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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谱-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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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励不屑地看了一眼,“不过一个漱玉斋而已,只会舞文弄墨,能有多大能耐?”他只相信握在手里的兵权,铁蹄刀剑打下来的江山。文人墨客,除了会搬弄是非,还能做什么?
  “可漱玉斋能在江左搅动一翻风雨,未必在北魏就不能,还是应该防上一防的。”
  拓跋励瞥他,“我知道你嫉恨江左灭了你王家满门,那些不成气候的东西,本太子可不放在心上!不过跳梁小丑而已,也无需本太子亲自出手。”
  既然这位说到这份上,王玉龙也不好再说什么,拓跋励可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他既然这样说,还可以过来看热闹,定是有其他人代他出手。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街头便出现一队人马,王玉龙一看为首那人,顿时了然。不亏是太子殿下,挑唆这人出马,啧啧,这回有漱玉斋受的了。
  伴随着那些人靠近,浓烈的尸臭味儿,刺激着所有围观百姓的鼻粘膜,他们自动让开一条道,得以让漱玉斋门前的人一眼便看清楚。
  宋轶眯了眯眼,开张大吉,没见带着尸体来找茬儿的!
  再看为首之人,啧啧,还真是个不能拒绝的主儿啊!
  拓跋珲,北魏廷尉,拓跋皇室宗亲,在北魏,这是宋轶头一个想将之收录《惊华录》的人。骁勇善战,为人正直,有仁爱之怀。若要说他在北魏的地位,就如刘煜在南宋掌控司隶台的地位一般,是个令世家大族敬畏的角色。
  拓跋珲一出现,拓跋励便笑了,王玉龙也跟着笑了,这位最是不屑这些只会舞文弄墨的人,甚至曾当着满朝文武痛斥文人误国。漱玉斋这种拿根笔杆子搅风搅雨的存在,最是遭他忌讳。
  这位连皇帝的龙鳞都敢逆,哪会忌惮区区一个初来乍到的漱玉斋?谁出来搅局都没拓跋珲有说服力。
  “听闻漱玉斋画骨先生能刻骨画像,能还腐尸生貌,廷尉拓跋珲特来求教。”
  看似恭敬实则咄咄逼人。漱玉斋众人探着脑袋将那具尸体看了又看,啧啧,这位还真会挑呢,这具尸体尸身腐烂了一多半,若是没看错的话,连头骨都有损坏。
  拓跋珲首先看到的是高坐上首的拓跋佛狸,对于这个刚回魏地的皇子,他不甚了解,但很不凑巧,他曾有手下跟那个叫做楚流云的广平王义子交过手,甚至吃了不少亏。要让他接受一个曾经杀死过魏国将士的人做皇子,并借漱玉斋上位,他同意,那些死难的将士冤魂绝不同意。
  不能明面上对拓跋佛狸动手,那就让漱玉斋在北魏没有立足之地,至少剪出了他一道助力。所以他刻意去义庄挖了这具悬而未决的疑案尸体出来。
  刻骨画像这是一个传言,真正见识过的,就算是在泰康城也只是屈指可数的几人。传言这种东西,传多了,大都名不符实。看这尸体模样,他不信,真有人能画得出来!击溃了神乎其技的传言,看这漱玉斋何以立足。
  拓跋珲的视线扫了一圈,义无反顾地落在气势最强的那名男子身上,听闻这就是画骨先生,他能忽悠得魏帝给漱玉斋一个容身之所,可能蒙骗过所有人的眼睛,画出死者生貌来?
  刻骨画像,即便是有人亲眼所见,却也是可以作弊的,比如,事先知道骸骨身份,再当众画出来,自然能震惊四座。江左之人惯会用这种方式为自己造势。今日他就要亲手将他们的伎俩拆穿。
  拓跋珲盯着刘煜,等他出来展现所谓神技,结果刘煜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面具下的眼睛和煦如春风。
  咦,什么意思?看不出来劳资是来挑衅的吗?
  “这尸体烂得不够彻底啊!”身侧突然传来叹息声。拓跋珲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小东西不知道何时已经蹲在那里查看尸体。纤纤玉指,捏着一根棍子,正撩开破烂的裹尸布,“欣赏”着腐臭糜烂的肉身。
  旁边的手下看得背脊发凉,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这具尸体该有半年之久,若是以北地寒冷的天气,说不定更长时间。这么长时间,廷尉破不了案子,啧啧,有点丢人呢!”
  “噗!”有人很不厚道地笑了。
  拓跋珲脸色变了变,头一回,他这个人人敬而远之的廷尉大人被一个小小画师给鄙视了。
  幸好他涵养好,没当众捏断宋轶的细脖子,“因为尸体发现时已经被毁容,面目辨识不清,无法确认身份,便无从着手。否则,我也不会亲自抬了尸体过来请教。”
  看,明明是找茬,还说得有理有据,果然应该讲他挂在风云榜上,这无耻作风不能埋没啊!
  宋轶丢掉棍子,负手而立,生生端出一股傲然气势,“廷尉大人很有眼光,普天之下,除了漱玉斋还真没人能帮得了你。”
  拓跋珲被她这笑模样噎了一下。
  那厢李宓很知趣的为宋轶备好了笔墨纸砚,在一张矮几上铺开,又叫人搬来座椅,让众人能够坐下来静静等待。
  刘煜坐下时,眼角余光忽然扫到多出一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沮渠牧,这个混蛋不是走了么?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
  沮渠牧似乎对此非常有兴致,看得目不转睛,连楚流云,哦,拓跋佛狸那个混蛋也看得很仔细。刘煜这才意识到,这刻骨画像他是见过,但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绝对是属于传说中的绝技,今日得以亲眼验证,自然是要仔细探究一翻的。
  宋轶并没有急着画像,而是先将碎裂的尸骨拼接了起来。说起只是一句话,但要在腐败的尸身上拼接尸骨,光是看看都让人恶心不已,但她却做的面不改色,甚至看到退到三丈开外的廷尉小吏,叹息一声,“活人比死人更可怕,这是她留在世间最后的凭证,应该得到尊重!”
  站在旁边的拓跋珲厉眼一扫,那些个小吏又乖乖地回到原位,甚觉汗颜。
  这幅画像,宋轶画了一个多时辰,之前坐着观看的人,大都站过来,想看得更清楚明白一点。
  她并没有因为这是一个死人而将画像画得潦草敷衍,相反,画像很是精细,连眉毛都根根可见。
  “不会真的画出来了吧?”酒楼上,拓跋励从下面人的反应能看出来,画像即将画成。
  “胡乱画一张出来,谁又能断定那是谁?这就是刻骨画像的奥妙所在。”王玉龙不屑一顾,极尽诋毁之能事。
  拓跋励深以为然,但想要在拓跋珲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简直吃人说梦。
  果不其然,看到画像上刚画成的脸,拓跋珲问了他们最想问的一句话,“你怎么证明这是她?”
  宋轶头也不抬,“证明她的身份,不是你们廷尉的事儿吗?”
  气氛就这样僵持住了,围观众人的面色变得诡异。是的,一具无名女尸,廷尉都没能力查出身份,无论她画成什么模样都没有人能证明。
  “漱玉斋就是这样糊弄人的么?当天下人都是瞎的么?”
  如此直白的质问贬低,薛涛和乔三都听不下去了,但刘煜和李宓却一脸平静,拓跋佛狸本看了刘煜一眼,本想说什么也压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这种事,在别人看来是大事,可在宋轶面前,那根本微不足道。真正有本事的人,根本不怕质疑。如今是要为漱玉斋为画骨先生正名,其他人插手反而不好。
  拓跋佛狸稳了稳心神,在上位坐得安稳。
  “廷尉大人抬这具尸体到漱玉斋,想看到的便是这个结果吧。无论漱玉斋是否能还腐尸生貌,无从证明,只要你说一句话,漱玉斋便声明扫地。”宋轶依然低头在画画,对于这种死者画像,她从来都是画等身画。她给无辜死者穿上华丽的服饰,让她死后最后留给世人的印象是最美丽光鲜的。
  也正因为将腐尸画得如此美丽光鲜,拓跋珲才会毫不犹豫地否定她的能力。
  最后一笔落就,宋轶吹了吹墨,薛涛很贴心的过来将画像挂起来,且不说那画像中的人是不是死者,等人画像挂起来那一刹那,近前的人几乎以为那个美貌少女要从画像中走出来,那种震撼,岂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这种庸俗的词能够比拟。
  那真像是活的,眼睛还会说话。
  拓跋珲眼神暗了暗,“画技惊人并不表示你会刻骨画像,这也是欺骗世人,不是?”
  宋轶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廷尉大人就拿出画中人并非死者的证据来!”
  这小子好生狡猾!
  是的,她不能证明这就是死者,同样,拓跋珲也无法证明这不是死者。气氛再度僵持。
  事情正朝着预计的方向演变着,对街酒楼两人笑了起来,这回漱玉斋是彻底得罪拓跋珲了。
  “这不是袁姑娘么?”围观人群中突然有一人惊呼道。拓跋珲眯了眯眼,莫非还安排有托儿?
  “将人带过来!”
  很快小吏将那人从人群中拎出来,还是位汉人的白面书生,那文弱样儿,又是拓跋珲不待见的,他已经笃定这就是漱玉斋安排的托儿了。
  “你认得画中人?”
  那书生也是个知礼的,恭恭敬敬一揖,秉道:“草民在北边坊市摆小摊以为人写信抄书为生。这位袁姑娘就住在城外袁家村,进城时,会经过我的小摊,是以见过多次。草民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时,她打扮得十分光鲜亮丽,以为是嫁给了大户人家,谁知道不久便听说她失踪了。还是我让她爹娘去报官,可惜至今大半年过去了,却了无音讯。”书生不敢看那具尸体,只好对着美人画像嗟叹。
  一个托儿竟然说得有理有据?拓跋珲忍不住又将宋轶看了一眼,宋轶一脸纯良的地看着他,知道他不信,也不说话。
  就在此时,一个小吏默默走到跟前,弱弱说道:“似乎,是有这么一个袁姑娘。去年袁家村也的确有报失踪的姑娘,画像在衙门里放了好些时日,兄弟们大概还不少记得。”
  拓跋珲脸色变了变,让人将去年存档的画像拿来,对比之下,果然有几分像。只是宋轶画得犹如活人一般,而衙门画的画像总有点鬼画符的意味,着实缺少点参考价值。
  失踪时间和尸体死亡时间十分接近,样貌又相似,断定身份只是差点证据罢了。
  “廷尉大人这回可信了?”
  拓跋珲脸色凝着一层霜,显然是很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偏偏还带着点狐疑,闹不清她到底耍了什么伎俩,有点怀疑人生。
  转头他对手下命令道:“将一起挖出的五具尸体都抬过来!”
  宋轶的脸一下垮下来了,“一张画像一百两银子!”
  拓跋珲气息一滞,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头一回有人敢坐地起价,还敢讹他一个廷尉。
  “你知道一百两银子够普通百姓用几年么?”
  宋轶笑:“我好歹是画骨先生的嫡传弟子,没这个身价,岂不是辱没了我师父的名声?”
  尼玛,画骨先生这个名头是让你这样来赚钱的么?
  “当然,如果廷尉大人能找到其他人画出画像来,我的很乐意让贤的,毕竟,面对腐烂的尸体,真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拓跋珲脸有点青,好歹是廷尉,岂能在一个小小画室面前颓了气势,他端端架子,说道:“先生所画之人还未能证实就是尸体本尊!”
  “那好。”
  拓跋珲以为这个混蛋妥协了,结果宋轶送给他一个大惊喜,“我这人向来仁慈,对怀疑我的人也不会计较,那就一幅画两百两银子。等他日案情水落石出,证实她们的身份,再给我不迟!”
  “你——”
  “口说无凭,廷尉大人便立下个字据,在场之人皆可做见证。”
  拓跋珲好歹是皇室宗亲,一千二百两银子真不是个事儿,但要被一个画师讹掉这么多银子,那绝对是耻辱。可若不立字据,反倒像他一个皇室宗亲要耍赖一样,更是丢了拓跋氏的脸。
  “好!我立!但若那六幅画像哪怕有一幅不是死者,漱玉斋便要担谎报军情之罪!”
  果然行伍出身,谎报军情都用上了。
  对于拓跋珲的威胁,宋轶笑眯眯地看着他,“放心,你没这个机会的。”
  拓跋珲:能让我先捏死这混蛋吗?
  拓跋励感觉到视线正朝着诡异的方向房展,怎么突然又抬来五具尸体?
  转头,手下便将那边的情况汇报过来,当听到六具尸体,尽是头骨被毁的少女时,他的脸色倏地一变。
  “殿下怎么了?”
  “没事!”拓跋励故作镇定。
  王玉龙便当什么也没看见,感慨了一句,“难道那人真会刻骨画像?”
  拓跋励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仿佛刻骨画像这事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在开头增加了两千字沮渠牧的事

  ☆、第一百零九章

  宋轶直画到天黑; 画像才画好第四幅,而中间她几乎没有休息。她不休息; 廷尉府的人便不能离开尸体; 没有谁能当着这样的尸体吃下饭; 于是一帮人陪着她饿到酉时; 手脚都软了。
  “你可以休息一下。”拓跋珲非常衷心地提醒。
  宋轶道:“六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抛尸时都被毁容,想来那位凶手是很忌惮她们的面容被认出来的。我为她们刻骨画像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若不当众画完; 难保不被人盯上杀人灭口。”
  拓跋珲眉头跳了跳,这还真当自己是个大杀器,有被杀人灭口的价值了?
  好吧,画到现在; 四幅画出来,四个人的身份都被证明是失踪,其实; 他也开始相信了。
  当第五幅画出来; 再次被证明是失踪之人之后; 拓跋珲肯定地点点头,“你的确有值得杀人灭口的价值。”
  打开第六具尸体,宋轶突然愣住; 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看拓跋珲; 感慨道:“北地民风很彪悍啊!”
  拓跋珲看着那第六具尸体,眼神也有些古怪; “禽兽任何土壤都可以生长,也并非只有北地才有。”
  这第六具,虽然穿着女人的衣服,但是,尸骨分明是个男子,而且,无疑,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男子。
  宋轶在勾勒他面容时,神经都透着颤栗。这种美是真的能令人亢奋的。
  拓跋珲看不出她在亢奋什么,又忍不住将那尸骨看了看。
  “这个人的身份,可能会有些麻烦,廷尉府真打算追查到底?”
  突然被这样问起,拓跋珲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宋轶没有抬头,“刚才听你手下对那五名女子的禀报,皆是一般平头百姓,很多人都能对平头百姓动手,但我看这位小公子,恐怕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动得了的了。”
  拓跋珲欺近一步,看到刚画出的一双眉眼,心口陡然一缩。吸了好半晌的凉气,他才瘫着脸道:“现在连我都想杀了你灭口!”
  “你可以当没看到这幅画。”
  “已经晚了,三殿下还在呢。”
  上位上拓跋佛狸坐得端正,他没走,其他的人自然也没退,一群人就这样陪着宋轶坐到现在。
  听到这边议论,拓跋佛狸率先起身,看过来,这人他不识得但有人识得。
  “这是清河崔氏家的小公子崔阶,去年失踪,传言为江左来的流民军所杀。”
  北方汉人中有四大一等门阀,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而又以清河崔氏为首。
  别说是外来的鲜卑人,即便是汉人统治中原,也必须有这些大门阀的支持。这些大门阀在混乱的北地,历经十六国战乱而不衰,反而愈发强大兴盛,足可见其实力。
  魏帝一心想要招揽这些门阀,若这崔家小公子死在南朝流民手里,也就罢了,可若是死在这平城,还跟五名女子被乱葬在一起,那平城的贵族门阀难辞其咎,若再查出个好歹来,呵呵,那真不是杀几个罪魁祸首就能了事的。
  因为深知其中厉害关系,拓跋珲才更觉心凉。
  “与其担心那些无法预知的后果,不如将事情查个清楚明白,严惩凶手,给清河崔氏一个交代!”拓跋佛狸发话了,“我想父皇让你来仿汉制,建廷尉,为的便是能让胡汉更好地融合在一起,纸包不住火,就算此刻隐瞒下此事,他日东窗事发,只会让汉族门阀离弃我北魏。”
  拓跋珲头一次正视拓跋佛狸,拱手道:“殿下说得是。”
  “此事还请堂兄亲自向父皇说明一下。”没想到拓跋佛狸也拱手,还称呼了一声堂兄。
  拓跋珲心情瞬间生出几分异样,“殿下客气了,这是臣分内之事。”
  宋轶画完最后一幅画,时间已经移到戌时末刻,所有人都屏息静气,都意识到这个无心的举动带来了怎样严重的后果。
  宋轶将崔阶的画交到拓跋珲手里,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后悔来找茬儿了?”
  如果时光回溯,拓跋珲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抬着尸体来漱玉斋,或许,他会选择另一具。扪心自问之后,他发现,自己最可能直接抬了崔阶的尸体来证明。
  私心里,他是无法容忍大门阀子弟死得如此不明不白的,胡汉融合既然存在问题,就要将那些劣根修正,若修不正就拔除!
  拓跋珲将画郑重接过,说道:“很庆幸漱玉斋能来北魏,今日之事,宋先生辛苦了!”
  宋轶抠抠面颊,“那个,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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