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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顾歧仓皇伸手,维持着一个挽留的姿势,他觉得自己像一座骤然间崩塌的山,由内而外的碎成一块块的,最终化作了砂砾,几乎要被风带走,疼痛之余,巨大的空落吞噬了他。
“主子!”升平看的不好,在一旁焦声喊道:“主子!!”
顾歧猛地醒悟,他扭头道:“你现在就去太医院——不对!”他中途喝止,懊恼的用扇子敲头,咬牙道:“我真是痴了,这不是把她往太后眼睛底下推么!你去找明川!让明川去!我担心她不要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顾歧从来没有这般手忙脚乱过,升平知道他是真的急了,点头道:“主子,您先回紫宸殿吧,柔小姐肯定还等着呢,眼下是敏感时期,太后如若当真决定收紧手段,您硬碰硬没有好处,苏大夫那边小的提您把关,出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您。”
“好。”顾歧强自镇定下来,思索少倾沉声道:“对了,你再去趟含凉殿,找五哥,让他派人盯着慕容卓的动向,这个孙子可能会去投靠荣王,不管荣王是否会接纳他,咱们也得早做打算。”他恨恨道:“事不过三,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碰到苏敛一根手指头。”
苏敛一路狂奔,她什么也不想管了,体内的情绪多到几乎要把她小小一个人撑裂,她觉得哪儿都痛,连呼吸都是负担。
任何事都经不起细想,她知道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骤然从路边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抱住了她。
苏敛陡然暴起,像惊弓之鸟般死命的挣扎,撕扯,那人非但不退开,反倒用力将她抱住,摁向温暖的怀里。
“敛敛!是我!!你看清楚!!是我!!秦大哥!!”秦韫沉声吼道。
苏敛猛然抬头,她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怨恨和敌意汹涌澎湃而出,她更加拼了命的推搡,咬牙道:“放手!!!我让你放手!!!”
这些男人,都是毒蛇猛兽,他们会幻化出陷阱,让人跌进去,尸骨无存。
母亲嫁入慕容家的时候,那无数个夜晚,他们母女二人缩在幽暗冰冷的角落里,攥着薄衾头抵着头的熬日子。母亲一遍遍对她诉说着慕容泰安的事迹,时而哭泣,时而惊惧发抖,久久不能入睡。
白天则如履薄冰的说话做事,稍有差错就会被训斥,被责罚,她活在高度紧张和恐惧里,像个卑微的蝼蚁。
所有的男人都是喜怒无常,危险善变的,女人算什么呢?他们茶余饭后消遣的玩物?玩腻了就可以抛之脑后,任由她们自生自灭,由红颜化成白骨。
这些,小时候她就知道了,不是吗?
她竭力远离这些男人,一如她远离慕容卓,十几年来,她保持着独立坚韧,上门提亲的人都会被拒之门外,她不允许自己跨过那条雷池,因为一旦跨过去,弱小无依如女人,会彻底的失去自我。
她输不起。
可是顾歧……顾歧强硬的闯进来了……
她……最终选择了相信……可又得到了什么呢?
欺骗,伤害。
她有些崩溃的想,从前那个肖凝,如今这个乔蕾,都是顾歧手里的牺牲品吧,姓顾的是魔鬼,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敛敛!!!”秦韫在她耳畔低吼。
“你来做什么!”苏敛甩开他,厉声道:“你也要骗我是不是?”
“我没有骗你!”秦韫道:“我对你一直坦诚!”
“骗子……”苏敛喃喃地说:“你们都是一样的。”
她转身要跑,秦韫从后面紧紧的搂住了她。
“敛敛!”秦韫像是在安抚一直受伤的困兽,在她耳畔极近温柔的安抚:“我叫秦韫,家住长安秦家巷子,家有六十老母,无兄弟姊妹,老母有嬷嬷照料,我独身一人过了二十余年,算不得富有算不得贫穷,这就是我的生平,我一直说不出口,因为白的像一张单薄的纸,可我遇到你以后我便不再想一个人过日子,我喜欢你,所以什么我都告诉你了!这下你放心了吗!”
苏敛一动不动了。
秦韫小心的将她掰至面对面,扶着她的肩,看她苍白的脸上稍稍回了一些血色。
苏敛低垂着眼眸,如同一个木偶般,呆呆的望着地面。
秦韫大着胆子展臂将她搂进怀里,这一次,苏敛没有抵抗,她像是筋疲力尽了,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压力才会让人认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然后又是压力让人在绝境中拼命地追求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也就是传说中的追妻火葬场】
觉得憋屈的小伙伴可以养肥几章哈,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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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含凉殿内; 静谧无声; 熏香袅袅; 却被人一头撞破。
顾盈抬起头,将膝上书一合; 便看见顾歧气急败坏的冲了进来。
顾盈的目光随着顾歧的身形平移; 最终定住; 他眨眨眼,破天荒的没问为什么; 只是提了茶壶倒茶。
“冰菊茉莉。”推了茶盏到顾歧跟前; 顾盈道:“喝了茶; 消消气。”
“喝不下。”
顾盈道:“那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心里烦。”顾歧说:“紫宸殿里坐不住。”
“到我这儿就得遵守我这儿的规矩。”顾盈不容置喙道:“喝了茶再说别的。”
顾歧拗不过他; 端着茶盏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将杯盏“哗啦啦”搁在桌案上; 横目看着顾盈。
这小子终于能坐住了,顾盈微微一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你不用太介怀。”
“我不是英雄!”顾歧说:“我也不要做英雄,我只想——”
只想跟她在一起,想看她神气活现又无忧无虑的样子,可到头来……
“你们之间有误会; 改日得空说清楚便是了。”
“可我怕她钻牛角尖!”
“我见过苏太医; 是个豪爽又明事理的姑娘。”顾盈宽慰道:“而且,那天她不顾一切出城去找你,应该对你还是有些情义的; 相信五哥,五哥旁观者清。”
顾歧半信半疑的看着顾盈,忽然,殿外传来明川冒冒失失的喊声:“七殿下!!五殿下!!!”
“哎!”顾盈招手道:“明川小公公,进来说话。”
顾歧望眼欲穿,一撑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几步至明川跟前,急声道;“怎么样?”
“七殿下别太担心了,苏太医没事。”明川乐呵呵道:“奴才看见御前的秦侍卫去接苏太医了,两个人作伴一起回的太医院,没什么大事!”
顾歧:“。。。。。。”
顾盈:“……咳。”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努力的自圆其说:“她……这个时候是需要人安慰的,有人安慰是好事,是好事。”
顾歧颓然跌坐回椅子里,两手掩面。
明川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茫然:“五殿下,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错。”顾盈苦笑道:“辛苦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御前吧。”
“嗯。”明川亦步亦趋的走了。
顾盈转动轮椅到顾歧跟前,轻声道:“太后安排来的那位柔小姐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
顾歧懊恼的抓了抓头,他当真对那位柔小姐没什么印象,眼睛里看到的是柔小姐,脑子里全是苏敛那双通红的兔子似的眼睛。
他后悔的不得了,后悔自己为什么想那么一个馊主意,为什么不多动动脑子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顾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顾歧哑声说:“五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牵肠挂肚的。”他霍然抬起头,有些惶恐道:“我是不是醒悟的太晚了,她已经选择了秦韫……我哪儿比不上秦韫?我想不通。”
顾盈一愣,张了张嘴,却发现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
男女情【】爱之事谁能知道答案?
“她既然已经选择了,我就不应该再强求什么对不对,我若强人所难,岂不是变的和慕容家那个孙子一般了?”顾歧自言自语道。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顾盈为难道,他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不可一世的七弟原来纠结起来是这般模样,有点幼稚又有点可怜。
“七弟,你听我说。”顾盈努力斟酌词句:“我觉得苏太医若是对你无意,就不会生这么大的气,所以你与其在这里纠结揣测已经发生的事,不如想想如何挽救还有……”他幽声道:“对于未来可能发生之事,防患于未然。”
顾歧眸光一闪。
“归根结底,都是吃了当权者的亏。”顾盈道:“他们的位置太高,我们的位置太低。”他端起桌案上的杯盏,慢慢道:“慕容卓去找了荣王,荣王也接纳了他。”
“荣王接纳了他?!”顾歧微微一诧,觉得不可思议。
“有两种可能。”顾盈道:“第一种,荣王妃可怜乔蕾,求荣王接纳了慕容卓,第二种,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管是否真的势均力敌,有总比没有好。”
“荣王准备对付你我了?”顾歧面色一沉道。
“你也觉得第一种可能性不大?”顾盈浅浅笑道。
“我这些日子算是见识到女人心了。”顾歧身子后仰,靠在椅子背上叹息道:“不会是第一种。”
顾盈笑了笑:“而且我还听说,荣王先前派人去查过你的行踪,我猜,他应该对苏太医的存在知晓一二。”
“至于他对苏敛的身世了解多少,就看从慕容卓的嘴里能吐出多少东西了。”顾歧隐隐含怒道:“慕容卓那个孙子肯定会为了表忠心全盘托出。”他猛然又回想起什么:“先前皇后拉拢苏敛不成,一定还耿耿于怀。”
“苏太医会被视为与你我一党。”顾盈道:“荣王,皇后,慕容家一丘之貉,都不会放过她。她已经四面楚歌了,好在没有被太后针对,七弟,你做的没错,你保护了她。”
“可我也叫她难过了。”顾歧轻声说。
“留着命才有来日,这是你从前对我说的,我如今原话赠与你。”顾盈道:“先前慕容家买官的收据可还在?”
“嗯。”
“你暂且留着。”顾盈道:“来日方长。”
***
苏敛穿梭在药柜之间,利索的抓药,打包,递送,李韦探进脑袋来道:“苏敛,你的侍卫大哥又来找你了!”
苏敛道:“我待会儿得出诊。”
李韦吐了吐舌头,缩回头,过了一会儿又冒出来:“他走了,留了包桂花糖给你,我能拆吗?”
苏敛无可奈何道:“拆拆拆。”
秦韫三天两头往太医院送东西,李韦跟一群年轻的太医就常跟着沾光,李韦三下五除二将纸包拆了,摸了颗糖丢进嘴里道:“哟,底下有个纸条,我来看看!”
苏敛一愣,扑过去一把拍开他的爪子:“让开。”
李韦道:“我还没看呢,你这么宝贝,特别喜欢秦侍卫啊?”
苏敛懒得理他,只是私心觉得秦韫的纸条被人窥去了内容不好,便将那纸条往兜里揣了,背了药箱出门。
她自从变成了御医,又勤快做事,攒了不少好口碑,成日在草药笔墨间轮转,偏生她觉得少了些什么。
半途遇上了李同芳,李同芳要去给皇后瞧病,两人便并肩同走了一段路,李同芳闲聊道:“前阵子内务府整理仓库,收拾出了一套西洋薄刃刀,据说是西洋人动手术用的,寒芒锋利,只可惜咱们宫里没人能使,就给皇上拿去收藏了。”
苏敛闻言心里一动,她终于知道自己心里空落是因为什么了。
杏林堂从前用的西洋薄刃刀是詹平带来的,中原买不着,他们用的时候也十分宝贝,自打詹平走了,连着东西也一起带走了,她便再也没动过刀子。
“拿去收藏多可惜。”她轻声感叹。
她去各个宫殿偏庭替后妃瞧完了病,得了些赏赐,她将那些值钱的东西仔细又小心的积攒起来,回头好换成银钱。
皇帝新纳的一个小贵人赏了她一盒豌豆黄,用纸包着揣在怀里,苏敛走着走着觉得饿了,那香气一个劲往鼻子里钻,她实在耐不住的馋,翻开纸包抓了一块酥点就要往嘴里塞,半途停住,她四下看了看,觉得边走路边吃零嘴有点丢脸,便一矮身往偏僻处走去。
前头有些半高的树木遮掩,她往角落里一狗,将药箱一扔,便迫不及待的把纸包拆开,狼吞虎咽,那豌豆黄滑腻清甜,入口即化,她吃的快活,又吸了吸鼻子,不知怎么的又心酸了起来,好像很久没有这种快活轻松的感觉了。
心里一直有块石头压着,无论秦韫怎么说笑话买吃食哄她开心都挪不开那石头分毫。
“真是不知足啊。”她含含糊糊的自嘲,将点心用力的塞进嘴里。
“刷拉”树枝被人大力拨开。
一阵天光泄入,苏敛愣了一下,咀嚼的动作停滞,她呆愣愣的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屹立在那儿,投射下足以将她覆盖的浓重阴影。
“咕咚”她吞了一口唾沫,心里的石头像是被挪开了。
可短暂的轻松之后,刺痛和羞恼铺天盖地而来,她猛地低下头开始收拾东西。
明明分开也没有几日,顾歧却觉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这副模样的苏敛了。初见时,这个少女就吃了一个自己剥的荔枝,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这样夺目的光彩,可爱极了,令他再也不能忘怀。
“不准动!”他喝道。
苏敛条件反射的顿了一下,随后更加卖力的收拾,她将皱巴巴的纸包揉成一团,也不管里面的豌豆黄碎成了渣,扛起药箱就要走。
顾歧伸手拉住她,竭力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温柔些:“跟我好好说一句话很难吗?”
苏敛没回头,她生硬道:“松手。”
“你是不是不记得你对我承诺过什么?”顾歧说:“那天我快死的时候,你跟我说的话。”
提到“死”字,苏敛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顾歧道:“你说我好了,你就告诉我你的愿望。”
“好啊。”苏敛笑了一声,扭头道:“我的愿望就是升官发财,托您的福,现在都实现了,说完了,可以松手了吗?”
顾歧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裂纹。
他很想问,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他抿了一下嘴唇,似乎怕苏敛走了似的没有松开手,用另一只空着的手颇为费力的从衣襟里摸出了一个布包,递到了苏敛的面前。
“给你的。”他轻声说。
“什么东西?”苏敛警惕道。
顾歧用牙咬开布包上的绳结,轻轻一抖,散开,里面成排整齐的放着一列漂亮的刀具。
苏敛微微一怔。
——正是李同芳口中说的被皇帝拿去收藏的西洋薄刃刀。
作者有话要说: 顾歧:。。。。。。。从零开始学追妻。
顾盈【扶额】:恋爱使七弟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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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这副东西不是已经变成了皇帝的收藏了吗?
苏敛有些愣住; 疑惑不解的抬眸。
“你问皇上要的?”她半信半疑的问:“皇上竟然肯给?”
目光对视的瞬间; 顾歧心底过电般掠过一丝酥麻感; 他忽然觉得只要她不生气,为了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皇帝自然是不大肯给的。
但是他不屑于渲染其中坎坷; 他顾歧是什么人啊; 做什么都应该是胸有成竹、信手拈来的——要不然……多丢面子。
“自然肯。”他说:“我要什么他不肯给?”
苏敛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却没接。
“我不要你的东西。”她冷冷道:“你也别来找我,去找你的乔小姐; 柔小姐; 还那个什么什么小姐去吧。”她胡乱道:“我走了!”
怎么这么酸呢?顾歧拧眉; 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
“哪儿有那么多小姐。”他诚恳的说:“我只想找苏小姐。”
“那你就去找; 普天之下姓苏的多了去了。”苏敛道:“哦对了,我已经攒足了银子了; 回头就把你的扳指给赎回来; 咱们从此两不相欠!”
顾歧道:“苏敛!”
“你别叫我!”
顾歧道:“那些都是误会,你那么聪明; 会想不明白吗?”
还是激将法有用,苏敛回头道:“我自然想的明白。”
顾歧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苏敛已经辙回到他跟前,伸出一根纤细的食指; 用力戳着他的胸膛:“想不明白的是你。”
“从前的事都不重要。”苏敛说:“重要的是我们俩以后最好也不要有关系;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娶你的娇妻美妾我呢就继续升官发财,你不要来调戏我; 我也不会妄想攀你的高枝。”
“谁调戏你——”
“那算我自作多情了。”苏敛没什么耐性:“你图一时快活,倒霉的是我,乔小姐的下场我也看到了,我有自知之明,还有求生欲,你如果再来犯我的井水,我就对你不客气。”她认真的发出通牒。
顾歧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