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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先生?”慕眭整个人都不好了,问刘煜,“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耻么?”
“我这是名正言顺,实至名归,整个平城都如此认为。”
慕眭:“……”果然论无耻,他还得跟江左多学习学习。
拓跋珲和拔拔锦厘携手而来,看到这边,拓跋珲惊讶道:“原来西秦王与漱玉斋的诸位都认识?”
有外人在,慕眭收起鄙视刘煜的心思,拱了拱手,说道:“当日在江左,我与宋先生比试,输得一败涂地,自然是不敢忘记的。”
两个好基友面面相觑,果然,宋轶这个妖孽已经祸害到邻邦去了。
这边停了马车,又遇上郑玉和卢郝,一行人一起入内,都是顶尖的门阀权贵,让那些不熟悉漱玉斋的人看到这众星捧月般的场景都要肃然起敬。
而一心渴慕漱玉斋,却没有机缘见到画骨先生和宋先生其人的很多世家官宦子弟,都借机上来攀交情。刘煜和李宓几乎本能地将宋轶挡在中间,锦厘和拓跋珲知道宋轶的女儿身份,自然也会刻意保护的,于是乎,外面一圈男人应付其他人,乐得里面的宋轶和慕眭一身清闲。
“慕容玖可还好?”
“离开吐谷浑前,她跟我账下的一干勇士比赛骑马摔断了腿,要不然,她也会来平城凑凑热闹。”
虽然建立的不同邦国,隶属不同部族,但毕竟都是鲜卑人,曾经一起逐鹿中原。历史的长河,没有亘古不变的尊卑,今日高高在上,他日也一样会沦为阶下囚,有兴旺必然有衰败。如今正兴旺的不必嘲笑已经没落的,谁没辉煌过,不都逃不过宿命轮回吗?
“你若得闲了,便去吐谷浑看看她。她可是很想念你的。”慕眭目光灼灼,刘煜耳朵动了动,果然一丝大意不得,一转头就有人来拐带他的人了。
武威公主的喜宴摆在宣和殿,皇家的喜事寿诞大都在这里举行。一入宫门,只见殿前广场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以千计的案几,这都是给百官的筵席。
虽然不到时辰,但殿外广场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胡人与汉人混杂其间,用着正宗或别扭的汉语交谈着。让宋轶头一回体会到万邦来朝的盛况。
漱玉斋虽然没有贵族身份,也没有官位,但是是作为贵宾入席,因此坐席在宣和殿内。宣和殿虽然大,但却只能摆放九十九个席位,这是给身份尊贵的各国贵族和各使团首领的位置。自然北魏的勋贵世家子弟也都在此,一个个看去,差不多都是熟人,气氛也算和乐融融。
坐在首席位置的是太宰杜班。虽然他的权势被架空,但是太宰身份仍在,这是朝廷一等重臣,如此隆重的宴会,岂能不出席。
刘煜携宋轶李宓跟他见了礼,与其他皇室公卿打过招呼,便领着两人入坐。慕眭的位置就在他们旁边,刘煜很贴心地把自己挡在了他和宋轶之间。
太子励姗姗来迟,沉重的冠服,压得步履铿锵有力,王八之气瞬间席卷全场。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太子励自然也是上面的位置,路过漱玉斋这边时,顿了一下脚,“画骨先生、李先生、宋先生也来了。”
三人起身拱了拱手,笑容和煦得任谁都看不出他们之间有异样。
作为唯一一个露脸的人,李宓觉得刘煜跟宋轶着实有些奸诈。因为他们戴着面具,多少能阻挡一些视线,那些喜欢察言观色的人,几乎将所有视线都落在他身上,试图看出传说中太子励与漱玉斋不合的事实。
李宓好歹也当过亡国之君,什么阵仗没见识过?
一脸的坦然淡定,举止有度,任谁都看不出丝毫端倪。
所有人都到场,唯独北凉大皇子沮渠摩的位置空落,他旁边的位置,北凉的大将军将一块沮渠摩最喜欢把玩的玉如意放在案几上,当是他亲临。
“听说北凉大皇子前几日突染风寒,高烧不退,到现在还卧病在床?”人群中传来讨论声。虽然是问话,却分明带着质疑。
一人回答道:“这病怕不是风寒,而是心病。北凉大皇子是冲着娶武威公主而来的,却被他最瞧不上眼的二皇子取而代之,偏偏武威公主喜欢,他也无可奈何。来赴宴,丢自己的脸,不来赴宴,又失了北凉的气度,两厢权衡,当然称病不出最合适。”
北凉大将军听得强健的心脏都打颤,这些人是真冤枉大皇子,这回是真的病了,连魏帝都派了太医来探病,也没见好转。这不是怕把病气过给喜宴上的宾客吗?
宋轶好歹见过沮渠摩几次,以得那位的性格,真不至于这么轻易将武威公主让出来,让沮渠牧骑到他头上,肯定是沮渠牧那厮开始行动了。
皇权争斗,连夫妻父子情谊都顾念不上,哪里又有多少兄弟手足情?沮渠牧与沮渠摩迟早会走上生死对决的道路。
宋轶视线一转,看了一眼拓跋励,他与楚流云的争斗又会如何发展呢?今日,他该是孤注一掷了吧。
偷偷扯了扯刘煜的一宿,刘煜倾过头来,“怎么了?”
宋轶神秘兮兮地问,“那件事可办妥了?”
她可不想吃什么致幻药,更不想成为拓跋励的垫脚石。
刘煜轻轻拍拍她的手,道:“漱玉斋不干涉权力之争,我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便可。”
这么说,楚流云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至于他要如何应对,那便是北魏皇室的事情了。
北魏的勋贵们几乎都坐在对面,拔拔锦厘将这边看得一清二楚。刘煜跟宋轶头碰头的样子,亲密得委实过分!
“汉人不是很注重礼教么?难道师徒也能有这种关系?”锦厘转头,只见丘穆林尔倾也正瞅着那边,显然这话也是对他说的。
“麒麟台超脱世俗,你不能以世俗眼光等闲视之。”连尔倾都看出来,看来画骨先生跟宋轶是真的。
吉时临近,魏帝携皇后入上座,御前宦官唱喏,由殿门前响起号角声,由近而远,直到宫外。号角声盘旋在平城上空,久久不散,北凉二皇子沮渠牧携武威公主并肩而行,按照北魏皇家规制,穿戴着厚重华服,从殿门口,踩着精挑细选的地毯款步走来。
殿内外,不管是北魏的子弟,还是外邦的年轻有为的才俊,不少都是为武威公主而来,但谁都没想到,这驸马还没选,人家已经私定终身了,看到这一对璧人,难免生出几分感叹。
“希望我没有选错人。”武威公主突然低声说道,满场才俊可供她挑选,而她独独挑选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
这话若是寻常女子说出,这或许是表达一种忐忑,对前路的担忧,但放在她身上,却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警告。
沮渠牧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宽大有力的手掌传递过来一股令人安心的温度。
武威公主透过珠帘看他,那张脸俊美得犹如高山之雪,圣洁美好,令人不敢仰望。这就是她挑选的夫君,没人比得过。
武威公主嘴角溢出一抹满足的笑,头颅高抬,腰姿挺拔,珠帘随着莲步在面前摇曳,这是属于她的日子,其他人都得俯首仰望。
踏进宣和殿那一刻,她一眼便扫到了宋轶,这个害得她数日不敢饮食的罪魁祸首,这笔账她可清楚记着呢。
沮渠牧也扫了过去,她敏锐地感觉到沮渠牧的视线在宋轶身上滞留了数息,狠狠一掐他的手,沮渠牧回过头来,面上波澜不兴,既没有当着她面偷窥了其他人的愧疚,也没有被捉奸的难看,那是一种很诡异的平静,深不见底,再次让她坚定的心性透出一丝慌乱。
“怎么了?”关怀的声音蹿入耳膜,定睛再看,沮渠牧眼中含着关切的笑意,还有最应景的喜悦。大概,是她眼花了吧。
两人的典礼举行得很顺利,丝竹声起,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前来庆贺的人,纷纷出列,献上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宫人鱼贯而入,香醇美酒,美味佳肴陆续端上来,十分勾人味蕾。
宋轶看向刘煜,刘煜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她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刘煜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鱼,她也吃了一口鱼。不消片刻,宋轶才意识到,桌上的东西她都尝遍了,才木愣愣地看向刘煜。
刘煜淡笑如故,问她:“味道如何?”
宋轶嘴角僵了僵,这个混蛋是故意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去看对面席位的太子励,除了酒,那位几乎没动过桌上的菜,所以,刘煜根本不知道那计划到底成功没成功,也不知道这些酒菜哪些有药哪些没有,还引着她把所有东西都吃了一遍。
宋轶牙齿磨得咕咕作响。
“你忘记了,这是他们的内斗,我们只需要当个旁观者就好。”
想来在御膳房的井水中下药,蒸煮煎□□性不散,该是过水洗过的东西都会粘附着药吧,杯盏盘碟,蔬菜瓜果等等。那是真的防不胜防的。除非真的什么都不吃,那岂不是白白惹人怀疑?
宋轶又偷偷观察了一下太子励,这个人竟然也在观察四周,尤其是龙椅上那位,仿佛也在看有谁没吃一般。
看到所有人都吃过了桌上的东西,他的嘴角隐隐往上翘了翘。
那厢很多人已经献上礼物,魏帝问武威公主最喜欢什么,武威公主看向宋轶,生怕丝竹声太大,别人听不见,朗声说道:“诸位的厚礼我都很喜欢,但是,我最期待的还是漱玉斋的礼物!”
李宓是漱玉斋的东家,按理这东西他呈上去便行了,谁知道武威公主就那么直白地看着宋轶,直接忽视了李宓和刘煜的存在。
附近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静默,沮渠牧端着酒盏已经放到唇边却没喝下去。
宋轶大大方方起身,这武威公主总不可能在她的婚宴上找茬把她拖出去砍了吧,她敢,魏帝和在场勋贵可不会同意。
李宓把一支三尺长的盒子递给她,宋轶将盒子亲手捧上前。
“漱玉斋只是书斋画院,珠宝珍玩比不过他人,也只能在画像上费一番心思,希望公主驸马不要嫌弃。这是我花了两个月时间为武威公主和驸马画的画。祝公主驸马,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两个月?亏她说得出口,有两天吗?
所有见识过宋轶恶劣小性子的人都怀疑这个时间,李宓精准地算出只用了两个时辰又两刻钟,实在用心得很。
武威公主高傲地扬着下巴,“打开来看看。”
武威公主身边的两名大宫女立刻上前,一人捧住盒子,一人打开,宋轶亲自将画像取出。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漱玉斋的事,但与江左不同,他们知道惊华录,知道风云榜,但是并不甚清楚宋轶画画的本事。即便是耳闻几句也并不太当一回事。
漱玉斋这几人看起来都十分年轻,再厉害,手笔应该也没有那些年近古稀的国手大师精湛。是以,他们对这幅画并没什么期待。再则,不过三尺见方,偌大的殿堂,在后面的人也顶多看个背面,哪里能看见什么东西。是以都不失礼仪,规规矩矩地坐在原位,连探头探脑的都少,满堂透出一个词:兴趣寥寥。
武威公主对这些人的反应十分满意。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将你漱玉斋看着眼里的。不过一幅画而已,收下那是本公主给你们的恩典与荣耀。
可画像展开那一刹那,一股诡异的气息从前面迅速逸散开来,仿佛连丝竹都哑了。
“怎、怎么了?”
武威公主面色铁青,龙椅上那位脸色也有点古怪。
“宋轶,你在嘲笑本公主无颜可以入画么?”这哪里是什么画,分明是一片空白。武威公主都准备好说辞要给漱玉斋一个恩典,让他们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却没想到漱玉斋这般看不起她!
武威公主愤然起身,长袖一挥,桌上的酒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着近前的宋轶脸上飞过去。
宋轶像早料到她会借机生事,恰到好处地往一侧移开一步,酒杯砸在画上,为数不多的酒水溅到画布上。
酒杯摔地的声音让气氛一下变得肃杀起来。
“皇儿,不得无礼。”魏帝脸上有点僵,他对漱玉斋优待,但绝对不会纵容他们在破坏自己宝贝女儿的婚事。不过,同样,他也了解漱玉斋,知道,他们断不至于做出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事,这其中,另有玄机。相信了解漱玉斋的其他人也是这种想法。偏偏武威公主似乎体会不到这其中深意,这样暴跳如雷,失了公主身份,也失了拓跋皇室颜面。
幸而,受到攻击的宋轶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称赞道:“武威公主真是冰雪聪明,一眼便窥破了这画的玄机。”说罢,指着被酒水浸染的地方,那里竟然慢慢地浮现出了艳丽的色彩。所有人都懵了一下。
魏帝十分欣慰,没白信任漱玉斋啊,至少宋轶一句话便化解了尴尬,也保住了皇家颜面。
武威公主脸色尴尬地变了变。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是宋轶在为武威公主的无礼枉为开脱。不禁对漱玉斋的气度肃然起敬。
“画也有灵,而这画灵好酒,只有美酒滋润才能显现出你们心中最想看到的画卷。”
宋轶将画交给两名大宫女拿着,亲自问魏帝要了两壶最醇厚的酒提到武威公主和沮渠牧面前,“宋轶不敢诳语,两位不妨一试。”
沮渠牧率先拿起酒壶,另一只手握住武威公主的,轻轻捏了捏,武威公主不甘不愿地接过另一只酒壶,两人一起站在台阶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酒从上面浇下去。
画像便在美酒的滋润下慢慢显露出绝世真颜。
两个携手而立的新人,站在樱花树下,樱花花瓣漫天飞舞,美得不似人间。就在那一刹那,大殿之上,樱花花瓣真的开始飘落,整个殿堂,下起了一场花雨。无以言说的壮观,彻底满足了少女对浪漫梦想的追求。即便是武威公主这般的人,也看得痴了。
淡淡花香,沁人心脾,在这样的美妙场景中,与相爱之人缔结终身契约,想扶到老,这才是少女的终极梦想。
一行字在一侧慢慢显出痕迹,上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连上位上的帝后都动容了。
宋轶施施然一揖,“不知道公主殿下和驸马可满意这份礼物?”
樱花花瓣还在飘落,武威公主的脸上的惊喜一时没太守住,面上又僵了僵,转头从自己案上亲自拿起酒,给宋轶斟了一杯,道:“宋先生有心了。”
宋轶将她拿酒倒酒的动作看得清楚明白,爽快地接下那杯酒,一饮而尽。酒香甘醇芳香,与他们喝的酒是不同的。
“这是果酒,宋先生若喜欢,我叫宫人多取一壶来。”
宋轶也不跟她客气,“那多谢公主了!”
不时,另一壶果酒取来,有宦官亲自测验无毒,才端上宋轶的案几。
“到底怎么做到的?那些花瓣?”尔倾觉得漱玉斋的人当真狡猾得紧,一幅不值钱的画,就硬生生地将其他人进献的奇珍异宝给比下去了,简直就是无耻!
“大概是有人在上面吧,只是我们没看见罢了。”锦厘抬头看横梁。
太子励也看着上面横梁,危险地眯了眯眼,上面就算有人有如何,也不可能影响到他的计划。
刘煜刚想提醒宋轶少喝两杯,转头发现,小家伙眼睛已经涣散了,跟个傻瓜一样坐在那里傻笑。
刘煜的小腹跟着就是一紧,他想起了曾经那些日子,为了能跟小家伙痛痛快快地滚床单,他经常将她灌成这般模样。那一刹那,狼血往脑上冲,他差点要兽奔,幸好常年的训练让筑炼了他异乎寻常的意志力,这才将这股欲、望给压制住。
再回神时,他才发觉,那一刹那,像是所有人都有点醉了,他猛然意识到,难道是药性开始发作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捉虫)
刘煜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宋轶的小脸蛋; 宋轶茫然地转头看他,“我没醉。”
“嗯,你没醉; 乖乖地坐在这里,不要乱动; 知道吗?”
宋轶乖巧地点点头。
刘煜迅速观察了在场其他人; 沮渠牧、拓跋珲以及拔拔锦厘虽然也有晕头转向的趋势,但是,看起来还没到迷醉的地步,太宰杜班、丘穆林尔倾这两人却不同; 看起来醉; 从他这个方向窥探到的眸光却透着诡异。真的确定清醒的大概只有太子励和贺楼耶。
不过转眼的时间,连刘煜都觉得神思有些恍惚了; 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让疼痛驱赶走这股迷醉。
他并不确定致幻药到底有什么样的功效; 但不会要人命是肯定的。
贺楼耶看出满场的古怪; 到太子励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太子励低声回道:“不急,这药效比预计的早得太多,等观察一会儿再说。”
“万一药效过了怎么办?”
“那边保证; 药效只会一点一点起; 即便过也是慢慢地过,以防惹人嫌疑,我们只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不妨事。”
贺楼耶扫了一眼四周,一个个都像是醉酒的反应,而且并不严重,即便起疑,应该也怀疑不到他们头上去。
太子励捏着酒杯,悠然淡定地品着,约莫一刻钟后,觉得这些人的药性应该差不多都发了,才撩袍起身,施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