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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袖从小在头发上下的工夫也不少,都是各种凝露常年抹着的,一头秀发,漆黑透亮,还泛着淡淡的海棠花香。
薛琰每回折腾完,汗涔涔抱着她的时候,总喜欢一只手缠着她的发丝,贴近鼻尖。
有时候力气大了,倒还会生疼的紧。
这回拿着这一头一向引以为傲的头发,予袖倒是有些难为了。
樱桃的一双巧手,挽的最是好看,无论是什么发髻,通通不在话下。
身后厚实的大手突然就一把挽过了她的头发。
握在手里,显得沉甸甸的。
“我来。”薛琰顺了顺她的发丝,打了个卷儿就要给她挽髻。
予袖倒是有些忐忑。
可是薛琰这都已经开始了,总不能马上按住他的手让他马上停下来,也就只能是好好的坐着,目光盯着铜镜里头,看他能弄出个什么花样来。
看着就那么些的头发丝而已,薛琰原本觉着,这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他这边挽了一缕往上,那边就开始一点点往下掉,而且她的头发太滑了,完全就固定不住,薛琰整了许久,倒是越发的手忙脚乱了起来。
予袖透过镜子,看着他一张脸原本就板着的脸,越来越铁青。
忍不住就有些想笑。
本来也没让他给她挽头发,他自己非要来。。。。。。糙手糙脚的,哪干得来这些事。
“好了好了,我自己来。”予袖实在看不过去,就从他手里揽了自己的头发过来,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了根簪子,就完事了。
她也想要好看的,只是她一个人实在弄不来。
便只能先这样了。
之后再吃了饭,已经到了下午。
之后要绕过一座山,大概一天的行程,中间还没有休息的地方,所以这个时候若是出发的话,那是断然不行的。
所以只能在这客栈里再待一晚,待明日起个早床,绕过这座山,大概到傍晚,就能抵达白水了。
而且予袖确实累了,再休息一晚,自然是好的。
晚间的时候,客栈的老板娘送热水进来,予袖当时坐在桌子旁边喝茶,偶然间一打眼过去,看见门外有人,鬼鬼祟祟的探头往里边看。
目光飘忽,时不时就往里边扫。
予袖将身子微微侧过来了些。
她今天一整天都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外面在盯着,浑身都不自在。
然后,那老板娘退出去的时候,予袖又注意看了一眼,这次,闪过一个碧绿色衣角。
这好像是。。。。。。今天上午看见的那个。
第64章 白水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予袖和薛琰就都起了身。
昨晚说起来算是安生的; 沐浴之后; 予袖就好好的睡了一觉; 虽然薛琰将她抱得紧紧的,偶尔动手动脚; 只是终究也没做什么另外的事。
虽然很想; 但还是忍住了。
不然的话,又是得耽搁一天; 确实是,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而予袖闭了眼睛之后; 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得很香; 一夜无梦。
出门的时候; 薛琰依旧拿了那个锥帽; 要予袖戴上。
予袖打开窗子; 往外边看; 这个时候,外面安静的很,一眼扫过去; 除了马圈里那几匹马,完全再没有其它活的东西了。
连一只苍蝇都看不见。
予袖的眉头慢慢就皱了起来。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还要戴着这个东西?
薛琰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不情愿。
“还有车夫和店小二。”薛琰收拾好了被子; 一手提着,然后就抬腿,大步走了出去。
予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被他堵住,只好慢吞吞的把锥帽给戴上了。
天色尚不是特别明亮; 暗黄的轻纱在眼前遮挡,倒叫人看得不太清晰。
下楼梯的时候,予袖害怕会一脚踩空了,就伸手,紧紧拽住了薛琰的衣袖。
他拿着被子,腾不开手来扶她。
马车停在客栈的大门外头,车夫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薛琰将被子随手就扔到了马车后边去。
其实这用过了之后,完全可以不要了,只是――
那是予袖睡过的,他便不愿意将它留在那房间里头,也不愿扔了,倒时候真用不得了,干脆就寻个地方,一把火烧了。
反正不能让他人触碰到了去。
这边正准备上马车,放了车凳下来,院子里头,又是一辆马车驾了出来,在旁边停下。
坐在最前面驾马车的,就是那日的那名黑衣男子。
剑柄江车帘挑开,绿衣女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扬头,朝着予袖和薛琰笑道:“二位此时出发,可是朝东南方向而去?”
接着,也没等人回话,许是昨天打的交道,让她知道他不会回答,女子就又继续说了下去,道:“正好我们也往那个方向,不如就一起,我一个人,倒是不太识路。”
她今日可是特地等着的,看着人离开了,便急忙也收拾东西,跟了出来。
不过倒是正好,她确实也要翻过这座山,往东南方向而去。
薛琰本来不想理会。
他转身踩了车凳,要抱予袖上车,忽然间,脚步顿住,问予袖道:“你说呢?”
“啊?”予袖一愣,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薛琰这是在问她的意思?只是这倒是奇怪,什么时候他薛琰做事,还会先过问过她了?
予袖抬眼,目光缓缓的扫过那绿衣女子。
她想,昨天在房间门口的。。。。。。应该也是她吧。
明媚潇洒的女子。
她的眸子里,有一种光彩,就这么看着薛琰,唇角含笑,而那分明是。。。。。。势在必得的模样。
予袖突然便不悦了。
这还是当着她的面呢,就对她的夫君这般模样,那昨天她不在的时候,这女子岂不是。。。。。。
光是想想那场景,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了。
“山脚下就这么一条路,姑娘沿着走过去,总归能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不是吗?”予袖笑了笑,低头间,轻飘飘的说道。
声音柔水婉转,听不出一点儿的敌意。
其实予袖并不知道这路是该怎么走,毕竟从未走过,但是她琢磨着,横竖都是过了这座山,又是从山脚绕过去,应该也没什么太复杂的道路吧。
一直往前走,总归是能到的。
果然,绿衣女子听了这话,面色一顿,当时张了张口,略显窘迫,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予袖说的确实没错。
从这边山脚过去,就算会有一两条岔路,但是绝对不难寻到,哪怕是不认路,也该是能顺利到达。
而这女子说这话,没什么别的,纯粹的就是为了找个借口罢了。
“这位姑娘,我和我夫君赶时间,就没法和你在这多聊了,先走一步,姑娘随意。”予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抬腿,就要往上踩。
“夫君?”绿衣女子看了看薛琰,又看了看予袖,目光在疑惑间回转,微微皱眉,似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这马车边上,虽然摆着车凳,但是予袖抬腿往上跨却也不是走的利索,反倒是身体微微摇晃,薛琰伸手,就扶住了她。
然后他也向前跨了一步,身子同予袖贴的近了些,便是直接将她抱起,带着人进了马车。
坐稳之后,就出声吩咐,车夫驾了马车直接往前。
留了绿衣女子在后边,甚至是还在发怔,马车便已扬长而去。
那当头才反应过来,瞳仁猛睁,一手握上腰间的鞭子,手指收紧,力气越来越大,指骨节渐渐泛白。
气急了的模样。
“夫君又怎么样,我姚青菀想得到的,就从来没有失手过。”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旁边的黑衣男子被这般吓得话都不敢说。
小姐这回偷跑出来,他就知道会出事,这才随时跟着,依她的跋扈性子,不闹出些什么来才是不可能的,现下,连人家都夫君都看上了,还口口声声的要抢。。。。。。这样下去,真是万万不行的。
怎么了得。
“尚羽,你派人悄悄跟着他们,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哪儿。”姚青菀说完,又摇头,道:“不,你去。”
那男子看着武艺高强,警觉性也挺高的,派其他的人容易被发现,还是让尚羽去,这样她才比较放心。
尚羽握着腰间的剑,面色难为。
“小姐,不然还是算了吧,要是真惹了事让庄主知道,那――”尚羽支吾着,后面的话,也没敢说出来。
但后果就算尚羽不说,姚青菀心里也明白。
“知道又怎样?”姚青菀转头,瞪着尚羽,吼道:“本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快去!”
其实她也并没有多执著于那个男子,就是方才那戴锥帽女子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她实在不喜欢,而且那般长相定然丑恶的人,怎么也敢那样同她说话。
等着,等让她弄清楚了,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姚青菀眸中凌厉顿现。
。。。。。。
这几日天气晴好,山路走得也稳,一路上除了偶尔的崎岖之外,倒也算得是顺畅。
予袖整个下午都窝在薛琰的怀里睡觉。
虽然他身上那一块块的腱子肉,硬的跟石头似的,实在叫人不好受,可是这也抵不过他身上暖和呀,火热的比什么暖炉子都管用,躺在他身上,就跟贴了一面大暖墙似的。
沉沉的睡过去之后,自然便没余下什么意识了。
薛琰怕扰了她,连下马车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将整个人揽在怀里,尽量放稳了步子。
谁知予袖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早晨。
当时一睁开眼睛,入眼便是芙蓉色的帐子,上好的锦布,精致的绣纹,看着似乎还是出自她手。。。。。。熟悉,又陌生。
床的旁边就是窗户。
清晨的阳光懒懒的洒了进来,映在床边,暖暖的一片,抬头往外看去,一根树枝横进窗子,树枝上缀着满满的花苞。
予袖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海棠树!
她心里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环顾四周。
这间屋子,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从床帘,到被子,还有妆镜和小几,甚至是妆镜上掉落,碎了只剩一半的白玉镯子,都和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是她的房间。
这是当初在白水镇居住的时候,她的房间。
本来觉得只是布置一样罢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一间屋子荒废在这里,怎么可能还完好如初,连一丝灰尘都没有落下。
可是屋子外边的海棠树,让她意识到,这就是她的房间,甚至是一点儿都没有变的房间。
就是因为这屋子外头有那么一株海棠树,就生在在窗户边上,她才会选择这样这一间的。
而那株海棠树,她不可能认错。
从它的树干,到树枝,再到开花的时候,花瓣纷纷扬扬,掉落进屋子的情景,每一样,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切,像回到了三年前一样。
予袖面色呆怔,动作缓慢的下了床,一步一步,走到了妆镜旁边。
她亲自挑选的镜子,镜框上,雕了她喜欢的海棠花纹。
而在镜子的右下角,甚至还有,当初她不小心沾上去的胭脂。
绯红的一块。
予袖一手拽着袖子,心里砰砰的跳,跳的意识都不太清醒了,然后她俯身,去捡那碎了的白玉镯子。
指尖正好触碰到冰冷的玉身,薛琰就推门而进,当时她的动作怔在原地,抬头,看向薛琰。
当时予袖便觉得讶异。
他今日竟是穿了一身棉麻粗布衣裳。
宝蓝色的衫子,甚至还带着补丁,一根破烂的带子系在腰间。
可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的一身衣服,也掩不了他一身的俊逸。
似乎无论穿什么衣裳,对他来说,都是没差别的。
只是这么看着,这般的打扮,倒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想想,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就是在猛然之间,脑海里有隐隐熟悉的影子闪过,再去想看清楚,已经是模糊一片。
究竟是怎么回事?
“早上想吃些什么?”薛琰走过来,俯身,从予袖的手中将镯子拿了过来。
指尖顿时冰凉。
“我――”予袖张口想问,但是此番情景,她甚至不知道,该问什么,从何问起。
“我想吃柳叶糖。”予袖怔怔的回答。
柳叶糖是只有白水镇才有点的吃食,将软软的糕点做成柳叶的模样,中间一线,碧绿欲滴,好似一片片的柳叶。
这柳叶糖甜腻的紧,常人吃上一两块,必是觉得美味,但若吃多了,也会觉得堵了心神的不舒服。
可偏偏予袖喜欢,有时候,就算吃上五六块,她也能津津有味的继续吃下去。
直到盘碟里头都空了为止。
“早上吃这个,怕是腻的不舒服,还是先吃点旁的,填填肚子,然后再吃,可好?”薛琰将镯子放在妆台上,柔声询问。
镯子锋利,恐有碎屑,会伤着了她的手。
“好。”予袖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你先收拾,我去买柳叶糖。”薛琰起身,抬腿就往外走。
“等等。”看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口,予袖突然出声,将他唤住。
薛琰的脚步适时的就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她,问道:“什么?”
“你。。。。。。你知道这是哪儿吗?”予袖支支吾吾的问道。
第65章 前事
“白水镇。”薛琰马上就出声回答。
答非所问。
“不。”予袖摇头,解释道:“这个地方; 就是这儿。”
她的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 然后; 看着薛琰,用手指着这个房间。
她说的就是这间房; 就是这个地方。
“这是哪儿?”薛琰淡淡出声反问。
“这是我的房间; 我以前随父母亲出来,在白水镇有过暂时的停留; 那时候,我就是住在这儿的。”
予袖是真的很喜欢这间房; 喜欢这个地方; 以至于当初离开的时候; 她还伤心了许久。
屋外就是海棠树; 院子后边的游廊过去; 还可以乘着小船顺着游廊一路慢慢的荡出去; 溪流连接的,就是白水河。。。。。。
没有比这更好的景致了。
予袖认为,就连皇城; 也是比不上的。
她说这是她的房间,她亲口说出了这句话。
薛琰就静静的看着她; 一直这么看着,面色淡漠,瞧不出一点儿的情绪,却也没有开口说话。
予袖看他这反应; 以为他不相信,环顾了屋子一周,就着急的解释道:“这就是我的房间,你看那床上的纱帘,是我亲手绣的,有海棠花纹,这窗户也是我弄坏了,之后便一直关不上,还有――”
予袖转头过去,伸手,指着那个镯子。
“那是我十一岁生辰的时候,母亲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只是在离开白水之前,不小心被我摔碎了,便一直留在了这。”
其实说实话,能回到这儿,予袖是开心的,她真的很开心。
那种喜悦是难言的,慢慢从心底泛了出来,再溢满全身每一个角落。
她说完这一番话,就抬头,睁着眼睛,怔怔的看着薛琰。
等着他回答。
可是他还是不说话。
予袖急了,猛然站起身来,正要对着他说什么的时候,薛琰突然开口,道:“我知道。”
予袖一怔,即将说出口的话就卡在了喉咙上。
她看着薛琰,觉着他的神色明显就不对了。
只是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似乎是欣喜,又像激动,可是明明他看起来又平静的不得了,让人一点儿也捉摸不透。
“当初我在家破人亡的时候,选择加入了起义军,我们兄弟几个,一共十二个人,刚开始,就挤在城南那么小小的一个破庙里,连饭都吃不饱,连兵器都没有,更别提有那个能力去反抗,去打仗。”
“入冬之后,雪下的越来越大,楚兄那一日出门,去当地一户大庄人家,想偷些兵器出来,可是却被发现了,我冒死救他,最后出来的时候,实在撑不住,奄奄一息,倒在了雪地里。”
当初的那段日子,确实很苦,苦到再想起的时候,就连身上曾经受过的伤,都在隐隐作痛。
“我以为我快死了,但天不亡我,不亡我一众弟兄。”
薛琰说到这儿,目光就投进了予袖的眸子里,声音沉然,有力。
听得人的心都跟着在一跳一跳的。
接着,他顿了一会儿,才开口,继续说道:“而当我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间房里,脚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桌子上还摆着糕点和米饭,只是房间里,空无一人。”
予袖的心猛然震了一下。
其实这件事,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就算是救他,那也不是多难为的一件事,甚至后来走的时候,他人都没有醒过来。
而她,在那几年的时光里,便慢慢将这件事忘却。
薛琰知道,或者不知道,于她根本没有太多的差别,她不会拿着所谓的救命之恩,就压到旁人头上。
只是当初在听到洛婵冒认的时候,心里有些许的不悦。
她做的事她可以不在乎,但凭什么让别人来信口开河的乱说。
后来,她在王府待久了,在薛琰身边待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