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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斩吐出一口血后,觉得五内俱焚,但这焚烧的疼痛让他眼前却清明了起来,他伸手稳稳地拉过花颜垂在一侧的手腕,用自己两辈子久病成医的医术给她把脉。
大夫睁大了眼睛,暗想着原来二公子懂医术?
花颜体内的确是气血翻涌,逆行奔流,心神十分混乱,这样的脉象,对于她体弱的身子来说,最是危险。若是天不绝在这里,想必是敢对她用药的。但是他,哪怕两辈子久病成医,也是不敢给她用药的,尤其是在这时候对她下重药。
他知道花颜有多在乎这个孩子,哪怕如今自己昏迷,一只手还放在小腹上。
哪怕如今她心神极乱,气血极乱,但是小腹处却如有一团保护罩,在护着。
他闭了闭眼睛,抬眼看那名大夫。
大夫见他看来,白着脸又浑身哆嗦起来。
苏子斩盯着大夫看了片刻,吐出一个字,“滚!”
大夫如蒙大赦,立即提着药箱连滚带爬磕磕绊绊地出了房门。
玉漱震惊地看着苏子斩,哪怕也怕苏子斩,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二……二公子,您赶走了大夫,谁来救……”
她想说,就不救人了吗?
“你也滚出去!”苏子斩眼皮不抬,声音冷暗。
玉漱颤着身子从地上爬起,不敢再多言,立即退了下去。
青魂拿开按在苏子斩肩膀的手,躬身而立,担忧地询问,“公子?”
苏子斩低头看着花颜,嗓音低哑,“四百年前,我不知她最想要什么,但如今,我知她最想要什么,她一直以来,最想要的,便是一个孩子。我若是为了救她的命,而杀了她的孩子……”
“那……公子,该怎么办?”青魂白着脸闭了嘴。
花颜昏迷不醒,他比谁都知道她对公子的重要,若是她活不成,一尸两命,公子怕是也会自刎在她面前,一样活不成的。那他和十三星魂,也不必活了。
苏子斩定了定神,冷静地吩咐,“你去找苏子折要人参,最好的人参,熬了汤端来。”话落,薄唇抿成一线,脸色明明灭灭,“她既在后梁皇室陵寝里能出来,昏迷七日,能醒来,如今,也能醒来。别的药不敢用,就用参汤吧!她怎么能舍得死?她还有孩子没生下来,若是她就这么狠心死了,我陪着就是了。”
青魂抿唇应是,立即转身去了。
早先花颜住的那间屋子,已被人清扫干净。
苏子折坐在屋中,闫军师正在与他说苏子斩,“二公子破了牵梦阵后,不知是怎么隐藏的踪迹,让我们的人查无所踪,却悄无声息的这么快找上了门,找到了这里,尤其是这处农庄的暗卫今日受伤了不少,二公子带来的人却没折损几个。没想到二公子这么厉害,属下本以为二公子……”
苏子折脸色难看,“你本以为他没什么能耐是不是?”
闫军师默了默,“属下没以为二公子没能耐,只不过是没想到二公子超乎了属下想象。如今看二公子,虽恢复了记忆,但狠辣却不比四百年前传扬的温良仁善的怀玉帝。如今二公子住在了这里,不知主子接下来如何打算?”
苏子折眉目如卷着风暴,狠厉地说,“他能隐藏行踪,悄无声息找上门,自然是那几个老东西在知道他有了记忆后,投靠了他,认他为主了。”
闫军师看着苏子斩,不由有些忧心,“属下早就觉得统领您动手早了,若是再晚半年,不止花家的暗线能收服一半,就是侯爷的人,也能都收服过来,如今,花家暗线只十之二,侯爷的人,您也只收服了一半而已,真与二公子打起来,真怕是鱼死网破,谁也落不得好,今日便可窥见一斑,虽是二公子闯进了这里,但我们的人伤重的比他多。”
在他的想法里,当初在宫宴,统领杀了花颜自是最好最利落的法子,杀了花颜,就能杀了云迟,二公子即便不自杀,也废了。
那么,统领夺了江山,轻而易举。
可是他偏偏不杀花颜,且还留着带来了这里,被二公子这么快就找上了门,起将人给了他。
虽然兄弟二人未骨肉相残,暂时相安无事,二公子也暂住在了这里,但是,若是依着两个人的脾性,以后还真不好说会不会再动手,若是再动手,怕就是大动干戈,血流成河。
苏子折冷厉地警告地看着闫军师,“我已经说了,不要打她的主意,你敢动她试试。”话落,沉沉地道,“你目前只做好一件事情就行,先对付云迟,至于苏子斩……”
他话音未落,外面有人禀告,“主子,南跨院出了事儿,请了大夫,二公子又将大夫给赶出来了。”
苏子折打住话,沉声问,“怎么回事儿?”
外面的人摇头,“属下不是十分清楚……”
苏子折怒道,“去把大夫叫来。”
外面人应是,立即去了。
很快,那大夫便被叫了来。
“说。”苏子折目光冰冷。
大夫跪在地上,在的苏子斩的目光下,将花颜呕血昏迷不醒,十分危险,他不敢救治,若是非要救治,除非下重药,恐伤害腹中胎儿之事哆哆嗦嗦地说了一遍。
他话音未落,苏子折拿起桌子上的茶盏,猛地砸在了大夫的脑门上,“没用的东西,救不了人,要你何用?”
大夫骇然地跪在地上,不敢躲,也躲不过,脑门顿时被砸出了一道口子,霎时鲜血直流。
闫军师没想到花颜交给了二公子后竟然还是出事儿了,他心里是盼着花颜出事儿的,只要花颜死了,那么一切便无需这么费力了,很多事情都好解决。
苏子折站起身,“来人,将这个没用的东西给我……”
闫军师吓了一跳,立即跟着起身,连忙截住苏子折的话,“统领,这已是神医谷最好的大夫了,不能杀啊,夫人本就身子骨不好,大约是乍然知道许多真相,一时受不住,再加之怀有身孕,才会……”
苏子折凌厉的目光转向闫军师。
闫军师立即住了口。
这时,晋安在外禀告,“主子,二公子派了青魂来要一株上好的人参。”
苏子折眯了眯眼睛,出了房门,来到门口,果然见青魂站在院外,他阴沉着连道,“他不让大夫给她下重药,舍不得给她落胎,只喝人参,能救她的命?”
青魂不卑不亢,“公子自有道理,请大公子拿一株上好的人参。”
苏子折盯着青魂,看了片刻,冷笑一声,“好,我给他人参,若是人参救不了她,我看他当如何?很想落个生不同时,死能同穴吗?笑话!”
第九十八章 (一更)
千年人参稀少,但苏子折不吝惜,一下子拿出了两根,给了青魂。
青魂恭敬地接了,立即捧了人参去熬汤,心下想着,大公子虽心狠,杀人如麻,但却对花颜不同,可以称得上好了,他也实在不明白,这不同因何而来。
牧禾正在厨房熬药,见青魂来了,连忙站起身说,“这药很快就好了。”
青魂对他摆手,“这药不必熬了,熬了也无用,夫人如今十分危险,寻常汤药方子无效,公子吩咐我从大公子处要了上等的人参,熬了汤喂夫人喝下。”
牧禾面色大变,“夫人她……怎么危险了?早先不是……还好好的吗?”
青魂一言难尽地摇摇头。
牧禾也不再问,扔下快熬好了的汤药,连忙接过他手中的千年人参,“你不会做这个,我来吧!”
青魂点点头,等在一旁。
熬参汤,火候大了小了都不行,要适中,否则都失了效用。
费了一番功夫,一碗参汤熬好,牧禾交给青魂拿着,他后面跟着,去了正屋。
此时,苏子斩已将花颜放去了床上,他守在床边,见青魂端来了参汤,他伸手接过,“给我。”
青魂立即将参汤给了苏子斩。
苏子斩端着碗,拿着勺子轻轻搅拌,待参汤温度适中了,他舀了一勺喂花颜。花颜自然紧闭着嘴角,紧扣着贝齿,咬着牙关,他试了两次,喂不进去。
他盯着花颜看了一会儿,低声开口,“你如今情况十分危险,不敢对你用重药,恐伤了腹中胎儿,唯独这参汤,方可一试,你张开口。”
花颜已久闭着嘴。
苏子斩又低声道,“你不是最在乎孩子吗?他折腾了你这么久,你就不想将他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生下来看看什么模样?”
花颜无声无息地躺着,没有动静。
苏子斩又开口,声音暗哑,“过往之事,当下之事,都先放下好不好?花颜,你知道的,若你出事儿,你腹中胎儿也会与你一尸两命,我也不会活着,自然要陪着你死的,我们都死了,那就真便宜了苏子折,他一日屠一城的话说得出来,自然也做得出来。”
他说完,试探地又往花颜嘴角递了递勺子,花颜依旧抿着嘴。
苏子折靠近她,声音大了些,“我知道你有意识能听到我说的话,乖,张嘴好不好?只要你醒来,让我如何都行。”
说着,他又用勺子碰了碰她唇角,花颜嘴角终于松动,吞下了他喂的参汤。
苏子斩松了一口气,她有意识就行,有活的意识,就死不了。
他一边喂着花颜参汤,一边脑中闪过无数画面,眼前恍惚起来。
在那些记忆里,她着实是个活泼爱娇的性子,初见,就是她灵动活泼让他心仪,但也不想深深宫苑拘束她,故压制下,但不料她却偷偷进了东宫见他,表明心迹,那时本年少,他抗拒不了心中的念想和一息奢望,便不知觉地点了头。
后来得知她是南阳王府小姐,遂迎娶入了东宫。
也就是在大婚那日,他骤然病倒,拜了天地后昏迷不醒,再醒来,才让他徒然惊醒,觉得自己这副随时踏进棺木的身子迎娶了她怕是害了她。
但当时,已为时已晚。
尤其是在登基后,他得知她其实是临安花家的女儿,彼时,自是知道,临安花家是隐世的世家,天下一家,独见临安,远离皇权,不惧皇权,她自逐家门,以南阳王府的小姐身份嫁给他的。
若不是遇见她,她本来该是何等快意在外生活,又何必处处被皇室规矩束缚?也是在那时,才下定了决心,待他有朝一日撑不住,也要给她留一条后路。
却没想到,他给的后路,是她最不想要的路,待明白时,已是连黄泉都没路的天人两隔。
那些年,最多的,便是她喂他喝药。
她身体很好,很少闹毛病,但也有少数的几次,染了风寒,说什么都不吃药,他便哄着她吃,她其实是极其好哄的,几句好话,她就依了,乖乖的将药喝掉。
也就像如今这般,他不过说了几句话,她便把药喝了,虽爱娇,却不磨人。
她生性活泼,但没想到耐得住宫墙深深,时而闷不住时,便在夜深人静,跃上皇宫的高阁上,每逢这时,都是在他睡下时,她似乎不想让他知道她想家。
虽然他已知道,但她不说,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她虽大多数时候都乖觉的不打扰他处理事情,甚至帮他念奏折,批阅奏折,但偶尔也怕他劳心太过,也会磨人的,磨着他歇着,磨着他陪她在御花园游逛,磨着他在他生病怕传染给她不得不分床时,赖皮的死活不肯分床。
他那时也是舍不得的,但实在是觉得她怕喝药,每回染了风寒,她喝汤药都皱着一张脸,虽好哄,但那难受的模样让他心疼,他不想她陪着他一起受罪罢了。
还有很多……
一碗药不知不觉喂完,苏子斩舀了一勺空,才发现,怔怔地放下碗,看着昏迷不醒的花颜,手一时间抖个不停。
他不想要这些记忆!
但他又暗恨,这些记忆为何不早出现!
青魂和牧禾立在一旁,看着苏子斩,不敢出声打扰,直到见他身子抖个不停,青魂才开口,“公子,您也受伤了,若是不喝药,您会撑不住的。”
只有他们跟在公子身边的人知道,公子已三日夜没休息了。
苏子斩不语,身子依旧在抖。
牧禾脱口说,“公子,您若是撑不住,大公子那边不好对付,谁来看顾夫人?您可不能出事儿。没有您,属下们对付不了大公子的。”
苏子斩闭了闭眼睛,压住心底奔涌的情绪,沙哑地说,“天不绝早先给我开的方子,不是一直留着吗?就按照他早先的方子,给我煎一副药来就是。”
牧禾见苏子斩已冷静下来,立即应是,连忙去了。
青魂这时才禀告,“大公子给了两株千年人参,并未为难属下。”
苏子斩“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青魂又道,“大公子怕是对京城动手了,利用的是花家暗线,不知花家暗线被他收服了多少,没打探出来,消息在半日前传了出去,京城动手大约是三日后。”
苏子斩沉默片刻,目光定在花颜的脸上,轻声说,“暗主令落在他手里不过一年时间,就算收服花家暗线,不过十之二三,我失踪后,云迟一定会去春红倌找凤娘,早先,我已吩咐了凤娘,若我有朝一日出事儿,我京城一带的势力,都给他,有东宫的势力,加上凤娘带领的人,就算是花家暗线,也奈何不了他,不必管了。”
青魂点点头,也看着花颜,心疼地说,“公子,您不该将京中势力留给太子殿下,除了十三星魂和暗卫营,我们如今没有多少人手,才如此被动。虽然有侯府传给您的千机令,但已被大公子收服了一半人手,实在……”
苏子斩从花颜面上离开视线,看向窗外,夜色一团漆黑,就如他心中,此时无光亮,他低声道,“给他就给他了,这些我都不在乎。”
青魂心下一动,闭了嘴。
苏子斩默然地坐了片刻,站起身,向外走去。
青魂立即跟了出去。
外间画堂,玉漱守在外间,见苏子斩出来了,连忙见礼,十分小心恭敬。
苏子斩看了她一眼,吩咐,“你进去将她血污的衣裳换掉,清洁一番,别让她带着血腥味难受。”
玉漱应是,立即进了里屋。
苏子斩坐在画堂里,对青魂摆摆手,“下去吧!”
青魂退了出去。
玉漱给花颜收拾了一番,轻手轻脚地换下她身上血污的衣裳,用绢帕沾了温水,给她擦了染了血迹的地方,清洁之后,又给她换了干净的衣裳,才出了房门。
牧禾按照天不绝早先给苏子斩开的药方子,端来了熬好的药。
苏子斩接过喝了。
牧禾见苏子斩喝完药一动不动地坐着,他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休息的打算,开口劝说,“公子,歇了吧!再熬下去,您的身体会熬不住的。”
苏子斩点点头,站起身,却没进里屋,对玉漱吩咐,“你去里屋歇着守着。”话落,又吩咐牧禾,“你守在外间,若是她醒来,立即喊我。”
玉漱立即应是。
牧禾愣了一下,也立即应是。
苏子斩转身出了房门,去了别处。
第九十九章 (二更)
这一日,云迟在御书房处理奏折,心口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让他一时间连笔都握不住,“啪嗒”一声掉在了桌案上,污了一大片墨渍。
小忠子正侍候在一旁,见了面色大变,“殿下,您怎么了?”
云迟伸手捂住心口,只觉得这疼痛从心口处蔓延至四肢百骸,钻心入骨,他一时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小忠子吓死了,立即对外喊,“快,来人,去喊神医!”
云影立即冲了进来,看了一眼云迟,面色大变,连忙去了。
不多时,天不绝匆匆而来,见到云迟白着脸捂着心口的模样也吓了一跳,连忙伸手给他把脉。须臾,他眉头皱起,“奇怪啊!”
小忠子立即问,“什么奇怪?”
天不绝看着云迟,“殿下,你是怎么个疼法?”
云迟摇摇头,这种感觉他说不出来,但是又觉得十分熟悉,统共有过两次,第一次是花颜在北地出事儿,一次是花颜在从北地回到临安之后出事儿进入云山禁地之前,他捂着心口,脸色更白了。
天不绝见云迟不说话,皱眉道,“我诊殿下脉象,气血翻涌,奔流逆行,心绪十分不平,内腹伤势极重。但虽是如此,但却流于表象,又不像是殿下脉象……”
云迟身子晃了晃,喃喃地说,“一定是花颜……是她……”
天不绝恍然想起,太子殿下与花颜感同身受,她每逢出事儿,他都能察觉。他看着云迟的模样,暗想着这可真不好,还不如他自己受伤呢,毕竟这样的脉象,寻常大夫可救不了,而他不在她身边。
他撤回手,心下也有些发急,看着云迟,也发起急来,片刻,用没有法子的法子,咬牙说,“殿下既然与太子妃感同身受,若是你喝了药,她兴许也是管些用处的,老夫这就给你开一副药方子,殿下立即服下,看看可否起得效用。”
云迟点头,“好。”
天不绝连忙提笔开药方,写完药方,交给了小忠子。
小忠子连忙接过去药库抓药煎药。
天不绝对云影道,“赶紧扶殿下去榻上躺着,我再仔细给他把把脉,以前殿下发作时,我未曾跟在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