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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此地,多有叨扰,城主不如行个方便让我跟那和尚离去如何?”
有一点灵璧不得不承认,这位百子尊者真的是个硬骨头。内里脏器已经被灵璧的剑气横冲直撞几近破碎,喉头又抵着一把逼人的利器,竟然用手肘强撑着抬起了头来。
“想得美。”
他的视线落在了灵璧的鞋面上:“万一地狱门前没有僧道该如何?”
“恩?”
灵璧眉头皱起,不知他这是何意。
“是故本尊要拉你二人一起去见阎罗……”
咧嘴露出一排沾染着血色的牙齿,城主的笑意显得异常疯狂。
真是甘霖凉了,灵璧一脚踢开已然毫无威胁的城主,杀人不合高岭门的规矩,她转身想要离去。如今我们想走就走,你也拦不住了。
还没迈出这间小屋的门,灵璧的身形忽的一滞,回头发现一直双目无神瘫坐在地上的那位女子竟然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求求你,杀了他!”
女子咬牙切齿,眼中满是仇恨,却又有了一丝生机。
“求求你,杀了他。”
抱着灵璧的腿不肯放手,女子苦苦的哀求,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紧跟着大滴大滴的泪珠涌了出来。”
“师门有规矩,我不可随意杀人。”
随意杀人要沾染因果,一来道心不稳,而来容易被寻仇。
灵璧蹲下身子,试图和女子讲道理:“你看,不用我杀,他马上就要死了。”
女子顺着灵璧的眼神望过去,城主面朝天倒在地上,胸膛已经成了一片泥泞不堪的血肉。地上的半透明蛊虫如同有什么感应一般,疯狂的朝着城主蠕动而去。
“至于他的虫子,没有了饲主的血肉,它们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放下手中的剑,灵璧抬手将女子的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露出的轻轻擦拭掉她面上的尘土痕迹。脑海中不住的浮现着宓月华展示给自己的记忆,并和眼前的女子一点点的重叠。
不过金丹修士,灵璧还做不到道心似铁。
“你已经自由了,离开这座城吧。”
躲开了灵璧的手,女子若有所思,视线在屋中环绕了一圈。如若不是自己接下来要入金杯秘境,灵璧很可能就会带着女子一同离去了。
耳边传来城主苟延残喘的声音,灵璧试图将女子扶起。
不料女子挣开了灵璧,整个人扑在了地上,一把抄起青虹剑,疯了一般的朝着城主跑过去。双手握着剑柄,神色癫狂。剑尖悬在离城主头顶不过半寸的位置,女子露出释怀的笑意。
“可我想他死。”
剑尖向下狠刺而去,扎破了皮肤,斩断了肌骨。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惨呼过后,屋内静的可怕。
自己的青虹剑插在城主的脑袋上,城主显然已经自己下地狱去了。几乎是在宝剑落下的一瞬间,扎根在城主身上的蛊虫察觉不到饲主的生机,纷纷从血肉之中钻了出来。在地砖之上不安的蠕动了几下,迅速的干瘪了下去。
“呕……”
灵璧先是一连向后退了数步,尽力躲避开地上涌动着的蛊虫。在它们干瘪之后,才蹦跳着上前。
“道友,你不能未经我的允许就擅自用我的剑啊!”
踮着脚尖站在城主的尸身旁边,灵璧忍着喉头涌起的湿热,闭着眼睛握上了剑柄。
用力一拔,宝剑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可剑尖上沾染了难言的粘液。灵璧深吸一口气后屏息蹦到了一旁,将剑尖在城主落在地上的长袍上擦抹了好一阵子。
想要继续埋怨几句吧,可瞧着女子的神情,埋怨的话又说不出口。灵璧只能忍着胸中升腾而起的不顺之意,挥甩着剑柄朝门外走去。
城主已死,金丹期的她可以在这座城中如若无人来去自如,他那些筑基期的儿子们不能让灵璧燃起丝毫的担忧。
大步迈出了来时的那座拱门,灵璧站在分叉口回忆着关着和尚的屋子在什么方位,忽的一个少年跳了出来,紧张兮兮的绕着灵璧一连转了两圈。
“娘亲?你可有事?”
定睛一看,原来是给自己带路的那位,宓月华最小的儿子。
“我不是你母亲,是今天被城主拿入这里的女客。”
城主已死,灵璧自然无需掩饰自己的身份。
“我母亲呢?”
少年一听这话急了,说话间就要冲上来和灵璧拼个鱼死网破,翻了一个白眼,灵璧在一瞬之间移了数米,拉开了和少年之间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不过筑基修为,断然无法像眼前女子这般的瞬移,双眼通红,他还不死心,再度朝着灵璧扑了过来。
一边躲闪一边试图同少年解释眼下的情形,灵璧饶了一个大圈,彻底迷失了方向。
“施主,你母亲在这里。”
正当灵璧茫然之际,一把锡杖横在了她和少年之间,惊喜的朝禅杖的主人望去,正是她要去寻的寒松和尚。
宓月华顶着自己的脸,身形也别无二致,站在寒松的身后。灵璧抱着胳膊端详,竟然隐隐有种……般配的感觉。甩甩剑柄,又甩了甩头,灵璧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抛到了身后。
“和尚,我正要去寻你!”
灵璧将手中的剑收入虚空,快步向寒松的方向靠近。
寒松的锡杖拦住了少年的前进的步伐,和尚凶巴巴的将顶着灵璧面孔的女子退了出去:“这是你娘。”
少年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女子倒是将他搂在了怀里:“我儿莫怕,我儿莫怕。”
灵璧不想继续看着‘自己’抱着一位少年叫儿子,拉扯一下和尚的衣角:“我们出城去吧,金杯秘境已然开启,再不进去就要等一个甲子了。”
“城主呢?”
寒松睁开慧眼,朝着灵璧走出的拱门望了进去。
“死了。”
嘴角勾起得意的笑,灵璧双手插着腰,一副等着和尚夸奖的样子。
眼中出现了城主倒在地上的镜像,身为佛修的寒松也送了口气,将禅杖插在地上。一手拨动念珠,嘴唇微动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何必度他?”
对和尚的做法满怀不解,灵璧开口问道。
还未得到答案,顶着灵璧面容的宓月华突然推开了小儿子,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宓月华身体不住的颤抖,面上的表情越加骇人起来,仿佛有人正一点点的侵占着她的身体一般。
“都说了,我不想死……”
抽搐着的宓月华猛地抬头,眼神像是尖刀,扎在了灵璧的身上。
双手一翻,灵璧重新将剑握在手中,脚步沉沉朝着仍在抽搐的宓月华走去。高高把青虹剑举起,方才躺在地上的是城主她都下不去手,现在好了,要杀自己。
少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给灵璧叩头:“求求仙子不要杀我母亲……”
高举青虹剑的手落了下来,灵璧转身看向寒松:“和尚,我下不去手,你不能杀人,咱俩现在跑还来得及。”
冲出城区直奔金杯秘境,待从秘境归来,规规矩矩额绕路可好?
寒松手持念珠,稳稳的坐在了地上:“不必。”
话音刚落,拱门里冲天而起一片火光,刺啦刺啦碎裂和倒塌的声音跟着传来。
慧眼之中,寒松看到火自城主的身上燃起,一只藏在他脑中的蛊虫试图攀爬而出,却被一位疯癫的女子一脚踩了上去,狠狠碾压。火仍在烧,宓月华却停止了抽搐,渐渐的恢复平静。
“是诸众等,久远劫来,流浪生死,六道受苦,暂无休息。”
和尚面朝拱门,念诵着超度的经文。
宓月华睁开双眼恢复了清明,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只干瘪的虫子,晕倒在了少年的怀中。
天道感应降下了两道金光,一道朝着灵璧,一道朝着寒松,自他们的眉心没入,随着筋脉混入金丹之中。
“功德?”
若非金丹之中盘旋着一股暖意,灵璧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寒松诵完了经文,扶着禅杖站了起来,不似灵璧,他倒十分平静。
“百子尊者出身金杯秘境。”
“所以呢?”
和尚似乎是在和自己解释,可灵璧却半点听不明白。
“令师尊难道不曾说过?我等来金杯秘境所求并非先天至宝,珍奇草药,而是功德傍身吗?”
作者有话要说: 巨剑尊者:“忘了。”
第16章
或许是骨肉血亲之间心生感应,又或是冲天的火光惊醒了百子,寒松和灵璧来不及修整,就看见城主的儿子们从四面八方涌来,阵仗赶得上一个小型的修真门派聚会。
“和尚,我觉得还是跑吧。”
灵璧从虚空之中将先前的甲马拿了出来,再度贴在自己和寒松的小腿处,嗖的一下蹿了出去。
“我们跑什么?”
寒松一步不落的跟在灵璧身侧,心中却满是疑问。城主已死,再无元婴修士了。
作为小世界的四大仙门,金丹修士不说一年一个,两三年也能出一个。可每个甲子都只选出本门金丹里修为最高的一位前往金杯秘境,寒松自己处在金丹大圆满几近结婴,向来灵璧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城主的儿子们,是绝对斗不过他二人的。
“我还想为城中冤魂度化一番,”
不时回头望去,寒松的速度不由得放慢。
灵璧一手扯住寒松的僧袍,不给他丝毫停留的机会。城门已经遥遥在望,城主死后没了术法维持,出城再非什么登天般的难事。
指着小腿上贴着的甲马,灵璧道:“距离金杯秘境若不御剑,还有一日半的距离,我这甲马恐怕只能坚持一日。”
后面的话灵璧没有继续说出口,寒松以步行为修行,若是停留度化亡魂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
“那施主你为何不御剑?”
寒松面露不解的神色,看向灵璧。
“难道经历了这番生死之后,我们不是该按常理结伴而行吗?”
你这不知好歹的和尚,竟然问我为什么不御剑?还不是为了你吗?
“此乃贫僧初次离开寺门,并不知世间还有这样的规矩。”
眼下既然知道了,寒松便放弃了停下超度亡魂的念头,等从金杯秘境出来也不迟。
说话间二人已然来到了城门前,城门由厚重的寒铁打造,灵璧和寒松二人光是站在前面,一股冷气便扑面而来,让人汗毛竖立而起。
“施主退后,让贫僧将门推开。”
寒松撸起袖子,露出一双铁臂,脚步沉沉朝着城门走了过去。两掌贴在门上,还未用力便觉掌心冰冷至极,连忙抽回手时,掌心竟然结了一层薄冰。
察觉到不对,灵璧快步走到寒松身边,翻开他的掌心查看。
“和尚,你怎么了?”
“这门有古怪,贫僧是护寺武僧,体质不同常人。曾在寺后的冰泉之中修习数年,也从未冻伤过。”
他翻看着自己的掌心,竟然仅仅碰了一下这扇铁门手上就有了伤痕,满是惊讶。
“你现在也没受伤啊?”
灵璧比他还要茫然,明明看和尚的神色是出了问题,原来只是大惊小怪吗?
“算了,我来吧。”
反正推开铁门术法为主,不是靠力气,灵璧越过寒松手中掐了法诀,双手贴在铁门上用力一推……
“嘶!”
她猛的收回手,掌心烫起了一大片的水泡,一个接着一个的鼓了起来,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破掉。
举着双手,灵璧才算是信了和尚的话:“有古怪。”
“施主也被冻伤了?”
寒松上前查看灵璧的手,却见她掌心柔嫩如孩童,并无半分伤痕。
闭上眼睛,寒松默念经文开了慧眼,再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也是完好如初,没有丝毫受过伤的痕迹。心中有了计算,寒松的双眼此刻极度澄明,朝着城门望去。
才忘了一眼,寒松便立刻盘腿坐了下来。
哪里是什么铁门啊,分明就是青丝盘错,白骨堆就。那城主根本用不着去下什么地狱,生前已然住在其中了。
幻术不似寻常法术,常需媒介。而修士用自身取下的零碎,头发残肢,以及亲生的骨肉布阵,最能以假乱真。
百子城这么许多年来做尽这般枉无人伦之事,而又没被正道修士发现,恐怕就是因这城门上的障眼法,挡住了诸多过路之人。
灵璧不知和尚为何突然改了主意,竟然又坐下超度起了亡魂,不是说好了先出城吗?举着自己满是水泡的双手,她蹲在寒松身边。
“和尚,和尚,和尚!”
不论灵璧怎么叫,寒松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如果不是经文不住的从他的双唇之中蹦出来,灵璧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入定了。
她正纳闷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声音,回头一看,铁门竟然押开了一条小缝,随着和尚念诵经文速度的加快,铁门之间的缝隙也越发的大了起来。起初不过一指宽,几息之后似乎已经可以侧身通过一人。
忍着手上的疼痛,灵璧推了推寒松:“和尚,门开了!”
寒松睁开眼向铁门处看去,澄明的双眸中倒影出的仍旧是生生的白骨。只是白骨之间,有了一道空隙。
凭他的修为,恐怕一时无法化解城主做下的业障了。
女施主并没有慧眼,寒松也不打算将他所看到的场景描述出来,他一手拨动着念珠,一手牵住了灵璧的衣袖。
“随我来。”
地狱门前是否有僧道,寒松不知,可人间却的确存有地狱。
小心翼翼的带着灵璧迈过层层叠叠的白骨,看骨形皆是少年,向来将子嗣血肉饲虫之后,便用剩下的白骨发丝做了城门幻阵。
在寒松的慧眼中,过城门时显得凶险万分,他不知触碰一下白骨会发生什么,每行一步都如临大敌。可跟在他身后的灵璧眼中只有一道城门,要不是见和尚的脸上都冒出了冷汗,她都有种冲动推他一把。
快点行不行。
最后一步落下,和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侧身与灵璧让出通行之路,寒松将念珠缠在了手腕之上,想要回头再冲着白骨拜上一拜。
可慧眼之中,层层堆叠的白骨消失不见,反而出现了青天白日。
“佛祖显灵啦!”
“仙女下凡啊!”
僧袍一角被灵璧拽动,寒松转过身来,看到地上跪了遍地的凡人。
为首的一位手中握着金杯,脑袋像是不知疼痛一般的咚咚咚的磕在地上,额前一片血红。
“主持与你说金杯秘境是凡人城池了吗?”
灵璧手足无措,问向寒松。
和尚摇了摇头:“不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次元有点事,所以更新晚啦抱歉宝贝们哈哈哈
明天还是正常晚八点哦
第17章【捉虫】
“佛祖显灵啦!”
凡人们先是朝着寒松拜了又拜,转而也未忘记灵璧,伏在她脚下不住的喊。
“仙女下凡啊!”
灵璧试图将人扶起,可为首的举着金杯就是不肯起来。
佛祖显灵尚能接受,可这仙女下凡总让灵璧生出一种她即将在一个湖泊里沐浴,紧接着衣服被人拿走,不能回天庭而要被迫留下生儿育女的念头。刚从百子千孙城走出,她对生儿育女四个字可能留了几分阴影。
摸着下巴,灵璧觉得叫仙子可能会好很多。
然而没等她纠正凡人们的称呼,为首的那位举着金杯,紧张兮兮的抬眼来看她。
“仙女!”
说话的凡人下巴上蓄着一撮小胡须,生生将还算端正的样貌勾勒出几分邋遢。手中的金杯高举着,满怀期待的望向灵璧。
顺手从他那里接过了杯子,灵璧端在手中看了又看,杯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仙女这是何意?”
伏在地上的凡人们纷纷抬起头来,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像是灵璧做了什么有违常理之事。
“巨剑尊者当真未同你提起。”
寒松上前一步,从灵璧手中将金杯接了过来,半弯下腰放在了长着小胡子的凡人手中。从怀中变戏法一般的拿出了自己的钵盂,里头叮当作响,滚动着一块中品灵石。
他一手将灵石捏起,一边转过身来给灵璧示范。
“灵石润杯。”
叮的一声,灵石落入了金杯之中。凡人虔诚的匍匐在地,高声呼喊:“佛祖显灵。”
修士心头挚爱的地方无非两处,一是灵力充沛的洞天福地,修炼一日抵别处百日;二便是布满珍奇异宝,灵兽仙草的秘境,得一样便是大机缘。
每个去往秘境得修士,都只想从秘境中得到什么,没听说过还有给钱的。
举着金杯的凡人丝毫无有放过灵璧的意思,举着金杯伏在她的脚下,不给灵石是不行的。
“心都黑求了。”
灵璧满脸的不情愿,右手一翻从虚空之中抓出了一颗中品灵石,丢进了金杯之中。
叮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动,凡人们像之前一般,伏在地上高呼:“仙女下凡!”
这称呼可真是够别扭的,灵璧揉揉耳垂,一时适应不了。
“佛爷仙女请随我们来……”
手举金杯的男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立在灵璧和寒松的身侧,示意他们往东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