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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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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僵了。
  一炷香燃尽,三人停笔,两位仵作相继将自己验尸结果奉上,所有人的关注点这才重新落在比试上。
  京兆尹这边仵作率先说道:“无名女尸,身长五尺三寸,年约二十。身体被撕碎,手脚各少了一只,肚腹被掏空,头颈皮肉剥离,面目难以辨认,要从长相确认身份已无可能。”这一点自然没人有异议。
  “虽然她穿着山野村妇的粗劣麻布,但仅存的部分皮肤白皙光滑,一看便是常年保养得益之人。手指细白如葱,尖端有薄茧,很可能擅长琴技,丹蔻价值不菲。种种迹象表明,这女尸绝对不是一位山野村妇,而该是某富家女眷。很显然,这是一起杀人抛尸案,凶手为了掩盖其身份,才给她穿了村妇的衣服,丢进了野狼谷。”
  京兆尹的仵作看着司隶台的仵作,很有一点挑衅的意思。赵诚十分欣慰,也含笑看着刘煜,仿佛此番,他们胜券在握。
  司隶台的仵作徐渭不紧不慢,躬身上前,道:“兄台与我所见略同,只有两点不同。一,此女子并非富家女眷,而是风尘女子,因为,她指尖豆蔻,颜色俗艳,富贵人家向来不屑。二,她,怀有身孕,死之前刚小产。这一点,兄台只需仔细严查一下,不难发现端倪。一炷香,的确太短,难免遗漏。”
  京兆尹这位新仵作揭开女子衣物,又看了几眼,神色大变。赵诚脸色也黑了下来。
  不过几句话,高下立判。
  “还要比吗?”刘煜准备起身,显然已经打算无视堂下那个拿着尸体画美人的诡异存在。京兆尹所有人把视线尽皆投向那个画画的家伙。司隶台的小徒隶也看过来。
  小变态将小身板挺得笔直,更显坦荡胸怀。上前数步,张开画卷,高昂头颅,道:“比验尸,在下甘拜下风,但论辩死者身份,刻骨画像能复白骨生貌,当是首选。”
  众人皆是一愣,显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给镇住了。
  无名女尸,容貌被毁,若知其身前画像,的确可事半功倍,但,这种诡异之事,无端被这个举止怪异的家伙做出来,谁信了她才有鬼呢!
  一时间,义堂落针可闻,数十双眼睛盯住她,竟没一个人接话。小仵作却只管拿眼看着刘煜,刘煜眯了眯眼,却并不回应。
  这等无稽之谈当然不需要他一个豫王来当场辩驳。
  “什么刻骨画像,闻所未闻!你该不会是想混水摸鱼吧?”京兆尹这位仵作爆了。
  还是司隶台那位更冷静,“你说这是死者,可有证据?”
  面对质疑,小变态淡淡一笑,完全无视,“我不需要证明,是与不是,查查便知。”转而又对刘煜道:“这是祖传绝学,无人肯信,草民也不强求,但豫王殿下乃人中龙凤,一定能看出这画像的不一般,殿下若聘我入司隶台,这画像便当是见面礼。”
  咦,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是想进司隶台?
  赵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是今早来京兆尹报道应聘的人吧?为什么现在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嚷着要进司隶台?
  赵诚目光愤愤,刘煜却淡定自若,“请恕本王眼拙,实在看不出姑娘这画像有何特别之处。”
  姑、姑娘?
  所有人顿时明了,原来这又是一个借机觊觎他家殿下美色的家伙。各种情绪一股脑儿全部涌上心头。
  别说先被欺骗的京兆尹诸位了,昨晚因为护驾无功,让他家殿下被采花贼轻薄出一块淤青,今早又让他家殿下当众被人觊觎的司隶台众位也义愤填膺,赵重阳率先出来,大手一挥,道了一声“姑娘失礼了”转身便拎起小仵作的领子,顺手将人扔出了司隶台。
  小仵作从地上爬起来,掸掉身上尘土,负手而立,生生站出一身傲骨,摇头叹息,“豫王殿下不收我,一定会后悔的。”
  赵重阳抱胸而立,“若姑娘不马上消失,我想你也会后悔的!”
  小仵作又是一阵叹息,转身离去,背影孤高冷清,竟似一株遗世独立无人能赏的空谷幽兰。
  

  ☆、第五章 何谓画骨

  对司隶台而言,查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是查一个在青天白日收买过那么多少女为他办事的人。可当数十张画像摆在面前时,别说赵重阳,连刘煜也有些凌乱了。
  每个人口述的画像竟然都不一样,甚至还有性别年龄上的差异。几十张画像光从五官看,硬没一处相似的。头一次,司隶台众人开始怀疑人生。
  “也许并非他亲自出面雇人。”赵重阳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只要找到画像中这些人,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摸到那个宋先生。他总不能再收买几十个人去叫这些人办事吧?”这绝对有违常理。
  当晚刘煜留宿司隶台,但第二日,当他早朝从皇城出来时,那一幕再度重演,只是少女全变成了少男,那震慑力直让同时出皇城的同僚们尽皆侧目。
  刘煜逼格高远、神态悠然地接下所有的花,心里捏死那个混蛋的心思都有了。一时间,泰康城有个宋先生在狂热追求豫王殿下的消息,不仅街知巷闻,甚至传到了朝堂之上。偏偏司隶台却查不出这个宋先生是谁。
  小徒隶们几乎翻遍了泰康城,明察暗访用遍,找出不少跟画像有几分相似的人,但最后都被那些少女少男否认是雇佣她们的人。
  赵重阳越发迷惑了,这怎么可能?一个人凭空消失他可以理解,但几十个人突然出现再凭空消失除非是遇到鬼了。
  听完禀报,刘煜道了一句:“果然如此。” 
  赵重阳愈加惶恐,难道真的闹鬼了?
  “属下并不是很明白,请殿下指教。”
  “易容。这几十张画像都是那个所谓宋先生易容而成,你哪里能查到真人?”
  赵重阳恍然大悟,但能在短时间内易容出几十张脸孔的却是闻所未闻。一则说明他技艺高超,二则也说明这些易容所用的面具都是现成的,侧面应证他经常易容行事,要找这样一个千面人,比找一个无面女尸还要困难。
  这次,看来是真遇上对手了。而且还是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赵重阳惊悚地发现自家殿下竟然在笑,而且是那种春风化雨般的笑容,被他眼角余光扫到,都有一种自己是死人的错觉。
  敢当众觊觎他家殿下的好色之徒,可不是跟死人无异吗?
  幸而这个笑容稍瞬即逝,不至于让赵重阳这个莽汉晚上做噩梦,刘煜好心情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转换了语气,道:“那具无名女尸的案子查得如何了?”既然抢了京兆尹的差事,就要办得漂亮。
  赵重阳迟疑了一下,“属下已经分派人手去查,但尸体面目难辨,身份难以确认,是以要多费些时日。”
  刘煜点点头,泰康城秦楼楚馆,歌舞教坊,没有几千也该有几百,何况还有不少挂牌子的姑子,一翻查探,失踪的有,但最后验证都是跟人私奔或者潜逃的,一时间难有决断也在情理当中。
  这边刚说完,那厢曹沫便揣着一本画本进来,强压住兴奋,幽幽说道:“我想,这个案子已经破了。”
  “什么?”
  曹沫默默地将漱玉斋新出的画本奉到刘煜案前,委婉地表示:“这个案子,漱玉斋已经先我们一步破了。”
  一时间堂上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曹沫生生站出一身傲骨,很有几分得意。
  他是画骨先生画本的忠实读者,漱玉斋每每出画本,他必然头一个扎进人堆,再顾不得什么君子风仪。对于他这种行为,司隶台众从事是万分不屑的。即便他明里暗里表明多次画骨先生的画本是很有用的,但都没引起他们的一点注意。以前画骨先生都是抢京兆尹的案子,这回终于轮到司隶台了,作为画骨先生的忠实拥护者,曹沫怎能不兴奋?这绝对是向同僚证明他眼光的好时机!
  再看这两位此刻的反应,心里别提多受用了,现在,终于知道画骨先生的厉害了吧?
  刘煜盯着那本画本迟疑了一下,事发才两日,画本已出,画本的画印时间,加班加点也得一个昼夜,那么,画骨先生花的时间不过一日,一日,破无名女尸案,这效率着实有点骇人。
  就拿确认毁容女尸的身份,司隶台效率再高恐怕也得至少三日,漱玉斋是如何做到一日破案的?
  这个引领泰康城乃至天下风评的书斋,到底有多深的实力?
  刘煜翻开画本,因为只是画本,自然没有过多的文字和人物说明,要从中知道准确的人物身份并不容易,但无疑,它的指代却很鲜明。
  歌舞教坊的乐姬,身份高贵的世家子,不为人知的私定终身,迫于无奈的分离,之后是反目,流产,死亡,抛尸。女子由爱生恨,男子由起初的喜欢到最后的决绝狠辣,一个表情一个线条,便将人性的丑陋刻入骨髓。
  刘煜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词:刻骨画像。
  一个念头闪过,他像是醒悟了什么。
  能先京兆尹一步破案不稀奇,但每次都能抢在人前头破案,这案子若不是他做的,那必然是有一门不为人知的秘密诀窍的。
  “漱玉斋的画本你可都还保留着?”在赵重阳还在发懵时,刘煜像是已经知晓一切。
  曹沫眼前一亮,这位殿下终于知道画骨先生的价值了吗?
  转眼数十本画本堆在了刘煜的书案上,每本画本影射的什么人,什么案子,曹沫如数家珍。刘煜很快看出一个共同点,“尸体都是毁容的?”
  曹沫只说了不到十本便听得自家殿下询问,细一思量,还真是如此,几十本画本,果然不是毁容便是陈尸多年化为骸骨无法知晓生前容貌。这类案件通常最难突破的关口便是确认死者身份,如果真有人能刻骨画像,这优势是不可估量的。
  “难道……”曹沫瞪大眼睛,表情悚然,原本,他以为画骨先生选这些只是为了吸引人眼球,没想到竟然……
  “难道什么?”赵重阳一脸懵逼,看着两人对望,仿佛已经知晓一切的模样,更是急得抓耳挠腮,他突然好想爬进他们的脑袋里看看,他们到底明白了什么。
  赵重阳左看看右看看,显然没人体谅他的愚钝。
  “本王终于明白画骨先生为何叫画骨先生……”原来这个答案早就藏在他的名字里,只是从未有人敢如是揣度。人人都知道画骨先生画活人惟妙惟肖,却不知道他竟然有本事让白骨复生貌。
  刻骨画像能复白骨生貌,似乎,那日的小变态正是这样说的。
  刘煜闭眼,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日小变态画的画像,凭借着印象,勾勒出来一个大概,能像他这般,只是无心看上一眼的画像能再画到这种地步,这世间也没几人了。
  “照着画像探查。”刘煜将画像交给赵重阳,赵重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领命而去。
  如果他的推测是真的,这个画骨先生的本事绝对不可小觑,而那日出现的小变态必然是漱玉斋的人。她竟然以京兆尹的仵作身份前来,看来京兆尹长期被坑,这仵作的长期招聘真是功不可没啊。
  有了画像,的确省事不少。翌日,刘煜刚早朝回来,赵重阳急切地冲到他面前,秉道:“找到了。”
  刘煜一震。
  “死者杜秋娘,是古月坊一名乐姬,五日前失踪,因她是官家没籍教坊,坊主怕担责任,没敢上报,只命人私下里寻找。”
  果然如此。
  “那与她来往频繁的世家公子可有消息?”
  赵重阳斟酌了一下,“去古月坊的皆是世家大族公子,与杜秋娘来往频繁的不下五人。属下已经命人暗中查探。”
  刘煜点点头,却并不满意,画本上可没画两人在教坊相遇,相反,他们见面的地方似乎是寺庙。如果只有寺庙,那便要将古月坊的常客排除。
  刘煜很不想被一本画本牵着鼻子走,但为了还原案件真相,却不得不命人去查寺庙。他终于体会了一把赵诚不停换仵作的气郁了。
  这刚憋了一口气,那厢便有人来报京兆尹府尹赵诚又来了。果然,那位一进门就是一副笑模样,不请自入也就罢了,还往旁边一坐,自顾自地倒了一盏茶,笑眯眯的看着刘煜,“豫王感受如何?”
  画本一出他本就想来看笑话的,但十分体贴司隶台头一回遭遇到这种事,可能还反应不过来,所以,直到今早发现小徒隶拿着画像去教坊,他便知道,时机成熟了,这不等人一下朝就来贺喜了。
  被画骨先生摆一道,这的确值得庆贺。两个人被坑,怎么也比一个人掉在坑底爬不出来的强。
  刘煜本来是打算提醒一下这位以后别再招仵作给人留空子了,可此刻看他幸灾乐祸模样,生生将那话给咽了回来。以赵诚被坑得如此凄惨的过往,恐怕,他找仵作这件事并非一时脑热,而是有心人故意撺掇。没记错的话,这位跟漱玉斋那位李宓是莫逆之交,悲剧的开始极可能是李宓的筹谋。
  想及此处,刘煜的郁气倒也纾解开来,懒懒答道:“能有人当对手,这滋味也是不错的。”
  一直自认为是刘煜对手的赵诚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分明是对自己赤。裸裸的蔑视!
  

  ☆、第六章 金牌冰人

  一大早,蔷薇园的冰人便排起了长队,她们之中有的是来取画的,也有的是带着姑娘来画画的。
  自从宋轶逃了一次,李宓学乖了,玉珠十二个时辰盯着她不放,睡觉时还不忘绑根链子在她脚踝上,只要她一动,房间的铃铛便会叮当响,别说守在床侧的玉珠了,就是外面的护院家丁都能吵醒。
  宋轶席地而坐,蹬了蹬腿儿,耳边又是一阵清脆的铃声。玉珠即刻进来,慌张四望,见宋轶乖乖地坐在案前,松了口气,躬身垂首道:“先生可是有什么吩咐?”
  宋轶很想翻她一个白眼,一手在案下扣着脚,一手执笔,正画着面前这个路人甲。若非这些日子给刘煜送花银子花得如流水,小金库告罄,这根小链子还能拴得住她?
  “让下一个准备准备,这边最多再一刻钟。”
  玉珠应声出去。冰人看着那已成的画像,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这位马大姑娘马上就二十了,家产不薄,又是独女,条件得天独厚,谁料第一次成亲拜堂当晚就把新郎吓得要休妻,马家的家产都不要了,就因为她这张脸遍布又黑又打的诡异斑点。
  看着这张画像,冰人头一次发现,马大姑娘的五官其实是长得相当精致的,可就算再精致,这一脸斑点,任谁看到都犹如一脸苍蝇爬,说不出的恶心膈应。
  那边一退亲,这越发嫁不出去,这都说了几回,都给人婉拒了。上面说,若再不嫁,就要罚没家产,马老爷马夫人便着了急。
  听说这漱玉斋的宋先生妙手能回春,能让野鸡变成山凤凰,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见人拿起笔就要往那张漂亮脸蛋上点斑,冰人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立刻叫道:“先生,慢着。”
  宋轶看都不用看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提笔未落,却抬头看马大姑娘,果然,马姑娘眼中也有急切担忧,深怕她真的点下去。
  宋轶干脆搁笔,“马姑娘觉得这样真的行吗?”
  纵使看着画卷同意成亲,但他日洞房花烛又让夫君落荒而逃吗?
  马姑娘露出一丝痛苦神色,最后看了一眼她不长斑的美好画卷,忍痛点点头。
  宋轶画完,冰人不满了,竟然连斑点的大小、数目、位置都一分不差,这宋先生简直是……简直是……
  她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宋轶毫不理会,反而拿起纸,写了一张方子,道:“这是疏肝解郁清肠润燥的药方。平素饮食清淡点,戒油腻荤腥,不要一味吃药清热降火。这对女子未必有好处。古方上说,肠上有什么,脸上便会有什么,这斑不是不能去的。”
  马姑娘有些愣神。
  “做人呢,还是要开心。你若整日因为这斑愁眉苦脸,又有哪个男儿愿意陪你苦愁一生?就像这幅画一样,这样看,有没有觉得很乖巧可爱?”
  宋轶将画像撑起来,同样一张脸,同样长着肉麻的斑,但含笑的眉眼,欲语还休的双唇,却让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连先前不满的冰人都是一愣。
  “男人若只是看重外表,即便你此刻貌若天仙,也总有年老色衰一日,色衰爱弛,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能包容你最糟糕时模样的男人,才值得你为他付出一切。其他的,不过浮云过境,无须在意。心情好了,心肝脾肺肾也会跟着好起来,这斑便也去得快了。”
  一直僵着脸的马姑娘终于笑出来,“郎中也是这般说,直到今日听了宋先生的话,我这心结才能解开。”说罢便是一拜。
  冰人发现,走出蔷薇园时,这马姑娘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那张脸也带着一种别样光彩,也不那么难以入目了。
  她忍不住回头再看那个席地而坐的人,不由惊叹,这宋先生的本事不止是画画吧,也不知道如此年轻她经历过些什么,才会如此通透。
  只有玉珠十分感慨,最是好美色的宋先生竟然鄙视男人以貌取人,这感觉略违和啊。她似乎完全没有身为好色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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