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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谱-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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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珲将画郑重接过,说道:“很庆幸漱玉斋能来北魏,今日之事,宋先生辛苦了!”
  宋轶抠抠面颊,“那个,我不是白做事的,那一千二百两……”
  拓跋珲又被噎了一下,只是噎着噎着也就习惯了,“明日,我亲自送到漱玉斋!”
  宋轶满意地送他们离开,拓跋佛狸看了一眼那边酒楼也离开了,刘煜看着沮渠牧,这位似乎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在刘煜的逼视下,沮渠牧面不红气不喘,“借宿一晚。”
  李宓正要引人入内,便听得刘煜道:“他是北凉皇子,你是西凉亡国之君,这样好么?”
  听闻此言,李宓全身毛孔都变得紧致了。
  沮渠牧道:“西凉不是我灭的。”
  李宓扶额,这种烂事,能不提么?
  “漱玉斋端正中立,不偏颇任何邦国,超脱尘世之外,方能显公道正义。”
  刘煜侧目,你也就这点出息。
  李宓懒得理这个无耻之徒,还想用他来打压情敌,门儿都没有!
  李宓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领着沮渠牧入内。
  门庭冷清下来,宋轶说:“这北魏不好对付啊。”
  刘煜点点头。
  单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鲜卑是下了大决心要民族融合的,一方面推进自己的民族汉化,从整个平城,明明胡人多,说得却都是汉语,由此可见一斑;另一方面还大力招揽汉族的能人志士,北地的坞堡世家,其他政权投奔而来的势力,来者不拒。
  反观南朝,从五胡乱华,北地沦陷后,对胡族都持排斥态度,还时不时内讧一下,长此以往,北地只会越来越强大,而南地却可能会被逐渐蚕食削弱。
  这种时代,打仗靠的是人力,邦国强大也是靠人力,南朝若不能保住人力优势,被吞并是迟早的事。
  可参透天下大势又如何,再繁盛的王朝都有覆灭的一天,历史的步伐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抵挡得住的,有些东西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问心无愧便可。
  这边拓跋珲一走,对街酒楼的人也离开了。拓跋励明显乱了方寸,在那些画一幅一幅被画好,名字一个一个被披露之后,他就知道最后的□□烦肯定也藏不住了。
  他得先去探探拓跋珲的口气,看他要如何处置。
  王玉龙还跟在后面,不声不响,拓跋励走出好远才醒悟过来他的存在。转头对他说:“听闻原本你们才是太原王氏的嫡系,当年胡族南下,嫡系势力庞大才能顺利逃到南地,却因为去得晚了,没能像琅琊王氏这种北方门阀占得田地和人口,没落为次等门阀,后来改朝换代,还被抄家灭门,逼不得已逃回江北。如今反倒是让旁支成了大器,有人提起太原王氏,想到的也是那个王氏,跟你们却是毫无干系的。”
  汉姓四大门阀,可都是姻亲,同气连枝,这崔王两家关系最是亲厚,如果崔家事发,王家必然帮衬。
  王玉龙虽没明白拓跋励突然说及此事的目的,但此话却真真说到他心坎上了,虽然现在他身为镇远将军,但却远远无法与王家的势力相提并论,他的爵位功名要用命来换,而太原王氏的子弟,朝廷想用高官厚禄聘请入朝都还得派特使求着来。而当年因为嫡系南渡时带走大量的钱财,给北地本家留下的几乎是一个空壳,如今落魄,岂不受人奚落?
  “这也是没奈何的事啊。”
  “那倒未必。如果你能成为我拓跋皇室姻亲,总有东山再起,夺回正统的机会?”
  王玉龙悚然一惊,这位该不会是说武威公主吧?
  “你且回去好生想想,”顿了一下,又道:“跟令尊商讨商讨,他见多识广。”
  王玉龙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又提起他父亲了。他不知道自己并不待见这个抛妻弃子独自逃亡的父亲么?
  王玉龙恭恭敬敬揖了揖,便回去自己的府邸。
  拓跋励也迅速离开。
  拓跋佛狸慢幽幽地从黑暗中走出来,似乎很享受这北地春风。
  “你们太子殿下兴致似乎很好,那边该是廷尉府吧,这大半夜的,还急着去商量正事呢!”
  几名侍卫抹汗,“殿下,那是您皇兄。”并不是什么我们的太子殿下。
  “差点忘记了呢。惭愧惭愧。”
  众侍卫:“……”
  拓跋珲没料到太子会深夜驾到,屁股还没坐热又前去接驾。
  拓跋励施施然在上位坐下,只道:“听闻你今日去漱玉斋了,还让那位画骨先生的徒弟刻骨画像,可有什么结果?”
  这事闹得很大,拓跋励听闻并不奇怪。
  拓跋励是储君,拓跋珲又极受魏帝重用,两人又是堂兄弟,私下关系本就不错。拓跋珲也没多想,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包括在崔阶这个敏感问题上。
  “若涉及到清河崔家,那可是大、麻烦。你真相信那个宋轶能刻骨画像?万一这是南朝的阴谋呢?”
  这个怀疑也有理有据,拓跋珲道:“我已找仵作查验,从年龄身长,那具尸骸,恐怕真是崔家那位小公子。”
  拓跋励露出凝重之色,沉吟半晌,“那你打算如何做?”
  “明日一早禀明皇上。”
  可拓跋珲没想到的是,当宫门一开,他第一时间禀明此事时,魏帝竟然已经知道了,并且还命太子主理此事,他辅佐查办。
  这位太子殿下何时对这种事如此感兴趣了?他不是一向不屑汉人这些章法律令么?
  出了宫,拓跋珲亲自带着千两黄金来漱玉斋,宋轶一双狐狸眼都笑没了,“廷尉大人可真大方!”
  拓跋珲道:“这是皇上赏赐的,我代为转交罢了。”
  “咦……”宋轶翻了翻,除了千两黄金真没有那一千二百两银子,“所以,廷尉大人这是堂而皇之地要耐我账?”
  拓跋珲翻眼,谁特么要耐你账了,千两黄金还不够?
  “你为朝廷办事,朝廷赏赐你黄金,这才是应当!我给你银子那叫私相授受!”
  宋轶一个白眼翻回去,“可是朝廷没有来漱玉斋找茬儿,也没怀疑我人品!”
  拓跋珲:“……”他到底遇上个什么混蛋玩意儿?非得这样跟他不依不饶么?
  “好!那把这一千两黄金退回去,我给你一千二两百银子!”
  宋轶一把抱住箱子,“皇上的恩赐能退?你这是枉顾皇权!”
  拓跋珲被她整得彻底没脾气了,站在那里哭笑不得。
  刘煜走过来,摸摸宋轶的冲天呆毛,笑道:“小徒顽劣,让你见笑了。”
  沮渠牧去前厅用早饭,路过这边,看到刘煜顺毛的动作,顿了一下,视线便锁定在宋轶那不安分的几根呆毛上,手心有点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撩着了。
  宋轶没有问拓跋珲打算怎么查,也没问魏帝的决定,自然,他们漱玉斋知情的一个字也不会泄露。
  送走拓跋珲,刘煜才带着宋轶去用早膳,他们一出现,沮渠牧的视线便粘过来。换个人还会做得隐晦一点,他却堂而皇之,观察得十分直白,宋轶身上汗毛都竖起了一层。
  “沮渠兄在看什么?”
  “你的头发似乎很软?”
  宋轶、刘煜:“……”
  李宓有点懵,匈奴人都如此直白的么?觊觎一个人觊觎得如此简单粗暴,没见人名花有主么?
  “很少有男子能软成这样。”沮渠牧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别人的异样目光,继续说道,言辞没有任何猥琐之意,仿佛单纯只是好奇,好奇宋轶男生女相,好奇刘煜与宋轶两个男人在一起如此轻松自然的暧昧着,他像是发现了一片新大陆,并试图从这片新大陆中找到自己的人生出路。那眼神是十分认真纯良的。
  “她是女人。”刘煜将真相砸在他面前,不管是否会砸碎他最后的希望。
  对于一个曾经被女人留下心理阴影的人而言,女人无疑是最危险的存在,足够让他退避三舍。沮渠牧愣了愣神,视线落在宋轶胸前,坦荡胸怀似乎很缺乏说服力。
  宋轶郁闷地看了看自己胸口,兄台,你不懂非礼勿视么?这样直白地盯着女孩子家胸口看,即便不明显,但也是天大的冒犯!
  刘煜被他这眼神给刺激到了,将宋轶挡在身后,危险地盯着他。沮渠牧却依然坦然,“你确定吗?”
  刘煜非常不满地挑眉,“当然确定!”
  宋轶脸皮再厚也有点泛红,但鉴于沮渠牧遭受过非人折磨,她决定原谅他的轻浮,尴尬地笑了笑,“女扮男装只是为了在北地方便行事。”
  沮渠牧没再说什么,既没有表现出常人应有的惊讶,也没有刘煜预计的排斥抵触,他就那样继续享用他的早饭,偶尔依然会抬眼看他们。
  宋轶泪流满面,谁来告诉她,怎么与一个心理受到严重创伤内向自闭的成年男子交流?
  昨日刻骨画像一事一出,有皇子公主助阵,还有魏帝赏赐,一大早漱玉斋的门槛便被踏破了。各种拜帖请柬纷至沓来,刘煜高坐麒麟台,宋轶就看到一个个名士能人无视她的存在,径直登台。
  江左曾经盛行玄谈之风,就是两个人坐在一起,谈宇宙哲理,谈天下大势,比悟性,比学识。这些拜会也跟玄谈差不多,但没有一个人在刘煜嘴下撑过过一刻钟。宋轶都要叹为观止了,果然,这个世道做得好,不如说得好。
  说得好的理所当然可以当师父,只有埋头苦干的才会当徒弟。
  刘煜从辰时末刻一直谈到午时初刻,宋轶磕了两大盘瓜子,喝了两大壶茶,为刘煜计数的竹签,插了两大罐。
  沮渠牧坐在另一侧,拿着画笔画了一上午。宋轶磕瓜子磕得累了,终于没忍住,还是决定去跟这个问题青年沟通沟通,她离他还有三丈远,沮渠牧若有所觉,抬眸看到她,眼中神色无多,作为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宋轶十分体贴地打破沉寂,“你在画什么?”作势还要跟他探讨探讨。
  沮渠牧很不给面子地搁笔,将墨迹未干的画一折,揣进怀里,答:“没什么。”
  宋轶:“……”
  她这到底是该过去呢还是该退回去呢?
  沮渠牧一脸淡定地看着她,大眼珠子在眼眶里爬了两圈,朱唇轻启,道:“那个,你不打算回宫了么?”
  “我本不属于大魏皇宫,何谈一个回字?”
  呃,尼玛你的汉语水平完全没必要在这种时候突然长进啊。
  “可你是武威公主亲自招入宫的画师。”
  “你不也是,不也在漱玉斋么?”
  “……”
  宋轶觉得,一定是武威公主昨日听了沮渠牧那些过往的反应伤了他自尊,是以这位才会负气不回。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纯良了。
  午饭后,宫里来人了,是武威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名义上是对昨日拓跋珲来找茬表达一下关心,顺道问一下他们何时有空进宫,实则是来看这个跟漱玉斋压根没关系的匈奴美人为何还滞留在漱玉斋。
  沮渠牧的回答是他仰慕画骨先生的惊人绝技,想切磋切磋。一句话直噎得那大宫女翻了白眼,她还从未见如此不识抬举之人。
  送大宫女离开,宋轶问他:“你的目的难道不是娶武威公主回去,坐稳北凉王位?”
  “她既然看轻于我,我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岂不是更被她看轻了去。人性贱,掌握主导才能最终赢得胜利。”
  宋轶下巴半天没合拢,她很想问一句,你不会用这套法则征服了整个神奇部落吧?
  “我怎么没早认识你呢?”你看,以前她一直粘着刘煜时,被人百般嫌弃,她一宣布放弃,就轮到刘煜死缠烂打粘着她了。啧啧,果然人性贱啊!
  于是,刘煜舌战完最后一个所谓名士,从麒麟台下来,便见他家王妃突然变得高贵冷艳了,自己冲她笑,以前都能被迷得五迷三道,今日竟然当做没看见。
  刘煜走过去,伸手便要去揉宋轶那撮呆毛,这时,李宓过来了,递上一份拜帖,上面赫然写着王赞的名字。
  宋轶那根呆毛冲天而起,呵呵,老狐狸,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这王赞也是一个有野心的; 太原王氏那本也是大门第,可到了南地; 硬被北方来的门第压得毫无出头之日; 什么琅琊王氏啊; 颍川庾氏啦; 陈郡谢氏啦等等,上面的顶级门第一波一波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好不容易轮到他上位了; 晋王朝却覆灭了; 还祸及了他满门。
  虽然早看出晋朝会覆灭,他也早留了后手,没曾想会覆灭得这么快,自己还来不及抽身; 家族便被诛灭了,导致他孤家寡人独闯北魏,怎么看怎么像是丧家之犬; 太原王氏门第高度量大; 不计前嫌; 愿意接纳他,可这个接纳是无法满足他下想一步登天的野心的,他也承受不住从能左右皇帝翻云覆雨的高位上堕落到仰人鼻息受人施舍的巨大落差。
  昨日漱玉斋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他敏锐地捕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现在他不过刚到不惑之年,还大有可为; 绝对不能就此被埋没。
  今日他又观察了一天,发现登门的所谓名士能人也不过尔尔,入门也不过是跟画骨先生玄谈论道罢了,就玄谈而言,他可是曾经江左屈指可数的人物,否则以王家家底如何能坐上侍中之位?
  于是王赞趾高气扬地进了漱玉斋。
  当一个人越是自卑越是没有底气时,便会用一些形式上的高不可攀来粉饰门面,此时的王赞看在宋轶眼里便是如此。
  回头,她对刘煜道:“他认得你,让我来吧。”
  刘煜发现自从听了王赞这个名字后,宋轶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沮渠牧也很清楚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不是说她做了什么惹人怀疑的事,而浑身上下充塞的气质彻底变了样,这感觉很像当初司隶台找她为虞芷兰的骸骨刻骨画像时,面对吴邕的模样。
  那一瞬间,刘煜便明白了,这就是宋轶里北魏的目的。
  将那个正在爬台阶的人看了一眼,刘煜道:“好,让薛涛跟着你。”
  麒麟台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房间,纵横交错,毫无规律可循,王赞一进入这里便完全失去了方向,只能震惊又麻木地跟着侍者向前走。
  焚香沐浴,这是见画骨先生的老规矩,王赞听说过,也十分配合,可最后他并没有见到画骨先生,而只是见到画骨先生的徒弟,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怨气,整个人越发高贵冷艳起来。
  宋轶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正眼也没抬一个,而是兀自做在那里清闲地煮着茶。
  身后的门一关,王赞连门都摸不到一扇,只得往前走。
  “请坐。”
  宋轶口气淡淡,说不出怠慢,但绝对没有重视的意思。
  王赞心里又不满了几分,掉毛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只能忍了。
  “王大人可是觉得我漱玉斋看人下菜,你虎落平阳,随便一条狗都能欺负了去?”
  王赞面色变了变,抬手一揖,“这位可是宋先生?失礼了。王某不过因为没见到画骨先生有些失望罢了。”
  宋轶抬眸,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因为意味不明,王赞又难免觉得自己这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给嘲笑了,可偏偏他又不能断定人家在嘲笑他,只好当做没听见,乖乖在宋轶对面落座。
  宋轶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太把这个王赞当回事了。以前的对手,不管是吴邕也好,虞泰也罢,即便是那个禽兽一般的存在罗敬辉,那可都真算得上是真汉子,绝对的人物,可这位……
  呵呵,似乎除了能说会道,能忽悠得那位昏君远贤良诛功臣,似乎并没有特别的本事。而昏君司马荣光应该是他最大的杀器,一旦这个杀器不在,他便也跟着一无是处。难怪逃到魏地这么多年,他在仕途上依然毫无建树,如今似乎是在武平公姚崇府上任长史。
  姚崇乃羌族,后秦皇室,其长姐乃魏帝拓跋肆的第一位妻子,因为铸金人不成,生前未能被封后,拓跋肆对其十分宠爱,可惜红颜薄命,十年前去世,魏帝将其葬于云中金陵,追谥号昭哀皇后。
  其兄姚鸿,是后秦最后一位国君,被开元帝刘乾所灭,虽以二王三恪之礼相待,但终究是阶下囚,后秦一灭,姚崇便投奔了北魏,那时长公主还在,对他这个弟弟十分照拂,长公主去后,拓跋肆感念夫妻恩情,对姚崇也十分宽待,封其为武平公,阵守六镇之一的武川。
  六镇乃是北魏于蒙古的北面防线,向来是鲜卑贵族们的集散地,勋贵子弟皆到六镇磨练,久而久之,导致整个六镇都比其他地方的将士高人一等。
  拓跋肆让姚崇镇守最重要的武川,这足够说明对其的重视。
  不过在镇守武川前,这位可是没事干就死咬着江左不放的,谁叫他有亡国之仇,没记错的话,当年与大司马王温交锋的正是这位。
  宋轶看着袅袅烟气升腾,茶已煮好,只等她用以待客。
  “画骨先生并非不想见王大人,但在见之前,有几个问题需要厘清。”
  “先生请讲。”
  宋轶为他倒满一盏茶,“王大人是南朝旧臣,若是北魏与南朝开战,王大人会站在哪一边?”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宋先生觉得我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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