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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煜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突然手下生风,可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机关,原本毫无缝隙的地板突然生长出一排栅栏,生生将两人隔开,而刘煜的手因为躲闪不及,被锋利的竹子擦伤,一滴鲜血落在地板上,很是刺目。
每个人都有底线,有拼死也要捍卫的东西,敢对司隶校尉如此行事的,怕也是他宁死也不愿被人揭穿的。
刘煜从来很会把握分寸,刚才之举不过是有心试探,而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他意料。
“殿下没事吧?”画骨先生语气冷淡地表达了关心,毕竟这是豫王,是司隶校尉,被自己伤了,礼貌总是要表示一下的。
刘煜不怒反笑,反而让人愈发猜不透他的想法,莫名地有种心虚感。
“小伤而已,无碍。方才是我冒失了。”说罢起身,拱手告辞。
待人出了麒麟阁,李宓心怀忐忑地走进来,“怎么了?”
画骨先生粘着茶杯,似乎兴致不错,道:“无事。这位豫王比想象的聪明。”
刘煜径直出了城,去吴家别院的佛堂。对着画本比对了半天,画骨先生没说谎,这个画本中的佛堂竟然跟真的佛堂一般无二。
其实这座佛堂很简陋,除了供奉的颜色败落的佛像,就只有一座灵位。但灵位上没有字,只有在顶部刻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图案。
刘煜忍不住将灵位仔细查看了一遍,上面的灰尘并不如佛龛上的多,拂去那一层,不难辨别这是新做的灵位。
木质和油漆都很新鲜,甚至连上面的刻纹都透着清新气儿,但这种痕迹却也没新到就近时间,只是相对于这座佛堂的陈旧非常新而已。
刘煜推测,灵位的时间该有半年之久了。那时整个案件所有人都还活得好好的,但某个盯住吴家的人,说不定已经开始暗中推波助澜,促成了今日一切。
想到此处,他心口竟莫名地鼓动了一下。
一座灵位便代表着一位作古旧人,这是否是某种暗示,他暂时还无法断定,但整个佛堂如果真要说,便只有这处有蹊跷。
这座灵位是谁的?
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特别的标志,他有八分把握是吴邕看清楚了这个标志才会挖出王夫人的骸骨。但这只是猜测,他需要证据。在有明确证据证明之前,一切都不能算数,谁又能排除这是不是有心人故意放出来扰乱视线误导推演的呢?
是夜,刘煜几乎一宿没有合眼,他在书房整理静姝的遗物。静姝大多数东西都葬身在那场大火中,而这是她住在这边宅子时为数不多的字画,几乎都是收纳起来的幼年时练笔之作,年岁虽久却保存得相当完好。
他从来没有翻开过。以前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后来却是因为不想去触碰。可就在这些稚嫩的笔墨中,藏着两张风格更成熟的字画,那是给静姝临摹之用,赫然正是王夫人的笔迹。在这两张字画中,他竟然看到了一个图案,一个似曾相识的图案。
刘煜急不可耐地翻开那本画本,他无数次思考这个佛堂对吴邕的意义,这次,终于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个图案,竟然是王夫人年少时用过的印章。这个印章,其他人或许识不得,但深爱她如斯的吴邕定然识得。
一切谜团解开,刘煜心中有一根弦开始颤动,她回来了……
是啊,她从来不是一个会疑似泄愤的懦夫。
那个道士说过,她没有死,等某一天,豫王府枯萎的菊花再度长出幼苗,便是她归来之日。
推开门,夜色已尽,第一缕阳光投射在王府花圃,一棵幼苗正破开土壤,长出嫩绿的叶片,叶片顶端挂着一粒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刘煜嘴角露出一朵不易察觉的微笑。
回来吧。我等着,等着你亲手向我复仇!
漱玉斋,蔷薇园。
宋轶推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半合眼帘,挡住直射过来的阳光,新的一天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大修一下的,实在是写糊涂了。谁知道取消榜单的时间晚了,于是上了榜。所以硬着头皮写下去。下面开始新的征程。
☆、第二十六章 镇国将军
今日是朝廷休沐日,漱玉斋可没闲着。也不知道画骨先生受了什么刺激,一大早便重新颁布了《惊华录》各项榜单,令人震惊的是,原本稳坐风云榜和美人谱榜首的豫王殿下竟然双双落榜。
风云榜中,他从第一位落到第三位,而榜首赫然换成了曾经的第三名镇国将军卢君陌,这位镇守边关多年,正奉旨回京的前大将军之子。而美人谱榜首则变成了长留王司马长青,刘煜堪堪被他压了一头。
这样的大事,司隶台自然第一时间便获悉了全部详情,发榜不到一个时辰,便传得京城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人们纷纷猜测,是不是豫王殿下哪里开罪了画骨先生,否则不会两个榜单的魁首位置同时跌落。但也有人说,画骨先生掌管《惊华录》从不会参杂私人恩怨,由风云榜榜首这个卢君陌就看得出来,当年这位曾大闹漱玉斋,差点砸了麒麟阁,只因画骨先生不给他画像。行径如此恶劣,画骨先生都没忘记为他在风云榜中留下一个位置,而现在他欲班师回朝,更是直接将他划归榜首,可见对他的功绩是十分青睐的。
以前换榜,人人都欢欣雀跃,万众期待,可这次,泰康城的百姓似乎并不买账,尤其是将刘煜当神邸一样崇拜的少男少女们。
论战功,咱们豫王殿下可是大宋王朝北伐第一人,当然,前朝的王司马除外。而卢君陌不过是平了一下藩王,守卫了一下边疆,在南朝名士们喊了近百年的北伐大计面前,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论整肃朝政,一个镇国将军自然更不能跟司隶校尉相比。怎么看,刘煜都甩了卢君陌几条街。
而少女们关心的则是被她们默默奉为春闺梦里人的豫王殿下竟然输给了一个前朝余孽。俗话说成王败寇,单凭前朝沦陷这一点,长留王就不该也不能排在豫王之前。
换榜不到一个时辰,漱玉斋便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妇人们拿着锅铲擀面杖提着绣花鞋,男人们手持画骨先生的画本提着刀剑,非要向画骨先生讨个说法。
孙朝红抽调了十名衙役来疏散人群,连个边都没挤进去。
看着门外群情汹涌,李宓委婉表示:“要不,将榜单换回来?”
宋轶面沉如水:“不畏强权,这是画骨先生的准则。”
“……”李宓一脸便秘色。
而话题的焦点人物,咱们的豫王殿下,此刻却悠闲地欣赏着阳光沐浴下那株破土而出的菊苗。从土质翻新程度,到菊苗四周环境都一一勘察了个遍,确定不是有心人临时种上去的这才起身。
老管家细心地发现,他们家殿下从荒废的花圃中走出来时,嘴角噙着一抹欲扬还休的笑容,让阴霾了十载的豫王府瞬间变得春光灿烂生机盎然。
巳时刚到,宫里来人,宣豫王进宫面圣。刘煜心想着可能又是关于吴家的案子,谁知皇帝一开口便说的是画骨先生的榜单。
刘煜很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皇兄不必太在意,不过民间画师而已。”
“虽如是说,但画骨先生的影响力不可小觑,不能收归己用,但也不要得罪,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盟友,刘煜想动画骨先生的念头他早就看出来了,但就如朝中这些掌权的世家大族一样,若不能连根拔除,最好不要轻易为敌。
刘煜点点头,“臣弟知道了。”
“吴家的案子如何了?”
吴家的案子刘煜当然会据实已报,但关于静姝那些猜测,他却隐瞒了下来。
虽说司隶台是直属皇帝的集权机构,但是司隶台的事开元帝能不过问便不会过问,一则自然是对这个弟弟有绝对的信任,二则,也想让刘煜能够在朝政上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不用因为他这个兄长而瞻前顾后。
其实大部分事情开元帝都是知道的,他之所以还问,其实是想跟刘煜解除上次因为王夫人的事情不欢而散的心结,再则,一旦涉及到王家之事,他多少有些担心这个弟弟,也想警醒他不要被奸人利用了他这种心思。
两边一问一答,很有些不痛不痒,开元帝心中暗暗叹气,这孩子,心里那道坎儿似乎没那么快过去。
“镇国将军卢君陌即日便会回京,你便代朕犒劳三军将士吧。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是难得的将才。”
刘煜接了旨,一回司隶台便将诸事安排下去。豫王代皇上犒劳三军,这在情理之中,可这样直接让两个冤家对头撞在一起真的好吗?
司隶台众从事不由得心里暗自打鼓。
卢君陌何许人也,浔午卢氏当家人。其父大将军卢逊,曾是前朝大司马王温账下悍将,王家被灭,也是他起兵为王家洗怨,覆灭了大晋王朝,被封为镇国公。
但这位国公在刘宋建国不久,因念及王家恩情没能救下一条血脉,郁郁而终。卢君陌接管了其父职权,封镇国将军,捍卫大宋国土。
如今藩王已定,边境和平,四海咸宁,开元帝召卢君陌回京述职,也是应当。
曹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殿下,他是大宋建国,刘煜被封为豫王,开府建牙才到豫王身边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豫王跟这位大将军之间的恩怨纠葛。实在是,当年这件事闹得太大,整个泰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豫王成亲当日,卢君陌抢亲了。
卢家是王家幕僚,豫王妃跟卢君陌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原本连王温都打算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卢君陌,谁料,一次游园,王静姝只远远看了当时一无侯爵功名二无家势权财的刘煜一眼,便非君不嫁。
当时年幼,难免义气,自己精心呵护的小白菜就这样被一头野猪给拱了,卢君陌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堂而皇之地找上刘煜干架,两人都没讨到好,卢君陌回去便被卢逊关了禁闭,直到这两人成亲当日。
抢亲怎么抢的,曹沫不知道,但至今还有说唱艺人拿这个为话本,编纂戏曲。
豫王夫妇相敬如宾,此事本该到此结束,但最后发生了王家的事,而豫王妃虽然有刘氏一族力保没有卷入那场浩劫,但王家满门抄斩后她选择了自尽身亡,这让卢君陌将新仇旧恨又翻了出来。
两人互看不顺眼,要不,五年前,开元帝也不会将年仅二十岁的卢君陌派驻边关苦寒之地,常年征战,避开两人针锋相对。
五年过去,如今让刘煜亲自去犒劳卢君陌,啧啧,这将是怎样一场暗潮汹涌啊。
☆、第二十七章 盛宠之家
听说镇国将军班师回朝,宋轶怎能不去凑热闹。但是作为百姓远远看一眼,是绝对不能满足她好奇心的,所以她去了京兆尹。
这种大事,免不了维护一下秩序什么的,京兆尹作为本地长官,职责所当。
宋轶到时,正好看到京辅都尉虞孝卿在安排防务。宋轶便在旁边等了一等,待那厢安排妥当,这才上前。
虞孝卿见是她,拱手致礼,并未多话,带着一干将士离开。
孙朝红看得啧啧称奇,“刚才他把我们驯得跟孙子似的,怎么反倒对你恭敬有加?”
宋轶故作淡静状:“虞孝卿虽无杰出作为,但好歹是世家贵公子,人品风度自是不凡。训兵有道,待人有方,对我与对你,自然不能等同视之。”
“说人话。”
宋轶肃目正色,“很简单,吴府刻骨画像的事情,该知道的人恐怕都已经知道了,我是画骨先生徒弟的事,即便没有明面上公开,要推测出一二并不难。画骨先生不问世事,甚少见世人,有多少人想借他之手平步青云,走上至颠?我的出现,正中下怀。虞家如今正处非常时期,更不敢得罪于我。”
“非常时期?”
“虞孝卿之父虞泰执掌中尉军,常年卧病,传言已病入膏肓,皇上此时招镇国将军回京述职,难保不是想动中尉军。”
孙朝红十分吃惊,“皇上会动虞家?那可是豫王妃母亲的母族!真正的盛宠之家!”
“准确说是要剪出虞家的羽翼,这不是在害他们,而是真正的保护。虞泰执掌中尉军多年,向中尉军安插了不少亲信,如今,皇帝亲军已经成为世家私军,动它,是迟早的事。若有朝一日真酿成什么大祸,届时恐怕就得满门抄斩了。”
孙朝红默默看着宋轶良久,“所以,卢君陌才会突然爬上榜首?”
“你,想太多了。”宋轶笑眯眯地回视孙朝红,不知为何,彪悍的女神捕,直觉背脊发寒。
为示皇恩浩荡,豫王率领文武大臣出迎十里,这可是大礼,足够说明卢家在朝廷中的分量。宋轶易了容,穿上衙役的衣服,与孙朝红站在人群中。
看着为首两匹劲马,一黑一白,率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开过来,宋轶难得热血沸腾了一次。
“卢君陌虽然也算得上俊逸,但跟豫王殿下相比,犹有云泥之别。”一个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能直呼卢君陌名讳的必然也是高门,听这口气,恐怕还是刘煜的崇拜者。
要知道豫王妃这个头衔,一直是很多世家大族觊觎的目标。宋轶扭头看了一眼,便见一个女子穿着男装,周围若干随从,生生在拥挤的人群中给她挤出一个宽松得有些碍眼的位置,就差给她搬张太师椅再安排几个下人捏肩捶腿了。
这些做派见多了,倒也见怪不怪了,但,既然女扮男装,你好歹把胸裹一裹,胸口挂着两个肥腻的大馒头是闹哪样?
宋轶多心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胸部,又看了一眼孙朝红,瞬间心理平衡了。
“你在看哪儿?”孙朝红的声音冷幽幽地丢过来。
宋轶立刻调转视线,道:“虞少容在后面。”
虞少容,虞孝卿之妹,年满十六还未婚配。
孙朝红看了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这些个贵女嘛,就喜欢搞事情。
“听说皇上有意把她指给豫王为妃?可有这档事?”
“没听说过。”
“赵大人应该知道,帮我打听打听。”
孙朝红横眼,很是不屑,“莫非你想画什么桃花债了?”
“这可不是为了画本,是为了我自己。”
孙朝红默默一抖,“你真看上豫王了?”
宋轶瘫着一本正经地说道:“别这么直白,人家也是会害羞的。”
孙朝红狠狠打了个寒颤,竖起大拇指,道:“有胆魄!”
在孙朝红看虞少容时,虞少容很不巧也看到了孙朝红。虞少容冲身边人耳语了几句,便端出一幅高贵姿态准备看好戏。
前面的人毫无所觉,正当刘煜和卢君陌的马走到跟前,所有人都仰望神迷时,一只罪恶的大手用力一推,孙朝红半个身子被推了出去,脸差点擦着马蹄子而过,但她毕竟是个练家子,在千钧一发之际给稳住了,但是跟她靠得最近的宋轶,被她歪斜时身子一撞,直接扑了出去。一抬眼,马蹄子几乎是要踏着她的脸过去。
当时她就一个念头:这回果然要牡丹花下死了吗?
宋轶向来有些奇怪的嗜好,比如,就算死也要死得漂亮,所以,马蹄子踩过来,绝对不能踩到脸。
宋轶拼了吃奶的力气滚出去,“咔”地一声,这一蹄子恰好踏在她手臂上,疼得她整个脸都扭曲了。
而两匹受惊的马儿几乎同时被勒住缰绳,刹住脚,齐齐看向地上那个人。这场景似曾相似。
卢君陌一步跳下来,作为罪魁祸首,刘煜的动作反而比他迟了一步,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卢君陌的手快碰到宋轶时,宋轶竟然又滚了一下,直接滚到刘煜脚边。
卢君陌:“……”
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街头人群突然沸腾了。
他们的沸腾当然不是因为倒霉的宋轶被马蹄子踹了,而是豫王殿下、镇国将军竟然一起下马,停留在泰康城的街道上,可供他们尽情近距离围观,一时间人潮涌动,京兆尹拉起人墙,艰难地阻挡着往这边蜂拥的人,而羽林卫也自动圈成了圈子,将三人隔离当中。
看到熟悉的靴子,宋轶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人一把按住胸部给摁回地上躺尸去。
“不要乱动!”
宋轶整个人一僵,便看到刘煜那张惑人的俊脸凑过来,近一点,更近一点,她几乎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
“豫王殿下,”宋轶吞吞口水,刘煜愣了一下,觉得这声音略耳熟,再定睛一看,就算这个混蛋戴了□□,但那双眼睛中闪烁的诡异神采却是不容他错认的,他突地感觉仿佛有蚂蚁沿着他触碰她的手指爬过来,骨髓都跟着发痒。
刘煜默默收回手,瞬间变得高贵冷艳了。
前一刻他还认为这个小衙役是被吓坏了才惊慌乱滚,但下一刻他已经笃定,这个混蛋是故意要滚到他脚边的。
“方才,你摸到我的胸了。”宋轶瘫着一张小脸,忠实地还原事实。
“是吗?没感觉到。”
“……”宋轶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己那一马平川,有些不死心的道,“大概是被你的马踏平了。”
“它踏到的是你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