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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工递给她一块巴掌大的透明玻璃,“目前能做出来的最大的。”
李昭心花怒放,双眼放光的看着那块玻璃,自己果然捡到宝了。当年不过是随手救下的一对落魄夫妻,谁能料到对方却拿出一小袋玻璃球作为回报。这样的人才,李昭当然不会放过,一边安抚着一边去查两人来历,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将人留下。
孟工有技术有经验,李昭有人力有财力,强强联合,总算是有成果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李昭真心诚意道,小玻璃有了,大玻璃还远吗,玻璃窗甚至温室大棚李昭都想到了,又琢磨着如何不突兀的透出镀银镀锡把玻璃变成镜子的方法,要是成功研制出镜子,又是一会下金蛋的母鸡,四娘也有着落了。
孟工没理他,瞄一眼旁边的一大堆废品,继续蹲回到窑前,李昭不以为杵,科学家可以不懂人情世故,只要他有真本事。
宋胤纳闷的瞅着那一小块让李昭如获至宝的玻璃,左看右看也没看出特别之处,“这有什么用,做首饰也不好看啊,你至于这么——”
李昭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这个没眼色,没见孟工脸黑了吗?小心孟姨克扣你伙食,孟姨可是个老公奴。
“您忙着,我们走了。”李昭拖着宋胤告辞。
出了屋,宋胤也反应过来,悻悻然一笑,“那个到底有啥用啊?”
“我还没想好呢。”李昭敷衍,“最近这里出了不少好东西,我带你们去看看。”宋胤抓耳挠腮的好奇,但是该有分寸都有,便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说的李昭一路耳朵都是嗡嗡嗡,好想拍死他。
直到午膳,李昭才得以逃出生天。
孟姨带着人把菜肴端上来便喂废寝忘食的老公去了,宋胤不拘小节,又觉焖锅一起吃才有意思,遂他们放弃了习惯的一人一案而是采取了围而共食。
看清面前的各色菜肴,四娘忍不住面露异色,和李氏私房菜相比都不遑多让,那位孟姨哪来这么多菜谱,又忆起她举止不俗之处,心中一动。
李昭察觉到四娘的异样,四娘不问,她也不会多说,四娘是个妥帖人,绝不会在外面多嘴。
孟姨的确来历不简单,她是豫州南阳庾氏女,而且还是嫡枝嫡女。可惜身世坎坷,幼年丧父,少年丧母,十五岁上被定给豫州荥阳郑氏的傻儿子,定亲后没几个月就病故,当然事实上是她跑了。至于是怎么跑出来,又是怎么遇上孟工的,李照不得而知,李昭知道的是,前年冬天,两人不知怎的被孟家人发现了行踪,一路逃到弘化病倒这才被她救下。
南阳庾氏佳肴甲天下,人人皆以能参加庾氏宴席为傲,百年来传出不少佳话。李昭闻其名却无缘尝过,直到遇上孟姨之后,猛然发现,这些菜咋那么熟悉呢,像这焖锅真不是黄记煌穿越吗?糖醋鱼、龙井虾仁都是杭州特色菜,庾氏的菜以清鲜爽脆著称和杭州菜不谋而合,可庾氏世代居住在南阳,那可是河南,现在的豫州,而杭州还属于蛮荒落后之地远没有后世的繁华富饶。
李昭留心查了查,原来蒸馏酒、果醋、豆腐也是庾氏所创,还有辣椒、胡椒的流行都少不了庾氏的功劳,她猜测,一百二十多年前庾家那位欧阳夫人可能也是位穿越者。望着眼前满桌的美食,李昭由衷赞美这位前辈,大大丰富了这个世界的饮食。
李昭给自己倒了一杯苹果醋,举杯道,“阿爹说你们这次出行表现出色,我还没恭喜你们,趁今天我敬你们一杯。”说着扫一眼宋胤,用一种你只是顺带的神情。
宋胤居然看懂了,无奈事实胜于雄辩,宋朔一箭射死了贼首,他,他在他大舅背后拽着宝剑手抖,天地良心,他长这么大还没亲身经历过被流民包围呢,更没砍过人。宋胤一脸的心塞,挑刺,“你喝果醋我们喝酒?”
宋朔正襟危坐,一脸的认真,“你喝果醋我们喝酒!”他五官立体,眸色深邃,认真起来时显得格外冷肃凶戾,很能吓到一部分人。
不过李昭不包括在内,遂她冲他笑了笑,然后转头用一种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的神情看宋胤,另拿了个杯子斟酒,果酒,“行了吧。”
宋胤哼哼唧唧,“勉勉强强。”
宋朔没再说话,干脆地仰头将杯中酒以一饮而尽。
李昭愣一了下,心道这人也太实在了,他杯里的可是白酒又没吃点东西垫垫,没见宋小胤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赶紧道,“你吃点东西压一压,这牛肉很嫩。”
宋朔看她笑颜如花,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李昭见他不动,只以为拘束,便用公筷夹了一片牛肉与他,“你快些吃,晚了都被宋小胤抢光了。”
宋胤以优雅的姿势狼吞虎咽,证明李昭所言非虚,文李昭又埋汰他,抬头凶狠的瞪了她一眼。
宋朔将那牛肉送到嘴里,不妨这是辣的,明显的皱了下眉头,但又不舍得吐出来,于是默默的囫囵吞了下去。
宋胤瞪大了双眼,半张着嘴,指着宋朔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李昭诧异,没好气道,“你噎着了?”
宋朔扫他一眼,认真道,“噎着了!”离席给他顺背,动作一气呵成。
宋胤感受着背上的武力威胁,扭曲着一张娃娃脸泪流满面。不要杀人灭口啊!又不是我故意要看见的,嘤嘤嘤……
“出息。”李昭吐出两个字。
老实人说谎,总是很容易骗到人的,李昭也不能例外。
第52章 一颦一笑皆是戏
徐婧听完苏夫人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蹙眉道,“这事……这事儿……”李昭不认识苏启明她相信,但要说她身边也没一个认出来的,她不怎么相信。装不认识把人塞牢房里去教训一顿,这是李昭能做出来的事。
“是启明混账了,让他在牢里长长教训也好。”苏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府里一得消息就去捞人,却被展县令铁面无私的拒绝,这才慌了神通知她,要她出面来李府走人情。
徐婧松了一口气,事关李昭,她不敢做主就怕苏夫人是来求情的。
“六娘还没回来?今天委屈这孩子了。”苏夫人可不是为了给苏启明求情来的,她是来道歉的。
“差不多快了,平日里她都是这个时辰回府的。”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进来报,李昭和四娘过来请安。
苏夫人笑,“这人啊,可真经不住唠叨。”
李昭和四娘进屋向二人行了礼,苏夫人见两人穿戴不由眼前一亮,赞道,“你们俩这一通打扮可把旁人都比下去了。”
徐婧忍不住看她一眼,之前苏夫人提及苏启明言辞之间一派慈母心肠,但是神色颇为淡定,眼下更有心情玩笑,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同,对于生子的心更迫切了些。
李昭和四娘都抿了嘴笑。
等两人坐下,喝了口热奶茶,苏夫人才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为我们府上那混世魔王来赔礼道歉的。”
李昭一进门就被告知苏夫人到访也猜到其来意,当下却是一幅不知所以然的茫然模样,“姑姑何出此言?”
苏夫人神色不变,继续道,“上午在奇异阁裹乱的确是我们府上的大郎,他喝了酒便无状并非有意冒犯。”
李昭大惊,一脸的难以置信,顿了好半响才恍惚道,“原来是真的啊!”突然赧然道,“对不住啊,我把人给送到衙门去了。”
苏夫人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你,只是,大概什么时候能放出来,我也好回去禀报老夫人,免得她挂心。”
“我以为他打着伯府的名义招摇撞骗这才送的衙门,原来是误会一场,想来衙门弄明白了马上就会放出来的。”
“我们去领人,展县令没肯。”苏夫人看着李昭道。
李昭愕然,追问,“展县令有说原因吗?”
苏夫人脸色变了变,摇头。
李昭转头吩咐紫光派人去问一问,“许是有什么误会。”
苏夫人歉然道,“本就是他混账,最后还要麻烦你,实在是……”苏夫人是不敢把李昭当小孩子看待的,只看她行事做派,谁敢把她当个孩子糊弄,就是徐婧都没她能耐大。
“姑姑折煞我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李昭不好意思地弱弱道,“之前我不知他的身份,受惊之下手一抖一不小心伤了苏大郎。”
苏夫人,“……”
徐婧,“……”
四娘,“……”
大半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就带着消息回来了,苏夫人来不及感慨李昭面子大,长泰伯的人磨了半天都没打探出什么来,她这一趟功夫就解决了。随着来人的回话,苏夫人脸色逐渐阴沉。
苏启明逼良为贱,人父母告到展县令面前了,在这里不得不一句,展县令是个相当嫉恶如仇的官。
李昭一脸这戏剧化的情况我真没想到的表情。
苏夫人也不坐了,赶紧告辞离开。
这一通变故弄得徐婧有点懵,摇了摇头,又对李昭语重心长道,“六娘毕竟是小娘子,有时候行事可以软和一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像苏启明那样打都打了,何必赶尽杀绝,如果没有李昭前脚把人送监狱这一出,那些人未必有胆敢去告状。到底是一场亲戚,苏启明要是不好,两家也尴尬。
李昭站起身,恭敬道,“母亲说的是。”要是徐婧知道,那苦主去告状是她指点的,不知又该是什么表情。
也是苏启明倒霉,李昭午膳后散步,被一对中年夫妻拦了路。原来两人被亲戚告知了发生在奇异阁的事,心生希望,便一路寻了过来。李昭听罢便使人悄悄将夫妻两送到展飞杨处,又将他们家小儿子救了出来,也亏得苏启明胆小没敢将人囚在伯府,只是在外面置了宅子,否则要去伯府抢人,她真怕那小男孩被灭了口。
——
“定是有人诬陷明儿,明儿岂会做出压良为贱这种事来。”尤氏用锦帕抹着泪珠子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苏启明的生母的,可惜尤氏只是表姑姑。苏夫人眼中闪过嘲讽,尤氏是长泰伯老夫人的嫡亲外甥女,说来也算是命运多舛,成婚不足半年第一任丈夫战死沙场,几年后改嫁了一吴姓文官,最终也是和离收场,长泰伯老夫人见她无心再嫁又有一儿一女傍身便将她接到府中照顾。
冷着脸的长泰伯老夫人一脸赞同的看着外甥女,“依我看,定是那户人家想讹钱。”
火冒三丈的长泰伯进来就听见这话,顿时怒上心头,“那户人家是村中富户,养了五个女儿才得了这么个小儿子,爱如珍宝,好不容易养到九岁却被那个畜牲强买为奴,他还威风的派人去威胁人家不许宣扬。我怎么会养出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来!”
这儿子在外面学了些不好的东西,他知道,因为愧疚于把四年前将他送走,遂他没下狠手管教。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才回来了多久,就闹出这么恶劣的事情来,更气他被人抓住了把柄,展飞杨岂是好相与的,虽然只是个毫无家族背景的小县令但是李徽对他青眼有加,一路破格提拔上来。
苏夫人手一紧,闭了闭眼。
老夫人和尤氏都被长泰伯的暴怒吓坏了,好半响,老夫人才回过神来,“这些年他一人在外,我们谁照顾过他,养不教父之过,明儿有错,你好好管教就是,可不能让他在牢里受苦啊!我一想起他受苦,我这心就疼得慌,你让我这老婆子怎么活啊。”
苏夫人冷眼看着老夫人捶胸顿足的哭嚎,尤氏泪流满面的劝,长泰伯焦头烂额的跺脚,好一场热闹非凡的大戏。
可惜有人不许她置身事外,老夫人终于开口,“阿李,你就当孝顺我老人家了,不如你去和使君求个情,把明儿放回来,我们肯定好好补偿那户人家。还有李家六娘那,等明儿出来便让他去负荆请罪。”老夫人觉得苏启明那么倒霉和他冲撞了李昭有莫大的关系。
顿时,屋子里落针可闻,尤氏眼神闪烁的看着苏夫人,长泰伯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难堪和希望。
苏夫人慢慢地开口,“一码归一码,母亲这话我可不敢和使君说,否则使君定要气我居然以为他是在公器私用。何况六娘自己都说了,集市上那事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可不是要叫六娘忘不了,于小娘子而言,那总归不是什么体面事。”
长泰伯老夫人嘴角耷拉下来,要怒却被尤氏握了握,强自压下怒气好声好气道,“是我糊涂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母亲这么说可不是要羞死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种事情。”苏夫人诚惶诚恐道,“我只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律法岂容儿戏。前年我娘家一远房侄孙惊马,不慎使一无辜百姓身亡,最终被流放二年。那时使君就说,不怕犯错就怕犯了错不肯承认只想着逃避律法的惩处,最终只会是错上加错。”
说的长泰伯母子、尤氏脸都绿了,这案子他们也有所闻,判决结果一下,百姓无不交口称赞,世家勋贵子弟也都安分不少。他们当时还心道李徽惯会收买民心,若那是他儿子,看他舍不舍得。现在换成自家儿子了,不用问,李徽肯定舍得。
长泰老夫人彻底黑了脸,呵斥道,“你是不肯帮忙了?”
苏夫人躬了躬身,“非我不愿是我无能。”
“将心比心,若是绾绾出了事,你难道会不厚着脸面去求情吗?明儿虽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可也喊你一声母亲,他又是咱们府上唯一的男嗣,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受苦。”长泰伯老夫人开始打亲情牌。
殊不知这让苏夫人心中更恨,“绾绾心地纯善,岂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母亲这话莫说了,叫绾绾知道她不知该有多伤心。”
长泰伯老夫人一噎,简直想捡了手边的茶杯砸到苏夫人那张满是爱莫能助的脸上。心中又诧异,苏夫人态度隐隐不同往日,可具体又说不上来,下意识的老夫人去看尤氏。
尤氏双眼透红,对比苏夫人更显得她心急如焚,言辞恳切,“明儿出了事,绾绾脸上也不好看,何况绾绾只明儿一个兄弟,明儿要是没了前程,绾绾可不是少了一个助力。”
“对对对”长泰伯老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苏启明是她养大的,苏夫人感情不深,但苏绾可是苏夫人的命根子眼珠子,苏夫人能不顾谁都不能不顾苏绾啊!老夫人话里带了些不自知的威胁,“明儿承了你的情,自然会好好待绾绾。”
“这理我也知道,只是我实在无能为力,母亲另请高明吧。”苏夫人语气极尽无奈。这样的兄弟留着也是拖后腿,绾绾不稀罕。
见苏夫人油盐不进,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一拍案几道,“李氏,这就是你对婆母的态度,处处忤逆,这就是你们李氏的教养!”
“在母亲看来,若不愿听从您的命令行违法之事便是忤逆,那确是儿媳忤逆了,请母亲开宗祠请族老治我罪。我们李氏的教养之中确无这一条,李氏家训第一条便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苏夫人说着请罪,却只是躬身而已。
长泰伯老夫人气得要命,哆哆嗦嗦地指着她道,“你这是威胁我吗,你以为我不敢,我……”她确实不敢,要是敢用这个治罪苏夫人,苏氏宗族和外人的口水都能淹死她,她不占理。
长泰伯察觉不妙,不再由着母亲胡搅蛮缠,赶紧上前安抚。当年他想让苏夫人亲自教养苏启明,无奈拗不过老母亲撞墙跳井的闹,自此以后,苏夫人对苏启明就淡淡的,那态度就像是对一个普通的庶子,而非唯一的将来要给她养老送终的庶子。
很多年前他就开始后悔,他外家骤然富贵,母亲见识有限,哪里比得上世家出身的妻子会教养儿子。可是悔之晚矣,苏夫人已经不肯接手了。若是儿子由苏夫人抚养,未必会犯这种错,再退一步,至少今天苏夫人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夫妻之间隔阂早生,他不能再让苏夫人寒了心,苏绾早已出嫁,刚刚生下第二子,膝下二儿一女,在婆家已经站稳,岳父一家蒸蒸日上。换句话说,苏夫人根本不用那么在意长泰伯府了。
“明儿身陷牢笼,母亲茶饭不思乱了分寸,并非有意要生你气,你莫上心。”长泰伯温声对苏夫人道,“我知你素来疼爱明儿,这次的确是他胡来,让他长点教训也好。”
苏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遮住嘴角的讥笑,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只会躲在别人背后适当的时候跳出来捡好处,他不就是想等着老夫人逼得她妥协,自己好继续当君子吗?实在是令人恶心至极,还好她从来没喜欢他过。
她嫁他,只因老伯爷对父亲有救命之恩,否则如何会下嫁。嫁过来她想好好过日子的,可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美了!
“我去给母亲熬点鸡丝粥。”苏夫人贤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