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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从铮少爷的信中看来,这位谢公子想的却比自家老爷还要夸张,工业**?让工匠用技术引领大明朝前进的道路?曾禄完全无法想象信中描绘的情景,自家老爷穷尽一生,也没能让工匠的地位得到半点提升,而谢公子居然……让匠人引领大明,那可能么?
自家老爷想稍微提高工匠们的地位,士大夫们已经对老爷鄙夷不已,认为老爷冒犯了士大夫们的尊严。可谢公子的想法,又岂止是冒犯了尊严而已?那简直就是要将整个士大夫阶层颠覆,重现春秋时代百家争鸣的景象,而工匠们则作为墨家的代表引领大明……
曾禄不知道谢宏哪里来的这么大勇气,又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他只知道自家老爷看过铮少爷的信,详细了解过谢宏的抱负之后,表现得十分激动,有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却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他明白,老爷已经对谢公子深信不疑,所以,他也不对曾鉴提出劝告,依然尽心辅佐。
只是现在,老爷毕竟上了年纪,他却不想让老爷太过忧心了,于是,他找着各种理由,安慰着曾鉴。
“……再说,谢公子既然能得了陛下的看重,朝臣们也不会过分相逼的。”
曾鉴黯然道:“曾禄你不知道,皇帝虽然是九五之尊,可对朝中的大臣们却也是要忌惮的。孝宗皇帝那般仁厚,言官们的奏疏仍是每日不断,何况今上?平日无事,都察院那些御史们都要寻些事故,今次出了这等大事,又有阁老首肯,恐怕……”
他沉吟着,好半天没有说话,曾禄有些担心,问道:“老爷?”
曾鉴又是一声长叹,道:“巡抚张鼐此番有保驾之功,刘阁老已明言要重酬于他。以老夫所观,左都御史张大人恐怕也是心中不安,生恐自家地位不稳的,恐怕也是存了借机大干一场,以得劝谏之功的心思……”
“谢贤侄虽然天资极高,却终究没在朝堂上历练过,又怎么知道言官们的厉害?就算是今上也是如此,陛下登基以来,对朝臣们千依百顺,言官们也没什么机会发作,只有几位大学士不时劝谏一二,如果都察院全力发动,那……”
曾鉴连连叹息不已,十分忧虑,“两人都不过是少年,到时候……难,难啊”
“老爷”曾禄突然提高声音,道:“曾禄斗胆问您,比起谢公子日后要做的大事,今日之忧可能相比?”
曾鉴被他的质问闹得一愣,却没生气,不假思索的答道:“这怎能相提并论,那工业**之说太过……就连老夫也只敢在梦中想想罢了,真要有实现的那一天,别说老夫,恐怕谢贤侄也是老夫这般年纪了吧。”
口中说是不敢想,可说起这个话题,曾禄却分明在自家老爷眼中看到了憧憬的神色,而且,之前每说一句话,曾鉴都要叹息一声,这次却完全没有叹气,情绪甚至都高了一些。
曾禄心下更是笃定,又道:“既然如此,如果谢公子连今日的小风浪都过不去,他日又怎能实现那等宏愿呢?能做到那样的大事之人,想必可与圣人同列了吧?”
曾鉴沉思半响,这才颔首道:“曾禄你说的不错,是老夫将事情看得太重,以至于有了患得患失之心。也罢,多想无益,管它言官如何厉害,到时候如果形势不利,老夫就算拼了头顶乌纱,甚或这条老命,也要保得谢贤侄无恙”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容不得半点辩驳,曾禄再想相劝,却是哑口无言,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谢公子一定要如之前一般的神奇,化险为夷才是啊。
……
宣府城,谢家庭院。
朱厚照兴高采烈的把玩着新玩具,一边意犹未足的对谢宏说道:“大哥,你的手艺真棒,就是做东西耗费的时间长了点,让我等的好心焦啊。”
谢宏吐血,这把剑从准备到制作完成,算上派人去董家庄来回的时间,也不过才五天,这还慢?这可不是后世的工业化时代,有流水线的,全手工制作的,放到后世你知道要多少钱么?还不知足。
“二弟,这剑跟你看见过那些可不一样,你看这材质,这时精钢所制,比普通铁剑轻巧很多……另外,这剑是收放自如的,和你在保安州看见过的不一样,那个里面都是机括,用力大了会有声音,可我做这个,里面是弹簧,比他那个强多了……”
说着,谢宏示范道:“怎么样,是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这剑跟真的一模一样,半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正德先是惊叹,然后又乐和,最后还是嘟着嘴道:“嗯,却是很好,不过,做的时候还是太慢了,我等了五天啊,都急死了。”
我擦,合着哥说这么半天都白说了,你这光图工期快,不看质量的吗?下次哥拿豆腐渣品质的伪劣产品来糊弄你好了,谢宏在心里腹诽着。
“大哥,你这么有办法,一定能加快速度的吧?好好想想呗,你不觉得让自己的兄弟等得心焦很过意不去么?”正德把剑挂回腰间,又对谢宏提出新的要求。
不觉得,哥一点都不觉得过意不去,谢宏很想这么回答他,这才半天,你不会又玩腻了吧,没有流水线和各种机器,哥又没有内裤外穿,不是超人,哪可能说快就快呢?不过……
谢宏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好机会,正好说说工匠的问题,就算不能让这位皇帝兄弟都理解了,至少也能在他心里埋下个种子啊。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真的?”正德眼睛一亮,跳起身来,一迭声的催促道:“我就知道大哥你最厉害了,是什么好办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大哥你只管开口,我可是皇帝来着。”
谢宏无语,这位二弟一天十二个时辰,大概只有半个时辰记得自己的职业,很不靠谱的皇帝啊。他无声的叹口气,打起精神解释道:“那就是进行工业**”
“**,是周易里说的那个‘**’吗?”正德有点疑惑的问道。
谢宏本来就对古文没啥研究,他自然不知道,**一词,出自《周易?革卦?彖传》:“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顺乎天而应乎人。”意指纪元前商王汤讨伐夏桀和周武王讨伐商纣,实施变革更替朝代以应大命,顺民意。这里的革即变革,命即天命。
他只是顺口把后世的名词拿来用了而已,好在他面前的是正德,不是其他皇帝,否则恐怕一句话出口,小命就要没了。
“啊……”他只是有些茫然,原来这个词明朝就有了啊,不止,还要上溯到周易,这也太古老了吧。
“……就是变革天命的意思。”
正德好歹是一群大学士教导出来的学生,就算读书不认真,不过以他的聪明,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样简单的典故。只是他却没有发怒,而是觉得这个机会很难得,可以在这个无所不知的大哥面前出彩,所以,他得意洋洋的向谢宏解释了一番**的涵义。
哥果然是历史小白,谢宏大汗,早知道就不乱用后世名词了,这**可不能乱说的,曾大哥真是的,明明他也是读书人,怎么听到哥这样说还能笑出来,也不说提醒哥一声,多危险哪,会出人命的
他当然不知道,在曾铮和曾鉴的眼里,让工匠的地位超过士大夫,成为引领时代的阶层,这件事甚至比改朝换代还夸张。就算是大明立国之时,出身微末的明太祖也一样要依靠士大夫,口谕说: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读书人,或者说士人,在秦朝以后,那就是无可置疑的统治阶层。
他们奉为经典的圣人之言,就是不可动摇的真理;他们奉行的准则,就是天下间最大的律法;他们认为不合适的事情,那就是天下间最大的邪恶;他们不屑一顾的东西,那就是完全没有价值的东西。
而工匠是什么?除去传说中先秦时代的百家争鸣,墨家曾经占据过一席之地,此后的两千年里,工匠又何曾有过什么地位?在文臣日益占据朝堂的时代,匠户,那就是最卑微的存在。
所以,他们都觉得用**来形容这个伟大的事业是很合适的,而提出此事的谢宏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用了这么贴切的词语,两人当然不会对他提出任何意见了。
“哇,大哥,你真的不知道啊”正德很高兴,虽然年纪不大,不过朱厚照同学也是很有上进心的,能让这么厉害的大哥惊叹,说明自己也长进了不少,嗯,嗯,正德很满意。
“大哥,你偶尔也应该读读书嘛,不要一天到晚总是无所事事的,你看我,整天这么忙,还不是抽空读书,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难得有机会教育别人,正德摇头晃脑的复述谢大学士对他说的话。
谢宏大囧,你很忙?忙着玩吧,哥才是真的忙呢做完了彩蛋做宝剑,身后还有订单无数,最关键的是,哥这是义工哇连个成本钱都收不回来,好吧,哥好像也没给董大哥工钱……这算是报应吗?
腹诽了几句,谢宏还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位二弟对这些事不在意,不然就麻烦了。再次告诫自己,以后用词一定要小心,他又继续解释刚才的话题。
“这个工业……”谢宏犹豫了一下,换哪个词比较合适呢?
“工业**,这个我知道了,大哥你继续说。”第一次把谢迁的手段用在别人身上,正德心情大好,顺口接过谢宏的话。
“嗯……”好吧,哥继续,谢宏很无语:“……就是这样,现在工匠制作东西,都是靠一个两个人,几乎要做完全部工序,变革之后呢,一是要进行技术的普及,再有就是将工序细化,让更多的人参与,每个人只负责一部分,这样效率就会高很多。”
见正德点头,谢宏又继续说道:“首要问题是要打破工匠之间的门户之见,这是协作生产的前提条件;而后,则是要普及技术,开设学堂;再来就是要提高工匠的地位,这样才能让工匠有积极性,因为不管做什么,利益是先提条件……”
“这个我明白,孟子曰:王,何必曰利……”好容易找到一个文化课成绩不如自己的,正德俨然一副儒生模样,说起话不时引经据典的。
“呃……”谢宏微微一滞,“总之呢,就是有了这样的变革之后,不单二弟你的要求能得到最快的响应,日后大明朝也会更加繁荣富强,到时候二弟你就是千古明君……”
“嗯,反正就是工业**之后,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了吧,而且速度还很快,至少比大哥你快……”正德连连点头,又连连问道。
哥怎么就成效率低的代名词了呢?谢宏苦笑:“是这么个意思。”
“那要多久呢?”正德又问。
“这个嘛,很不好说啊。”谢宏皱着眉头在心里盘算着,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那在工业**之前,还要拜托大哥你了。”正德郑重其事的嘱托道:“工业**的事情,也一样拜托大哥了,总之,我要的东西请大哥你快着点,嗯,**的事情,也请大哥你费心了,好吧,就这样,那我先走了。”
完成了划时代的一番对话,正德点着头离开了,看在谢宏眼里,他的样子十足和后世开完后,给别人布置完任务,自己却没啥事儿的领导。
好吧,这事儿哥就忍了,谁让你是皇帝呢?可是二弟,朱厚照同学,你是皇帝诶,能不能不要用那么无所谓的语气说**神马的呢?很有违和感啊
独自站在带着寒意的春风中,谢宏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自已。
正文第139章四海为家的朱厚照
第139章四海为家的朱厚照
等谢宏终于感觉到了寒冷,跑进走廊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正德的踪影了,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又去了哪里,谢宏却是正撞上了钱宁。
“谢大人……”看见谢宏,钱宁的神色有些复杂,招呼一声之后,显得心事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钱大人,你官职比我高,还是不要称呼谢某做大人了。”谢宏纠正了一下称呼问题,见钱宁神情有异,又问道:“钱大人,你可是找谢某有事?”
迟疑了一会儿,钱宁虽然显得很为难,可还是开口道:“敢教谢兄弟知道,日前那个图谋火烧王府,试图嫁祸的张大名死了……”
谢宏微微一愣,元宵的那天夜里事情太多,在大会上遇见疑似正德的人,然后正德又带着人跑到家里来,最后又连番有事发生,他也没顾得上去问江彬,却不想突然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见他不说话,钱宁心中更加惶恐不安,他不知道谢宏是否知情,可他知道,那天晚上谢宏也是伏下了人手的,带队的就是前几天出战的那个刀疤脸。
那天晚上江彬没跟他争执张大名的归属,钱宁也只当是谢宏有过吩咐。虽然不知道谢宏从何而来的消息,可若说谢宏不知情,钱宁却是不信的,不知情又怎么可能在一个照面、短短几句话间把皇帝给认出来了?
那可是天子啊,就算是很多封疆大员都没有见过的人物,比如宣府的张俊张总兵,虽然官居二品,已经达到了武将的巅峰品级,可见了正德还不是对面不识?所以,以钱宁的猜想,谢宏只不过是事先得了消息罢了。
谢宏既然事先有了准备,张大名这事儿可就棘手了。人在自己的手里,然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偏偏这人还试图嫁祸给这位谢大人,若是十天以前,这事儿也无所谓,钱宁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可现在……这位已经成了陛下身边的第一红人了,没有之一的
这几天趁着谢宏被正德指使得团团转,顾不上其他事,钱宁已经跟谷大用商量过了,最后还是决定不要瞒着谢宏比较好,万一生了隔阂,以后可能就麻烦了。
除了不想得罪谢宏,谷大用还另有一番思量,眼见正德已经达成了心愿,那么就要考虑一下以后的事情了。作为在宫中多年的老宦官,对于返京可能会面对的风暴,谷大用也有所预计,想要平安渡过这道难关,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正德身上。
谷大用知道,只要正德铁下心来保他们,最终即便风暴再大,总还是有希望撑下来的。而现在,对正德拥有最大的影响力的人,不是他谷大用,也不是曾经的红人刘瑾,而是谢宏谢大人。
对张大名在看押中挂掉的事情,谷大用心知肚明,八成就是现在病得半死不活的刘瑾干的,可是现在却不是算账的时候,眼见大难临头,还是齐心合力共度难关才是。再说,也没有证据,毕竟看押张大名的锦衣卫都是钱宁的心腹。
所以,两人商议之后,还是决定由钱宁来跟谢宏摊牌,好歹之前也算有些人情在,两人观察谢宏之后,也对他有了些了解:只要不惹到这少年头上,那就是个好相处的,如果再有些人情在,那么有些话只要说开了,就不要紧了。
“谢兄弟,这事儿是钱某的手下出了纰漏,事情由钱某一力担当,一切责罚,钱某都甘领无怨。”此时的钱宁,完全没有和谢宏初见时的趾高气扬,反而有些低声下气的。
当日那个对自己颐指气使,轻飘飘丢过来一个纸条就让自己跑断腿大人物突然表现出如此谦卑的态度,谢宏也不由有些微醺。
跟正德结拜太过突然,他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此时见到钱宁的态度,谢宏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单是达到了攀附皇帝的目标,而是成了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了,就连本来的正德亲信钱宁,都对自己敬畏非常。
谢宏并不打算为难钱宁,他虽然不知道张大名被锦衣卫抓到的事情,不过江彬手下的猴子曾说过,张大名的后台是个年轻宦官,再结合上从前发生的事情,不难得出结论,张大名身后的那只黑手就是刘瑾。
这些天谢宏也暗中观察了正德身边的几个亲信,刘瑾自不用说,那是仇人,谢宏对付仇人一向是不会手软,现在没法动手,可是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谷大用这个人则比较有趣,憨厚中带点市侩或者说小聪明,在宫中混迹多年,他自然不是个傻子,不过这人胆子确实不大。如果说要形容,谢宏觉得谷大用跟北庄县的那个付班头有些类似。
即便笼络了,也别指望他出死力帮忙,即便得罪了,他也不会拼着命的想报复。对谢宏来说,这样的人比较不碍眼,只要不是那种不开眼的来捣乱,就足够了。
而钱宁又有些不同,这人是从底层一点点爬起来的,性子谨慎而又不乏手段,他不会轻易树敌,但是如果真的把他得罪死了,恐怕他面上没有异样,却会等待时机报复,谢宏知道,一旦被这样的人惦记上,会很麻烦的。
某种意义上来讲,钱宁跟谢宏是比较相似的,所以谢宏也不打算得罪他太狠。正德对身边的人太好,这是一个利好消息,可同时也是一个不利的消息,至少谢宏现在想要对付刘瑾,就不能从明面上来,这个道理也同样适用于其他人。
“钱大人,之前可有对张大名审问?”谢宏心念电转,面上却不露声色,问起了细节。
钱宁偷眼看看谢宏神色,不见端详,只好实话实说道:“当日太晚了,陛下又急着出门……是以只是粗粗审了一遍,那张大名对自己放火要嫁祸的事情供认不讳,只不过幕后之人还未问出,结果第二天就发现张大名在关押的地方自尽了。”
正德急着要出门,自然是跑到自己家里来了,而张大名自杀?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