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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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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岚暗暗撇了撇嘴,露出委屈之色。

    黑袍下,老者眼睛一眯,复看向离恨天:“你来这里,是打算让我救你背上的小子?”

    离恨天目光坦荡:“不错。”

    向来不可一世的楚王西陵衍,此刻却笑了,问:“我记得,你对巫启恨之入骨,为何要救仇人之子?”

    离恨天叹道:“他还小,本性不坏。”

    “本性?”西陵衍念着这两个字,眉峰一竖,哼道:“老夫竟不知,离侠还会读心术!”

    对于这些冷嘲热讽,离恨天并不在意,反而淡然一笑:“我已收他为徒,无论他以前本性如何,今后,本性就是我说了算。我、必须对他的生死负责。”

    “你――竟然收他为徒了!”西陵衍颇感意外,愣了愣,忽然大笑起来。

    笑罢,他用手抚摸着废掉的双腿,道:“老夫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我帮离侠救徒,离侠要如何报答?”

    离恨天道:“想必主公心中,已有答案。”

    西陵衍极是赞赏的颔首,道:“听说,巫启已经安排好了督造官,去制造破云弩。想办法,把草图和延氏后人带回楚国。”

    “我女儿耗费心血创造的东西,岂容他人染指?”

    说最后一句时,他霸气凌人的语调间,染满沧桑与不甘。连枯木般的双腿,都因主人激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起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离恨天背上――那个黑衣少年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次日,九辰醒来,果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石室里面。石室内只亮着一盏油灯,离恨天早已没有踪迹,只有那个曾在浮屠岭上给他设圈套、行踪诡谲的黑袍老者,正坐在灯下,双目如隼的看着他。

    昨夜,他隐约听见,这老头让离恨天把破云弩草图带回楚国,离恨天还称呼他为「主公」,想来,此人在西楚,也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他搜肠刮肚想了一圈,都记不起,楚国王室中,有哪号人物是双腿残疾的……

    难道,这两条腿,是他刚摔断的?

    西陵衍何等精明,见那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的双腿发呆,阖目笑道:“怎么?可有猜出我的身份?”

    九辰被他撞破心思,才慢慢把眼睛移开,转盯着洞顶看。

    如今,落入离恨天和楚人手中,就算他侥幸活了下来,又该如何逃出去?

    西陵衍瞥了眼他紧攥在身体两侧的拳头,道:“不必害怕,等你能下地走路时,我自然会放你回去。”

    睁眼时,九辰就已感觉出,原本被搅碎般的脏腑间,被一股温润绵长的气息包裹着,不再闷的喘不过去,不再疼得窒息,喉头,也没有翻涌不止的腥甜了。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变得轻了起来。

    昨夜,离恨天和这老者一起为他运功疗伤时,他只清醒了片刻,便疼昏了过去。现在想想,这老者的功力,着实令人咋舌,只怕连父王和离恨天都比不上。

    思及此处,九辰悄悄抬起手臂,想感受一下自己还剩多少体力。可余光不经意扫过手腕时,他却惊住了。

    一个青木状的淡绿色图案,隐隐浮现在他的腕间,一根根绿丝,从青木中散发出来,沿着他手臂一路爬上去,并渐渐,消失在皮下的血肉之中。

    “这是护灵军的神木图腾,与神女树相连,待神木复活,你就可以从中汲取内息。这可是,无数护灵军将士,梦寐以求的东西,旁人,想求都求不到。”

    黑袍下,老者以一种得意兼骄傲的口吻,徐徐说道。

    九辰却遽然变色。

    见状,华发已生的楚王,又似乎恢复了昔日不可一世的霸道:“终有一日,你会感谢这份力量的。”

    说完后,他双掌用力一合,九辰手腕间的青木图腾,彻底隐去了形状。

    九辰用力想要挣扎开,可手臂,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般,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

94。再遇故人

    石室之中,不辨昼夜

    那老者离开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连青岚也失了踪迹。
    九辰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便盘膝坐在石床上,调理混乱的内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离恨天终于从外面归来。

    他神色间依旧是惯有的凉薄,见九辰醒来,也没多大反应,只目光微动,叹道:“巫启派出的影子,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这个山洞极为隐秘,洞内又暗设了重重机关,若非知情人,断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入口。即使是――擅于追踪的影子。

    更何况,以楚人的狡诈手段,也不可能选择一个这么容易暴露的地方作为秘密据点。

    那么,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

    九辰看着离恨天,黑眸冰冷,轻笑:“是你们故意将影子引过来的。”

    闻言,那青衣男子只是静默的凝视着壁上一盏油灯,不屑多言。

    九辰打量着这间石室,他并不能确定,楚人究竟在下一盘什么棋,可如果影子找到这里,他就算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被楚人所救。

    思及此处,他不由把视线移向自己的手腕,淡青犹在,这个诡异的「青木图腾」,日后,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无法预知的祸患?

    如今,他身负重伤,孤立无援,唯一的希望,恐怕就是眼前这个令他拿捏不准的青衣男子了。

    离恨天似是瞧出他心思,便从容的展衣而坐,眉梢冷诮:“我只管捡命,其余闲事,与我无关。”

    说到此处,他忽然定睛看了看对面脸色有些发白的少年,讥讽道:“是怕了?还恨我?”

    “不敢。”

    “我这条命,捡来甚是费事,理应给你们回报。”

    “我只是觉得,这桩交易,还可以再谈谈。”

    离恨天拧眉,毫不掩饰目中厌恶:“为求自保,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做筹码,倒像极了巫启的做派。”

    九辰并不在意,只是微挑起干裂的嘴角:“没错,如果被影子发现我在这里,父王定会怀疑我与楚人勾结,回去后,也是死路一条。蝼蚁尚且贪生,我惜命怕死,有什么错?离侠救人,难道是为了再杀一次么?”

    离恨天目光游移不定,似在考量。

    许久,他略一挑眉,道:“你说的不错,这桩交易,是可以再谈。”

    九辰大喜过望,道:“除了为楚人做事,离侠难道没有自己的心愿要完成么?或许,我可以帮你。”

    离恨天目中波光微动,似怅惘,似思索。

    再看向九辰时,他已恢复了满面霜色,语气也异常清寒:“这桩交易,只需再加一个条件――从现在起,你正式拜我为师!”

    “这是我们师徒间第一个交易,也是,最后一个交易。”

    九辰面色倏地惨白,断然道:“这太荒唐,我不能答应。”

    离恨天冷笑:“那你就去找别人谈条件。”

    说罢,他霍然起身,毫不犹豫的朝石门外卷袖而去。

    眼看着那袭青衣就要消失在视线内,九辰终是有些绝望的咬牙道:“我答应!”

    离恨天悠然停步,回身,轻勾唇角:“为师知道,你向来识时务。”

    “我只管送你到威虎军驻地,至于怎么跟巫启解释,你自己想办法。”

    彼时,夜色正深。

    巫王耗费了一日一夜的时间,总算为文时侯巫子玉彻底逼出了体内残存的夭黛之毒。此刻,正在王帐内一杯又一杯的灌着烈酒。这两日,他彻夜难眠、头痛欲裂,唯有这最粗粝的烧刀子,能缓解一二。

    当王使匆匆而来,告诉他九辰归营的消息时,他几乎疑是听错。

    巫王握盏的手,微微颤抖,许久,嗓音黯哑的问:“你说什么?”

    王使再难维持平日的镇定,面具后,目中水光闪动,道:“殿下回来了,就在帐外。”

    巫王腾地站起来,刚要往外走,又突然停步,侧目问:“在哪儿找到的?”

    王使斟酌道:“是殿下自己回来的。”

    “他自己……?”

    巫王拧眉,扔了手中杯盏,大步流星的掀帐而出。

    王帐外,果然跪着一个黑衣少年。

    听到动静,九辰立刻恭敬行过大礼,道:“儿臣有罪,虽立下军令状,却未能如期归营复命,请父王责罚。”

    许久,无人说话。

    巫王有些失神,这是第一次,他清晰的感受到,对面少年的消瘦与虚弱。

    虽然,九辰的声音,在极力的维持平稳。

    他本有很多疑问,此刻,忽然觉得有些疲乏,不想问了。

    九辰不明何意,只能继续解释道:“儿臣被急流卷走,失去了意识,幸好,遇到了一位高人相救,才侥幸活命。这位高人――”

    不等对面的少年说完,巫王便「嗯」了一声,道:“孤知道了,起来吧。”

    九辰有些愕然,一路上,他绞尽脑汁,已经把「这位高人」的底细来历编的滴水不漏。本以为,以巫王的性情,会追根究底,没先到,这么容易就放过了自己。

    巫王目光凝视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九辰看他确无追究之意,才敢起身,道:“儿臣谢父王宽宥。”

    “不必再回新兵营了。”

    “这几日,先在王使帐内养伤,等彻底好了,就去死士营报道罢。”

    巫王并没有看九辰,墨眸深处,却晕着一团意味不明的光芒。

    这话太过突兀,九辰一时没反应过来,懵了懵,才喜出望外的道:“父王答应了!”

    巫王倒是面无波澜:“君无戏言。孤既允了你,岂会食言?”

    “不过,死士营干系重大,你又无掌管经验,行事务必谨慎。营中小事就算了,涉及大事、要事,必须先报给孤,才可决断。”

    九辰早料到巫王会留有后手,只是没料到,巫王没有派人过来,而是亲自插手营中事务,只能垂眸应道:“儿臣遵命。”

    “孤已拟下密令,由季剑去担任破虏营主帅。死士营与破虏营向来协同作战,互为羽翼,遇事,你们要多商量。”

    九辰一惊。

    巫王只当没瞧见他这反应,意有所指的道:“其余事,皆可商量,唯独军国大事,不可儿戏。若有逾矩,就不是一顿板子的事了,能听明白么?”

    “是。”

    九辰明白,巫王是在提醒他,壁亭之战,他和季剑一起假传军令之事,脸色立刻又白了几分。

    之后的几天,九辰就没日没夜的在帐中昏睡。

    内伤已无大碍,最棘手的,是胸口那道旧伤。幸而离恨天及时替他清理了脓血和尸毒,恢复起来,倒容易多了。

    炉神祭礼结束,巫王已经在准备回宫事宜,各营都怕巫王突然巡查,日常操练,更不敢怠慢。

    养伤期间,九辰清净了许多,唯一牵挂的,就是子彦。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本应住在王使帐中的子彦,自从他回来后,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有一日,失踪许久的青岚突然冒出来,他才知道,新兵营早已不复存在。

    骑兵营的人多被季剑带去了破虏营,步兵营和骑兵营剩下的那部分则被派出督造破云弩,由文时侯调遣,新组成了督造营,延陵、延山和青岚皆在其中。

    青岚满腔怨气无处发泄,只能来找九辰唠唠。

    九辰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你是哪儿来的自信,笃定我不会拆穿你身份?”

    青岚一脸生无可恋:“好歹我也救了你一条命,你忍心看着我横尸军前么?”

    九辰冷冷一笑:“在这个地方,觊觎破云弩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青岚嘿嘿道:“我早说过,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不是保护那把破弓。”

    九辰实在懒得理他。

    不过,从青岚口中,他倒是得到一个重要信息,子彦竟然主动请缨,去督造营协助文时侯铸造破云弩去了。

    所以,养伤期间,九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督造营转了一圈。

    巫子玉还不知道九辰已经平安归来,因而,乍见九辰出现,先是惊呼,而后眼睛一红,道:“幸好殿下无事,否则,为兄死一万次都不够谢罪。”

    九辰无谓一笑:“王兄言重了。”

    巫子玉立刻热络的拉着九辰到帐中休息,招呼人端茶端点心,半盏茶后,有些心虚的笑道:“我都跟王上说了,能寻回紫衫龙木,全是殿下的功劳。可王上非要让我来当这个督造官,为兄也愁的紧。以后,殿下可要多多帮我出主意。”

    九辰闻言,微挑唇角,道:“这督造营中,都是巫国百里挑一的工匠,王兄必定能得偿所愿。”

    巫子玉立刻耷拉下脸:“什么得偿所愿,殿下这意思,是怪为兄了?”

    九辰却已经把目光移向别处:“听说,子彦王兄也在督造营中。”

    “没错!”

    巫子玉热忱的道,说完,立刻懂了九辰的意思。

    子彦擅画,此刻,正在营地里协助工匠们绘制草图。

    见九辰来了,他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波动,只恭敬的施了一礼,便继续忙活手头的事了。

    这样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九辰正困惑不解,便听旁边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见过殿下。”

    这声音隐隐有些耳熟,九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目清雅的士兵,正对着他,恭敬作礼,却是许久未见的东方祜。

    原来,夭黛流入军中的事,虽被王使和列英极力压制了下来,但文时侯中毒昏迷的事,还是在各营间悄悄传开了。何况,文时侯中毒期间,又有几名新兵莫名其妙的昏倒在营地,据传,也是因为中了一种怪毒,只不过,比文时侯症状要轻得多。

    军医束手无策,幸而,跟着列英历练的淮国质子东方祜提供了一种驱毒的药粉,才救了这几名新兵的性命。

    原来,淮国毗邻云国,汉水便是经由淮国北关入海,夭黛毒素,难免侵入边关一带。当地的淮国百姓,便用那里生长的一种红蓝花来辟毒。

    东方祜所提供的药粉,正是红蓝花研制而成的。

    巫子玉服了这种药粉后,病情恢复的奇快,立刻将这位淮国质子引为知己,还软磨硬泡的去求巫王,把东方祜调到督造营帮他。
………………………………

95。请君入瓮

    他们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朗笑,原来,是巫王带着列英等人过来了。

    督造破云弩,事关重大,巫王几乎每日都要过问一遍进度,闲暇时,便会亲自过来看看。

    听到动静,巫子玉立刻一溜烟儿奔过去,马虎行了个礼,便攀住巫王手臂小声抱怨道:“王上,这差事又苦又累,每天都要起早贪黑,连觉都睡不饱,您还是交给旁人去做吧!”

    巫王倒似是听惯了他这些「怨词」,只笑着抚慰了几句,便走过来查看匠人们的进度。

    九辰随众人行过礼,便默然站在一旁。

    巫王扫视一圈,最终越过子彦,将目光停留在垂首屏息的东方祜身上。

    在外人看来,巫王对这位长年被他幽禁在西苑的长公子视而不见,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

    “祜儿,在这营中,可还习惯?”

    东方祜没料到巫王突然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面色一红,嗫喏道:“祜手脚文弱,承蒙侯爷不弃,收于麾下,只望,能不给王上和侯爷添麻烦。”

    巫王笑着抚了抚他肩膀,道:“好的将军,从不只依靠武力取胜。薛衡一介书生,照样坐镇中军,为风国开疆拓土。孤听闻,你自小博览群书,尤擅天文算术,若能将所学用于云弩铸造,孤不会亏待你,更不会,亏待淮国。”

    「淮国」二字,巫王特地加重了语气。

    果然,东方祜原本畏缩的面上,微微出现了一丝悸动。

    九辰本就困惑,督造破云弩,本是巫国秘事,巫王为何会仅仅因为巫子玉的几句话,就把淮国质子调进督造营。如今看来,巫王是打算与淮国结盟。

    结弱抗强,是顺理成章的事,与楚人的蛮横相比,巫国待淮国质子,还算礼尚有加。可这样的结盟,真的值得巫王用破云弩来展示诚意么?

    九辰思考的间隙,一名士兵却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直接跪倒在巫王和文时侯脚边,急声禀道:“王上、侯爷,延氏兄弟突然晕倒了,好像也是中了怪毒。”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巫王几乎是遽然变色。

    作为雪岭延氏的嫡传血脉,延陵,是这世上唯一能画出破云弩草图的人。自打督造营建起,巫子玉便把延氏兄弟当祖宗一样,好吃好喝的供着,只盼能早早感化了他们,让延陵心甘情愿的绘出云弩草图。

    也许是因为祭炉神时,被当众割血,熔血于炉,延陵受到了极大惊吓。祭礼结束后,他便变得有些痴傻呆滞,比如,他经常盯着某个地方,可能是一片叶子,也可能是一朵云,一看就是一整天。巫子玉在巫王的授意下,小心的伺候着这位延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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