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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忠子怔呆了片刻,连忙爬起身,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快步地冲进了内殿,只见花颜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棚顶,他大惊,“太……太子妃,您醒来了?”
花颜偏转过头,“嗯”了一声。
小忠子看着她,对她试探地问,“您……您与殿下吵架了?”
花颜摇头,暗暗想着她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刚醒来,还在人家的地盘上,既知道人家救了他,跟人吵架的事儿,她还做不来。她只不过是在他的逼问下,说了一桩事情罢了。
只是这事情,注定是他不愿意听的。
她看着小忠子,平静地说,“将我昏迷这些日子的事情说说吧!我听听!我没与你家殿下吵架,他……会回来的。”
小忠子闻言点点头,他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时花颜问起,他当然不隐瞒,于是,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事无巨细地与花颜说了起来。
尤其是花颜如何被太子殿下救回,太子殿下如何每日撑着吃不消的身体给她运功祛毒,如何不假别人之手侍候她,如何每日守在她身边照料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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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一更)
花颜听完了小忠子的话,久久沉默不语。
小忠子等了许久,不见花颜吭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问,“太……太子妃,您在听吗?”
花颜“嗯”了一声,嗓音听不出情绪,“在听。”
小忠子又试探地问,“那您……听进去了吗?”
花颜又“嗯”了一声,“听进去了!”
小忠子松了一口气,暗想着听进去了就好,太子殿下为太子妃所做真是够多了,他不相信这普天之下还有谁会如太子殿下这般对太子妃,这般不要命地救她。
太子殿下何等的金贵?他的身子可是万金之躯!
本来应该半丝差池都不能出的,可是这些日子为了救太子妃,他几乎去了半条命,吃多少好东西一时半会儿怕是都养补不回来。
小忠子见花颜又不言语了,依旧如早先她进来一般地看着棚顶,他低咳一声,试探地问,“您可是饿了?这些日子,您喂不进东西,殿下只能喂您米汤和参汤。”
花颜感受了一下,并不饿,她摇摇头,“我不饿。”
小忠子又问,“您躺了半个月了,身子骨怕是都被躺软了,可需要奴才扶着您下床走动走动?”
花颜是想走动走动,但是她不习惯除了秋月之外的人侍候,遂摇头,“不必了!我半丝力气都没有,你这小身板不见得扶的动我。”
小忠子觉得她被花颜看轻了,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奴才看着身板小,还是很有力气的。”
这句话似乎逗笑了花颜,她笑着说,“不必了!我手指头都动不了,更遑论走动了,还是不折腾了。”
小忠子立即说,“您体内的余毒即便殿下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您祛除,但据说还有一半未清,大约也是这毒太过毒辣霸道的原因,才致使您没有丝毫力气。”话落,道,“回春堂的贺大夫就在行宫,奴才这就去喊他来给您看诊。”
花颜一怔,“贺言?”
小忠子连忙点头,“正是他,不止他,回春堂的所有大夫在殿下救您回来那日,都被殿下留在住这行宫里。贺大夫每日都会来给您诊脉,今日响午时诊过。”
花颜点头,“那就喊他来吧!”
小忠子应是,连忙去了。
花颜这才看向窗外,已经傍晚时分,天色只剩下些日暮余晖,怪不得帷幔内早先会那么暗,以前住在东宫时,这般时候,云迟应该是用过晚膳在书房处理朝务,可是刚刚她醒来时,他就在她旁边睡着,可见他身体的确是体虚力乏吃不消得很了。
不多时,小忠子便带着回春堂的一众人等匆匆而来。
花颜听到无数脚步声,凌乱急切,想着当日她将回春堂留下与他一起断后,显然是正确的,否则除了天不绝和贺言,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怕是再也寻不到好大夫能想出给她保命的法子。
小忠子挑开帘幕前对一众人等嘱咐,“太子妃本来要见贺大夫,你们这么多人都来了,可不要喧闹,太子妃刚醒来,身子虚弱得很,不禁折腾,你们仔细些。”
外面一众人等连连应是,动作如训练过的一般,顿时脚步齐齐地轻了。
小忠子见众人乖觉,这才放心地放了人进来。
贺言走在最前头,一脸欣喜地说,“少主,您总算是醒了!”
贺檀跟在贺言身后,也欢喜地说,“爷爷说少主快醒了,我今日响午跟着爷爷来看时,还不相信,觉得总要再过两日,没想到少主还真是这么快就醒了。”
花颜看着他们微笑,看来云迟没将他们如何,一个个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得挺好。
贺言走到床前给花颜把脉,片刻后,捋着胡须说,“少主体内的毒素还有一半,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怕是才能彻底清除。如今少主身体绵软,可以试着调动内息……”话未说完,他一拍脑门,“我竟忘了,少主如今是半丝内息也调动不起来的,一直以来都是依靠太子殿下为少主运功祛毒,这事儿只能急不得了。”
花颜点点头,看着他询问,“云迟一直我无论运功祛毒?那他身体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贺言连忙说,“太子殿下为给少主护住心脉祛毒,头七日,每日运功一次,后来我看他实在吃不消,便劝她每隔三日给您祛毒,如今半个月下来,他身体亏空得很,一身功力怕是只剩下三成了,若是养回来,估计要两三个月。”话落,敬佩感慨地说,“真没想到太子殿下对少主这般用心。”
花颜沉默,她是知道云迟的武功有多高的,一身功力用来给她祛毒只剩下三成,怪不得她醒来时见他那般神色苍白气息浑浊虚弱。
贺檀凑近花颜,悄声说,“少主,您毁了蛊王宫这么大的事儿,被太子殿下给压下了,至今还无人知道蛊王宫已经被毁了。”
花颜目光动了动,点了点头,问,“十七呢?”
贺檀摇摇头,“不知十七公子在哪里。那一日本来我们都在回春堂等着少主得手的信号再去城门与您汇合,可是没想到没等到您的信号,却是等到了太子殿下的人去了回春堂,说您性命危在旦夕,便带我们来了这里,自来到后,再未出去过,没见到十七公子找来。”
花颜点点头,知道他们被云迟安置在行宫等于软禁,只要他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儿,他们是一定不会知道的。
贺言连忙说,“少主,切忌多思多虑,身体要紧。当时老夫见到您时,将老夫下了个半死,真觉得没办法救您了。”
贺檀接过话,“是呢,爷爷见到您后,给您诊完脉便大哭了。还是我说,让爷爷冷静地好好想想,一定会有法子的,爷爷才想出了救您的办法。”
贺言点头,“是,是,我这孙儿比我有出息。”
花颜笑看着贺檀。
贺檀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贺言感叹地说,“当时我说了救治的法子,兴许可以试试,太子殿下就说不惜一切代价救少主……”
花颜听着贺言的话,又听着贺檀偶尔补充一句,感觉真如做了一场大梦。
回春堂的其余人与花颜接触的不多,但人人的脸上都露着对她醒来的欢喜,不时地也跟着说一句半句,气氛热闹。
花颜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轻易地就能丢了这条小命,鬼门关走一遭,方才觉得,人还是不要太张狂张扬的好,她仗着自幼所学,仗着年少轻狂,这些年过得还是太随心所欲张狂自信了,有这一场劫难也是必然。
贺言等人与她闲聊了两盏茶,也知她刚醒来需要休息,便打住话,退了出去。
花颜的确是精神不济,在贺言等人离开后,她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房门被人推开,珠帘轻轻晃动,有人走了进来,那人脚步沉缓,一步一步,似十分沉重,她此时睡的浅,眼皮动了动,醒转过来,但没立即睁开眼睛。
那人来到床前,似乎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躺在了她身边。
熟悉的清冽的气息,透着暗暗的沉沉的味道,是云迟。
花颜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有多余的动静,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入眼处一片黑暗,显然已经深夜。她微微偏过头,见他躺在她身边,呼吸淡而浅,透着丝丝微浊。
她又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去,可是躺了片刻,觉得嗓子不适,怎么也睡不着了,身子慢慢地支撑着打算坐起来。
“做什么?”云迟嗓音淡到了极致,没有丝毫睡意。
花颜低声说,“我想喝水。”
云迟缓缓起身,走到桌前,掌了灯,倒了一杯水给她,“可能自己喝?”
花颜看了他一眼,费力地抬起手臂,手骨还是有些软。
云迟见此,扶住她的身子,将水杯避开她的手,直接放在了她嘴边。
花颜喝了一杯水,觉得嗓子舒服了些,又对他说,“什么时辰了?我好像饿了。”
云迟放下水杯,轻嗤,“你指使起我来,可真是不客气!”
花颜默了默,无奈,“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你在,要不然,你给我找一个婢女来,我便不敢劳烦你了。”
云迟淡淡轻嘲讥笑,“你是不敢吗?还是不想?”话落,嗓音有些冷,“行宫里没有婢女。”
第六十章 (二更)
花颜想着南疆的使者行宫,断然不会没有婢女的,只是这个人不用罢了。
他在东宫,除了她曾经住过的凤凰西苑,他的凤凰东苑和其余的地方也是没有婢女的。除了小忠子就是清一色的护卫暗卫。
她无言地沉默着。
云迟看着她,容色沉郁,“怎么不说话了?是与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吗?或者,你是在想着,该用什么方法算计让我将蛊王给你对吗?”
花颜轻轻抿起嘴角,她的确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昔日,她曾千方百计地用尽手段退婚,在他面前十分的理直气壮,趾高气扬,可是如今呢,她的命是他救的,若没有他,她早已经与暗人之王同归于尽在蛊王宫了。
她是很想要蛊王,可是,还能对他用计夺过来吗?那她成了什么人了?
恩将仇报,她做不出来!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云迟,我夺蛊王的目的你也清楚了,你说吧!要如何把蛊王给我?你是知道的,蛊王能救苏子斩的命,他的时间不多了,等不起。你与我开诚布公地说个条件,只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莫不应允。”
云迟眯了眯眼睛,眼底一片温凉的冰色,“你果然心心念念的还是他。”
花颜微微偏头,看着他,平静地说,“你我都知道,若是没有你,我就死在蛊王宫了,我自己带不出蛊王,我这条命,与他的那条命,算是一起交代了。为夺蛊王,我付出不少,我既然做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所以……”
“所以你刚醒来,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我这里拿走蛊王去救他?”云迟死死地盯着她,“然后,再想我答应让你与他双宿双飞吗?”
花颜看着他,迎上他的眸光,在灯烛的映照下,他本来青泉温凉的眸光里涌着一望无际的黑色,她有些受不住地垂下头,看着被褥,轻且轻地说,“我本来是想着,夺了蛊王,便陪着他一起治寒症,待他身体再不受寒症所苦了之后,无论是关山暮霭走马扬鞭,还是曲江赏景泛舟碧波,这一世,便安安稳稳地与他一起过了……”
“你闭嘴!”云迟震怒,“休想!”
花颜闭了闭眼,低声说,“我如今的确是在妄想,那么,云迟,你告诉我,我还能妄想吗?”
“不能!”云迟果决地道。
花颜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那么,你待如何呢?”
云迟盯着她,俊雅挺拔的身子似有些微震颤,他冷寂了片刻,一字一句地沉沉地说,“你想要蛊王,想要救苏子斩的命,既然不惜任何代价,连命都可以不要,那么,就做我的太子妃,只要你答应,我就将蛊王给你去救他。”
花颜沉默。
云迟如玉的手指捏着云纹水袖,指骨几乎透出清透的青白之色,他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她,似用尽力气地说,“你知道本宫一直以来要的是什么?只要你答应,本宫得到了我所求,自然也帮你达成救他的心愿。至于与他的一生一世,你就别再妄想了。”
花颜唇瓣轻抿成一线,看着他的背影,清瘦得几乎不成人形,手背有一片灼烧的痕迹,她瞳孔缩了缩,低声说,“云迟,你何等骄傲尊贵,要一个女子,还需要这般以别的男人的性命来相胁,若是我这般答应你,那么我们以后,该如何相处呢?此事会不会成为你的心结?”
云迟闭上眼睛,似深吸了一口气,语调沉哑异常,“你早就已经成为我的心结了,再多一桩,又有什么关系?太子这个身份的骄傲尊贵你从来就不屑,如今又何必顾及呢?”
花颜手指蜷起,指尖抠进手心,因手上的力道太软,以至于她感觉不到碰触的疼,她低声说,“若是我不答应,你就真的不会救他吗?”
“不会!”云迟断然道,“他的命对比蛊王有失给西南境地造成的也许连我都会掌控不住的后果来说,不值一提,即便有姨母的临终之言,但也重不过江山。”
“那我呢?”花颜盯着他后背,声音忽然重了起来,“以你的身份,何等尊贵?竟然不顾性命,冲进蛊王宫,你就没有想过,蛊王宫彼时已经快成了火牢,你出不来怎么办?那么,命也搭进去了,何谈江山?”
云迟嗓音也重了几分,沉沉冷冷,“本宫没想过出不来!你也重不过江山。”
花颜收回视线,又沉默片刻,低声说,“既然我重不过江山,你可以换个条件,比如,临安花家,是否真有你看重的东西?何必非我不可?你……着实不必的,我不想你以后每日对着我,都想起今日,拿此为条件,做低自己……”
云迟猛地转过头,沉暗地问,“你不答应?”
花颜又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你若是想用临安花家,或者是想动临安花家,只要你提出来,我决计能帮你做到,哪怕是这世上最难的事儿。这世上,有盟交,有挚友,有从属,哪一种关系,只要仔细维持,都是可以长久的,比做夫妻这个枕边人也许更好……”
云迟冷冷地看着她,“本宫这些都不需要,只要一个太子妃。”
花颜噎住,咬唇,牙关叩紧,“也就是说,不管说什么,你都不改决定了?”
云迟吐出一个字,“是!”
花颜心底徒然地生起一股无尽的无力,这种无力,从懿旨赐婚后就住进了她的心底,悔婚懿旨下了之后,曾消失了,如今没想到又重新地驻扎回来了。
她忽然觉得,她无论如何抗争,她和云迟这一辈子注定便该有这样的纠葛,她逃不脱,即便逃脱了,兜兜转转,也要绕回来。
这就是命!
她以前是从不信命的,可是经此一事,死过一次,容不得她不信了。有的人,躲来躲去,都躲不掉。
她看着他,沉默许久,低声说,“临安花家从没有人嫁入过天家,你若是非我不娶,那么,我可能会被花家除籍,自此后,再不是花家的人了。”
“你既然已经是天家的人,除不除籍,都不会是临安花家的人了。”云迟道。
花颜又陷入了沉默。
云迟忽然恼怒,“你不答应吗?”话落,他又转过身,带着怒意地说,“本宫容你仔细地想,好好地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
“我答应你!”花颜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云迟身子一僵,怒气也一僵,慢慢地转过身,又看着她。
花颜平静地与他对视,“我答应做你的太子妃!从这一刻起,只要你言娶,我便嫁你,不会再想方设法摆脱。有朝一日,你若是觉得我配不上这个身份,休弃或者如何,那么我们就另说了!总之,你一辈子不悔,我便一辈子认了。”
云迟身子细微地晃了晃,与她对视半响,她这般认真地与他说话,就仿佛昔日认真地与他谈判让他放弃她这个太子妃,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她一定会做到。
就比如,她真的让皇祖母下了悔婚懿旨毁了与他的婚约。
如今,她这般说法,他便真的相信她,她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不会再动摇了。
她就是这样的女子,洒脱又坚定,干脆又果断。
他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以这样的方式,携恩求报,又以苏子斩性命相迫,的确将自己做低到了尘埃,但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她,做他的太子妃。
他这一生,早在选定她的那一刻,就没想过放手,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