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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倾被她此言触动,却终是不再多言,只道:“别担心,天罡盟对我来说并非龙潭虎穴,纵然去了也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我只是……”他说到此处,却不知为何顿住不语,似乎有所顾虑。
“只是?”宴夏很少见到明倾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忍不住不解道,“只是什么?”
明倾声音不知为何低了下去,轻轻道:“……我只是,想陪你同行而已。”
宴夏霎时怔住。
对她来说,这世间怕是再没有什么比得上这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她现在的心情就像自己方才是一路跌跌撞撞自闹市中闯过了一遭,如今耳畔还全是不记得意味的喧闹嘈杂,那些声音敲动着心头叫那颗心犹如被鼓擂,她竭力想要平复,但视线落在那张熟悉的容颜上却又很难再平静下来,眼前来来去去闪烁而过的画面快得让她难以捉摸,她的眼前仿若升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场花灯,无数烟花霎时自其间盛开而过。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道:“你刚才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知道明倾自然不好意思将这话再说一遍,但这并不能阻拦她的好心情,她满面笑意将四象图拥在手里,却又有些不知所措,喃喃着道:“我一定要快点想到办法替你恢复身体!”
“嗯?”明倾不解询问。
宴夏眼底蕴着笑意道:“这样这种时候我才能……”
明倾何等心思,立即便听明白了宴夏的意思,若是画像也能够脸红,他此时怕是早已满面通红。而同样提前知晓了宴夏意有所指的,自然还有同在四象图中的闻北云。
都已经被宴夏刺激了无数次,闻北云这还是第一次被明倾给刺激到,他忍不住狠狠瞪了身旁明倾一眼,却已经累到连阻拦这两人你来我往说甜言蜜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轻咳一声道:“所以你是要带我们去天罡盟了?”
宴夏含笑点头:“嗯!”因为她和明倾公子不能分开呀。
想到这里,宴夏笑意更浓,连忙转身往自己房间而去,开始收拾东西要开始这趟天罡盟之行。
·
对宴夏来说,天罡盟是个并不算熟悉的所在。
五道重出之初,宴夏曾经拜访过天罡盟一次,也是在那次,整个中原都知晓了五道宗主宴夏。
但五道虽同为中原正道,却并不为天罡盟掌管,行事也素来不需天罡盟干涉,若非要事,宴夏极少派人联络天罡盟,相较之下,五道与空蝉派等三门七派与长善庄等中原势力联络还要多些。
所以再次来到天罡盟,宴夏竟生出几许唏嘘来。
“我上次来到这处,竟已经是十年前了。”走进天罡盟大门,看着远处威仪的罡风塔,宴夏低声道。
宴夏这话是对四象图所说,四象图如今跟在宴夏身侧,画像上的人正是闻北云,明倾的身份特别,自然不会出现在人前。
带路的天罡盟弟子自然不会明白宴夏的感怀,他一路带着宴夏到了大殿之中,这才转身恭敬的退出房间。
天罡盟盟主秦翰早已在大殿内等候,坐在高座之中,秦翰面色是惯然的冷肃,他看着宴夏带着四象图前来,拂袖示意宴夏落座:“五道宗主。”
“秦盟主。”宴夏点头落座,并未过多寒暄,只直言道,“我这次来是为了鬼门之事,想必秦盟主也知晓。”
“我自是知晓。”秦翰神色淡然,冷静道,“但据我所知,早在十年之前,鬼门之众便已经全数消失,后来我们多方探查皆未曾再发现他们的踪迹,宴夏宗主何以认为他们会在这时候突然发难?”
宴夏早知会有此一问,当即道:“此事是我五道神楼院主南宫玄所查出,断然不会有错,我想此事应当先告知天罡盟,由中原各派共同作出决定。”
秦翰眉目低垂,本自出神般地望着地面,如今终于缓缓抬眸,目光锁在了宴夏的身上,他话音低沉,沉吟半晌又道:“有时候老夫真的看不懂五道,或者说,看不懂宴夏宗主。”
宴夏迎着秦翰的目光直视对方,并未作答,只微微蹙眉等他将话继续说完。
秦翰道:“不久之前除魔一战,天罡盟邀五道前来,宴宗主当即拒绝。我以为宴宗主还在记恨五道与三门七派当年之怨,但如今招惹鬼门,宴宗主又立即前来邀天罡盟出手,宴宗主又该如何解释?”
这一席话秦翰随口而来,字字皆指宴夏,宴夏早有所料,却未曾想到天罡盟竟会将此事猜测到这般地步。
宴夏默然良久,紧盯着秦翰,终于道:“如此说来,天罡盟是不信任五道?”
“非是不肯信任,而是宴宗主行事实在让中原失望。”
宴夏没有开口,四象图内闻北云盯着宴夏的反应,亦是不知她会说出何种话来。
大殿内一片死寂,气势剑拔弩张,自五道重出,这是天罡盟第一次发出这般质问。
五道在中原各门派中独立于天罡盟之外,本就与其立场不同,争执本就再所难免,但这是两方第一次这般针锋相对。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如何,秦翰与他身后的天罡盟弟子都在等待着宴夏的回应。
不知过去多久,宴夏终于出声,她的语调出乎预料的平和,神情出乎预料的平静:“五道立足于中原,自然不会想要掀起中原战火,此次五道前来与天罡盟商讨此事,不过想要在战火未曾开始之前及时阻止。五道尚且如此,天罡盟口口声声为天下大义,为何面对这般大事,反倒先关切自身之利,反弃中原安危而不顾?”
宴夏之言掷地有声:“我所言之事是否属实,盟主只要一探不是自知?何必在此浪费时间怀疑于我?”
殿内又是极静,秦翰肃然沉默,始终不发一言,宴夏观其神色,却知他心中早已松动。
宴夏于是继续道:“我人就在此,盟主大可派人去查,如今的鬼门早非昔日鬼门,鬼门之主曾去过玄界,如今回来自身之力早已登峰造极,天罡盟若还想要阻止这一切,还需尽快做出决定。”宴夏静静注视对方,沉声道,“我能等,这人界不能等。”
这番话早已将整个中原的重担递到了秦翰的身上,宴夏此番话后,对方若再是固执,便是弃天下而不顾。此番已容不得秦翰有所顾虑,纵然面色不悦,但他已无法再做其他决定,他紧皱眉峰转而将调查鬼门之事向身旁的天罡盟弟子交代而下,旋即回头向宴夏道:“既然宴宗主说出这话,此事我自会尽快派人查清,但若当真如宴宗主所说,我们需得立即做出决定,是以我想请宗主……”
宴夏霎时笑了起来,眨眼道:“请我留在这里,是么?”
秦翰没想到宴夏这般主动,是以怔了一瞬才点头道:“不错。”
“没问题,如此正好,只是这几天我想在这天罡盟中四处逛逛,不知盟主可能答应?”
秦翰面色不改,沉声道:“宗主请便。”话落之间,已回身吩咐天罡盟弟子替宴夏安排住所。
当晚,宴夏便在天罡盟中住下,然而宴夏却并没有安心待在自己的客房之内,而是带着四象图在天罡盟内四处闲逛,最终摆脱跟随在后的天罡盟弟子,到了昔日前任天罡盟主宿七的居处。
第81章
昔年宿七带领中原群雄对抗瀛洲; 对抗玄界,立下无数功劳; 于乱世中成为人们眼中的英雄。
但很快人们便发现,他们所以为的英雄其实是多年前掀起风波的源头; 是正道的叛徒,是所年前被八大世家明家逐出家门的小少爷。
人们敬重的英雄于是成为了叛徒,被整个中原追杀; 而当初他在天罡盟的居处; 从此也成为了无人踏足的禁地。
夜深人静间,宴夏摆脱天罡盟弟子翻越高墙来到这处,含笑对身侧四象图中的明倾道:“这里就是……”
她话未说完,看清眼前景象; 便不禁止住了话音。
眼前这间院落; 比她所想象的还要荒凉陈旧,院中的树木肆意生长无人打理,遮挡了大半的视线; 宴夏抬手拨开枝叶,才看清后方那处蒙着灰门窗紧闭的阁楼。
宴夏未曾说话; 明倾却十分平静,轻声应道:“嗯,可惜现在已经看不出原貌了。”
听见明倾此言,宴夏不置可否,她脚步匆匆绕过院中过于茂盛的花木,来到阁楼之前; 未等明倾再说什么,她凝着眉眼抬手推门进入阁楼之中。
阁楼中的景象有些出乎宴夏的意料,作为昔日天罡盟主的住所,这处阁楼很大,但如今宴夏进入其中,见到内中的景致,却只有两字可以形容,空旷。
房间内十分空旷,桌椅书架都还落在原本的位置,但原本应该有的摆饰却是一样不存,书架上只余下几本册子孤零零的摆着,桌椅柜子都还保持着刚被翻找过的模样,就这般静止着积了十来年的尘埃。
宴夏曾经去过北砚庄内明倾曾经的住所,那处房间虽然就已无人居住,但却依然保有着他原来的模样,似乎只要等下去,总有一日它的主人会回到那处,就如同许久之前那般。
但这处阁楼这般情景,却是冷清得可怕,空荡的房间没有丝毫曾经居住过的痕迹,漆黑森冷像是幽闭的监牢。
明倾的声音适时传入宴夏耳中:“他们应是搜查过这里,该拿走的东西都已经拿走了。”
毕竟当初宿七身份暴露,对于整个天罡盟来说都是巨大的冲击,人们自然对他有所防范,而他曾经住过的地方自然也逃不出一番搜查。
宴夏心中明白,但看在眼里,依然心中沉重。
“这里就是你当年的住所吗?”抛开那些不快,宴夏语声中有刻意的轻松。
明倾笑了笑,点头道:“嗯。”他望着房中窗口处的桌案,低声道,“我从前经常坐在那里看书。”
宴夏循着明倾视线,来到那窗口处,那处的桌案依旧还在,只是蒙了厚厚的尘埃。宴夏来到桌前,桌案上原本摆放的笔墨纸砚早已经被人收走了,宴夏只能够想象着从前明倾坐在这处的模样。
明倾道:“从这处窗口往外风景极好,尤其是春秋两季,能够看到外面的罡风塔,还有下面的回廊和小道,天罡盟许多事情需要我来决断,在这里我能够一眼就见到前来找我的天罡盟弟子。”
天罡盟不是五道,天罡盟并非只有这里,还有整个中原的三门七派,八大世家,所有事情皆离不开天罡盟的决定。宴夏知道天罡盟每日堆积的事情绝对是五道的数倍,她每日要去处理五道那一堆事情已觉得麻烦,当初明倾每日要面对的事情,可见究竟有多么复杂,而他又因此耗了多少心力。
宴夏心思复杂,抬眸往窗外望去,时值夏日,阁楼之外绿树成荫,遮了大半视线,若在白日或能看到一片青碧景致,然而此时只有月光自檐外透落,树叶的影在月光下显得错综杂乱还带着几分阴寒。
无法看到明倾话中所说的极美景致,宴夏只能够在脑中想象那样的场景。昔日身为天罡盟盟主的明倾依窗而坐,手中捧着半卷书册,窗外阳光自窗棂缝隙透入屋中,在他面容轮廓上印下柔和的光迹,窗外有风动树叶的声音,鸟儿清鸣的声音,还有天罡盟众人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时间静谧而美好。
那应当便是昔日的模样。
宴夏将这场景在心中想过一遭,视线再扫过如今满布灰尘的冷清屋子,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说尽。
“好可惜。”宴夏喃喃道。
明倾失笑道:“有什么好可惜的?”
宴夏回头看与之对视,眼底亦含笑意,只是还有更多难以说清的情绪:“可惜那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明倾微微怔住,宴夏笑到:“不只是你想陪着我啊,我也想陪你,想陪着任何时候的你,想与你一起经历任何事情。”
可惜,她都不曾见过。
不曾见过当初天罡盟盟主宿七挥剑肃清外敌之姿,也不曾见过他昔年落魄受尽追杀的往日。
若是可以,她多想在那时候便与他一路相伴。
只是还好,他们还有长久的将来,将来她能够一直陪着他,不惧任何风雨。
自往事中抽出,宴夏沉默片刻,终于想起了如今最要人担忧的问题,别过头道:“现在鬼门之主若真的拥有了玄界主人的力量,我们真的能够阻止他吗?”
那种力量究竟有多强大,谁都难以判断,与那样的力量相抗衡,究竟是否有胜算,谁都没有办法说清,就如同当初的魔君,谁也不敢去触碰那道锋芒。
好不容易终于听见这两人将话题拉回来,静了大半年的闻北云连忙顺着这话开口道:“若鬼门之主的实力当真如南宫院主所说,若他真的得到了玄界主人的力量,那么这天底下能够打得过他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
宴夏看着突然出现在四象图中的闻北云,沉吟片刻道:“你是说……”
闻北云苦笑着摇了摇头,指着身旁的人道:“魔君。”
宴夏也在看明倾。
对于闻北云此言,明倾丝毫不惊讶,正如闻北云所说,这天下能够轻易对上那人的,只有魔君。
但他们眼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今的明倾早已只剩一抹残魂,不得不寄宿于四象图之中,如此状况之下,他又要如何与对方相抗衡。
宴夏看了明倾一眼,直接放弃了这个主意,她不愿明倾在这种状况之下再趟这趟浑水,更因为明倾如今的状况的确无法再去与之交锋。她于是又道:“若是中原所有高手聚在一处,以五道法阵与各方剑阵与之相抗,可有一战之力?”
闻北云神色冷凝,却是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只能如此一试。”
事情还未发生,他们所能够做的事情,不过是在那一场厮杀开始之前,先做好他们所能够做的一切准备。
能够说的只有这些,夜色也已至深处,闻北云道是该回去了,宴夏也并未多言,走出阁楼合上房门,最后眼一眼这处荒凉院落,打算离开此地。
明倾忽而出声道:“其实这段时日,四象图助我恢复魂力,我一直在想办法凝聚身躯,或许将来终有一日能脱离四象图,恢复真身。”
宴夏脚步一顿,听闻此言当即惊喜道:“当真?”
就连闻北云也不禁眼睛一亮,若有魔君之力,要应付鬼门之主自不在话下,他连忙问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明倾低声道:“至多不过千年。”
闻北云:“……”
宴夏:“……”
闻北云旋即不再理会他,开始寻思中原高手与鬼门之主交战的胜算,而也就在此时,天罡盟之内,这处院落之外,倏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原本寂静的夜在此时骤然喧哗起来。
“出事了。”宴夏望着远处火光,沉声道。
第82章
宴夏匆匆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 已经有不少人等在了那里,似乎寻她已久; 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前去,急促道:“宴宗主; 你终于回来了!盟主正在寻你,还请宗主赶快过去!”
先前不疾不徐还有时间四处猜疑的人是秦翰,如今有事发生; 他反倒比宴夏要心急了不少。
宴夏不动声色的想着; 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也并不多言,只应道:“走吧。”
因为已经将这段路走过一次,并不需要旁人再带路; 宴夏径自行在前方; 几名天罡盟弟子则远远掉到了身后。四象图就飘在宴夏的身旁,闻北云在画中听着远处的喧哗,忍不住对同样在画中的另一人道:“你们天罡盟现在的盟主看着年纪一大把; 倒是个不服老的人啊。”
明倾尚未回应,宴夏先好奇道:“此话怎说?”
闻北云轻笑一声道:“一大把年纪了; 行事却比年轻小伙子还要毛毛躁躁。”
宴夏:“……”
宴夏赶路极快,就在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到了天罡盟的大殿之外。宴夏将四象图收起,这才抬步走入,待进入其中,才发觉殿内早已经等待了不少的人; 不光是天罡盟三大堂主,就连三门七派也来了几名掌门,而身为天罡盟盟主的秦翰如今依然在高座之上,面色却显得有些心浮气躁的并未坐下,而是负手站在坐座前。
见宴夏到来,秦翰神情稍缓,终于开口道:“宴宗主。”
“秦盟主。”宴夏尚不知发生何事,但想来与自己所料应相去不了多远,是以看来尚算得上淡定。
秦翰目光变了几变,欲言又止之下终于将现下发生的事情道出:“天罡盟派出数十名弟子前往鬼门调查,最终只有一人重伤回来,且据他所言,鬼门之主的实力,已是他生平仅见。此事事关重大,恐怕只有宴宗主最清楚其中缘由。”
果然如此。
宴夏此次前来的目的本就是此事,如今秦翰终于重视此事,也让宴夏接下来要说的话变得容易许多。只是没料到鬼门的警觉性如此之高,天罡盟派出的人会损伤如此之重。
四周的三门七派众人自然也是由秦翰匆匆通知而来,宴夏心中明了,当即颔首答应下来,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再度与众人说了一遍,只隐瞒了此事经过中与明倾有关的一切。
殿内气氛肃然,众人皆知他们将要面对的或是不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