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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上戏言,‘铁打的金如海,流水的布政使。’便是在指这件事。
这个局面自章芮樊回去后便打破了,翁婿两人一个把持军政,一个把持粮钱,文安武治。俨然成了那一带的土皇帝。
陶茹茹一边是巡抚女儿,一边是布政使夫人。谁敢给她气受,小日子自然过得滋润。
章青鸾今年三岁半,性子十分霸道。大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第一次来冯家也不怕生。院子里跑的风风火火,满院子的丫鬟婆子追着她。她反而很高兴似的,手舞足蹈,笑得咯咯咯。
跑累了,才跑回来爬到陶茹茹膝盖上,娇声问道:“娘,我外公呢。”
陶茹茹给她擦擦汗,柔声道:“你外公不在这里,青鸾要过几天才能看到外公。”
章青鸾十分不高兴,使着小性子道:“我不要。咱们现在回家。我想外公了。”哇一声哭了,哄都哄不下来。
孔丹依帮着劝,也哄不下来这位小祖宗。陶茹茹满头大汗,尴尬的解释:“在那边被我爹宠坏了。全家上下就她脾气最大。”
说来也是好笑,陶金海平日威风凛凛,再河南地界跺一跺脚,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最怕的竟然是小外孙女章青鸾。
好不容易用糖安抚下来小女儿,陶茹茹又欣慰又无奈道:“她半岁的时候就在外祖父身边养着,平日只有喂奶给我送回来。连睡觉都是揪着我爹胡子睡的。”
孔丹依若有所思,笑着道:“你爹还是疼爱你。”
此话不假。
陶金海对章青鸾大有点移情别恋的意思,许是这么多年养了三个儿子才得了一个女儿,精挑细选给女儿选了位好夫婿。谁知女婿升官了,还带着他的宝贝女儿一去不复返十几年。
二十多年来,陶家三个儿子又无一例外生的都是光头小子,只陶茹茹这边得了一个女儿。还是生了三个,才得了这一个宝贝闺女。刚一出生,她三哥就中解元。活脱脱的小福星。
陶金海对青鸾爱怜的不得了,将她宠的无法无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孔丹依和陶茹茹立场不一样,闻言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小姑子脾气这么霸道,长大怕是个不好相处的。
俏姐儿能不能跟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两说。
再说话,就有几分试探。
孔丹依笑道:“你们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陶茹茹给青鸾擦着口水,道:“还得回去。进京只是受赏,过几天还得回任地上。”
有必要特地为受赏进次京?
孔丹依目露疑惑,思及暗地里进宫的两个男人。仿佛明白了什么。
陶茹茹见孔丹依神色不对,忙举起手指:“嘘。”恨的自打嘴巴,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
孔丹依表示明白,正逢章年卿进来请安,话题便被岔过去。
章年卿年方十七,正是男儿最好的年纪。身高挺拔,轩昂七尺,英姿迈往。虽少了几分秀逸文雅,却多了分赫斯之威。
陶茹茹见状,唬了一跳,“你是在翰林院呆了三年,怎么没养出墨香。反而生的像个土匪一样。”
章年卿略微尴尬,孔丹依一直看着章年卿长,到不觉得什么。陶茹茹这么一说,她到真发现,章年卿长的越来越英气,也越来越不像个读书人。都说文弱书生,风流才子。
章年卿生的太对不起自己的才华,活脱脱像个舞枪弄棒的小将军。还是戏本子里那种白袍银枪小将,手擎红缨枪,挥马斩敌首的感觉。
章年卿被母亲和岳母双双一挤兑,臊的都不知道往哪站。只好沉着脸装严肃。
这么一来,陶茹茹反倒看顺眼了,对着孔丹依连连点头:“这下有几分官威了。”
“娘!”章年卿黑着脸道:“别说这个了。”
陶茹茹好几年没被人顶过嘴了,新奇道:“果然是做官老爷的,脾气这么大。”
章年卿只好拿埋头吃糖的青鸾开涮,凶道:“还吃糖,吃什么吃。牙齿坏了就不吃了。”
章青鸾吓傻了,手里沾满口水的糖咣当掉桌子上。好半天才知道哭,“哇呜呜……”小青鸾趴在母亲怀里,大哭不止:“娘,那个黑乎乎的大个子是谁啊。”
“是你三哥。”陶茹茹被累着脖子,艰难挤出三个字。
章青鸾晴天霹雳,大惊失色道:“不要!我不要他当我三哥。”
屋子里乱糟糟的,章年卿掀帘出去了。
春日薄寒,微风袭面。
冯俏坐在抄手游廊上,章年卿疾步走过去。“俏俏。”
冯俏抬头,脸上挂着泪痕。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闷声道:“天德哥哥,你要走了是不是。”
“我——”
冯俏别过头,低声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你爹娘都回京了。”
章年卿艰难道:“我爹娘,的确要在京城住一些时日。”
空中飞过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朝屋檐下飞去。它飞的极低,冯俏都能看清它翅膀上尚未晕腾开的雾水。屋檐下雏鸟叽叽喳喳,嗷嗷待哺,叫声又娇又嫩。听得冯俏心都快要碎了。
章年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刚想说什么。冯俏忽然道:“天德哥哥,你能帮我把那几只鸟捉下来吗。”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屋檐下,章年卿让下人去搬梯子。小厮手脚麻利,很快搬来一架木梯子。在章年卿的指示下,动手搭起来。章年卿伸手晃了晃,把袍角挽起来,别再后腰。
小厮慌张道:“章少爷,你有什么事,吩咐小的做就好。何必自己动手。”
章年卿淡淡道:“帮忙扶着梯子。”
小厮还再试图说服站章年卿,章年卿目光凌然,瞥他一眼。“下去吧。”
小厮不敢再说话,低头道:“小的帮三爷扶着梯子。”
屋檐下枯草干泥,一扯一大片。麻雀在下面掏了一个窝,章年卿探手进去,轻而易举的抓出三四个羽翼未满的小麻雀。
婢女将地上的泥草收拾起来,放在垫着软布的线箩里。章年卿把小雏鸟放在简易的小窝里,递给冯俏。
冯俏接过,一声不吭的抱在怀里。
这时老麻雀又飞回来了,章年卿想了想,趁它进窝的时候,把它揪出来。想着这下小鸟也好养活了。一时不妨,被麻雀猛琢一下。右手不受控制的发颤,一直停不下来。到手的麻雀自然也飞走了。
章年卿不动声色的将右手敛在袖子里,颤抖不止。迎上冯俏关切的目光,他笑着张开左手:“没抓到。”
冯俏用手帕拭干净他的掌心,难过道:“你对我这么好,肯定很心疼我。”她噙着泪花看他:“天德哥哥,你舍得走吗。”
章年卿低沉道:“我舍不得你。”
作者有话要说: 青梅竹马就是:
我想和你亲近,给你吃糖,哄你赖我怀里,不许离开。后来你吃坏了牙。夜里辗转反侧,只字不提。只在黄昏痛楚不在时,站在我窗前,委屈的说牙疼。
竹马青梅就是:
我缠着你给我掏鸟窝,你捧着鸟巢,雏鸟喳喳,你掩下青袖里微微颤抖的手臂,提笔不成。我笑面如靥,你目中温和,宽容的像父亲。
——
【科普】摸麻雀不会手抖,只是民间戏言,骗小孩子的。文中纯属剧情需要。
第24章
章芮樊从宫里回来时,已经是暮色沉沉。冯承辉再三挽留,章芮樊也不好意思带着一家人住在姻亲家。
章家着火房子已经被扒瓦重建。阔别三年,章氏夫妇回家时,着实感慨了一番。
陶茹茹带着女儿洗漱睡觉,章芮樊把章年卿拎走,去了书房。
西跨院是新建的,已经竭力恢复原样。但章年卿还是因为少许陌生,手下有些磕磕绊绊。
章芮樊奇道:“你搬进冯家后就没回来过吗?”话里话外都是章年卿乐不思蜀的意思。
章年卿赶紧解释:“不是的,是这里有些改建……”
“这么说你回来过?”章芮樊满眼不相信。
章年卿卡壳,赶紧转移话题道:“爹,那个‘神仙显灵’的传言是什么啊。”
章芮樊果然被话头带走,面色一肃,道:“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要说这件事。”
他喟然良久,缓缓开口。
所谓‘神仙显灵’自然是一个谎话。却是一个无法让戳穿,死无对证的谎话。
事情还要大年三十说起。
汝宁府地界有位百岁老人,章芮樊以前做同知时,在任上见过一次。
开泰二年,正值老人一百零一岁生辰。章芮樊作为地方父母官,又是故识,受邀去给这位百岁老人捧场祝寿。
章芮樊没有摆架子,答应了。
谁知百岁老人一直乐呵呵的,见了章芮樊突然神色大变,口吐白沫,说今年有洪灾,此处堤坝不稳,令章芮樊速速修葺。章芮樊若视之不理,今夜回程必遭水灾。
章芮樊浑不在意,一直吃吃喝喝。却在散了酒席回程的时候,掉进河坝里。险些被淹死。幸好被及时救了上来。于是才有了后来修坝救堤事件。
这是谣言的版本。
结局是,当天夜里,百岁老人因泄露天机,驾鹤西去。享年一百零一岁整。
一夜之间,汝宁府地界谣言四起。说百岁老人是彭祖托世,本能活到一百五十岁,硬生生折了四十九年阳寿。
七七四十九,正是魂归西矣的意思。
章芮樊呛然泪下,道:“……辛勖涵在和景二十年受命去修河道。却因先帝驾崩,开泰帝继位。首辅刘宗光为讨新帝欢心,暗自下令催期,让辛勖涵在和景二十三年结束前竣工。赶在开泰元年一月一日,将这个不可能事件,当做神力相助,庆贺齐王归一大统,当做开泰元年第一件政绩献上去。”
章年卿不解道:“那位百岁彭祖,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章芮樊缓缓摇头,“来源已经不可追溯。我只知道,我去是他们设计的一环。‘彭祖’他,在一百零一岁寿诞这天,吞药自杀。他跪在地上求我救救河南百姓。他用他的性命成全了一段‘神仙显灵’的传言。”
章年卿大为震惊,敬佩不已。肃然道:“那父亲你是怎么掉进河坝里……是真的吗?”
“是真的。”章芮樊神色复杂,不知怎么解释:“是巧合。”
巧,巧合?
章年卿不敢细想,究竟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真的有神灵。急道:“那你是怎么脱险的。”
章芮樊面色沉了沉,痛心疾首道:“我被卡进了河坝的缝隙。才赢得被救的时间和机会。”
章年卿失声道:“缝隙?他们究竟偷工减料到了什么地步。”
章芮樊喟然道:“是啊!”
章芮樊想起清晨开泰帝的震怒,吁长叹短,仰倒在椅子上发愁。
章年卿倒了杯热茶给他,坐在父亲对面,父子两彼此沉默。
新帝继位前三年,本就是敏感时期。刘宗光不搞这些动作,无非就是少个祥兆的事。随便在哪安排一块天命石,或者肉灵芝。再不济安排人瑞,找个妙龄姑娘,学钩弋夫人握紧双拳,拳中藏宝。桩桩件件,哪个行不通。
刘宗光倒好,眼皮浅见识短。河道工程烂尾,一旦发洪水。受灾的可是成千上万的百姓。
介时,一个‘天降怒于天子,责其位不正。’的罪名。就能把开泰帝打下皇位。
先帝留下来的那几位皇子,哪个不虎视眈眈盯着齐王屁股下面那张椅子。恨的眼睛都要红了,也无济于事。他们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良久,章年卿忽然想起什么,慢吞吞的问:“辛勖涵抓了吗?”
章芮樊摇头道:“还没有。我是密折上的消息,皇上传旨拟票时还特意避过内阁,没想到还是让刘宗光截了消息。”
“他娘的。”章年卿骂了句脏话,恼道:“谭宗贤是干什么吃的。”
因先帝驾崩时,刘宗光是保齐派,算是有从龙之功。开泰帝继位后,并没有动刘宗光的位子。只是无形中分散了他一些权利,内阁中更是扶持了谭宗贤与之相互制衡。
章年卿在翰林院得到消息,据说冯先生冯承辉的调任文渊阁大学士就是他的手笔。
冯承辉是刘宗光提拔到内阁的,名义上算是刘宗光这边的人。实则开泰帝和谭宗贤早就探清了**。
明着是提拔了刘派的人,然后为均衡势力,在腾出来的东阁大学士的位子上安插了谭派的人。
世人都说,二宗辅天下。可朝堂上下都知道,其实是谭刘虎山行。
现任东阁大学士是从齐地提拔上来的兵部左侍郎。
而冯承辉,一则不是刘派的人,二来他手无实权。在内阁只是个誊票之人,干的中书活计。大事上没有一点发言权。
可开泰帝知道,纵然冯承辉如此碍眼。刘宗光也不会动他一根毫毛。
据说衍圣公手里有刘宗光的大把柄,包括谭宗贤在内,一直都想调查出来是什么。
开泰帝更是多次宴请孔明江。几度旁敲侧击,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章芮樊道:“皇上说,辛勖涵是在梅县地界被人劫了囚车。据锦衣卫的人说,劫车的人像是江湖人。看身手,像是广东路子。不过不确定是不是佛山的人。”
章年卿拍案而起,怒道:“得赶紧找到他们。否则让刘宗光反告一声污蔑,您就无法脱身了。”
他不敢责怪父亲鲁莽,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子不言父过,章年卿只能竭力想办法:“我有一个朋友,他妻子是广东人。我明天去看看,她母族那边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只等着皇上找人。”
章芮樊自然没有那么傻:“你外祖父吩咐了各大地方上的都指挥使保人。河南和陕西地界的黑白两道都出动了,现在只能静候佳音。”
章年卿气道:“您不是说人是南边截的吗。你就是把北边的路子全掀起来,也是八竿子打不着。”
章芮樊拍着他的肩头让他坐下,无奈笑道:“你爹我倒是地地道道的江浙人,可在那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户。这么多年的经营都在北方。背后能靠上的,也都在北方。隔得再远,总是聊胜于无。”
章年卿嘟囔道:“这么多年我还没回桐庐看过呢。”
章芮樊安慰他,“下次带你去。”
第二天,章年卿去找了冯俏,明目张胆的向孔丹依借人。
孔丹依不满了几句,还是放人了。
章年卿带着冯俏去找他的哥们储谦,储谦的夫人是广东琼州府人。娘家是做漕运发家。再直白一点,祖上是漕帮的人。
冯俏内心雀跃,却还是要顶章年卿几句:“看来你和你的哥们关系也不是很好嘛。还得我去和她夫人说。你是想让她的夫人在储谦面前吹枕头风吗?”
“错矣,错矣。”章年卿摇头晃脑,点着她鼻子道:“是储谦去给她夫人吹枕头风。”
章年卿叹口气,解释道:“你大约不知道那储谦夫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是我要想法子劝储谦去说服他夫人,你这边才是主力。内外有别,我不好直接去对储夫人说什么。须得你搭个桥,你只告诉她。无论多少钱我们出,我们章家,包括我外祖的面子。她想要谁的,权当我们欠他个人情。”
冯俏皱眉,“辛勖涵那么棘手吗。”
章年卿惊讶,“你也知道辛勖涵的事?”
冯俏不在意的摆摆手,“听我娘提过几句拉。”见章年卿一脸不可思议,忍不住戳戳他的脸,道:“天德哥哥,你是傻了吗。你以为陕西那边的人是陶巡抚教唆起来的吗。”
章年卿蓦地明白,笑着问她:“冯先生籍贯在陕西?”捉住她的指尖,攥在掌心。
冯俏笑眯眯的点头,“是啊。我爹是平凉府人。”
章年卿抱怨道:“先生早都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冯俏不甚在意的看着风景。随口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还是个小孩子,能帮到什么忙。”
章年卿情绪复杂,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原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
储谦夫人姓李,叫李妍。是个极为艳冶的名字。
人如其名,长的十分明艳大气。性格泼辣,开朗爽快。
储谦长的文质彬彬,白净玉面小生。说其话来极为温柔,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位杭州才子。
难怪吴侬软语,说话软的能滴出水。不过他人到挺谦谦君子的。
冯俏作为女眷,跟着李妍一起去了内院。储家住的是一所二进小屋,环境狭。小。逼。仄。内里却是五脏俱全,冯俏沿路看着汝窑摆设,名画名字。抿唇一笑:“李姐姐,你家可真是漂亮。这是你布置的吗。”
李妍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笑道:“随便摆摆,哪里谈得上什么布置。”
跨进内宅,八仙桌上铺的松棱梭布,锦缎彩绸,样式花纹别具一格。层层幔布垂帘,都是半截挂式。俨然是女主人从南方带来的习惯,束钩也用的不是鎏金铜勾,而是坠着彩络的编绳。
往内间一瞥,隐约能看见一个针线箩,线头堆里放着一只没修好的鞋底。托冯俏一双可修补古玩字画的亮眼,冯俏根据那双鞋底判断出,李妍不熟女红,而且这双鞋垫是她绣给外间的储谦的。待瞥见李妍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