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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煜心情非常阴暗,查了一天一夜,竟然没半点程秋水的下落。而古月坊那边,跟杜秋娘有过交集的人也差不多捋了一遍,也没发现任何人可以在这种时候让杜秋娘托付。
宋轶乖乖坐在走廊等了一会儿。曹沫看见,走了过来,随风带来一股淡淡香气,显然是刚沐浴更衣过的。
宋轶抬眸看他,曹沫居高临下,站得颇有点玉树临风的意思,还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袍,确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污秽供人挑剔。
他道:“豫王说,宋姑娘若是来道谢就不必了。”
宋轶将糯米糍递给他,浓郁的香味,跟他买过的似乎有些不一样,曹沫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这东西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宋轶看他要动手,笑眯眯地提醒道:“这是我给豫王的。麻烦曹大人转交给他。”
曹沫僵硬了一下,一边将纸包包好,一边嫌弃地说道:“豫王从来不吃这种东西!”要吃那也是醉香楼或者御厨做的,这分明就是街边随便买的,谁瞧得上了?
尽管如此说,曹沫还是将东西带给了刘煜,刘煜瞥了一眼,问都没问一声,继续处理公事。等他得空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旁边的糯米糍已经冷透,硬邦邦的,拿来当凶器都可以。
随手将东西扔进垃圾堆,透了口气,一眼便看见回廊下那个水蓝衣衫的女子靠着柱子睡得香甜。刘煜犹疑了一下,走过去,银箔面具将她的脸型塑造得很是好看,浓密的睫毛从面具的切口扑闪出来,让人很想用指头去挠一挠。
曾几何时,静姝也喜欢这样靠在廊下等他回家,如同一只小猫咪,蜷缩在柱子旁,慵懒地享受着午后阳光。
感觉到有人注视,宋轶悠悠转醒,便见刘煜站在咫尺之距。木芙蓉在他身后开得绚烂,将一身玄衣的他趁得十分明晰。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那眼神却有些不悦,似乎不是他打扰了她睡觉,而是她的突然醒转打搅了他的静思。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用再来司隶台。”刘煜如是说。
宋轶起身行礼,恭敬说道:“我是一个讲信誉的人,既然说了要帮司隶台破这个案子,便会追查到底。”
刘煜挑眉,“所以,你又有什么消息?”
“糯米糍好吃吗?”
宋轶笑眯眯地看着他,刘煜猛地一怔,正想问点什么,宋轶却拱手告辞了,这绝对是报复他冷落了她,估计她也早猜到糯米糍会被他扔掉,就如扔掉她送的那些花花草草和把件玩物一样。
看着那个略显嘚瑟的背影,刘煜生生咽了一口气,但要把这个混蛋拎回来询问,绝对有辱他这个司隶校尉的威严和自尊。
他迅速回去,看了一眼丢在垃圾堆里的糯米糍,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连早上吃了一半的肉包子也丢在这里,还有米粥。
一只大黄狗慢悠悠游荡过来,抬起一条后腿,吱吱的尿液朝着垃圾堆奔流而去,即便它尿的地方跟糯米糍有相当一段距离,也足够击溃刘煜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大黄狗却幽幽看了他一眼,尿完,前蹄子刨了刨,悠闲地踱步离开。
刘煜负手而立,站得颇有几分风度,赵重阳进来时遇上,探着脑袋看了又看,实在不知道他家殿下如此专注地看着一堆垃圾还满脸严肃是闹哪样。
他用他不太聪明的脑袋想了又想,最后听得刘煜道:“把那个纸包捡起来。”
赵重阳看看粘上肉馅儿的纸包又看看他家殿下,确定没听错这才走进垃圾堆捡起来,捧到刘煜面前。
“打开。”
赵重阳听命,打开纸包,就只是一块寻常的糯米糍。
“你有闻到什么特别味道吗?”
赵重阳靠近嗅了嗅,“还挺香。”
“有桂花的味道。不是在糯米糍里加了桂花就是做桂花糕时沾染上的。你去查查,这是从哪里买的。”
赵重阳十分惊讶,“这不是宋姑娘今早拿来的吗?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刘煜一个冷眼丢过来,赵重阳立刻躬身,“属下这就去查。那这个……”
“放地上。”
赵重阳领命而去,刘煜将那块糯米糍看了又看,甚至蹲下又嗅了嗅。桂花味儿并不是一个能够特别的标志,要找,估计泰康城能找出几十家。这之中一定还有其他东西是他没看出来的。
一刻钟后,这块糯米糍被重新蒸热,摆放在刘煜面前,这香味果然不一样了。他很想知道里面到底加了什么。
曹沫进来,被这香味诱得默默地吞了口口水。将公文放下,立到刘煜案前,也盯着这块糯米糍看了一会儿。
“殿下怕有毒?”
刘煜摇头,身子后仰靠上椅子,懒懒说道:“本王只是不喜欢吃这种甜腻的食物,但浪费了似乎又挺可惜。”
曹沫正饿得肚子咕咕叫呢,“丢掉的确可惜了。殿下不吃,那就赏给属下吧。”
刘煜不置可否,曹沫拿起来几口咽下,末了,还砸吧了一下嘴,道:“味道果然跟之前吃的那些都不一样。”
刘煜不动声色地问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糯米糍单独吃这么大一块是会腻的,但是它里面好像加了桂花和荷叶粉还有一些花生碎。这口感可真特别。”
刘煜看了这位手下数息,道:“本王交给你一个任务,尝一下泰康城里的所有糯米糍,看看是不是这是唯一一家这样做的,并把店家记下来。”
曹沫总觉得自家殿下方才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但这种好差事,对于一个吃货而言,是非常美妙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案子算结束了,看到这里大家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这种行文结构没有固定主视觉,的确很难搞,所以决定修个主视觉出来。
案子不会变,所以看过的亲们不用重复看,不过因为要修这么多,会停更两天,争取在周四复更,抱歉。
多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作者水平有限,不到那个地步没有那个悟性,作者成长其实也是读者培养出来的,所以很希望大家多留言,这样能及时发现文章不足以及怎样走向更合理,当然,每个作者都会坚持自己固有的东西,不能完全符合读者心意,也因为即便再修其实很多也是能力达不到的。不是不想而是以目前水平不能。
有点胡言乱语了,总之一句话,谢谢亲们的支持。
争取周四回来更新第二个故事。
☆、第十七章 虚与委蛇
刚到酉时,这条街上行人所剩无几,李三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还有糯米糍吗?”
循声望去,只见一玄衣公子缓步走来。他的步伐看似轻慢,但转眼却已到跟前。李三收拾摊子的手顿了顿,“对不住,这位客官,今日已经卖完。”
一看这位气度不凡,定不是寻常人家子弟,他招惹不起,也得罪不起,便想一语推脱了。
刘煜扫了一眼,蒸糕的地方分明还冒着热气儿,而挑担的另一侧箱笼里也有热气冒出来,如今夜凉,热东西的水汽是很明显的,这样独特的香味儿可瞒不了刘煜,那分明是热腾腾刚收起来的糯米糍。
“贱内近日害喜,非要吃糯米糍,可买回来的没一个对她胃口,她说曾经在这边街头吃到过一回,今儿个不知怎地想起,非吃不可,我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似乎是你在做。”
李三犹疑了一下,打开箱笼,将仅剩的两块糯米糕给他,道:“原本想给家里的媳妇儿留着的,既然客官要,那便拿去吧。”
李三应对非常得体,适宜的礼貌和敬畏,很容易迷惑人。
刘煜拿起糯米糍,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我怎么听说,你并没有媳妇呢。”
果然……
媳妇儿什么的,原本是李三试探来人的,没想到一试一个准。李三丢了担子就想跑,刘煜一把拎住他的领子,反手便将人压趴在地上。
赵重阳带了数名徒隶现身,反剪其手,押得李三动弹不得。
“你们还是找到我了。我只问,小姐人呢?见不到小姐,我什么都不会说!”
“哪个小姐?”
“你们不用跟我装,自然是杜秋娘杜小姐!”
“你以为我们是吴府的人?”
这个太好推测了,显然此人是跟杜秋娘十分熟悉的人,熟悉得杜秋娘足够将重要事情交给他去办。但他只知道找不到杜秋娘,大概并不知道杜秋娘已经被人杀害了。
李三不说话,显然并不相信这几人。
赵重阳掏出腰牌,“司隶台办案,老实点!吴尚清死了,你知道吧?”
李三一震,马上说道:“绝对不是小姐做的!”
这人还真是心心念念只有一个杜秋娘呢。
“当然不是她做的,因为在吴尚清死之前,她便已经死了。”
“什、什么?”李三整个人瘫软下来,满眼惊恐地看着刘煜。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你家。”
小徒隶替他挑了担子,赵重阳亲自拎着他在前面带路。大概半个时辰后,拐了几个偏僻巷口,终于到达目的地。
这个家,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大门进去,就是一个窄小的院子,一边是卧房,一边是厨房,几人进到屋内,几乎挤不下,这样的地方要藏他们想找的人自然也是不可能。赵重阳让其他徒隶去四周看守,自己则守在门口。
“你跟杜秋娘是什么关系?”
刘煜在屋里唯一的凳子上坐下,李三站在旁边,此刻已经冷静下来,眼里却是一片死灰。
“小的曾是杜家的家生奴才。杜家获罪,仆役尽散,小的才出来做点小生意。小的父母早亡,从小便在小姐院子里打杂。小姐心善,见我可怜,时常教我读书写字,关系便亲厚一些,即便小姐没籍教坊,偶尔也会来照顾小的生意。”
看来这是一个对自家小姐有痴念的人。
“那你可知道,吴尚清为何会杀她?”
“杜家和吴家是指腹为婚的世交,小姐即便没见过吴尚清人,却对他心心念念无法断绝,谁曾想这却是个畜生。在家里受了气,便去小姐那里寻求安慰,如今身份悬殊,小姐本来对他已经没了念想,一来二往,硬生生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三个月前,小姐说她怀了身孕,吴尚清答应纳她入府,当时她非常高兴。谁知没到半个月,吴尚清便变卦了。为了补偿小姐,吴尚清为她置办宅子。小姐生性好强,吴尚清出尔反尔让她十分恼火。怕她出事,那段日子每天我都去古月坊外卖糯米糍。有一天她来找我,说吴家有把柄在她手上,吴尚清不但得纳她入府,还得给她平妻身份。小的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吴府不可能为她一个罪臣之后冒这种风险,何况柳家着实不好惹。小的担心她做傻事,但小姐却表现得很冷静,也很决绝,根本劝不动。大概十天前,她最后一次来找我,给了我一只匣子。”
李三在床底下翻了翻,扒开一层泥土,从地下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个红木匣子。李三跪地,将匣子双手捧到刘煜面前,道:“小姐说,如果一个月内见不到她,就拿着这个匣子去司隶台报案。”
李三磕了三个响头,“请司州大人为小姐伸冤!”
刘煜将匣子打开,里面有一枚玉簪,包玉簪的布上写着俩字:沁园。
沁园,这是长留王的别院。
赵重阳过来,看到这两字,脸上也变了变。长留王乃二王三恪之首,希望此事不要牵扯到什么前朝旧臣才好。
吴府,水榭。
司隶台深夜带回来一个人,豫王还亲自去了一趟长留王府。这样的消息怎么蛮得过吴府的眼线。
吴于氏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门便吱呀开了,吴邕的心腹走出来,冲她行礼离开。
吴于氏胆颤心惊,走路都有些不稳当,进得水榭,却不敢说话,眼巴巴地看着吴邕点燃三根香,郑重地拜了拜,插好,却定在无字灵位前出神。
这形容无疑刺激了她,一股醋酸味呲呲往外冒,她刚要上前指责,便听得吴邕道:“跪下!”
吴于氏就跟被雷劈过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邕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冷入骨髓,容不得她一点违逆。
“噗通”一声,吴于氏跪了,还郑重地叩了三个头。吴邕到嘴边的怒火生生给憋了回去。
见他没有发作,吴于氏起身,终于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是不是被人发现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吴邕转身看着灵位,没有再搭理她。
吴于氏憋屈了数十年的怒火终于汹涌燃烧起来,“吴邕,你不会让整个吴家为这个女人陪葬吧?”
“哼,陪葬?”吴邕冷笑一声,“你还不配!”
吴于氏整个身子瘫软在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个男人平素虽然喜欢板着脸,但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重话,除了那一次。十年都过去了,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了,她觉得自己能够慢慢地让一切回到从前,她苦心经营十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个男人,结果,他竟然对她说出这种话。
从这具骸骨被挖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个男人竟然为了那个贱人,不顾及章柳吴氏前尘,不顾自己身家性命。
擦了一把眼泪,吴于氏强制镇定下来,道:“阿清已经走了,吴氏嫡系这一脉已经没人。如果你真想赎罪,那就赎吧,这些年我也看出来了,你从来没真心开怀过。但是,我不想这件事牵扯到于家,我会承担所有罪责!”
“这个罪你可以担,但还有一项,你却是担不起的!”
吴于氏被震得差点跳起来,“你、你知道了?”
“阿清诈死时,我就怀疑了。那件事我能查到,司隶台一样能,你是想章柳吴氏全毁在你手上吗?”
吴于氏脸上彻底没了血色,整个人几乎昏厥过去。
吴邕不再看她,道:“回房。不要见任何人。”
吴于氏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几次回头,欲言又止,终究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一大早,刘煜亲自去吴府吊唁,看吴邕立在水榭,十分憔悴,好心提议,“吴侍中如此思念李心岚,不如给她画副画像做留念吧。”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但以吴邕狡猾的本性又如何会轻易束手就擒。
他道:“如今阿岚已成枯骨,十年过去,连我都不太记得她生前模样。”
“吴侍中忘记了京城还有一个画骨先生。他能刻骨画像,或许能给李心岚留下一副遗容。刚巧本王今日请了画骨先生,想验证一下他的技艺。”
“豫王殿下如此盛情,却之不恭,那吴某便先行谢过。”
一番虚与委蛇之后,赵重阳领着人进来。
刘煜一看来人,眉梢跳了跳,“怎么又是你?”
宋轶将小脸儿瘫得十分端正,“画骨先生坐守麒麟阁,从不外出。何况他掌《惊华录》各方榜单,为了公平性,也从不接受任何人私下邀请。”
豫王是任何人吗?赵重阳好想提醒一下这个有恃无恐的小妮子。
鉴于他家殿下脸色不是太好看,为避免火上浇油,赵重阳解释道:“属下亲自求见画骨先生,他亲口说若只是刻骨画像,宋姑娘可以胜任。”
宋轶丢给刘煜一个得意的眼神。
上次所画女尸虽然容貌被毁,但肌肉轮廓尚在,跟真正的刻骨画像有天壤之别,但画骨先生谁的面子都不会给,这是众所周知的,刘煜只好作罢。
“那就让本王见识一下宋姑娘的真本事!”
☆、第十八章 十年尘封
笔墨铺开,碎骨取出,这是一具完整的骸骨,但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即便是戴着面具,刘煜也看得出宋轶脸上的苍白还有身体的颤栗。
“若是害怕,本王允许你退出。”毕竟是个姑娘家,变态一点猥琐一点,但也不表示她有面对死人骸骨的勇气,何况还是这样一副骸骨。
宋轶深吸一口气,只道:“这天下竟然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着实令人胆寒。”说罢亲手托起头骨,即便是这头骨也出现了几处碎裂,这样的碎裂即便只是一处,便已足够致命,却如此多处,当初行凶之人到底是有多阴狠恶毒才能干出这种事。
宋轶感觉到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脸上却越发冷凝了,可眼中的笑容反而更温柔迷人。
“吴夫人很恨这张脸吗?眼睛是被生生挖出来的,鼻子是被割断的,打碎了人家全身骨头,最后还不忘记将头骨砸碎。不知道干出这种事,她这十年可睡得安稳?”
宋轶的语气带着一丝笑意,听在人耳里愈发诡异,全身汗毛不由得倒竖起来。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吴邕还是感觉面前发黑,仿佛十年前那一幕再次重现。
吴于氏称病不出,但并不妨碍这些话传进她耳里,她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寒气直透全身。
“你的话太多了。”刘煜提醒道,虽然他很乐意欣赏吴邕的丑态,但是他更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是最后一步验证,他容不得半点差错。
宋轶再次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的双手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