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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归于平静后,西陵韶华分开众人,缓缓步出,扫了眼气绝而亡的巫商,先是讶然,而后叹道:“天意如此!”
巫山位于寰州城外西二十里,马车行了一日一夜,于次日清晨抵达了巫山脚下。
照汐已带着青岚和一队灵士在山脚下等候。
山道艰险,马车不便上去,照汐便命人牵来两匹上等的赤血马,依次扶楚王和九辰弃车登马,由灵士们左右护着,往山顶的威虎军驻地行去。
听闻楚王携九州公主血脉到来,整个护灵军都沸腾了起来,天还没亮,三千余名灵士便自觉的集结在巫山之巅,眼巴巴的等候着他们传说中的少主人。
红日跃出山头时,金色光芒照耀巫山之巅,沐浴着山间的一草一木,楚王坐在轮椅中,迎着朝阳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衣袍滚边之上,细碎光芒跃跃跳动。
一个长身玉立的黑袍少年,紧随在他身侧,俊美无俦,宛若天神,尤其那双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黑眸,比九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多少年以前,那个令整个护灵军折服的红衣少女,他们楚国最尊贵的公主,也生着这样一双明眸。一嗔一笑,深深的印在了这些军人的骨血之中。
楚史载:九州公主乃百世难出之奇女子,容华明艳,聪慧无双,既极尽峨眉之窈窕风姿,又有男儿之气魄胆识,能闭目射雁,箭术尤为称绝。当是时,外敌环饲,蛮夷欲乱,公主以巫山为基,建灵军,造云弩,培死士,独当一面,令蛮夷臣服,九州不敢轻楚,是封“九州公主”。
即使年轻一代的灵士无缘目睹当年九州公主的风采,也从老一代的灵士充满仰慕和怀念的眼神中、种种传奇事迹中受到了深深的感染。久而久之,他们便也仿佛经历过那个动荡而又充满热血的年代一般。
此情此景,再见九州公主血脉,灵士们俱是动容,胸中热血激荡,血脉焚烧,几欲落泪。恰好几声雁鸣划过长空,众人抬头一看,两只大雁比翼而飞,正在湛蓝的天空盘旋流连。
照汐痴望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立刻命人取来那张尘封已久的青木弓,恭敬递到九辰面前,声音铿锵:“请殿下射雁,鼓舞三千灵士士气!”
“请殿下射雁!”“请殿下射雁!”
“射雁!射雁!射雁!”
三千灵士热血激荡的声音响彻巫山,不少年长的灵士目中都流出热泪。
自双目失明之后,九辰再也没有摸过弓箭。悄悄抚摸着弓身暗纹,一股熟悉的力量雷电般传遍全身,和着漫山遍野震耳欲聋的呼声,令他周身沉寂已久的热血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楚王在一旁鼓励道:“不要怕,这是你母亲用过的弓,她会给你力量。”
虽然看不见,九辰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目,摒弃杂绪,集中心神,然后,弯弓搭箭,缓缓举起了手中弓箭。
灵士们瞬间安静下来,屏息盯着那少年和他手中的弓箭。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箭如流矢,离弦而出,以星火之势朝湛蓝长空掠去。
须臾,空中传来几声哀鸣,照汐抬头,眯眼一看,两只大雁,竟被一箭穿在一起,直直坠落下来。
风声猎猎,巫山之巅一片死寂,继而,爆发出一阵阵血脉偾张的喝彩声。三千灵士齐齐跪落,高呼:“凤神归来!这力量温柔至极”
九辰紧紧攥着青木弓身,直至指节泛白,才觉堵在心口的那股莫名悲伤渐渐散去。楚王似乎在高兴的和他说着什么,他却一句都听不见。
待耳边风声散尽,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哑:“我想摸一摸,那棵神女树究竟长什么样子。”
………………………………
188。第 188 章
据传,神女树生于巫山之阳,枝叶交错; 蔓延数十里,荫蔽半座巫山。
十八年前,巫山南面忽然燃起冲天火光,浓烟滚滚,数日不灭。神女树枝蔓皆被焚毁,只留了被烧焦的一段十人合抱的主干和虬结缠绕埋于岩下的根部。
楚王为保住神木最后一丝灵息; 不仅动用人力物力,引淇水入山; 滋养神木; 并派护灵军日夜看守,并禁绝巫山一切通道,严禁百姓入山。起初这番努力确实有些效果,烧焦的主干上甚至萌发过一根小小的绿芽,虽然三日后就夭折了。楚王却备受鼓舞; 愈加用心呵护,却不料经年累月的烈日骤雨侵蚀下,山中岩石风化磨损,原本埋于地底的神木根部,竟渐渐显露在地面之上。
终于,三年前,神女树根部开始枯萎紧缩,隐有灵气散尽的征兆,那截黑焦的主干上也开始崩开一道道裂纹。楚王不甘,求告宗庙后,不惜以趾血供奉,历时一年,神木终于停止萎缩开裂,而楚王则废了一双腿脚。按守护神树的巫师所言,这法子最多能维系两载,待神木再次开裂,必须以凤神之血滋养,神树方有复活之望,否则,便会彻底断绝灵气枯死。
两载时光转眼将至,楚王抵达巫山的当夜,巫师便悄悄来报,神树的树干上,再次出现了极细小的裂纹,并有日益扩大的趋势。
楚王挥退巫师,在帐中默坐半晌,问叔阳:“辰儿呢?”
叔阳禀道:“曲统领和小郡王带殿下去看神树了。”
神女树被烧毁后,巫山阳面从山顶至半山腰处,皆沦为焦土。许是失了灵气滋养,这十多年来,这面山体竟是寸草不生,走兽不行,入目皆是荒草石砾,十分凄凉。
许是那段记忆太过惨烈,而心中执念又深,照汐无事时,便会亲自守在神木旁,或面南远望,或浅酌一壶。他甚至比楚王更渴望着枯枝复绿、神树复活的那一日,这种渴望如种子一样,在他心底生根发芽,并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恨不能破膛而出。
多少年前,他仰之慕之、敬若神明的那个女子,便是风姿绰约的站在蔓延百里的神木下,如这般眺望远方,仿佛那远方有属于她的希冀和梦想。
如果,当初他战胜内心的懦弱逃避,亲自送她出嫁,后来的种种不幸,也许便不会发生。
照汐立在远处,失神的望着夕阳下独立在山崖边的少年背影,看他袍角随风猎猎飞舞,渐渐与落日血红色的光芒融为一体。
青岚无聊的坐在地上,口中习惯性叼着根稻草,捡着石子练习从九辰那儿学的几套阵法。推演完一套,轻抬眼角,见九辰依旧木雕一般站在那儿,紧抿嘴角望着远方,不由奇怪,这家伙眼睛分明看不见,究竟能看到个啥。
这时,照汐抬步走了过来。
青岚一吓,一骨碌从地上跳了起来,老实的站好,便听照汐满脸谈笑的道:“傍晚风大,不如属下送殿下回大帐休息?”
青岚深表赞同。
九辰转过身,神色如常,眸光不惊,只唇角抿的更紧了。
“我想再摸一摸那棵树。”他道。
方才刚摸到那粗粝焦黑的树干时,便如触摸到那张青木弓一样,他心头无端涌起一股浓烈的悲伤,很难受,堵得他血脉激荡,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站在风口最大的山崖上,迎风而立,试图消解胸中这股意绪。
照汐应下,正欲伸手相扶,却见那少年已循着记忆自己走了过去。这处山崖凹凸不平,堆满嶙峋怪石,九辰却如履平地,只脚步略迟缓。
夕阳映照下,原本焦黑的神女树树干上亦镀了一层异样光华,几枝彻底枯败的枝干,挂满碎金,在风中簌簌摇摆。同方才不同,靠近树干十步之内时,九辰便清晰的感受到,浑身血液都不受控制的翻涌冲撞起来,一股无形的诡谲力量,以神木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吸着他往内走。越是靠近,这股力量越是难以阻挡。
靠近五步之内时,他额上渐渐冒出热汗,背上如负千钧重物,脚底也如同粘了胶一般,和那股力量对抗着,像是被困在沙漠里的旅人。
九辰吃力的拖着双足,继续朝前走去。
“一、二、三……五”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步子,然后慢慢的伸出左手,覆到焦黑粗粝的树干上,仔细摩挲着印在掌心的树木纹理和一道细小裂纹。
后背一轻,那股巨力骤然消失,耳边复传来呜呜的风声。而一丝丝轻柔舒缓的暖流,则渐渐由树干裂缝传入掌心,再有掌心传递到他全身。
这力量温柔至极,仿佛三月的春风,又仿佛母亲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疲惫至极的身心,隔绝了一切纷扰和喧嚣。九辰不由想起,在巫王宫,他数次在死亡边缘挣扎时,溺入温暖的水里,那种回归母体的安宁。
这段时日,他始终未将血脉之事真正放在心上,对楚王常在他耳边念叨的生母也没有明晰的概念,甚至下意识的不去想这些事。
因血脉而宠爱或厌恶一个人,是何等的可笑可悲。他的父王如此,离恨天如此,楚王亦如此,以至于他对那位沉水而亡的生母本能的产生了抵触。
他始终无法释怀,若他日他们发现真相并非如此,真正的凤神血脉又另有他人,今日种种,岂非又是场闹剧。
可血脉的力量的确是强大的。
这一刻,感受着从神木传来的丝丝力量,他第一次有些相信,他的身世……也许真的如楚王所说……
长到这么大,他向来把自己伪装的无坚不摧,可这一刻,那层坚硬的外壳不受控制的分崩离析,碎裂剥落,展露出内里血淋淋的伤痕,渐渐地,有滚烫的液体,从干涩的眼眶中流出,坠入脚底荒草之中。
照汐见九辰单掌覆在焦黑的树干上,宛若石雕,一动不动,落日余晖下,仿佛和那株干枯的神女树融为了一体,唯紧闭的双眸中,一滴晶莹的液体,从两层长长的羽睫间溢出,滚落。那少年的腕间,青木图腾不知何时已亮了起来,正散发着淡青色光华。
一时牵动往事,胸中剧痛。等再一看,九辰已收回手,转身,若无其事的道:“劳烦曲统领送我回帐。”
当夜,楚王便在军中设宴,款待诸将,并正式把诸将一一引荐给九辰。众灵将见那少年垂眸坐于楚王下首,虽双目失明,谈吐间却进退有度,冷静自持,颇有九州公主当年遗采,无不慨叹。酒兴酣处,便纷纷举杯涌到九辰案前,向他敬酒,有些老将说起往事,甚至热泪盈眶,情难自禁。
九辰本不欲和护灵军有过多牵扯,可楚王特意搞了这一出,他也不好当众拂他面子,便也不推拒,皆一饮而尽。诸将见这位小殿下如此给面子,无不欢喜。
他酒量向来好,即使灌了一肚子烈酒,亦面不改色,并无多少醉意,反而撂倒了许多酒量浅的灵士。
因心情愉悦,楚王也多吃了几杯酒,宴会散时,便微微有些醉意。叔阳本欲推着楚王回大帐休息,楚王却紧紧握着九辰的手,声声唤着“辰儿”,就是不肯放开。
九辰颇是无奈,当夜便让楚王宿到了他帐中,在床前一直陪着。楚王睡得并不安稳,夜间倒是被噩梦惊醒了数次,或突然痛呼“女儿,女儿……”或陡然睁开双目,似被扼喉一般,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无论哪种,总是紧紧攥着九辰的手,仿佛能给他征服那些噩梦的力量。
自从白日里和神女树之间发生了那种怪异的感应,九辰倒第一次开始认真的打量楚王。如果,这个表面上不可一世、却夜夜被噩梦缠身的楚王,真的是他血脉相连的外公,那他也着实是个可怜的人。
也不知,他当年到底做了何等愧事,才会深陷梦魇,难以自拔。
如此想着,便反握住了楚王的手掌,楚王似有所觉,竟安稳的睡到了天亮。
次日一早,寰州便发来密信,传信人为凤仪殿信使。
信中,西陵韶华称昨日辰时二刻有贼子潜入子兰殿,恐欲谋害凤神血脉,没料到贼子失手打翻烛台,导致殿中失火,贼子虽顽愚抵抗侥幸逃脱,终是被及时赶来的护卫射杀于西侧门外。
楚王看得大怒,当时就摔了信,叱骂一痛,命信使传话,将贼子枭首示众,挂到寰州城城门楼上。
处置完,又是一阵后怕,忙拉着九辰安慰道:“放心,有外公在,谁也休想动你一根毫毛。”
九辰眸子微动,道:“他们想害我,无非是怕我助外公复活神木,重振西楚国威,挡了他们的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在这些宵小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尽快复活神木。只要神木复活,他们自顾不暇,便也没心思找我麻烦了。”
楚王目光剧烈颤动着:“你、你方才唤我什么?”
除了那日在九歌殿逼他唤了声“外公”,这么久以来,眼前这少年还是第一次主动改口。
九辰轻扬了扬嘴角,忽得撩袍跪落,正色道:“我愿助外公复活神女树,完成先母遗愿,还望您尽快安排此事。”
………………………………
189。第 189 章
楚国凤璋四十九年冬,寰州城依旧暖日融融,和煦如春日。午后,日头移于西南方向; 百姓们午觉醒来; 如往常一般扛起锄头,结伴下地耕作。酒肆商铺亦热闹如昔,街上行人如云; 数十辆马车皆拥堵在最受欢迎的玉器店前; 店家点头哈腰迎来送往; 殷切的向迎着日头出行的贵妇们介绍最新的珠宝首饰。
这本是极平常的一个午后。然而; 谁也没料到; 在农夫们在田地里干得热火朝天、妇人们在家编织正忙时,西楚大地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 顷刻间; 乌云滚滚席卷而来,遮天蔽日,吞金吐墨; 天地间昏惨惨再无一丝亮色。
继而; 狂风骤起,碗口粗的柳树在风中癫狂摇摆,倏地拔地而起,飞撞到房屋之上,把屋舍砸出一道大口子。远方闷雷滚滚而来,仿佛暴怒咆哮的饕餮,张着血盆大口逡巡在如同暗夜般的长空之上,寻找着猎物。
天生异象,必有灾祸将至。轻则覆巢,重则覆国。
人们震惊的仰望着黑压压的天际,仓皇奔走,因辨不出灾祸的来源和逃生的方向,反而撞在一起,互相踩压撕扯。一个妇人怀中的乳儿被撞落在地,啼哭不止,妇人大惊,发疯了一般往乳儿所在之处挤去,短短两步路,因人流的阻隔,反而越来越远。人们都只顾逃命,根本无人会理会这样一个哀哀大哭的妇人。眼见着一少女被人流挤倒,就要压向那乳儿,妇人绝望的尖叫一声,昏倒之际,眼前青影一晃,一青衣剑客从天而降,一手扶住那少女,一手捞起来地上的婴儿。
少女睁大眼睛望着剑客,面上倏地腾起两团云霞,忽觉腰上一松,原来那剑客已放下她,转身将乳儿递给了那哭惨了的妇人。妇人紧紧怀抱乳儿,如获重生,对剑客感激涕零,欲要下拜,却被剑客止住。妇人又再三道谢,才抱着婴儿随人流涌去。
一道闪电劈过天际,昏惨惨的天际霎时亮如白昼,只这赤红闪电仿佛就罩在人们头顶,令人毛骨悚然。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下,倾盆暴雨,终是来临。
离恨天不敢再耽搁,忧心忡忡的凝望着遥远天际,青袖一挥,提起内力便朝城外飞掠而去。
巫山之上,楚王独坐在风雨飘摇的大帐中,双腿不断传来一阵猛似一阵的抽搐,又一道赤电劈下天际,他再也承受不住,弯腰闷哼一声,剧烈抽搐的双腿似要被搅碎骨头般,以他肉眼可见的方式暴起根根青色血管,又骤然缩成一团皱巴巴的形态。
“王上!”
叔阳掀帐进来,淋得浑身湿透,每走一步,都留下一滩水渍。冲过去,一把扶住歪倒在轮椅中的楚王,急问:“王上安好?”
楚王又闷哼一声,强忍着痛苦抬起头,心如被火燎,抓着叔阳手臂问:“辰儿如何?神女树如何?”
叔阳跪禀道:“有大巫师作法,三千灵士护阵,小殿下定可安然无虞的复活神木。王上的腿,不就有反应了么?”
“但愿,上天不负寡人之愿。”
楚王一字一顿的道,目中隐隐露出兴奋的光芒。
暴雨倾盆,雨水冲刷着每一个灵士的身影。此刻,灵士们列为四个扇形队伍,并合成一个圆形,肃穆的立在雨中,宛若石雕,以最忠诚的赤血忠心,守护着屹立在雨中的神女树和那个他们敬之畏之的少年,亦是,他们誓要以性命守护的九州公主唯一血脉。
青岚也以一个普通的灵士,站在队伍中,腰杆笔直,身穿下灵士的武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神女树下的一个大坑。
坑里放置着一个水晶冰棺,此刻,九辰就躺在冰棺中,割腕放血,直至鲜血流满冰棺底部。而他的左手手腕,青木图腾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亮,碧枝灼灼,栩栩如生,一根根青丝浮在他左臂上,并沿着左臂爬上去,一路蔓延到颈部,甚至面部。
神木之下,大巫师披头散发,摇着手中一对金色铃铛,口中念着无人能听懂的咒语。忽得,大巫师眼珠子一翻,似看到了极震慑他的东西,扑跪在地,对着那个大坑叩拜不止。随着他动作,冰棺里的血急速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