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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故意端详着“竞争失败”的右手,“可我看他好像没断干净啊。”
寄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打转,“这个不必替我操心了,你自己的事怎么不上心?”说着朝门边努努嘴,“简直七十二孝夫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大东远远站在院外的马车边,看玲珑正与寄虹说话,似乎不敢过来打扰。玲珑冲他扬扬手,大东立刻拿着伞欢快地跑过来。
寄虹说:“前几日你娘还旁敲侧击地问我,知不知道你究竟在等什么。我倒想说说你,气归气,总要有个度,当心这么好的男人被你赶跑了。”
玲珑有些怅然,“我不是生气……”这时大东已到跟前,她便停口,向寄虹身后一指,“接你的人在那儿呢,我不请你同行了。”
大东与寄虹道别,撑着伞将玲珑扶上车,驾车走远了。
这边寄虹也被严冰拉上车。他憋了一路,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认识那个叶郎中?”
寄虹听他一副质问的语气,心中不悦,“你什么意思?明说好了!”
“若不认识,他干嘛叫你‘霍小姐’?独独对你——”他顿了顿,寻了个较为委婉的说法,“——格外在意?”
这一句正戳中寄虹的痛处,她尤其担心叶墨对她“格外在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反击回来,“用不着这么含蓄委婉的,干嘛不拿出你原来的唇枪舌剑来,直接污蔑我勾三搭四好了!”
“你……”严冰真被她气着了,有这么污蔑自己的吗?
寄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还没到霍记,就跳下马车,头也不回进了门。
这样小气的男人,真真气煞人。
关上门,心里却不禁犯起嘀咕来,叶墨这一趟究竟为公还是为私呢?
寄虹这边心事重重,那边玲珑也思绪纷纷。听着马车外泠泠雨声,想起寄虹的问话,不由挑帘看向车前的男人。
曾经出神入化的执刀之手此刻为她执鞭,同样一丝不苟。
看到他身上的蓑衣有些歪斜,她探身帮他整好,他回头,并没开口,只憨厚一笑,摆手示意她坐进去。
她便顺从坐回车厢,放下车帘。大东这才开口,说起窑厂的事,两个人有商有量,似乎全无隔阂。
但只有她听得见心底深深的叹息。当他们隔着这重帘幕时,像是亲密无间,挑开之后,反而如隔重山。
大东一直把她送到卧房门外,没让她淋一点点雨。她打开门,他却没有走的意思。
玲珑诧异,“还有事?”他和她之间,除了窑厂的事,再没有其它话题。
大东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玲珑并没有十分失望,她原本也没有十分期望。
正对床头的镂空雕花柜中珍而重之地收藏着一个崭新的痰盂和一尊半旧的佛像,曾经被她当宝贝一样小心呵护。望着它们,她不由忆起结识寄虹那天,她说会让大东亲手雕一尊佛像给她,还说会让他亲自送给她。
那时自己是多么欢欣雀跃啊!但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她都快淡忘了。
房门被敲了几声,打开门,却是大东。
玲珑觉得他今天有点反常,“有事就说嘛,来来回回的做什么?”
大东直愣愣看了她一会,仍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只好把手里的锦盒往前一杵。
玲珑狐疑地打开锦盒,里头躺着一尊雕像。乍一看她以为是他新设计的佛像样式,又莫名地觉得熟悉,仔细端详片刻,突然目瞪口呆。
分明就是她啊!
眉眼发式与她十分神似,衣裙是那套白兰绿叶衫——她第一次穿在他面前的那套。
他还记得,他都记得。
她捧着锦盒,双手竟然微微发抖。
他的右手一直未能恢复如初,故而佛像人像一类要求雕工极其精细的瓷器他早已放弃。可为了她,他又重拾旧艺。她深深明白,这对他是多么艰难。
她能想象,无数个夜晚,灯下的他挥汗如雨,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重头再来,一刀一刀刻下他的誓言,最后煅烧成永恒。
他木讷寡言,但这礼物胜过万语千言。
她轻抚他的右手,“疼吗?”
他的脸腾地红了,忙不迭地摇头。其实方才还疼来着,被她一碰就一点也不疼了。
“你……”他停了下,像是回忆练习过多遍的台词似的,深吸口气,“我要有不好,你只管骂我。”
这话没头没尾,但玲珑听得明白,对他而言,几乎算是求婚了。她心跳如擂,望见他难得地不闪不避,与她对视,眸中的期待炽如窑火。
她开口,却不是应诺。“大东,我问你,你为何想要娶我?”
大东一脸懵懂。
“为承诺?为弥补?为感谢?为被逼夺擂无法下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希冀大东能回答出“别的什么”,然而他更加茫然不知所措。
“我不用你入赘,不用你承担责任,不用你履行诺言。如果一切束缚都没有了,回到最初,你依然想要娶我吗?”
永远慢半拍的大东在片刻愣神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此刻他必须立刻马上飞快地给出肯定的答复。
然而玲珑已经从期望到失落到失望,瞬间百转千回化为一声叹息,“你想清楚再回答。”然后关上了门。
门外的大东痴痴地站着,不知过去多久,他对着冰冷的门板无声说出一个字。
然而他的心声却被雨声淹没了。
雨季是青坪瓷行的难季,矿厂与窑厂不得不时常停工避雨,产量锐减。眼瞅着雨又下了一整夜,到拂晓方住,寄虹急忙赶去窑厂,果然因雨耽搁了入窑,这会丘成正组织工人加紧赶工。
寄虹问:“海商的订单能不能按时交货?”
丘成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只要没有突发状况。”
寄虹总觉心里颇不安定,在窑厂漫无目的走了几圈,在洗土的工人身边看了一会,推开他说:“你去忙别的吧。”
挽起袖子,接过他的长木棍,探到缸中徐徐搅动。洗土缸有半人高,里头是粗矿土和水,混合后,静置沉淀,经过滤去粗取精,这样的过程要反复多遍才能得到足够细腻的制瓷用泥。
寄虹看到洗土缸上标记着“三”字,说明已经洗过三遍,对普通青瓷来说完全可以进入下道工序了,但这个不同,她格外谨慎,格外在意,和丘成商量决定多洗一遍。
灰白的泥水在中央形成小小的漏斗状的漩涡,她的心绪随之旋转,渐缓渐止,和着瓷泥渐渐沉静下去。
半浮半沉的细小微粒中,一道阴影投在其中。
她看着水中的人影,“又来气我吗?”
☆、覆水欲重收
寄虹语气娇嗔十足,听得严冰心都酥了。他凑近一步,“我知道你和叶墨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手中的木棍“咣”地掉入水缸。他知道了?那他会怎么想她?她无端心虚起来,完全不敢看他的表情。
“其实你早知叶墨是焦泰的妻弟对吗?又有什么好瞒我的。这趟差事即便不是巧合,他也肯定已经知晓焦泰下狱之事,因此昨日行为才古怪难解。”话虽一本正经,语气却带着讨好的味道。
原来只查到这个。想想也是,霍叶两家结亲又不是公主嫁皇子,还能有多少人知道。寄虹松了口气,睨他一眼,“我不说,你不也查得挺快吗?”
能不快吗,她呕气一会,他一夜难眠。“那你……”他似乎有点难以出口,咳了一声,“……不气了吧?”
对心高气傲的他来说,这就是难得的道歉了。她心情大好,嘴上却不饶人,“谁耐烦跟你一般见识?你那少爷脾气也该收一收了。”忽然心中一动,他昨日乱发脾气,不是吃醋吧?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这一笑阴云便散了。严冰眉头舒展开来,心想你的小姐脾气才该收一收呢。这话当然不敢出口,换了戏谑的口吻说:“要是收不了呢?”
“收不了嘛——”她拖长了声音,媚眼如丝地笑着,将脚边的一个小石子轻缓踢了开去,“那我就把你踢得远远的。”
分明不是什么柔情蜜语,严冰却直甜进骨子里。心里有只小兽跃跃跳动,蛊惑着他做点什么,微抬起手,又怕唐突佳人,只得压下胡思乱想,顾左右而言他,“木棍掉进去了。”
“还不是给你吓的。”寄虹探手入水。
“我来我来。”严冰殷勤地去捞木棍,看到翻搅起的泥水,“咦”了一声,丢开捞起一半的木棍,捞出一把和着水的稀泥细细一瞧,果然没有看错!惊讶失声,“这是——白瓷土?白岭的白瓷土?”
她微笑。
他不解,“就算你想做白瓷,青坪亦有可用之矿,何必舍近求远,单运费便翻出十倍不止,何苦来哉?”
寄虹本想暗中进行,功成后给他个惊喜,既然撞见了,便不再隐瞒,招手道:“你来看这个。”领他到配釉区。
釉土和瓷土类似,正在盆中静置。严冰蹲下,在盆中虚捞了一把,釉水滑过指缝,凉飕飕的。
他怔怔望着掌心残留的点滴釉水,有个念头流星般划过心头,那样灼热,他竟不敢触碰。
良久方才抬眸,对面,一双温柔的眸子正守候着他。
“这是……这是……要做……”他一贯冷清的声音此时竟微微变调,几乎是一字一停地念出那三个字,“冰,纹,瓷吗?”
同样的瓷土与釉土曾千万次滑过他的手掌,怎么可能忘怀。
寄虹也捞了一把釉水,爱惜地抚摸着,目光亮得惊人,直望进他眼底,“冰纹,我想看看呢,它风姿绝代的模样。”
他急忙低下头去,藏起眸中猝不及防的波光。却依然感觉到她的目光炽热如火,照亮他蛰伏的灵魂。纵使他贱如土石,她亦视如珍宝。
只有她,唯有她。
水面波动,她的手忽然被另一双手在水底捉住,她有些羞涩,微微动了动,他却握得更紧。
此生都不想再放手了。
严冰修改了之前丘成从爷爷口中听来的冰纹瓷配方,告诉寄虹要旨不在于原料产地,而在于瓷坯和釉料厚薄粗细的配合与火候的掌握。两人腻到中午,寄虹亲自下厨,看严冰餍足的吃相,她得意地以为自己的厨艺突飞猛进了。
正说笑间,下人禀报有衙役上门。寄虹诧异地看向严冰,严冰也不明就里。两人到得门前,衙役先向严冰行礼,才向寄虹道明来意,原来他是驿馆的,奉叶墨之命前来请她会面。
严冰以为他漏说了什么,特特追问:“有否请我?”
衙役恭敬道:“叶郎中只命小的请霍会长一人。”
寄虹见他蹙起眉头,以为他又闹脾气,对衙役说容她换身衣服,向严冰使个眼色,回到后院,揶揄道:“官老爷请见面也值得攀比么?”
严冰失笑,“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合规矩。”
“瓷会会长本就担着官府与商户沟通之责,他要议瓷务,请我前去不是理所应当?”这番话与其是说给他听,更像是她安抚自己的借口。
“于理倒也说得过去,不过通常钦差督办瓷务都会大力倚仗地方上的督陶官,越过地方官直接与民间商会会面的我从未遇过。”还有未曾说明的一层,官员单独约见良家女子,于情不合啊!他思忖着说:“总之你多加小心,保不定他会因焦泰之事为难于你。”
她便明白,恐怕叶墨是别有用心。但既做了会长,没有推脱之理,换了身见官的体面衣裳随衙役去了。
严冰本欲陪她同行,但想到叶墨若有事通知自己必会派人去县衙,故而让小夏跟去驿馆守着,他自回县衙,若无事再去驿馆接她。
幸亏他安排了小夏,因为衙役压根就没去驿馆。
蓝呢小轿一路晃晃悠悠,轿中的寄虹思绪也跟着起伏不定。昨日玲珑和方才严冰的话轮番过耳,叫她郁郁难解。叶墨此番见她,是翻旧账还是算新仇呢?
翻来覆去,竟连该以何种态度见他都踌躇不决,不禁哑然失笑,叹自己何以如履薄冰起来?索性全抛开去,兵来将挡好了。
这才有心情撩开窗帘看一看街景,却傻了眼,外头青河一碧千里,帆桅林立,居然到了码头。
“敢问差大哥,咱们不去驿馆吗?”
“叶郎中不在驿馆,”差役伸手一指,“在那里。”
码头泊着一艘描金绘彩的画舫,四面桃粉纱幔轻摇缓摆,微送旖旎。
衙役引寄虹上船,她虽不了解官场习俗,也觉画舫不是谈正经事的地方,犹豫不前。在衙役的催促声中,她只得既来之则安之,强迫自己定下心来。
登上船头才听见纱幔中传出婉转的曲调,竟是戏子低声吟唱,她没听清是哪一出戏,只觉唱腔清脆,和着河风送入耳中,凉人心意。
婢女从内挑帘,寄虹入内,她们便垂首退下,早得了嘱咐似的。于是船中只余她与叶墨。叶墨身着便服,少了昨日公服烘托出的威压,多了几分亲和,很随意地坐着。
不论往日如何亲厚或怒恨,现今他是官她是民,总得小心应对。她俯身行礼,他待礼将毕才施施然站起,笑道:“你我何需见外。”说着将手一托,状似无意地抚过她的手指,那只手却极快缩了回去。
寄虹口中称谢,打量他笑吟吟坐下,并无愠色,似乎方才当真无意,她才松了口气。
叶墨请她入座,她推辞不过,刚在对面坐下,便觉船身一摇,虽被纱幔挡住视线,她也知这是启航了,却不知严冰是否知晓她的所在。
只坐两人,宽敞的空间显得空旷,被垂幔隔开的一端隐约可见一个曼妙的身影展袖曼舞,此时没有了码头的喧闹,歌声越发清晰,缭绕于二人身间。
叶墨为她添酒,她只谢不饮,他也不勉强。“此行内眷留于京城,且如今身份不能再与姐姐同住焦家,独个待在驿馆甚是无趣,不免念着乡音故曲,你也一起听听看唱得可好。”
他言语温和,这番解释也说得通,她不觉去了几分戒备。原来他已有红袖添香,而她亦有公子如玉,想来他并没有旧梦重温的打算了。又想,若非当初决绝,如今何能各遂心愿?曾经的怨怼又何必计较。遂坦诚道:“焦泰的案子实——”
他飞快打断,“我姓叶,不姓焦。”
这话像在与焦家撇清关系,却不知几分真假?
他侧头望一眼戏子,“说那煞风景的做什么,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鹂语莺声?”
既不为旧梦,又不为焦泰,难道仅仅是叙旧?她试探道:“若论瓷务,民女尚可说得一二,这些附庸风雅之事却是不在行的,望郎中见谅。”
他微眯着眼,似在欣赏唱腔,“这出《渔樵记》前头无聊得紧,可我最喜欢‘马前泼水’一折,尤其这句,”他停口,戏词适时传来,“望官人宽宥一二三,你我鸳梦再重温”,他笑得意味深长,“你说如何?”
寄虹既惊且疑,面上却波澜不惊,“原来是《渔樵记》,我一向以为有狗尾续貂之嫌,既已两番‘泼水’,各得其所,‘跪雪’一折大可不必。”虽未看过这出戏,大致内容却是听过的,她说:“不过‘泼水’一折里倒有两句我颇赞同:‘破镜哪有再团圆,应知开弓无有回头箭’。”
这两句并非旦角的戏词,寄虹只是凭印象临时编的。借戏喻意,不动声色地与叶墨打了一回交锋。
叶墨呵呵一笑,“你既不喜,那便停罢。”戏子正唱到跪求一段,立时住口,却未得命,不敢起身。
许久他都不再开口,船中鸦雀无声,垂幔外长跪不起的身影不时入眼,越发令她觉得秋燥压人。
那戏子似乎被叶墨遗忘了,寄虹正欲请他叫戏子起身,他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开口堵住她的求情,“这次我回青坪,乃是奉旨督造贡瓷,你既身为会长,以后少不得要来我处多走动走动。”
她大感诧异,“烧造御用贡瓷不是白岭之责吗?”贡瓷是皇宫及王侯日常所用,与年节时进贡的少量精品不同,不需别出心裁,但所需数量巨大,往年都是官窑联合白岭民窑共同承造,青坪从未接过此类事务。
“朝廷将今年的贡瓷任务交于青坪,是看重青瓷的意思。”
寄虹自是不信。她以前不甚关注时局,现在渐受严冰影响,懂得商、政、战局其实密不可分,猜测白岭因受叛军所乱,窑业败落,朝廷将贡瓷移交青坪是无奈之举。表面上看对青瓷业的发展多有裨益,只不知青坪是否担得起。便问:“多少数目?”
“先期十万,一月交付。”
十万!竟然如此之多!她迅速盘算一下,“可否——”
叶墨却不着急,“细节繁冗,明日你来驿馆再详谈吧。”向婢女摆手,示意传命回程。
这样的大事,为何绕开严冰直接找上她?是不信任严冰?抑或另有所图?她盯着他笑眯眯的脸孔,虽猜不透他的心思,但于公于私都不想和他有太多交集。垂首道:“民女不敢擅自做主,须得禀告严主簿为好。”
叶墨目光闪动,“那个督陶官?你觉得此人如何?”
“深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