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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煜提着食盒过来,转手递给小徒隶,道:“给犯人送过去。”
犯人?这边牢房就只有宋轶一个犯人。小徒隶屁颠颠领了命过去,刘煜却倒了一盏茶,坐在外间悠闲品着,很快便听得里面响起抱怨的小声音。
“怎么是芹菜馅儿?你拿去吧。”
“呃,这个荠菜的给我。”
“呜,竟然有地瓜的……”
刘煜装了十种馅儿的包子,其中有五种是静姝不吃的,还有五种是静姝爱吃的。他越听越皱眉,因为宋轶将静姝爱吃的几乎都丢给了别人,而将静姝不吃的吃得津津有味,偏偏五个之中她又会选对那么一两样,让你无从辨别。
他终于没坐住,进了里面,看到几个小徒隶手里拿着的和宋轶在自己面前放着的,气息不是太好,“很好吃吗?”
“殿下要?”
宋轶拿着一只香菜的递给他,这是刘煜不吃的,倒是递得精准。
“这是你一天的口粮。”
宋轶一下傻了眼,默默地收回包子,还看了看分出去那五个,其中三个已经被啃了几口,两个没啃的小徒隶默默地将包子还给她,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岗。
回来后,刘煜的心里莫名地烦躁,吃午饭时,贴身侍卫乔三精准地感觉到自家主子看饭菜的的眼光有古怪,那是一种欲语还休的怨念的目光,但是,主子吃得不多不少,食量没有任何异常。
晚饭时,那种怨念再次出现,乔三终于没忍住,“殿下,可是不合胃口?”
刘煜放下筷子,道:“太咸,给看守天牢的兄弟送去吧。”
乔三不敢怠慢,立刻拿食盒装好,两大食盒,递与薛涛。同样送饭去天牢的慕眭看到刘煜身边的人送饭进去,自己却被拦在门外,当即有些气愤,提着食盒径直去了刘煜的宫殿,觑眼道:“太无耻了!”
刘煜淡淡瞥了一眼他的食盒,幽幽答道:“无耻也是讲天赋的!”
慕眭横眼,这次南地之行彻底刷新了他对南朝的人知。
“从来只听金屋藏娇,还没听过天牢藏娇的。豫王,你不是还要等你的豫王妃吗?”别人看不出豫王这欲盖弥彰的花招,他还看不出来吗?
刘煜面色如镜,平静无波,像是没听见。
慕眭又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帮你找出豫王妃,而你,赦免宋轶的罪,放她自由,如何?”
刘煜猛地抬头,“你知道她在哪儿?”
“快了快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好!”
刘煜答应得十分爽快,转头,待慕眭一走,暗卫便跟了过去。
慕眭去找韩延平。韩延平这个怂货出来之后竟然不认账,非说宋轶不出来,他就不会道出实情,生生跟他熬了一日,没松口。
慕眭这次告诉他,只要找到豫王妃,豫王便答应放宋轶,他终于动摇了。
但是韩延平可得罪不起容贵妃。人家知道内情的容贵妃都未曾开口说一句,他哪里敢贸然将容贵妃给卖了?
韩延平在容贵妃殿外磨蹭了许久,直到翠荷出来请他进去,他才诚惶诚恐地进了殿里。
“韩先生可是有事?”慕容玖高坐上位,拈香捣花,很是惬意。
“贵妃娘娘可有想过救宋轶出来?”
慕容玖抬眸,将他打量了一翻,这位这次在牢里关了两日,精气神儿都变了,看来受到的煎熬不小啊。
“司隶台办案,我这后宫中人,哪里能过问?”
“宋轶牵扯的是后宫之事,娘娘当然可以过问。”
“说起这后宫之事啊,最有权力过问的该是皇后,韩先生走错地方了。”
韩延平默,明明宋轶是容贵妃请入宫的,怎么此刻出了事,容贵妃反而袖手旁观了?
韩延平鼓了鼓胆儿,“如今有个法子可以救她,还望娘娘成全。”
“哦?若是本宫能帮的,自然是会帮的。你且说来听听。”
韩延平斟酌了一下,“今日陇西王去与豫王商量宋轶的事,豫王说若是能找到豫王妃作为交换,他可以放宋轶出来。”
慕容玖手下一滞,似乎明白了什么,可面上却没有透露一丝,反而说道:“若真是这般,那是最好。”
韩延平一阵激动,“这么说娘娘愿意帮忙?”
“本宫当然想帮她,可是豫王妃消失十年,生死未卜,从何找起?”
什、什么意思?
“不是翠荷姑娘曾……”
“韩先生,本宫知你救人心切,可这件事,本宫怕是真的无能为力。”
韩延平整个心都凉透了,如果容贵妃坚决否认见过豫王妃,那么自己便成了跳梁小丑,根本不足取信。
韩延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请出去的,来的时候有多少期盼,走的时候就有多少失望,甚至他感觉到了绝望,死罪,明明上位者一句话就能替宋轶开脱的罪,到他这里竟然束手无策。他头一回感觉到这种无力和懦弱。
慕容玖可没心情去体谅弱者的心情,看了一眼外面,她知道麻烦上门了。屏退左右,少顷,刘煜便出现了,“贵妃娘娘好兴致。”
“豫王殿下才是好兴致,竟然有空来看我。”
“若没有要紧事,哪里敢来叨扰贵妃?”
慕容玖也不回避,含笑看他,“若是豫王妃的事,本宫无可奉告。”
刘煜:“……”
“当然,以豫王殿下的本事,要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差别吗?豫王妃早已经不在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还请豫王殿下节哀。”
豫王妃早已经不在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这句话一直在刘煜的脑海里转,搅起一片漩涡,让他一时抽离不出来。
小徒隶们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的殿下站在牢门口面无表情地看里面睡着的那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他一句话没说,就那样走了。看门的小徒隶都忍不住瞟了一眼宋轶的睡姿,啧啧,这位可真是,好歹是个女人,能睡得含蓄委婉点吗,四仰八叉的躺着,着实有碍观瞻啊,难怪被他们殿下嫌弃。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游园会(一更捉虫)
为调和臧皇后和容贵妃的矛盾; 开元帝举办了一次游园会。这是自姚惠妃中毒事件之后,两个女人头一回见面; 也是自那后两边重臣再次聚首。
游园会最大的看点就是赏景,喝酒吃肉; 吟诗作赋。赏景那是给两位身份高贵女子的; 喝酒吃肉是给吐谷浑使者的; 吟诗作对这种风雅诗则是南朝群臣最喜闻乐见的消遣形势。
游园会在清和园中举行,清和园有一条温泉溪流; 是从上阳宫那个方向的温泉池开凿出来的,贯穿了整个清和园; 宫人在温泉溪流中摆满各种美食; 供游园之人享用。
开元帝左手携着容贵妃; 右手握着臧皇后; 笑容妍妍。两个女人貌合神离; 面子上倒还过得去; 若是不了解内情的; 定以为是和谐的三口之家。
为了这两个女人; 开元帝也颇费了一翻功夫; 甚至刻意邀请了臧皇后之父老国丈成国公,和容贵妃之兄,忠勇侯慕容褚到汤泉行宫。
臧家为助刘乾夺天下,牺牲颇多,臧皇后的两名兄长一名战死沙场,一名在潜入敌营救刘乾时被杀; 留下一门孤儿寡母,如今庞大一个家依然要这位老父亲操持。
慕容氏自南燕灭国,倒是收敛锋芒,修身养性,每年进京参加大朝会的都是这位忠勇侯慕容褚。随慕容褚而来的还有一位,元昭之弟元康。
慕容玖看到元康十分惊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忍不住回头看开元帝。
开元帝含笑拍拍她的手背,道:“去跟你的兄长弟弟叙叙旧吧,你们许久未说梯己话了。”
慕容玖谢恩离开,开元帝回头又招呼老岳父喝酒,臧皇后自然陪同在侧。他们这对翁婿感情一直很好,开元帝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却是真真切切地当了个儿子在孝敬这位岳父。
三人在一起,谈的都是家长里短,嫂子如何了,侄子怎样了,如此这般。乍然一听没人会想得到这是一国之君跟一位国公的对话。
臧皇后给父亲斟酒夹菜,没有受一点礼仪制约,脸上也平静恬适,看不出前些日子那极端的情绪来。
“岳父不是喜欢藏地的牦牛肉吗?刚好吐谷浑有进贡,我去拿些过来你先品品味道。”
这种小事当然不需要一国之君躬身亲为,刘乾离开,是想给父女俩留些时间单独相处。
开元帝方走,成国公敛起笑容,看着女儿,苦心劝道:“你啊脾气不能太倔了,现在是一国之母,凡是都大意不得。容贵妃犯错,有皇上担着,你跟她较什么劲?”
刘乾突然请这些皇亲国戚入汤泉宫,这些人岂会不探听缘由。
臧皇后不说话,默默给父亲斟酒。
成国公叹了口气,“为父知道你不屑做什么一国之母,只想像以前一样清清淡淡过日子,相夫教子,安守内室。但是,皇上从来不是池中物,你早该知道他有一天要一飞冲天,既然选择了他,就好好地守在他身边。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即便后宫佳丽三千,也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当年慕容玖进宫,臧家是有很多担忧的,怕刘乾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而且他对慕容玖几近疯魔的感情,很多人都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昏聩之事,幸而,在大事上他有分寸,即便宠信慕容玖,也不会让她改变朝廷格局。
成国公一翻开解,臧皇后听了,却也不知到听进去多少。
一刻钟后,刘乾端着牦牛肉过来成国公脸上又恢复了和蔼笑容。
这边谈笑甚欢,那边慕容褚便多看了几眼这边,“皇上对臧卿卿倒是不离不弃。”
这话意味不明,慕容玖抬头看兄长,嘴角含着笑,但那笑容却是冷的,出口的话更是有几分戏谑,她道:“男人若连基本的道德底线都不能坚持,也不配当男人!”
慕容褚脸色变了数变,转头看慕容玖,慕容玖依然是那幅似笑非笑的模样。
当年符秦分崩离析,但慕容氏就分列为几块,他们这一支算是比较薄弱的,借附元家的势力才能建立起南燕。元家原本是支持姚家的,凭什么支持他慕容氏,不就是因为长子元昭看上了慕容玖吗?
慕容褚和其父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将这个妹妹给卖了。
这也就罢了,晋国破南燕,为了保命,又义无反顾地将慕容玖卖给了刘乾。这种作为,别说做人父兄了,就算是身为男人,都让男人们觉得羞耻。
慕容玖明明态度没有变化,慕容褚却觉得万分尴尬,忍不住转头看元康,希望他能出来解围,结果元康根本没看他们这边,视线紧紧锁住刘乾,眼中杀机顿现。
慕容褚吓了一跳,赶紧拉了他一把,“你在做什么?”
元康回头,淡淡回道:“没什么。”
慕容褚干脆将他拉到一片花圃围绕的亭子,这里看不到刘乾,也没其他人,方便说话。
慕容褚又是一番自说自话之后,把问题转到他此行来的重点上。
他说:“贵妃娘娘年纪也不小,是该正经养个孩子。臧皇后年轻时伤了身子,只有一个女儿,若是贵妃娘娘生出儿子来,以皇上对你的宠爱,立为储君,并非难事。父亲还刻意请了郎中为娘娘配了方子,调养身子。”
这种话,这个十年不知听过多少次。
慕容玖觉得,若是换在汉家,这话绝对不该出自一个男人之口,怎么也该女人来传达,她的这位兄长怎么就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跟她说这种话?
这边话音刚落,元康不耻人后,道:“与其在子嗣上做文章,未来还没个定数,不如刺杀了刘氏兄弟,直接篡夺他的江山,这样还不用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活!”
慕容褚紧张地四周张望,确定最近的人也在十余丈开外,这才低声斥责道:“你是不想要脑袋了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够随便说?”
“呵,我不过敢出说来而已,忠勇侯心里未必不是一直这样想的吧?”
“你……”
“你们还记得本宫是个活人吗?”
慕容玖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兄弟,对于这种争执,她早已麻木了,在入宫之前,每天都能听见这样那样的各种阴谋诡计,一群男人缩在女人背后将女人当棋子,自以为运筹帷幄,可以决胜千里,结果还不是一群窝囊废!
“本宫有本宫的决断,还轮不到任何人来指手画脚!”就算她想杀刘乾,那也是为了她自己,而不是为这帮蠢货。
元康毕竟少年意气,慕容玖这话他可不爱听了,“嫂子应该还记得我兄长是如何死的吧?身为他的未亡人,你委曲求全服侍杀夫仇人,不思报复,反而安于享乐,你对得起我死去的兄长吗?”
慕容玖本来起身欲走,听得这话,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面上笑容反而浓烈了几分,“元康,本宫念你年幼不懂事,今日这话本宫便当做没听见。”说罢拂袖而去。
遥想当年,这孩子可是她抱着长大,没想到……呵呵。
元康气得面色铁青,慕容褚只是皱了皱眉,道:“贵妃这枚棋子,怕是不能用了。”
慕容玖刚出来,脸上余怒未消,慕眭便找到她,上下打量了一翻,“贵妃娘娘今日火气有些大。”
慕容玖瞥了他一眼,气息迅速收敛起来,道:“慕眭近日似乎也寝食难安。”
慕眭不喜欢兜圈子,单刀直入,“昨日韩延平可是去找过娘娘。”
刘煜懂得跟踪他跟踪韩延平,他自然也晓得给韩延平安条尾巴的。只不过他的人本分不会潜入容贵妃的寝宫。
慕容玖想了想,“这个啊,昨日豫王也来问过本宫。”
慕眭一愣,恍然大悟,他这是着了刘煜的道。说什么答应跟他交换,其实就是想引他暴露底牌,太特么奸诈了!
“咦,这是陇西王?”那厢慕容褚晚了两步出来,后面自然还有元康。
慕容玖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遂向慕眭介绍道:“忠勇侯慕容褚。”
慕容褚看了慕容玖一眼,任何前缀封爵都没有贵妃娘娘嫡亲兄长来得有辨识度,可偏偏这位妹妹就忽略了这重身份。
慕眭何等聪明,很快就嗅出了其中蹊跷,笑容更浓烈了,眼神却褪去了温度。
慕容褚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这个时候跑出来,同样是鲜卑慕容氏,慕容褚对吐谷浑没拉拢之心绝对不可能。但慕眭不会为了这个百余年前就不是一家的慕容氏改变吐谷浑的战略部署,面上便也就带了敷衍。
慕容玖应付了两句,自称自己身子乏了,想休息一下,便离开了。她不在,慕眭就更客气了,客气得慕容褚完全不能跟他有任何亲密接触。
自此,慕容褚便明白,这个贵妃妹妹是彻底不能为他所用了!
这些人来人来,自然没能逃脱司隶台小徒隶们的眼线,刘煜跟赵诚、长留王在另一边饮酒,借上茅厕之际,小徒隶将慕容氏那边的情况系数禀报了一遍。虽然没能听见慕容褚和慕容玖的对话,但表面上看起来,慕容玖跟那两兄弟似乎是不欢而散的。
小徒隶也无法确定这是真实还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刘煜不置可否,慕容玖这个人十分骄傲,眼里容不得沙子,她的那些族人,是个什么德性刘煜也知晓一二,以慕容玖的性子,不待见他们实属正常。至于慕容褚接触慕眭,这就更不用担心了,慕眭别看似乎平易近人,但这位绝对是个有谋略的明君,于公于私他都是绝对不会跟这种跳梁小丑为伍的。
这边游园会进行到一半,那边韩延平身着白袍,披头散发,形容憔悴地进了清和园。一路上惹得中尉军侧目,太监宫女更是瞪大了一眼。
重重地往开元帝面前一跪,精神不济的臧皇后都被吓了一跳。
立时所有人都聚集拢来,容贵妃也来了兴致,施施然往开元帝身边一坐,看这位怂货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韩延平重重地往地上一叩首,说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开元帝四周望望,看到刘煜已经随着人群而来,便问道:“哦,韩爱卿身为宫廷御用画师,一直以来恪守本分,画技超群,何罪之有?”
韩延平在叩首,秉道:“罪臣自恃人品风流才高八斗,招惹了宋轶,害她为我而犯下滔天大罪,臣,臣罪该万死!”
我去!他哪里人品风流才高八斗了?尼玛你是在请罪还是在自夸?还有,就你那点伎俩能吸引宋轶?你是在做白日梦吗?
偏偏韩延平说得一本正经,面色肃穆,那气势甚至是以赴死的决心在请罪,只是这些言辞……
容贵妃当即便笑出了声,刘煜变了脸色,慕眭直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可以揍他吗?”
旁边突然递过来一根棍子,慕眭转头一看,这正是头一天他送饭碰到的那个刘煜的侍卫。慕眭委婉表示:“本王徒手空拳更有杀伤力。”
小涛涛打量他一眼,确定这是事实,便没强求。
慕眭:“……”
开元帝忍俊不禁听他说完,为了掩饰眼中笑意,故意转头问:“皇后你怎么看?”
臧皇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