,他要依靠残星剑作为阶梯。
诛邪残星剑作为可能近乎灵宝的存在,让它刺进一棵树的躯体,显然要比当年的那些敌人轻松。
连声音都很轻微,树上插了一柄剑,七夜双手抓住残星剑,翻身爬了上去,站在剑身上。
然后他抽出剑鞘,这个北辰武送给他的宝贝,也是用材质尚佳的凡铁金银打造,被七夜用力拍进了躯干。
一剑一鞘,总共两端阶梯,本来还有些高广的树被七夜轻松折服,他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剑鞘之后又只攀爬了一段距离,就成功抵达向四周发散枝桠的中心。
树木生长的年岁久远,这一棵树的年龄,甚至可能要比七夜还要大,它的枝桠很稳。
很稳,连人站在上面都很难折断,这说明了一点,刚才他在下面看到的那段枝桠,真的有问题。
七夜快速地寻找,很快找到刚才在下面,隐约看到得被折断的枝桠,不,确切的说,是被用利器削断的。
“果然,曾经有人爬到了这棵树上,并且用利器斩断了枝桠!”七夜心里暗喜,这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被他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虽然周围现场都被清扫得非常干净,但是一棵树被斩断枝桠,本来就是不可逆得过程。”
七夜抚摸着枝桠被斩断的平滑切口,顺着枝桠的方向想远处眺望。
“原来如此!斩断这枝桠,只是因为它太茂密,刚好挡住了瞄准,瞄准从山脚向百里村赶路的老村长!”
在这棵树上,能够将空阔地带的情况一览无遗,七夜甚至能够看到刚才他们曾经找寻许久的那片区域,这说明他们假设的暗器,很有可能就是从这棵树上发出。
“道士!道士你听得到吗!”树下,百里弦歌的呼声传来,弄清楚情况的七夜也不再迟疑,按原路返回。
看见七夜那道灵活的身影,百里弦歌将怀中抱着的木柴松开,开始生火。周围夜色已经逐渐露出,需要一点火光照亮地面。
七夜重新收回剑鞘和诛邪残星剑,他走向火堆,看到百里弦歌双膝曲起,被她用双手环抱,在发呆。
只有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才像初见面时候那般,含苞待放的清香百合,而不是被仇恨灌溉的毒玫瑰。
“怎么样?”百里弦歌往火堆里添了些柴,让火光照亮,她开口询问七夜。
七夜一笑,好整以暇地说道:“我本以为,你会一直不问呢。”原来,你这个比男子还要倔强坚强的女子,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我是说,今晚的晚饭如何解决。”百里弦歌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方法,将七夜反噎了回去。
说到晚饭,忙碌了一天后摸摸肚子,干瘪瘪的确实是没吃上一顿了,早上离开北辰家后,似乎只吃了……半个发黄的馒头。
拍拍手,将那股饥饿感压下去,看了看周围荒山野岭的,七夜从地上站起。
“如果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你——”
“只管去找吃的就是了,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柔弱。”
其实七夜很想说,你在我的想象中,已经非常非常不柔弱了,如果你稍微柔弱一丝丝,都有数不清的男人为了你赴汤蹈火。
“这让我想到了,以前第一次下山的时候,也曾烤过一次,那次是野猪还是兔腿,已经记不清了。”
“当时的佐料可比现在多多了,除了薄荷叶以外,还有随身带着的各种调料。”
火堆上架起了烤架,七夜一边将猎来的大野兔翻烤,一边对百里弦歌打开了话匣。
“你下山?什么山?道士能够吃荤的?”百里弦歌看着摇曳的火光,那股跃动似乎象征着她内心跳动的心脏。
半黄的馒头,和香气扑鼻的烤肉,其实幸福很简单,只要一个比对,就能够发现。
七夜觉得应该挑一个时候,告诉百里弦歌自己不是个道士,只是他们在山下找到自己的时候觉得像个道士,而自己又恰恰需要顺便暂时当一个道士。
这话很拗口,所以七夜一直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他只好又专心地烤肉。
兔腿翻滚,金黄的油脂从上面流淌下来,伴随着薄荷的香气,让人禁不住食指大动。
“谁说道士不能吃荤的,这年头连和尚都可以娶亲。”七夜反驳百里弦歌,和尚娶亲的事情,他也只是听说。
“杀生终归不是什么善事。”百里弦歌从身旁抽出一根柴棍,将七夜串在火架上的兔腿切开插住。
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口气,一团团白雾从唇边呼出,伴随着浓郁的薄荷香气,百里弦歌小咬了一口,肉质香酥嫩滑,还有淡淡清香气息。
七夜倒不是在意百里弦歌自己动手,他也有模有样地切下一块兔肉,顺口说道:“那你现在不是共犯?”
百里弦歌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烤肉了,这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神情明灭不定,宛若篝火。
“我现在连自己的生计都照顾不来,又哪里有时间去管什么善恶,在生存面前,一切善恶都是苍白无力的白纸。”
七夜咀嚼的动作一滞,他没有想到,他早该想到百里弦歌不是普通女子,她的觉悟不比自己来得低。
“父亲去世前,就是为了给家里添些荤食,才上山去的。我阻止了半天劝说不动。”
“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一个合格的村长。”七夜沉默着,附和道:“所以我们来了。”
所以现在,在饭饱之后,要开始清算,究竟是谁蓄意杀害了,百里村的老村长,百里弦歌唯一的依靠,她的父亲!
动物,与人,一旦有了猎人的出现,就都是被猎杀的对象。
第二百一十二章 恶少寻来
百里弦歌静静地细嚼慢咽着,她没有去接七夜的话,她就那样很安静得看着,等着答案。
七夜没有再拿这件事逗她,他有些能够体会百里弦歌现在的心情,他只是大口吞下一块烤肉,擦拭嘴角。
“我刚才在树上,发现了被用利器切断的枝桠,这说明之前有人曾经爬到过这棵树上。”七夜指指身后的那棵树,继续说道。
“这说明确实是有人暗害了父亲,而不是凭空的猜想。”百里弦歌眼睛蓦地一亮,继而一痛。“是谁?”
七夜摇头,他只是初来乍到的一个外人,对于百里村包括百里家,都根本不熟悉。要说谁最和百里家对立,那无疑就是刚接触不久的北辰武。
可是,两人都没有开口,说出这个名字。
“不是北辰武,如果他真的想要谋杀父亲,早在前几年就应该做这事了,不过我觉得他可能知道是谁。”
百里弦歌冷静分析,她没有被仇恨蒙蔽了智慧,的确如她自己所说,如果北辰武想要谋杀父亲,大可以提到前几年,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那么坚强,或许会脆弱柔弱。
如果想要凭借丧父来让自己屈服,现在的时机远远没有那么好,效果甚至适得其反。
北辰武是一个生意人,他不仅只有色心色胆,还有一份机灵的头脑,能够分辨得出利弊。
“那会是谁呢?百里老村长之前有得罪过其他人?”七夜沉吟片刻,算是赞同了百里弦歌刚才的话,这样的事的确不可能是北辰武为之。
从这份细腻的现场清理,到埋伏地点的隐蔽,还有那些精密的暗器,都不可能是北辰武能做到。
即便只接触了很短的时间,北辰武给七夜的印象,就只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要说他敢杀人谁都不信。
“家父生前人缘一直不错,不然也不会有半数的百里村人,在他死后还反对着北辰武。要说得罪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