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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括的体温已经烫的像烙铁,可他丝毫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星君,此事可行。”
眼前的景象已经换成了新的,一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正站在他的对面。
“星君,此事可行。”
她一遍又一遍的说道,像是将每一个字都烙进了他的灵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孰湖!!!!!!!”
分不清是怒吼还是惨叫的嘶吼从赵括嘴里发出,他整个人紧绷,温度一下子升到了穆易和孙智抓不住的地步。
“啪啦……啪啦……”
赵括已经一片通红的胸膛竟然在二人眼前裂开了好几道缝隙,露出了几乎是岩浆一样的内里,他猛挺起胸膛,左胸口上的裂缝越来越大,露出了黑色的什么东西。
穆易大着胆子走进查看,就看到原本应是心脏的位置,竟被一块乌黑的令牌所取代。他咬了咬牙,把头凑了过去,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破军。
这便是令牌上仅刻的两个字。
“七星不明四方乱,不安夷夏金龙坠。”
阴魂不散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这一刻却让穆易打了个激灵。
北斗七星的第七星,就叫破军。
第80章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会让你过目不忘。
一种是丑的惊天动地; 一种是美的目瞪口呆。
白心离当然没有丑的惊天动地; 虽也称不上美的目瞪口呆; 可那张脸见过的人也无法轻易忘掉。
“……他是……他是……”蠃鱼看着楼下的青年; 浑身都在发抖,“……我绝对见过……在、在……西王母的蟠桃宴上……”
孰湖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西王母统领所有女仙,地位崇高不用多说,还拥有两样广为人知的宝贝——能让凡人长生不老的仙丹和能令神仙增寿的蟠桃; 而蟠桃宴说白了就是西王母的诞辰宴,只有在这个宴会上; 众仙才能一睹仙桃的真面目。
孰湖没有参加过蟠桃宴,因为他业位太低。
凡人和修士总是在嘴边挂着“神仙”、“神仙”的; 但他们不知道,“神仙”只不过是个封号,只要受领仙位就能拥有; 就像凡人里也总有那么几个能去当官。
其实全天下的仙人都被划分为了天神地人鬼五等,当然,还有第六等; 那就是不入流。
还在仙界的时候,孰湖最喜欢的娱乐就是前往升仙台,看着凡间飞升的修道者被告之自己不过是倒数第二等时的样子。
什么逍遥自在; 都是假的,人多的地方,哪里还能有逍遥。
每当修道者露出震惊的表情时; 孰湖总是笑的前仰后合,有时候连眼泪也能笑出来,可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才没有资格去笑话他们。
崦嵫之山有兽焉,其状马身而鸟翼,人面蛇尾,是好举人,名曰孰湖。
孰湖是异兽,异兽就是不入流。
不入流的意思就是,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这前五等仙人都能骑在他头上。
抛开能够不断修炼提升实力的人仙不说,业位大概是仙灵们最重要的东西,它决定了你的出身和地位,决定了你在庞大的仙界里到底能享受多少又要忍受多少。
天仙高居九重天,地仙遨游名山间。
能参加西王母蟠桃宴的仙人,最次的也是地仙。
孰湖这辈子最接近天仙的时候,就是他与破军星君做朋友的时候,为了能上九重天,他什么事情都干过,当坐骑、当童子……恬不知耻的令他自己都作呕。
可他到底还是成功了。
这么想着,孰湖伸手摸了摸衣服里的六张命牌。
他现在是天仙了。
哪怕这只不过是鸠占鹊巢,也是他的业位了。
“慌什么,”他冷声训斥发抖的蠃鱼,“你这样子也算九天玄女吗?!”
“我根本就不是九天玄女!”蠃鱼歇斯底里的尖叫道,“你这个蠢货根本不明白!这可是真正的天仙!跟你我这样的假货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孰湖怒瞪着她,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九天玄女的命牌在你手里!她的业位在你手里!她的脸都在你身上!你就是九天玄女!”
“哈!他们以为我是九天玄女不过是因为这张脸!”蠃鱼反唇相讥,“孰湖你拿着六块星君命牌,他们就承认你是北斗星君了吗?还不是被天道打下了九重天!你该不会忘了那些在泥里爬的日子了吧?!”
孰湖几乎是咬着牙才咽下了堵到嗓子眼的咒骂,“……没错,我确实是失败了,你可成功过啊,蠃鱼。不光是你,仙界还有很多你我的同道中人,你不如猜猜,现在上面还有几个真货?”
“………你疯了,”蠃鱼摇着头向后倒退着,“你真的疯了。”
“当初谋害北斗星君,你这位九天玄女难道就没出过力?”到了这个地步,孰湖已经懒得再用甜言蜜语去哄着她了,“咱们是一丘之貉,蠃鱼。”
“那是因为你们找到了我!”蠃鱼竭力争辩,“我、我、我……我没办法……”
“得了吧,承认自己欲壑难填有这么难吗?”孰湖冷笑道,“与天道联系的越紧密,仙灵的业位也越高,天道在千年之前就逐渐式微,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一日比一日虚弱,抓住这个机会的可不止我们这几个,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蠃鱼的嘴唇抖个不停,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孰湖,像是不可置信,又对他的说辞愤怒难当。
“你也别怕,”看到自己的说辞起了效果,孰湖也不再遮掩,“实话告诉你,我在罗浮山上和这小子交过手,天仙又如何?现在还不是个毛头小子,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就算他机缘巧合下恢复了以前几分实力,我有北斗六星君的命牌,你有九天玄女的,就算发挥不出全力,凭这七个天仙的力量,难道还能输了?”
摇了摇头,蠃鱼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眼中的惊恐越发浓烈,就在孰湖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时候,方才听到她说:“……你说的很对,前提是你没下这盘棋。”
“什……!”
“你以北斗星君的命牌来下神仙棋,就是继承了他们的业位,”蠃鱼语气里微微带着怜悯,“那么在天地之间,你就不再是孰湖……诚然,孰湖的实力低微,让你不再留恋,可星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孰湖焦躁了起来。
“你如今在这里与我啰嗦这些,无非是觉得那人无法轻易突破你下在这栋楼上的禁制……”说到这里,她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无比的恐慌,“可是你知道……他……是谁吗?”
没等孰湖发问,她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就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一样。
“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见过他……”她吞了一下口水,“……勾陈……他是勾陈呀孰湖!!”
勾陈?
孰湖一愣。
哪个勾陈?
可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前强装出来的镇定在瞬间土崩瓦解。
还能有哪个勾陈?这天地间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勾陈!
孰湖突然明白了蠃鱼的绝望从何而来,勾陈帝君是北斗七星君的长兄,更是他们的领头羊,这九个兄弟里,勾陈执掌万物,紫薇执掌群星,而北斗七星君,既是弟弟,也是下属。
他们是不会反抗勾陈的。
也就是说,在以身替代北斗星君的那一刻,孰湖就废掉了。
诚然,六大天仙的叠加让他拥有了可以下出神仙棋的强大力量,可这也是他的催命符。
这简直就是世间最大的一折讽刺戏。
如果孰湖还是孰湖,他今日绝无性命之忧。
可他费尽心机抛弃了孰湖成为了北斗星君,那么今日,他必死无疑。
巨大的荒谬感一下子砸中了他,孰湖想笑又笑不出,想哭也哭不来,挫败、讥讽、懊悔和不甘一起涌上来,把他的理智冲到最不起眼的角落。
蠃鱼下意识的望了望孰湖的身后,强所未有的求生欲让她转身就向屋内跑去,她占据的是九天玄女,虽然也受压制,却不会像孰湖这般凄惨。
勾陈还未成仙,她还能逃!
冲进屋内的第一时间她就奔向了铜镜,一把抓起镜子,她一刻不停的冲向了最近的窗户,木制的窗花和精美的窗纸一起被她直接装癖,这具借来的身体在瞬间就被割的伤痕累累。
见状,蠃鱼直接舍弃了肉体,她化为可一道金光,依稀可以看到长着双翼的鲤鱼模样,然后一下子包裹着铜镜向开元国都外飞去。
窗户被撞的声音重新勾起了孰湖的理智,他猛然意识到,如果他的禁制对勾陈无效,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还没出现?!
是蠃鱼的判断失误?
还是北斗星君本身就对这个长兄不满?!
绝望过后的极度狂喜逐渐占据了孰湖的情绪,就在他要大笑出声的时候,稍微向后仰的脖子碰到锋利的冰冷物体。
他僵住了。
大喜大悲的切换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帝君?”
他颤巍巍的说道。
“……帝君,我错了,帝君。”
他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然后,他抬起手开始猛抽自己耳光。
“我罪该万死!”
“咣!”
“我不是人!”
“咣!”
“我对不起北斗星君!”
“咣!”
“我对不起北海剑宗!”
“咣!”
孰湖手上一点也没留力,他满心只想着自己不能死。
他苦心经营了几千年,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啊!
“我给您当坐骑!我给您当杂役!”
孰湖想跪下,可他不敢动,后脖颈上的利器没有丝毫移开的意思。
“帝君!帝君啊!!!”他涕泗横流。
“嗯。”
简短的答复从身后传来,然后,他就不能动了。
不是孰湖不想动,而是北斗星君不想动。
在这个声音出现的刹那,他身上的命牌都发出了喜悦的颤动,开心、愉悦的陌生情绪慢慢爬进了孰湖被恐惧占据的大脑,与他自己真实的情绪两相对立。
“别担心,她跑不了。”身后的声音继续说道。
他说的是蠃鱼吗?
孰湖已经没法思考了,因为脖颈后面的利器正在一分一分的刺进他的脖子。
缓慢,又冰冷。
第81章
徐世暄很紧张。
彼时他正趴在在一面坍塌了一半的墙壁前; 把耳朵紧紧的贴在墙面上。
“扑通; 扑通; 扑通。”
这是脉搏在跳动的声音; 而这声音的源头却在墙里。
“咕嘟。”
咽了一口唾沫,他用手指轻轻在墙面上摸索着; 砖泥混合的表面上凹凸不平,被抹了一层又一层墙灰已看不出原色,可他还是在细致的摸索; 轻柔耐心的像是情人间的亲呢。
就徐世暄本人而言,他十分不想牺牲自己英俊鲜活的肉体去跟一面土墙搞暧昧; 可他实在没什么选择。
他觉得这面墙有问题。
正确来说,他觉得这座国都有问题。
身为魔门弟子; 徐世暄并不像法修那么精通阵法和推演,在这方面他甚至比不过救了他一命的素楹,但他也没像白恬那样对此一无所知。
神仙棋再怎么厉害; 再怎么仙家手段,再怎么超出常理,归根结底; 它就是一种阵法。
它不像是天赋神通,说打你就打你,丝毫不讲道理。
只要是阵法; 就是讲道理的。
就像它必须遵守留一线生机的铁则,它也必须满足布阵的必要条件。
阵图、法诀、祭品,缺一不可。
法诀这种只能找到布阵者暴打一顿逼问的东西就别指望了; 他现在就是要找到对方放置的祭品或者压阵的宝物,然后通过这些东西摆放的位置和方向,大体推测出阵图的走势和阵眼的位置。
之前他都在疲于奔命,结果眼下神仙棋的攻势不知为何完全停滞,绝好的机会就降临了。
没错,他打算破阵。
徐世暄这个人,其实很有点轴劲。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与初衷背道而驰。
就拿修道这件事来说吧,徐世暄一开始是压根不想修道的,就他的本心而言,最适合的职业大概是去当冰人,因为他从小就有一种怪癖,那就是看到合适的男女就忍不住去说和说和,像是他在北海剑宗的浮空岛上调侃白恬和白心离,就是这种怪癖的体现。
修仙界因道统之争,挑选道侣一向有着自己的讲究,这就憋坏了徐世暄,他只是想说媒,又不是想结仇,就只能硬生生的闭嘴。
不过有时候,他也实在是憋不住。
一个如此不想修道的人为什么还是在修仙界混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他的宗门庐临州魔门了。
世人都说大道三千,其实三千只不过是个约数,并不是说能够成功的道路就只有三千条,只不过你说大道三千,就很有超然于世的感觉,你说大道三万万,那就像当街大甩卖,顿时就不值钱了,感觉谁都能去凑凑热闹。
不过大道三千也好,大道三万万也好,都改变不了一个尴尬的事实,那就是没人能合道,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太难了。
大道这种东西是越琢磨越探究就越觉得其深奥无穷,你之所得,与浩瀚无穷的大道相比,有如一颗小小的沙粒。
仅凭一颗沙粒,就想去霸占人家一片汪洋?嘿!天底下哪有这等美事儿!
因此合道漫长而无期限,像是天道为修士编织的美梦。
徐世暄并不打算将自己的一辈子都耗在跟大道互相伤害这件事儿上,他压根就不想去研究那些道理,于是他就只能选择入魔门。
魔门中人并不相信遥远的长生和威能,人之一生,能活得明白已是不易,求外不如求内,他们选择在红尘之中摸爬滚打,不求得道长生,只求自在逍遥。
什么问题就来了,因为他徐世暄偏偏就是一颗道种!
这下好了,大道三千没有啦,大道三万万也没有了,他彻底被限定在了四十九颗道种的身份里面,不上不下的吊在了半空里。
徐世暄他愁吗?
他愁呀。
徐世暄他苦吗?
他苦呀。
如果说别人面前是一片星辰大海,那么他眼前流淌过的就是一条小溪,还必须要跟其他四十八个不要脸的恶贼互相伤害。
在没有意识到年龄问题时,他觉得自己在天道里大概是个添头,被扔下来凑数的,等到他明白自己身份有问题后,一边觉得以前的自己脑子坏掉了,一边又觉得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他,说不定就是白心离那个小白脸干的!
于是,在被命运玩了这么好几手之后,徐世暄就再也不肯委屈自己了。
他喜欢北方,就老往北边跑。
他喜欢看热闹,就哪里都有他。
他喜欢给人做媒,好吧。这个还得憋着。
也就是老往北边跑的原因,他就和另一个难兄难弟白心离越来越熟。
他第一眼看到白心离的时候,就打从心底觉得跟他不对付。
同样是道种,同样被限定在小溪里捞沙子,凭什么他白心离就没被命运玩的心神俱疲?
难道就凭他长得好看吗?
这种感觉让徐世暄很不爽,而且他冥冥中觉得自己本来也应该看白心离很不爽,有点就有点像他徐二狗和白铁柱一起追求村里的天小花,偏偏人家天小花只看白铁柱,就是不理他徐二狗,厚此薄彼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秉着绝不让自己受委屈的中心思想,徐世暄开始日复一日的找白心离麻烦,持之以恒之下已经成为了他的一样固定娱乐,一段日子不去招人烦就浑身难受。
就是这么一个有点轴劲的人,现在要破解神仙棋。
轴也有轴的好处,布阵之人最怕遇到这种二愣子,因为只要掘地三尺,哪怕是天皇老子的阵也能给破给你看。
现在,徐世暄就凭借着他的轴劲,不厌其烦地在墙壁上摸索着,每一个边边角角都不放过,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终于在一个角落摸到了翘起的一小块皮。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皮,甚至他凑近了猛盯半天才确定这确实是块皮,因为上面被刷了厚厚的墙灰,如果不是皮后用来糊住的血没刷匀,徐世暄也找不到这么一块翘起。
看着这块皮,他猛然想起来老皇帝曾听散修的话重新粉刷过国都的墙面,只不过那时候打的旗号是为皇帝祝寿,再加上涂抹墙粉也花费不了多少银子,他师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果然是从那时候就掉以轻心了吗?”
他小心翼翼的用指甲抠起翘起的部位,试图通过翘起的部位将皮从墙面上撕下来。这需要很仔细,动作也要慢慢来,否则稍不留神脆弱的外皮就会碎掉。
掏出随身的匕首斜着插入皮与砖的缝隙里,他仗着外面那层厚墙灰直接开始撬墙皮,随着墙皮一块块脱落,被掩盖在下面的鲜红花纹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
还不够。
感受着手掌下墙壁发出的脉动,徐世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完整的图案展露在了他面前。
那是一副他此生见过最精细的阵法纹路,每一条细细的红线都像是一道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