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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再再再世-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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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宴氛围并不能比外头好点,几个宫妃道喜的时候,话里带着针,感觉下一秒都能几个女人滚在地上撕起来。几个不知道从哪里乡下赶来的县主世子,连关中秦音都没学好,还费劲地说着官场与皇亲国戚用的正音,说的满头大汗,太后听得脸上笑容都僵硬了。
    冬虹和雅乐的一帮人退了下去,左阳看她都没抬头往后一边行礼一边往后退,几个宫妃也开始陆续去更衣,太后还不能退场,可毕竟年纪大了有些疲惫,也趁着皇后和几个郡主聊得热烈时,扶着头下去歇一会儿。
    北千秋也拽了一下左阳的衣袖,他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你丫这次又要找什么理由开溜!”
    “我要拉粑粑,憋不住了!”北千秋捂着肚子跺脚,左阳一阵无语。
    她说完就往外冲,左阳想拦,却连衣袖也未抓住。
    左十七正好从宫殿侧门走进来,半跪在左阳身边,神情严峻:“王爷,北衙禁军右屯进了宫内,正在西门处集结,臣半柱香前看见的,在此之前连一点风声都没听说,禁军右屯也有我们的人,可却没递消息过来,可见这是突然而为啊!”
    “北衙禁军?他们不是只部署在玄武门么?怎么会到离内宫这么近的地方来——”这不是小事,左阳皱眉。“今日西门会通过哪些人?”
    “臣子都不从西门走,从西门离开的只有请进宫来的教坊乐奴们。”左十七沉声道:“按照之前冬虹的身份来说,教坊乐奴们应该大多数都是北千秋的眼线……”
    左阳起身,往外走去:“给我找到北千秋!”
    左十七快步跟上,低声道:“王爷或许她那边有自己的消息源,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左阳没有说话,他心里知道或许两方人马在西门正面肛起来,鱼死网破,对他来说才是利益最大化,可左阳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他才穿过麟德殿边的长廊,喊着秋娘的名字,却忽然有个小宫女贸贸然冲过来,扑倒在他面前:“郡王爷!郡王爷——元贵妃娘娘让我来找您!太后……太后殁了!”
    什么?!
    这他妈能不能好好吃顿饭了!才几个时辰,发生的事都够左阳马后炮反应半年了!
    刚刚北千秋还说太后是傀儡,这消息都够左阳愣半天,他还想着既然太后是傀儡,是不是干脆直接将太后杀了,也算是还几年前她所作所为的报应。
    这想法在脑子里才转了半圈,人就死了!
    他连忙问道:“太后在哪里?怎么死了?!”
    “太后中毒身亡,如今何荣儿一口咬定是国师曲澄所为,因那所下之毒,正是千山特有的一位药材制成。那药材虽有毒性,却在太后最近所服用的仙丹中只有微量,用来治刚刚太后身子不爽,吃了一颗却——”那小宫女条理清晰,边走边说道。
    左阳猛地驻足,左十七瞬间冲到那小宫女身后,抬刀架在她颈上。
    “啊。”那小宫女轻叫了一声,面上却没有半分惧怕:“郡王爷,不赶紧走就来不及了。”
    “你是北千秋的人?等等——你是在淮南时从被屠的村子里救出的那个孩子!”左阳仔细看才认出来。
    阿朝笑了起来:“王爷好眼色,且不说变了性别,那时候糊了一脸泥,我亲妈都快认不出来了呢!”
    左十七刀刃一横,逼得阿朝朝后昂了昂纤细的脖颈。三人暗处退了退,怕有来往的宫人见到。
    阿朝的眼睛在黑暗中也晶亮:“的确是元贵妃娘娘要我来找您,您还是快些吧。太后的确是殁了,如今元贵妃和皇后等人都在,元贵妃的意思是问您,要跟着何荣儿一起将脏水泼到曲澄身上,还是要袖手旁观。”
    “这恐怕不是左晴问的,是北千秋要问的吧!”左阳冷笑道:“这曲澄才刚一出现,她就要踩死对方,恐怕她颇为忌惮吧。我连曲澄的身份都没搞清楚,自然是会袖手旁观。你也且去给你们蹲坑的统主传一句话——北衙禁军埋伏西门。”
    听了最后半句,阿朝变了变脸色,喃喃道:“虹儿姐有危险——”
    左阳冷哼一声,快步往外走去:“太后在哪里?”
    阿朝却咬了咬嘴唇说道:“请郡王爷去找统主,奴婢去西门通知她们。”
    左阳气笑了:“我为什么要帮你啊,太后死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不问你在哪儿,我也可以去问别人——北千秋手底下要死人该我什么事儿,我能告诉你一声就不错了。”
    阿朝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勾唇笑了起来:“王爷冲出来,难道不是为了将此事通知统主么?难不成是尿频尿急跑出来找茅坑?”
    左阳没想到被个丫头戳破,那阿朝一身裙装,转眼就毫不犹豫消失在黑暗中。
    “靠——”北千秋手底下的人一个个都这么好意思啊!
    太后平日休息的殿挺远,鬼知道北千秋会跑到哪里,左阳本想着一定要先去看看太后一事,可想来此事极有可能是北千秋所为。
    一旦左阳在人前露脸,就什么也不能多做,不论事态发展的多么令人发指,他都只有接受的份。唯有在从得到消息到见到太后尸体这一段时间内,把事情真相了解了,他才不至于被动!
    而在西门,两方人马遭遇的速度似乎比所有人想的都快。
    “这是伶人们?怎么出来的这么快。”西门侍卫看了看手里的腰牌:“后头没有你们的事儿了?”
    为首是个嬷嬷,往日都是由她来处理进宫的关系,她手里拎着羊角灯,堆满了笑:“是,今儿后头就是唱戏的和杂耍的,太后老听我们几个唱,岂不是要听困了。”
    那侍卫笑了,舔了舔唇角:“听说今儿冬虹也来了。”
    “来了来了,在那轿中坐着就是。”
    侍卫昂了昂下巴:“也好歹让爷瞧一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绑了宫里哪个人就蒙混出去了。”
    嬷嬷笑起来,冬虹微微掀开了轿帘,对着侍卫点了点头。
    这侍卫也是觉得冬虹挺给他面子的,嘿嘿笑了一声让了身子,招呼着这帮人出去。
    这嬷嬷正要让身后的轿子马车先行,却看着宫门缓缓打开,门外一队方阵手持长/枪,早已静默无声的等待着了。
    嬷嬷倒吸了一口冷气,正要开口问那检查腰牌的侍卫,却看着那侍卫也懵了。
    “虹儿姐——大家小心!”身后似乎传来了阿朝的呼唤,然而那方阵中铁甲长/枪的士兵,如同突入柔然的敌城般,冷静而快速的抬枪,银枪在月色下闪着冷冽的光辉,整齐划一,如碾压般朝他们齐步冲来。
    嬷嬷一惊,连忙叫道:“几位爷这是做什么!”
    她向后疾退,却只堪堪躲开那最前一支枪尖。这支队伍中只有一小部分人向后疾退,另一大部分伶人仍抱着乐器坐在马车上呆愣着。
    “快跑!”冬虹掀开车帘,一把抓住一个女孩子,朝后退去。
    可这百余人的浩荡队伍,只有十几人是北千秋的手下,另外的不过是普通的伶人。他们穿着艳俗却流行的服饰,满头借来的珠玉首饰,面上化着或夸张或娇艳的妆容,刚刚在那殿内灯火下,如仙子下凡一般令人眼花缭乱,如今却呆愣瑟缩,眼睁睁看着枪头刺穿了胸膛。
    几个刚刚还抱着琴与笛的女子,如今跑的鞋子也掉了,惊叫着踩着华丽的裙摆,往宫内逃去。可不过片刻,她们却表情更惊恐的退了回来。
    冬虹往两侧看去,巍峨宫墙夹着一线道路,映着微弱的月光,延伸进浓稠的夜色里,那片黑暗里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一排长/枪在月色下率先显露身影。
    面前,左右两侧,皆是哭号与痛呼,冬虹的手颤抖了一下,她轻轻的将琵琶放在了墙根,站到人前来。她的身影仿佛是一个号令,所有的铁甲禁军齐齐停下了脚步。
    冬虹抿了抿嘴唇,伸手去解开自己腰间襦裙的衣带,远处刚刚审查腰牌的年轻侍卫目瞪口呆的望着一地尸体与深红的血液,也看着冬虹蓝色的长裙飘然落地。
    箭袖对襟上衣,裙下却是只及小腿的裙衽,两侧开叉露出白皙的双腿,与光裸的包裹在绣花鞋内的脚背,一对纤长细窄如针,灵蛇般扭曲的长剑挂在她腰间,贴紧她两侧的肌肤。
    冬虹似乎很喜欢这种不穿裤子的感觉,她舒展的直起后背,颠了颠脚尖似乎点起了音乐的节拍,伸手拿起两把长剑,低头看着那地上抽搐呻/吟的乐伎伶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铁甲衙卫猛地看见冬虹的身影划过眼前,还未来得及持枪,只看见灵蛇出洞,只感觉颈上一片微凉——
    宫内。
    左十七也前去找北千秋,可最终先找到北千秋的,还是左阳。
    徐瑞福远远看着他就给他行了个礼,指向了身后的宫苑低声道:“左郡王,王妃似乎往那边走了。”
    左阳点头,说道:“你会在此处么?”
    “皇上嘱咐老奴去做别的,太后那里出了事,皇上一时赶不及,老奴要先过去。”徐瑞福抬起了头说道。
    “太后早已被架空一事,你为何从未透露出消息给我。”左阳眯起眼睛问道。
    “老奴一是不敢确定,二则是,说与不说并没有什么用。太后仍然能保持现在的样子,是因为后头有人拿着她的身份当傀儡用呢,后头那人装的起劲儿,您就是还不能动她。”徐瑞福缓缓直起身子:“您到了时候,就该快刀斩乱麻。死,是解决很多问题的最好办法。”
    左阳默然,徐瑞福退下了,他朝侧殿走去。
    这一处侧殿往日里是皇帝更衣所用,如今却从屋内传来一阵暴怒砸东西的声音。
    左阳本来并未停下脚步,却听见了北千秋轻佻的声音:“哼,本是挺大啊,接着砸,反正都是你的东西你的钱——!”
    南六与徐瑞福皆不在此处,屋内传来顺帝强压怒火的声音:“你反了天了——”
    “呵呵,太后不过是你人前的人偶罢了,当年我既然能帮你架空太后,如今杀她岂不是易如反掌。你有空来找我发火,不如找找宫里哪个人是我的内应。”北千秋笑道。
    “你以为我不想杀她!你以为我不恨她?!”顺帝咬牙切齿:“我要她有的是用处,她的身份做太多事都方便极了,你明知我要她活着——恨得要死的让她活着!”
    看来也是顺帝不希望有人在此将近侍调开,左阳靠近侧殿,转身进入隔壁的暖阁。
    左阳坐在隔壁暖阁的榻上,离着那两人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墙,他第一次听到这两个人对话,心中竟泛起一丝诡异的感觉。
    “我找谁是你的内应?”顺帝冷笑:“你不就希望我怀疑⊥本⊥作⊥品⊥由⊥ 米。需米小說言侖壇 ⊥收⊥集⊥整⊥理⊥身边所有人,身心俱疲,内侍离间——要是细想,感觉我身边不论是谁,都可能跟你有些关系。”
    “怪我咯。”北千秋的声音听来就欠揍得很。
    “是曲若配的药,让你带进宫里来的吧——何荣儿做内应将那药丸替换给太后,如今她在哪里哭着职责曲澄,你倒是想一箭双雕!”顺帝的说法和左阳的猜测几乎一样。
    北千秋闷笑:“何荣儿,好啊何荣儿,你再猜。”
    砰地一声巨响,左阳耳边的墙壁猛然一抖,顺帝似乎正将北千秋抵在墙上,说话声如同就在耳边一样传来。
    “看来锁魂蛊也不能让你听话半分,只才靠近身边来,就咬了我一口。”顺帝几乎咬牙切齿。那边传来北千秋几乎喘不动气的痛苦声音,似乎是被紧紧掐住了脖颈。
    左阳脊背都绷紧了,顺帝缓缓松开手,北千秋似乎立刻反击,两人在隔壁的小小空间内交手,顺帝似乎并没有声音,反观是北千秋传来痛苦闷哼与体力不支的喘息。
    她如今这个身子,能做什么啊……
    “你要感谢这锁魂蛊,否则我就不只是咬你了。”北千秋喘息着笑了起来:“如今那长长的名单上,我才解决了两个,日子还长着呢,看咱俩谁先弄死谁。”
    “是么?那看来我在这名单的头一位了。”顺帝低声道。
    北千秋爆发出一阵笑声,拍着墙面哈哈大笑:“你丫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美男子啊!不好意思,你根本就没出现在我的名单上。我忌惮的根本不是你,而是你手里的那一副牌,好好守好了,等到你手里的砝码一个个都被碾碎,看是谁跪在谁膝下!”
    那墙面震动,左阳在黑暗中似乎也能感受到北千秋的表情。
    “哼。多少年了,咱们斗得结果不已经很明显了么。”顺帝冷笑:“阿北,你就算登上这皇位,天下人也不会说的是你的名字,而是你那身体的名字。更何况,你就没有本来的名字。”
    “明显么?”北千秋轻声说道:“我根本就没跟你斗过,伯琅。我见你从十几岁到三十出头,你才是我缠在手上的那一条毒蛇。”
    伯琅。
    啊……什么?!北千秋叫他伯琅。
    左阳听着北千秋的确是中了顺帝的锁魂蛊时,再多不过是有几分头疼,可当他听到“伯琅”二字时,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
    天底下敢叫顺帝这个字号的人,除了那人没有别人了。

☆、20||19|

“阿北,你跑了六年,心里不累么。”顺帝却忽然转了口气,变得温柔起来:“还是回来吧,这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最好的时代是我们一起开创的。”
    “最好的时代?”北千秋一阵冷笑,她几乎要笑的肚子疼,倒在了墙上,贴墙站着。左阳仿佛感觉北千秋的脊背透过这墙传来滚烫的温度。“我的命太长,没什么最好的时代一说。”
    “再说别逗了。那可是人人口中,我这个佞臣妖女当道的时候,是你这个可怜无奈的皇帝忍辱负重的时候,是我一旦死了天下大同的时候。”北千秋继续冷笑:“你以为你之前的行为可以用落井下石来形容?!我被你蓄意杀死几十回,你以为我是死来活去给你耍着玩做实验的畜生么?!”
    ……左阳脑子当机了一下。即为了后者所谓的死了十几次,更为了她的自称。
    以至于隔壁再度传来二人交手声音时,他仿若没听见。
    伯琅。阿北。
    她说她是当道的佞臣妖女。
    那时候深红宫装,那佞臣妖女枕在顺帝膝头,伸手去拽顺帝手中诗书,笑称少年皇帝的这个字号。左阳远远的站着看着顺帝的手指令人艳羡的穿过她的长发,轻轻按着她太阳穴,叫她阿北、叫她北一。
    左阳也曾大胆的学着顺帝,私下叫那人阿北,她一个应声,就叫左阳能欢欣半日。
    他感觉这小小房间内的空气都无法思考了。
    左阳已经想不起来后面北千秋和顺帝再说了什么,他只感觉时间倒流,云海翻涌。
    夜色宫墙的灯笼,深□□中如玉指尖,灯火下木桌上氤氲热气的面汤,潦草洗后在阳光下晾干的长发……
    左阳如今还刻骨的记着北千秋那时的那张面容,细长的眉眼,薄薄的嘴唇,鼻翼两侧浅色的雀斑,平凡却生动到极点。
    深红宫装,风兜满她的衣袖,给单薄的身子带来阳光般的跳动和明快,那嘴口吐露的话语如同雨后长安的季风,遥远而干爽。
    或许是初见,或许是在宫里的哪一年,不知是何时的一个笑容,从那张看起来薄情冰淡的脸上灿烂的绽开,也永远的绽开在左阳的梦里,令他十几岁时对女子所有的朦胧印象有了个清晰的模样,他目瞪口呆的望着那时的笑容,仿佛望到了另一个幽深的世界。
    无数场景从他眼前晃过,他指尖发凉,一直凉到浑身发麻。
    一切似乎都好解释了,一切似乎都让左阳感觉心甘情愿了。
    是了,明明名字中都有一个北字,明明连说话的口气与姿态都有那么点相似,他在最初听到北千秋的名字时也曾犹疑过,却从未想过,那人会是北千秋。
    只因两个名字的初见,身体与情境都相差太远,截然不同。
    她没死,她就没走过,她一直在看着左阳。
    这极度的欢欣让他双手发抖,猛然站起身来,隔壁已经静悄悄的,左阳扶着门框走出去,心脏砸着胸腔在跳动,连幽寂院子里的灯笼都仿佛在躁动的左右摇摆。
    左阳只走了一步,迈出门框又停了下来。
    可北千秋对于一切,不说,也不靠近,只是看着左阳往前走。
    北千秋背后复杂的势力与牵扯已经展露,她明明听到了碑前左阳说过的话,却仿若是什么都没知道,她隐瞒着所有似乎曾有的牵扯,却仿佛又在不经意的瞬间无奈的露出马脚。
    左阳想哭得很,他甚至比四年前回到那被焚烧过半的南明王府时还想哭千百倍。
    他想坐在地上捂着脸,放肆的一边大笑一边大哭。
    痛苦只能让人冷静与麻木,被爱着的感受却让人激动的落泪。他觉得自己从小到大经历的种种不幸,累累伤痕带来的痛楚,不敌这一瞬间他内心涌出的幸福感觉。
    他觉得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幸福了。
    她一直在看着啊,她一直在陪着啊。她尽力做到她能做的一切。
    左阳他何德何能,被一个人这样守护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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