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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徐世暄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爱上别人固然很难,喜欢自己却很简单,当然,我们每个人都有讨厌自己的那一部分,也不能一概而论。”
“说人话。”阿恬手持金锭,看上去格外冷酷无情。
徐世暄也不怵她,而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假设把天道看做是一个人的话,那我和姓白的就是互相讨厌的那一部分,而你和他相处的不错,那就是互相喜欢的那一部分。”
“我说,你要不要去找白心离告诉他你心悦于他?要是你脸皮薄,我也可以去找他帮你说这句话,实在不行,我看你也感觉不到看他时的那种厌烦感,干脆我牺牲一下,让你心悦一下?”
阿恬深深地被他神奇的脑回路给镇住了,“……你只怕是想死。”
“哎?难道我看错了?”徐世暄也一脸震惊,他抬手握拳,把空出来的两个大拇指对在一起,神秘兮兮的问道,“你们两个难道……不是这种关系?”
阿恬目瞪口呆。
“白师妹,我给你讲,在咱们修真界一点也不流行矜持的!”他苦口婆心劝道,“你学学人家小尼姑,喜欢就要行动起来,你刚才也看到了,剑修那犟脾气,说不定明天就会被鲲给吞咯,那多……唉哟!”
话没说完,一块巨大的金锭从天而降,直接把这位魔门修士砸了个大马趴,在落地的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黑影的状态,可还是被压在地上直哼哼。
“大师兄不会被鲲吃掉,我们也不会输。”
阿恬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因为我就是生机。”
第53章
庐临州的孙智上门拜访时; 戚涵刚把自己塞进客栈房间的衣橱里。
“师兄……你至于吗?”在旁观看了全过程的张泽衍很是无奈; “你又不是打不过蕴华嫂子。”
“小孩子家家知道些什么!”戚涵倚靠在事先摆好的棉被上; 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就算我能打得过又怎么样?我能跟她打吗?我要是还手,天星门绝对会炸锅; 到时候要怎么收场?”
“说白了还是给自己找借口,”张泽衍小声嘟囔,“咱们方仙道还用看天星门的脸色吗?你一直躲着蕴华嫂子其实就是心虚吧?”
“心虚?我又没做错事; 干嘛要心虚?”戚涵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到了师弟在编排自己。
“你没做错事; 蕴华嫂子也没做错事,”张泽衍摊开了手; “那你俩到底为什么吵了这么多年啊?”
戚涵和蕴华这对曾经的神仙眷侣到底是怎么翻脸的,由于当事人对此三缄其口,这在修真界至今还是未解之谜; 并且看这架势,大概也不会有揭开谜底的那一天了。
“去去去,”戚涵嫌弃的一摆手,“小孩子别打听那么多; 有空关心师兄我的家务事; 不如好好去修炼!《黄庭经》有进展了吗?卜卦卜的准了吗?师父布置的功课都做了吗?”
大概每一个当徒弟的听到这连珠炮似的学业追问都会头大,张泽衍也不例外; 他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 连“师兄我已经一百多岁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反正也一定会被师兄用“连五百岁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人”给堵回来,张泽衍以此已经相当有经验了。
戚涵偷偷瞄了蔫哒哒的师弟一眼,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分,可他现在真的没有心力去应付张泽衍的各类疑问。
要说北海剑宗被鲲围困,升仙镇上谁最着急上火,那必然是他和太玄门的柳坤予,当然,在蕴华率领天星门到达后,着急的人更多了一个。
柳坤予的娘亲是北海剑宗的柳嫣,当初母子二人一同入仙门也是一段美谈,既然同在修真界,自然也不需要斩断俗缘,因此母子感情倒是保持的很好,柳坤予原本兴冲冲的跟着天恒道人来这里就是想找机会母子相聚,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情。
而他和蕴华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为了那个他们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抛弃的女儿。
多讽刺啊。
这可真是太讽刺了。
戚涵抬起手捂住眼睛,自从作出遗弃的决定,他和蕴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不是不想见,而是没脸见,只要一见到对方的脸,就会想起女儿那双黝黑的眼睛,还不如两厢分开,起码清净。
他很清楚,这段自我逃避必然会在升仙镇中画上句号,他们夫妻两个迟早要面对面,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想拖久一点,再拖久一点。
他一向没有足够果断的魄力,不然当年也不会在决定杀死女儿的当口又反悔,在这个点上,蕴华远胜于他。
嗯,狼牙棒也用的比他好。
想起了妻子家传的那根凶器,戚涵抬起另一只手整个捂住了脸。
为了治一治他优柔寡断的毛病,魏舍人为他求娶了天星门的蕴华仙子,然而没有人告诉他,天星门压箱底的功夫是一套狼牙棒法啊!
这下好了,不光他的性子,连他整个人都跟着一起被收拾了,导致分开这么多年的现在,他想起来还是头皮一紧。
就像是嫌他还不够害怕,一阵敲门声传来,张泽衍在师兄的眼神示意下晕乎乎的去开门,在看到来者的衣着后,猛的又一下子把门合死了!
“怎么了?”戚涵问道。
“咕嘟……”张泽衍咽了一下口水,慢慢回过头,紧张兮兮的回答道,“师兄……我瞅着好像是天星门的衣服……”
“什么?!”
戚涵“刷”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反应过来以后又“刷”的一下子躺下,还不忘伸出双手轻轻的把衣柜门给带上了。
看着已经完全关闭的衣柜,张泽衍又咽了一口口水,视死如归的打开了房门。
想象中迎头打来的狼牙棒并没有出现,门外的是一个穿着天星门服饰的高大男子,他看上去得有八尺高,足足比瘦弱的张泽衍宽了一倍,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鼓起肌肉所带来的张力。
明明是如此具有威胁感的人物,张泽衍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放松了下来,原因无他,他认识眼前的男子,对方也并不是天星门的弟子。
“孙智?”他狐疑的问道,“你不在庐临州呆着跑到这里干嘛?还有,你为什么要穿着天星门的衣服?”
“久违了,张师兄,”名为“孙智”的男子笑着跟他打招呼,“请问戚师兄在吗?”
张泽衍原本松弛下来的神经随着这句问话又紧绷了起来,他警惕的打量着孙智,却也并未一口回绝,“你找师兄有事吗?”
孙智憨厚一笑,“徐世暄师兄让我给戚涵师兄捎句话。”
张泽衍这下子更紧张了,“是我认识的那个徐世暄吗?“
孙智还是憨厚一笑,“魔道九州就只有一个徐世暄呀。”
然后,张泽衍奉献了一场精彩至极的颜艺表演,将他内心的纠结、紧张、惊讶完整的表达了出来不说,还恰到好处的点缀了一丁点恐惧。
徐师兄到底对他做过什么啊?
孙智在这一刻不禁陷入沉思,然而从坚持不懈的挑衅追杀白心离和监视仙灵动向就可以看出来徐世暄这个人实在是跟“安分守己”四个字没什么关系,作为这位爷的忠实跟班,孙智在回忆到十分之一的时候就干脆的放弃了努力。
徐大爷最起码得罪了半个修真界,与其他大佬相比,方仙道的张泽衍还要去庐临州魔门总堂门口排队领号呢。
正想着呢,面前的张泽衍又“啪”的一声把房门合死了,孙智悄悄上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只听到里面一阵窃窃私语,正待仔细分辨,他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连忙回到原位站好。
随着开门发出的推拉声,张泽衍耷拉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后,活像是霜打后茄子,只见这只茄子精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了一通,没看到旁人才有气无力的对孙智抬了抬下巴,“师兄让你进去。”
孙智提起衣摆迈入了客房,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只有客房标配的木桌、床榻等家具,并没有看到戚涵的身影,他刚欲扭头询问张泽衍,就听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声音从衣橱内传了出来:
“孙……师……弟……”
与此同时,衣橱的门从内缓缓打开,露出了一张消瘦而憔悴的脸,特别是那双空洞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由于戚涵自封于罗浮山炼丹房,孙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意气风发、丰神俊朗的模样,乍一看现在这个瘦的快不成人形的鬼样子,还真是实打实的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是张泽衍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妖怪要暗算他。长吁一口气,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算是稳住了突然提速的心跳。
“师兄,我就说你这个样子会吓到他。”
张泽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得到了戚涵的嗤之以鼻。
“是他先假扮天星门弟子来吓唬我的!”他理直气壮的反打一耙,“我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话虽这么讲,但戚涵其实也明白,由于魔门名声不好,仇家也多,孙智充其量是借了套天星门衣服混进升仙镇,而天星门到底只是个二流门派,就算他们发现了自己队伍里有庐临州魔门的人滥竽充数,也多半会做个顺水人情假装不知。
“魔门弟子要是胆子这么小就干脆别修炼了,”死鸭子嘴硬的他倚在棉被上搓了搓鼻子,“说吧,孙师弟,找我什么事呀?”
被评价为“干脆别修炼了”的孙智面色如常,对着吊儿郎当的戚涵行了一礼,“我宗徐世暄徐师兄有一句话让我带给戚师兄,他说,决战之日便是今日。”
“决战?决什么战……什么?!”戚涵直接从衣柜里蹦了起来,他也顾不上整理一下压得乱七八糟的衣物,赤脚踩在地上也未发觉,只是一个劲的对着孙智追问。
“徐世暄那小子现在在北海剑宗?他是怎么穿过那片灵气海的?哦不不不……你们魔门化为魔影自然就能穿过去,我真是昏了头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高大男子,“你们庐临州脑子被驴踢了?竟然放徐世暄乱跑?他要是死在了北海,你们哭都来不及吧?”
“那也是我们庐临州魔门的问题了。”孙智不卑不亢的回答。
戚涵其实也不怎么在乎他的回复,他这么问纯粹是拖延一下时间,好让乱成一锅粥的脑子好好理顺一下,孙智带来的这句话蕴含的信息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他抬手捂了好一段的脸才感觉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确定吗,今日?”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确定。”孙智回答。
“北海剑宗那群倔驴!”戚涵恨恨的一摔手,指着浮空岛的方向就开始骂,“这是他们一个宗门的事吗?!不是!大家一起想办法会怎么样?!会死吗!”
如此暴躁不安的师兄,张泽涵还是首次见到,他看了看垂着不语的孙智,又看了看暴跳如雷的戚涵,犹犹豫豫的开了口:“可是师兄……他们是剑修啊。”
这句“他们是剑修啊”像兜头凉水直接浇在了戚涵的头上,把他的火气和急躁都给浇灭了。
是啊,他们是剑修,他们就是要自己扛,你能拿不讲理的剑修怎么办?
“张师弟,你留在这里,”戚涵抹了一把脸,迅速做出了应对,“如果咱哥俩都搭进去了,只怕师父要发疯。”
“师兄?!”
戚涵没有理会张泽衍的呼喊,直接扒开了客房的窗户,他一只脚踩上了窗框,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孙智说道:“孙师弟,烦劳你转告徐师弟,如果今日过去,戚某侥幸能活下来,戚某承他这个情。”
孙智闻言咧嘴一笑,“这话我一定带到,不过或许咱们三个很快就能在地府团圆了,也无所谓带话不带话了。”
“这倒也是。”
戚涵点了点头,然后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师兄!”
张泽衍猛地冲到窗边向下望去,就看到戚涵轻松落地,径直对着太玄门占据的街角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什么,街上的行人纷纷为他让路,戚涵消瘦的身影在人群中七躲八闪,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张泽衍当机立断,立马也要跟着跳下去,却被一旁的孙智一把按住了肩膀,他冲着前者摇了摇头,“戚师兄是缩地成寸的好手,你这样是追不上的,他这么急急忙忙的,肯定是要召集人手去海边,不如我们先去那边等他。”
见到张泽衍面色松动,他拍了拍后者,指向窗外,“你看,那边已经开始了。”
张泽衍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只见已经维持了好几日风平浪静的北海上此刻阴云密布,那头海上巨兽也不再懒洋洋的趴在浮空岛上,只有偶尔露出水面的蓝黑色尾鳍证明了它依然在附近游弋。
北海剑宗呢?
张泽衍花费了些功夫才从起起落落的海潮中找到那座熟悉的浮空岛,只见围绕着岛屿的剑阵已经不是之前亿万星辰齐辉的璀璨模样,反而变得无限与海天同色,上面还会泛起阵阵波纹,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不断起伏的海潮,也难怪他粗略之下没认出来。
然后,在张泽衍惊愕无比的目光里,北海剑宗解除了护山大阵。
第54章
剑之一道; 宁折不弯。
白恬站在北海剑宗洗剑池旁; 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分量。
在她身畔; 段暄和四名长老分别占据五方之位; 联通着他们身体的光线明明灭灭,高踞洗剑池的月白色断剑时不时便发出一声轻啸; 引得围绕在其周围的弟子们微微颤动。
在月白色断剑发出第七十七道轻啸时,阿恬动了,她踏着剑鸣组成的拍子; 一步一步又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到了洗剑池的最前方; 而在她身后,便是整个北海剑宗。
几乎是在少女站定的同时; 包围了整个山门的剑阵发生了变化,星辰闪烁的光辉开始暗淡,悬挂在头顶的一柄柄利剑逐渐从剑阵中脱离; 对着自己主人的方向缓缓下落,最终在他们身周盘旋。
没有弟子说话、移动,甚至没有人睁开眼睛,他们盘坐在广场之上; 被一道道月白色的细线连接; 最终全部汇聚到了占据了中央方位的段煊身上。
而段煊的手,则搭在同样紧闭双眼的白心离的肩膀上。
所有佩剑归位后; 大阵又有了新的变化。
已经暗淡的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灰烬飘散在空中转化为了蓝色的光带; 迅速在浮空岛的上空编织穿梭,与湛蓝的天空和蔚蓝的海水融成一片,再也分不出你我。
断剑的啸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频繁,白心离没有睁眼,可他的手依然准确的握住了盘旋的无我。
随着他的手与剑柄碰触,磅礴的力量开始在众人组成的线网中传递,由弟子到长老,再由长老到宗主,最后在段煊体力合流,通过梳理后统统涌进了白心离的身体。
白心离举剑,万物无我的剑意在霎那间覆盖了整座浮空岛,所有人都被卷入了一场无可抗拒的天地共鸣之中,在天与海的澎湃宏伟之中,个人渺小的就像是一颗海底的沙砾,在层层海浪的冲刷中消失无踪,然而仍有东西在这天地间矗立,那便是祖师爷的断剑。
无我的剑身洁白无瑕,剑尖却泛起了几分血色,红色的血丝越来越密集,最后汇集成了血红的一片,它指向的正是站在最前方的白恬。
白心离将所有人拉入了他的剑意世界,而他最终目的却并非如此,他真正要将之联系到一起的,是白恬与断剑。
在上古时代,无名剑客于北海枯坐七七四十九天而悟道,斩断龙脉以开宗立派,这便是北海剑宗的开山祖师。
因此,祖师爷的剑,便是北海的剑。
想要战胜称霸北海的鲲鹏,唯有变成包容它的北海这一途。
剑修的剑意和本命剑无法被他人使用?
不要紧,他们能够共鸣天地的白心离。
北海剑宗没有能够比肩开山祖师的修士?
不要紧,他们可以凑出来一个。
然而就算这些问题都被解决,承受他人剑意依然是一个极为艰巨的任务——剑意已经成熟的人无法与它相融,还未形成剑意的人会迷失自我。
但放在北海剑宗,这也不能称之为难题——他们有双重剑意转化的白恬。
天时、地利、人和。
得其一便可一战,得其二势如破竹。
旁人必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北海剑宗何惧之有?
能让剑宗龟缩在家的东西,大概是还没生出来。
阿恬的精神开始随着白心离的指引靠近不断轻啸的月白色断剑,渐渐的,她听到了剑內传来的海潮声,闻到了海风独有的咸腥味,甚至感受到了海鸟清脆的鸣叫。
然后,她就看到了大海。
一望无际的海洋充斥着视野,泛着朵朵浪花的潮水在金黄的沙滩上来了又回,一个人影盘腿坐在海边,听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响,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阿恬站在了他的身后,男人依然晕晕欲睡。也不知道这么呆立了多久,高悬于空中的烈日也渐渐要隐没在海天边际,褚红色的云朵已经布满了天空,男人终于站起身来深了个懒腰,随着眼前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