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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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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宓默默扶额,无语望苍天,何时才能来个人收了这个妖孽啊!
  宋轶回到房间,舒舒服服地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只需要在热水里加入几滴特制的药液,将脑袋连同身体一起浸没在温水中,不过数息,再破水而出时,那些如何也擦拭不掉的黑色污渍,便能如蛋壳一样从身上剥去,美玉乍现,光彩照人,浓密睫毛挂着水珠,左眼角一颗滴泪痣,凭空让这双柔媚如丝的狭长眉眼生出几分惑人的妖媚。那眼神斜斜睨过来,顽石也要为之腐化。
  挑起屏风上挂着的一张银箔面具,戴在脸上,镂空花纹将那最耀眼的光芒挡得一丝不露,却又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这本是一幅令人浮想联翩的美好画卷,但这个混蛋走出浴桶,往床上大字型一瘫,所有的风华绝代妩媚动人渣滓都没剩一点。
  李宓亲自端夜宵进来,看到这幅光景,恨不能将她拖起来,摆出个淑女该有的优雅睡姿,他娘的,这个混蛋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不管先前怨言多重,身为极品刻画师对美好事物的执着让他乖乖坐到床前,拿起汗巾给她擦拭起湿漉漉的长发来,心中又忍不住一阵叹息。
  翌日,宋轶神清气爽地起床,听得外间动静,探了探脑袋,“怎么这么吵?”
  外面候着的侍婢道:“主子不知道怎么了,一早便叫了人来将漱玉斋所有的狗洞都给堵了,先生的蔷薇园的院墙被加高了一丈……”
  宋轶蓦地蹿起,门口木芙蓉停留的小麻雀受到惊扰,一飞冲天,却“啪”地一声撞在院墙上,扑簌簌落到地上,晕头转向半天才重新飞上天空。
  宋轶:“……也许我该跟李宓好好谈谈人生。”
  侍婢恭恭敬敬地回道:“主子说了,近日各方冰人需要大量的画册,再过一刻钟,应该就会有人登门求画,身为漱玉斋首席画师,宋先生应该好好待在蔷薇园。”
  什么首席画师?这都是冰人们封的,就因为她能将无盐女也画成国色天香,真人对比你还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本人画像,不知道多少冰人为此笑得合不拢嘴。
  宋轶一扫四周,果然明里暗里加派了人手。
  听闻手下来报,宋轶乖乖待在蔷薇园给人画画,李宓无比欣慰,等到午时他亲自端了午饭去看望时,看到护院家丁,丫鬟仆婢,一个个都规规矩矩地守在他们该守的位置,从这样的布局看,连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他甚至满意地给自己的精密布局点了三十二个赞,但在推开门那一刹那,所有成就感瞬间匮成渣渣——那个混蛋,又跑了……
  

  ☆、第三章 宋先生(修)

  豫王有一个习惯:行必坐车。
  这个习惯的来由是有很多传言的,最盛行的有两种说法:一说他少时出门,总有妇人夹道,人墙阻路,令街市不得通行,店铺不得经营,京兆尹只好求旨,为他专备马车;二说,豫王的美貌是一大杀器,心性未定之人见之,无论男女,思之欲狂,最终相思成疾,郁郁而终,为了泰康城未成年人能够顺利成长成才,皇上下令给备了马车接送出入之行,不到万不得已不在外人面前暴露他真容。
  这便让一个活生生的美人硬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但不管哪种传言,总归有两点是确定:一,豫王的美貌;二,豫王得到的恩宠。排除他曾经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这些,已经足够他成为泰康城乃至九州天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乔三驾驶这辆御赐马车若许年,见识过车辕被投掷的瓜果砸断,见识过车窗被人生生扒下,为的不过是能见到真人一面,最后当一颗板栗殃及了无辜豫王妃的额头时,这辆马车终于被改造成了铜墙铁壁,连刀枪都穿不透。
  其实,自从豫王殿下十六岁领兵收复中原,回来领了司隶校尉之职后,被百官忌惮,泰康城人的手终于收敛了,是以,乔三看到一个手捧鲜花的少女盈盈立于车前,便有些发怔,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
  刘煜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一大早管家便来报说丢了一个丫头,前些日子刚进府的,明明昨夜睡下时人还在,怎么一早便没了人,不知道该不该报官。刘煜亲自检视了那丫鬟的衣物,只发现一首美人赋:夫美人兮,思之欲狂,忘之欲断肠……另附一张传说中豫王画像。
  刘煜按着额角淤青,这只色狼竟然早已潜伏在他府上,倒是他大意了。
  “殿下,有人阻道。”
  阻道?
  这个词多少年没出现过了?普天之下竟然还有人敢阻他的道?
  刘煜掀开车帘看过去,就在他们行进的大道正中央每隔数丈便站着一名少女,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束菊花,绿牡丹、绿云、墨荷、凤凰振羽、帅旗等等,红绿黄,青蓝紫还不带重样儿的。
  乔三默默抹汗,人人都知豫王殿下偏爱菊,以这种方式博他欢心的人不少,但能收集到如此多名贵品种菊花的也是没人了。
  不,是有一个的,那便是曾经的豫王妃。为豫王收集天下名贵菊种的豫王妃,绝对是第一人。曾经一到秋天,满府菊花开遍,当真是泰康城一道盛景。可惜,自豫王妃没了后,豫王不让任何人动这些菊花,乃至满府名贵菊种尽数枯死。
  有个道士说,豫王妃没有死,等他日菊花再生出嫩芽,便预示着她回来了。
  这大概就是豫王十年不续弦的原因。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十年过去,满府枯萎的菊园除了杂草再无它物,而豫王依然没有娶妻的意思,他不急,可是急坏了龙椅上那位和那些门阀世家未出阁的贵女们,谁都怕自己一出嫁,这位就选妃了,一个熬一个,将原本大好青春年华浪费在无望的期盼中。
  贵女们不嫁,贵公子们又哪里去讨老婆,生生让泰康城的婚育年龄拖延了三岁不止。听说王公大臣没少拿此在御前说道,大学士齐渊还做过统计,前朝士族的成婚平均年龄在十四五岁,到本朝天启年间,士族平均年纪已经到了十七岁,排除一些低等门阀跟豫王府结亲的可能性很小大多依然在十四五岁,那些高门贵第直逼二十这个坎,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所以豫王不续弦,已经影响到了士族阶层的繁荣昌盛。而上行下效,豫王这位大宋第一的美男子在庶民中也颇具影响力,甚至有人以二十不婚为荣,害得朝廷不得不颁布诏令,二十不婚罚没家产,这才一定程度遏制了这种负面影响。
  私心里说,豫王府包括司隶台上下是很希望豫王殿下能够续弦的。但是,这豫王妃的人选绝对也得是大宋女子第一人,否则,便亵渎了他们心目中这位神邸。
  再看这些送花之人,豫王的春天会不会再临呢?
  为首的少女眼中盛满惶恐和忐忑,还有无以言表的兴奋,马车逼近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马车越靠越近,乔三心理打鼓,这位可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单纯良善的少年郎,如果不叫停,这一骨碌滚过去,必然血流成河。明天漱玉斋会不会出一篇时报,标题写着:司隶校尉马车横行无忌,数十名少女积尸轮下?
  或者,少女春心暗许,以花示爱,却遭车轮残酷辗轧……
  乔三几乎已经想见那将是怎样一翻血腥场景了,心肝儿抖得如筛糠,握缰绳的手心全是汗,竖起耳朵,听身后动静。
  他这才感觉到身后那沁人煞气,这送花的举动显然已经激怒了后面那位主儿,豫王妃,一直是豫王的一枚龙鳞,任何人都逆不得,显然,今天,这龙鳞被撩了。
  乔三汗如雨下,差点就要闭上眼睛对这些逆龙鳞的无辜少女进行无情碾压,就在此时,耳边一道清风,发出天籁般的声音:“停!”
  乔三立时进拽缰绳,勒住的烈马扬起的前蹄子堪堪离少女的脸颊不到三寸距,少女以赴死的心情闭上眼,感觉到马车停下,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出来一般,整个人三魂还不见七魄。
  僵着一双腿儿走过来,脸色苍白得吓人,乔三都忍不住要为她抹一把同情汗,看着她机械地拱了拱手,将早以准备好的话说出口,那小声音颤得像断了线的风筝,差点就要坠落。
  “这、这是宋先生送给豫王殿下的,请笑纳。”
  原本煞气凛然的豫王殿下,此刻却露出一抹春风和煦的笑容,道:“辛苦了。”对方一震,地狱冰封瞬间解冻,一道春风拂过心坎儿,万物生长,桃花绽放,整个人都鲜亮了——这,就是豫王的魅力,无人可当!
  既然第一个都收了,后面的自然送得非常顺利,乔三感觉到自家殿下笑容愈发浓烈,这也是他盛怒的征兆。
  到底是谁?竟然敢当街调戏他家殿下?
  哦,宋先生?
  男子吗?
  为什么一个男人要给他家殿下送花?
  乔三迅速搜罗遍泰康城所有姓宋的名门公子贵女,竟没看出有一个有这胆量。
  后半截路,送的不再是花,而是各种玩物赏件,算不得名贵,但别具心思,就如情动的男子,给心仪的女子送的各种小玩意儿。关键,这些似乎样样都是豫王所爱,能把他的喜好了解得如此清楚,还敢送上来的,这得吃了多少熊心豹胆才敢做到啊?
  乔三额头冷汗一把接一把,眼观鼻鼻观心,竭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他日主子醒起,将他杀人灭口。
  等到得司隶台,早听到风声的从事们巴巴地看着他们家殿下从鲜花丛中走出来,一张俊脸如高山之雪,孤冷高洁,愈发凸显额头淤青,和那侧漏霸气的凛冽。
  众从事侧目,徒隶们个个胆颤心惊,这淤青略碍眼啊,该、该不会他们家殿下被那个采花贼轻薄了吧?还有这些触目惊心的鲜花和玩物,总觉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诡异事情啊!
  刘煜厉眼一扫,刚升起的诡异心思瞬间被灭成飞灰,个个整冠肃容,拱手侧立,恭迎豫王入内。刘煜甫一坐定,便发下命令道:“去查查那个宋先生到底是谁?日落之前,本王要结果!”
  这位这回可是动了真怒,众从事已经能够想见那位好色之徒的悲惨下场了。
  这天下从来不乏好事者,京兆尹府尹赵诚热情洋溢地来串门,头一句话便是:“听说昨晚豫王殿下孤身搏斗采花贼了?似乎,还吃了亏。”
  刘煜额角淤青跳了跳,一张俊脸瘫得高冷无比,轻飘飘睨过来,无端教人心生寒意。但赵诚是谁,那个敢去皇宫上房揭瓦的东亭侯,龙毛都敢扒两根的主儿,仗着自己老爹是首辅,荒唐事儿没少干,那位首辅大人也没少给这个儿子擦屁股,偏偏他才华卓绝,恃才放旷,竟没人制得了他,直到遇上刘煜,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武功兵法,直被人打得满地找牙,这才终于算是被制服了,于是这一压便被压了这若干年,今日终于看见刘煜吃瘪的模样,那种酸爽无以言表。
  “听说今早有人向殿下求爱,送了很多菊花和玩意儿,啧啧,这般用心,九州天下,他是唯一一个,哈哈哈。”
  赵诚笑得那叫一个荡漾,直让司隶台的从事徒隶们脸都绿了。
  刘煜冷幽幽地看着他,直到他笑够了才道:“赵东亭今日来就为这个?”
  赵诚轻咳一声,收敛起方才过于张狂的情绪,摆正脸色道:“本府来自然是有正经事儿。今日凌晨,司隶台抢了京兆尹一具无名女尸。”
  刘煜视线直接扫到都官从事赵重阳,赵重阳上前禀道:“司隶台跟京兆尹是同时赶到存尸地,怎能算抢?”
  其实是京兆尹先到一步,只不过,京兆尹那些衙役一看那残缺不全的尸体都没敢上前,凭空让后来的司隶台捡了漏。但这种丢脸的事赵诚可不会说,而是义正言辞地要人。
  刘煜也不多话,只道:“老规矩?”
  赵诚信心十足,“好!”
  什么是老规矩?
  老规矩就是谁先找到案件关键线索案子便归谁。能最快从尸体上找到相关线索的,自然是仵作。
  “赵大人真要比吗?京兆尹的仵作可没赢过。”
  “这次,却未必。”赵诚头颅一扬,大手一挥,两个仵作上前见礼。
  刘煜一扫,视线落在那个白净瘦弱的少年身上,这小身板,略熟啊。
  

  ☆、第四章 画骨师(修)

  可那小仵作眼观鼻鼻观心,眼神定定,丝毫破绽也未露出。刘煜凤眼眯了眯,身长、脑袋、纤细的手脚,和露出的一截嫩脖子,衣服虽然宽大,但并不能掩饰他不盈一握的腰身。再看喉结,平滑如玉,无明显起伏,这分明是个女子,即便她胸怀比男人还坦荡。
  再目测了一下那双脚的尺寸,相对于女子,这双脚大得有些过分,自然不可能像昨日踩自己那只小脚一样纤细。
  打量完,刘煜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回那张白净的脸上,便见得对方正晾着一口小白牙冲他笑得那叫一个憨态可掬,仿佛对他的打量很是期待和受宠若惊。
  视线相触,刘煜感觉有一只小蚂蚁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过来,懒懒撇开眼,冲赵诚道:“去义堂。“
  义堂是各个衙门存放未检或需复检的尸体的地方,甫一进门,众人便被那股酸腐味儿熏得皱眉捂鼻,然而在刘煜的眼角余光锁定范围内,那个小仵作依然在脉脉看着他,那双不合称的大脚嘭地一声踢到门槛,赵重阳像拎鸡仔一样提住她领子才没让人摔倒。
  “你行吗?才进门就被吓软了腿,后面尸体抬出来,可别吓晕过去。”
  他很能理解京兆尹比一次输一次的心焦,可仵作换了一个又一个,不能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啊,就这样柔弱的,吓晕了事小,一不小心吓得一命呜呼,可别说是司隶台草菅人命。
  小仵作默默地将他的爪子从她的后脖子处扒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大人多虑,尸体哪有活人可怕?何况,即便是尸体,也保存着生前美好一面,只是很多人不会发现罢了。”说罢,还挺了挺坦荡的胸怀,骄傲地往前走去。
  赵重阳:“……”
  这声音也不像,刘煜终于得出结论,是了,前一日才从他手里溜走的人,怎么可能第二日便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面前,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感觉到刘煜对身后对话的注意,赵诚颇为得意,“今日我找的人不错吧?”
  刘煜不置可否,“未必。”
  两人在堂上坐下,尸身被抬了出来,盖尸布被揭开,视线触及尸体那一刹那,半数人尽皆避眼。这哪里是一具尸体,分明是被野兽啃食未尽的碎肉渣。
  赵诚佯装镇定,视线就势转到刘煜身上,道:“还是以一炷香为限?”
  刘煜直视残破女尸,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漠道:“老规矩。”
  视线再次扫到那个单薄身板上,连见惯尸体的仵作此刻都要被这尸身的惨样弄得皱眉,而这个小仵作却瞪大眼睛,目光灼灼,带着几分饥渴,恨不能贴到尸体上去。
  这小仵作是个变态吧,他怎么从她眼中看出了激动欢喜?
  “点香!”
  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一侧笔墨铺就,为示公平,验尸期间不得言语,各自将答案写在纸上,以供评判。
  三人同时打开随身携带的褡裢,只是其中两位褡裢里是各种刀具钳子以及姜片等物,而那个小变态的褡裢里只有笔墨纸砚,光是笔就有不下十种,瞬间惹得众人侧目,刘煜终于有点不淡定了。
  一侧的赵诚眉头更是狠狠跳了一下,方才的骄傲荡然无存,反而疑心道:这个人不会是司隶台派来拆他台的吧?普天之下,有谁能拿笔验尸?
  像是感觉到众人质疑,小变态却抬起头来,晾出两颗小白牙,道:“我家祖传绝学,与寻常验尸技艺有些差异,若只是辩死者身份,绝无出其右者!”语气笃定,信誓旦旦,这般莫名自信让人不忍直视。
  这回,不止刘煜觉得有蚂蚁在手心爬,连赵诚都觉得刚噎了一只苍蝇梗在喉咙,那感觉真是无以言表。司隶台的仵作徐渭更是多看了人一眼,普天之下,论验尸,他居第二没人敢居第一,他却从未听过什么能用笔验出死者身份的技巧,显然,这个小东西是在故弄玄虚。
  很快,这个小变态再次刷了他们的三观。
  两位仵作忙着查看尸体,判断结论,而她则是在忙着画画。而且是非常认真地一边看尸骸,一边画画,整个过程看起来十分享受,就差哼唱个小曲儿表达此刻愉悦的心情了。
  赵重阳非常好奇地移到她身后探着脖子看了看,这一看,眼睛变有点舍不得移开。
  小仵作在画画没错,但画的不是这具女尸,而是一位容貌姣好的美人儿。啧啧,那大大的眼睛,那小巧的鼻头,还有那一点朱唇,啧啧,这容貌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绝对也算风情万种,撩人之极。
  很快,堂上坐的刘煜和赵诚都发现下面站的衙役徒隶一个个簇拥在小变态身后,面带桃花,春心荡漾漫无边际。
  连赵诚都有点坐不住想要去看看她到底画的什么,竟如此吸引人,但鉴于刘煜稳如泰山,他也不好在司隶台失了风度,一张俊脸都端僵了。
  一炷香燃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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