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一定是想起了曾经悲伤的故事,琳琅的手捏成了拳状,指甲扣进了肉里。她阻止不了胸腔里涌动的剧痛,就像月亏月盈时候的潮起潮落。
纪忘川走近她,按住她的双肩,想摇醒她的噩梦。琳琅全身发烫,全身汗津津,却裹在褥子里打哆嗦。
纪忘川怜惜地抚摸着她因发汗而冰冷的脸颊,琳琅仍旧闭着眼,却感应到了温暖的触觉,从裹紧的被褥里探出一只手,抓住了纪忘川的手枕在脸颊下。她得嘴唇微微翕动,更像是耳语叮铃。“琳琅,不想一个人……琳琅害怕,却不敢哭,怕陆夫人讨厌我,怕陆夫人不给我饭吃,琳琅没用,给您丢脸了,父亲……带我走吧……”
纪忘川被琳琅低婉的哭诉震得心痛,问道:“陆家人对你不好吗?”
琳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法子……我说不出来……”
她陷入梦魇里走不出来,梦到了亡故的至亲,才会有这样歇斯底里的情绪迸发,可见她平时是个隐忍至死的人。
纪忘川不忍心打扰她,又不想她无休无止地悲痛下去,掌心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地拍打着,好似用这种平和的方式来抹去此刻的悲伤。他给不了承诺,不能肯定琳琅需不需要他的承诺。他大致猜测了琳琅的来历,琳琅与陆白羽自小有婚约,家道中落,陆府收养了琳琅为婢,陆白羽情根深种,无奈陆夫人嫌弃琳琅的出身,百般刁难,棒打鸳鸯。琳琅出于无奈,唯有脱离陆府。琳琅选择了将军府,因为坊间传闻纪大将军不好女色。纪忘川不禁失笑,他也以为自己不好女色,直到遇上了她。
纪忘川审慎多疑,表面上是平定倭寇、屡建奇功的怀化大将军,可暗地里绣衣司主上之职让他看淡了人情与生死,上一刻还是君臣相宜谈笑款款,下一刻已经写在了暗杀名单里,人就是这样口蜜腹剑,没有一层不变的朋友,只有时刻更新的仇敌。
他手上掌握着太多的秘密,无惧刀上舔过太多的人血,谁知道皇帝会何时要杀了他灭口,找下一任接替他。
他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动情,动情会害了别人,也许更是害了自己。他只想趁着如今重权在握之时,安顿好他的娘亲,让她下辈子衣食无忧。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瘦弱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撞近他心里。
他们只有过几面之缘,他喝过她为他泡的茶,在举手投足间他能体会到她的用心。除此之外,他对于她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一点都不影响他想要关怀她的欲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动心。
痛过一轮,哭过一轮,五脏六腑都折腾空了,琳琅突然睁开眼,震惊地看到自己正捂着纪忘川的手,她把老爷的手当成了汤婆子,真是大胆妄为到了极致。可老爷没有横眉竖眼地瞪她,老爷表情冷静,一如既往的冷漠,昏黄的烛火却把老爷深邃的眼眸映得如一池潋滟的春水,好看到了顶点。
琳琅斯须之间坐起来,不敢看纪忘川的眼色。“老爷,琳琅该死。”
纪忘川说道:“你该死的事情不少,也不急一时半会儿要你的命。”
琳琅瞅见纪忘川坐在榻子边沿,袍角的血印子触目惊心。“老爷,琳琅帮你洗衣服吧。”
纪忘川瞥了眼袍角,神色波平如镜。“是该你洗,你是专门用来伺候老爷的。”琳琅刚想翻身下榻,纪忘川一把扣住琳琅的手腕。“你也累了,去厨房弄点吃的早些休息吧。”
长安处处飞花,东风垂着轻浮的柳絮,满城都是棉白的风景。
清明时节,雨水充盈,一连几天时断时续的春雨,洗净了一城的繁华。
琳琅推开窗,满目盈绿,春回大地。怀化将军府就像纪忘川的人一样,沉静清幽,往来只见绿树吹绦,绿荫环绕,偶尔鸟语婉转,却没有一朵花苞点缀。府上的人也稀少,在将军府住了两天,只有何总管吩咐她一些规矩,庑房隔壁住的四个清扫庭院的丫鬟,香芹、桐玉、晓屏、青青,连这清淡的名字都跟幽静的将军府那样匹配。
琳琅以为将军府就该气魄恢弘,门口驻守着哼哈二将,内院一列武士,府内繁花似锦,璀璨夺目,日照之下,美轮美奂之境。可这里,雅致得如文人墨客写意山水的楼阁。
既来之,则安之。如此素净的地方,才衬得上怀化大将军心中的淡然。纪忘川居住在南面震松堂,松林如海,走在松海里脊背透亮,可心肺却极致舒畅,若是夏天住在这里,真是惬意避暑的上佳之所。
老夫人纪青岚住在北面的静安堂,安静恬适,近年来纪青岚礼佛,故而在静安堂边就地修了一所佛堂,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理会琐事,专心致志与佛交心。东西二面各有起兮堂和拾翠微,无人居住就空置着,只是逢年过节,香芹她们要通通打扫一遍,也要费上一番大力气。
去震松堂会经过一座朱漆廊桥,在晨曦微凉中,桥身泛着淡淡的金光,优雅地横跨在湖面上如一架雨后的彩虹,琳琅踩在廊桥上,一步步走向她今后生活的重心。
这一路上琳琅没有遇到一个人,除了她之外,府上一干人等没有要事都不许跨入震松堂,纪忘川就是这样生人勿近的个性。他防备了所有人,唯独给琳琅留下了一个缺口。
正文 第三十五章凡心动(一)
琳琅叩了叩门,纪忘川在堂内嗯了声。琳琅怀里揣了头四散狂奔的鹿崽,每次见到纪忘川她都会压抑不住地惶恐,不因害怕而惶恐,只因惶恐本身让她心乱如麻。她安慰自己,见多了就好了,过阵子熟悉了,把老爷当成自己的眼珠子,每天照镜子似的,就能淡然处之。
纪忘川头戴平巾帻,身上紫色绫罗绯色朝服,白练腿裆,螣蛇起梁带,豹文大口绔,脚踏乌皮靴,英姿勃发,见之忘俗。琳琅微微扬起头,不敢正眼逼视,唯有眼角余光轻扫,那种透入肺腑的英气,让她心跳益发加快,脸上浮起了两朵红云。
纪忘川瞥了瞥琳琅的小腹位置。“还疼吗?”
琳琅微怔一袭,很快领会了纪忘川的意思,两颊瞬间被烫熟。“琳琅已经无碍了。只是寻常的小事,老爷,能不能别再提了,太丢脸了。”
琳琅窘迫的脸色落在纪忘川的眼里,让他很受落。他发觉自己有些恶趣味,就喜欢看琳琅小窘样。琳琅在铜盆里兑了温水,手巾在温水里汲了汲,拧干了手巾递给纪忘川。
纪忘川眉峰一扫,反而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说道:“你还记得自己入府是做什么的?”琳琅被纪忘川一点拨,倒也眉目通窍,摊开了手巾,扬起手把洁白的手巾轻轻点缀在纪忘川玉容白面之上。“你这是,没吃饭?”
琳琅说道:“琳琅怕弄疼老爷。”
琳琅听出纪忘川的话中意,纪忘川嫌弃她动作过分轻了,根本洗不干净。既然老爷发话,她也就不客气了,抡开了膀子就用力擦,跟刷锅洗碗似的。
纪忘川很能吃痛,只能后悔地忍着不开声,琳琅使了大劲擦了纪忘川的脸。然后抓起纪忘川的一只手放在铜盆里,武将的手生得如此白嫩,骨节清奇,修长好看,只是手掌中覆盖了一层密密的茧子,摸起来温厚实在。老爷连手都比常人要生得好。琳琅又洗了一遍手巾,一丝不苟地给纪忘川擦手。
纪忘川一垂眼,琳琅一段泛白的脖颈露在领子外,只要目光再不规矩些,可以看到领口内曲尽通幽的风光。纪忘川立刻君子地移开眼神,清了清嗓子,问:“陆白羽前夜来过将军府。”
琳琅不以为然地嗯了声,依然很细致地擦着纪忘川的手,从左手擦洗到右手,好像掬在琳琅手中的是一尊精美的甜白釉花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陆白羽说,你是他的未婚妻。”
琳琅被纪忘川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询问点醒。纪忘川想知道她的来历,毕竟是家世清白的朝廷大员,谁愿意自己的府上养着一只来历不明的豺狼。“琳琅家道中落,亏了陆老爷收养,在陆府上寄人篱下多年,早就与丫鬟下人无疑,又岂能跟陆府攀亲带故。那些早就是陈年往事了,琳琅不太记得了。”
寥寥几句把与陆白羽的关系解释得清楚明了,原本是有指腹为婚一说,陆白羽年长琳琅几岁,应该是琳琅尚未出生之时,陆家与琳琅一家谈笑之间说指了一门婚事。其后琳琅家落,陆家收养琳琅,却嫌弃她的身份,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陆白羽对琳琅的心意表露无遗,一定是陆家的掌事人不满意,至于琳琅对陆白羽有没有情谊,纪忘川真是看不透,琳琅总是谦和有礼,为人淡然处事,没有与人特别亲厚,可能与自小的经历有关。
“这么说是陆家瞧不上你,你既然是将军府上的人,岂能被人轻视。若你跟陆白羽真的两情相悦,倒也不是没办法。”纪忘川只觉得喉咙一紧,话就倒了出来。“我认了你当干妹妹,将军府与他陆府结亲,即便不是最上等的婚配,也不会落人口舌。”
琳琅惶惶不安,睁着一双大眼睛,老爷口中的意思很明白不过,一心为了她的前程考虑,可她听在耳朵里凄怆悲凉,比丧葬仪式上的唢呐更刺耳。“老爷,琳琅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您这么快就要把我赶走了吗?”
纪忘川没想到琳琅反应这么剧烈,但反应剧烈说明不愿意离开将军府,对陆白羽感情不深,正合心意。只是装作淡淡地拂过视线,转而望向窗外。“罢了,时辰差不多了,等下朝以后再说吧。”
琳琅把铜盆放在木架子上,摊开手巾挂在勾子上。双手捏在身前,问道:“老爷,不用了早饭再走吗?路上会不会饿着?”
纪忘川看了看天色,旭日东升,要用早饭怕是迟了,心有遗憾,但只要琳琅在身边,这种机会总是常有的。“下回吧。”
琳
琅小跑到纪忘川跟前,替他推开了隔扇门,转头请老爷先走。“老爷,您喜欢什么口味的吃食,是清淡点,还是香口点,软的,还是硬的,有没有什么不吃的禁忌,琳琅明日早些替您准备,可不能再饿着肚子上朝了。”
纪忘川浮笑掠过,琳琅的出现点亮了他一层不变的生活,他突然有种居家过日子的小惬意。“你做什么,就吃什么,不讲究。”
琳琅喜滋滋地领了老爷的吩咐,看着老爷箭步翩然,秀丽笔挺的背影隐没在松林里,这样美丽的男人,如云霞初霁,美不胜收。
这一天从这个清晨开始,琳琅过得很快乐,她从不知道当个伺候人的下人也可以满心欢喜,只要老爷一笑,可以为她驱散一切辛劳的周折。
琳琅端着洗漱后的铜盆去湖上倾倒,何总管从廊桥上走下来,穿过绿葱葱的松林,他朝琳琅招招手。
琳琅小跑到何总管跟前。“何总管,有事吗?”
何福周说道:“琳琅呐,你都入了将军府两天了,老夫人那里应该去请个好。”
琳琅点点头,丫鬟入府去老夫人那里请好是正常的礼数,只是老夫人不叫她去,她只是个下人身份是不能去的。眼下既然老夫人要见她,她就抚了抚鬟发间的小银花,整了整衣襟,跟在何福周身后去静安堂请好。
正文 第三十六章凡心动(二)
纪青岚梳着螺髻上插一牡丹金镶玉发饰,一身大袖肉桂色洒金花袄,黄白色百叠裙,低调又端庄地坐在鸡翅木如意足莲纹八仙桌边用早点。纪青岚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礼佛多年,有一味淡淡出尘的韵道,看上去沉稳却年轻。
身后站着穿一件藕荷色的对襟马甲,杏色织锦长裙的应该是纪青岚贴身的侍女蔓萝。
何福周弓着身把琳琅领至纪青岚跟前。“老夫人,人带到了。”
纪青岚搁下了手中的银筷子,抬起双眸看琳琅。出于尊卑的礼数,琳琅不敢抬眼与纪青岚对视,只好垂首听命。纪青岚说道:“把头抬起来。”
琳琅缓缓地抬头,拿捏着优雅的尺度,只见一对清透如泉眼的明眸出现在喧嚣的尘世中,面若春晓,色比桃花,水嫩青翠,形色稚嫩,可身段风流,若说是收进府当下人,那万万是暴殄天物的。纪青岚不由一笑,心道忘川这孩子到底是动了凡心了。
凡心可动,但需把持分寸。
纪青岚从荒漠上捡来将死的纪忘川,对他报以极大的期望。纪忘川只是下半辈子中最大的筹码,她要用他这个儿子来换取最大的利益。
纪青岚扫过琳琅的眉眼,美则美矣,只是做个通房,让纪忘川沾些男女欢愉的荤腥也未尝不可。坊间谣传着怀化大将军断袖的传闻,她早就不厌其烦,甚至连她都有些怀疑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如今一个妙龄大姑娘摆在纪忘川跟前,贴身伺候着,她揪起的心倒是宽了一大半。只要纪忘川知分寸,就是留个捂床贴身的丫头也未尝不可。
琳琅屈膝一福,恭顺道:“请夫人训示。”
“将军府不是小门小院,必要的规矩问何总管就行。将军喜静,怕烦,别惹事就好。既是将军指名让你贴身伺候的,那就好生伺候着,别惹事端就好。”纪青岚挥了挥手,视线很快飘到八仙桌上。
琳琅乖巧地点了点头,缓缓退出了静安堂。
纪青岚并没有把她放在眼内,正合她的心意。要是像陈其玫似的,时时刻刻把琳琅当成洪水猛兽,那日子必定惨淡无疑。
琳琅心安地往回走,如今算是暂时安住在怀化大将军府上,只是老爷上朝去这漫漫时光中,她应该如何安度。
香芹这几个扫地丫鬟正要去起兮堂收拾,琳琅想着既然同一屋檐下,没有独子一人清高独立的道理,就凑过去跟她们露了个笑脸,问了声好。“香芹姐姐,你们这是要去起兮堂收拾,我随你们一道去打扫吧。”
香芹说道:“不必了,府上讲究各司其职,咱们是扫地的,你是伺候将军的,身份不能乱,工种更不能出错。”
不知香芹是有心抑或无意,琳琅听起来味道很酸涩。琳琅讪讪点头,倒也不方便再说什么。香芹大抵自知说话可能害人多思了,赔了个笑脸。“琳琅,咱们没别的意思。将军府上下人少,统共这么几个人,可别虚搞什么人心隔肚皮那套。真不需要你帮忙,你要是真觉着没事干,就去咱房里,绣绣花,做些女红,将军一会儿就回府了。”
琳琅连声解释道:“香芹姐姐,我没那个想法。”
香芹笑道:“那我们先去了,起兮堂常年都空置,积了好多灰尘,这不是清明要到了,府上都要收拾一遍,咱先忙去了。”
琳琅看香芹、桐玉等人走远,她们成天都忙忙碌碌的,将军府地大人少,也辛苦她们整日忙碌拾掇。相较而言,自己的工作可谓清闲,每天在老爷面前晃悠,不仅仅是清闲,对琳琅而言更是满心欢喜。
可这十年来,在陆府的生活让琳琅忙惯了,一旦空下来反而容易胡思乱想。琳琅踩在青石板路上,何总管从对头行色匆匆地走过。
琳琅见何福周眉头紧锁,老脸发沉,问道:“何总管,有事吗?”
何福周瞅了琳琅一会儿,本不想说,既然路上碰巧偶遇可能也是天意。“琳琅呐,陆府上的大少爷又来府上找你了。怎么说呢,大将军吩咐了,陆府上少爷找你的事儿不能被老夫人知道。老夫人为人低调喜静,不爱横生枝节的事。要是因为你,而扯出一堆麻烦事,恐怕在将军府上会戳了老夫人的眼,那就不好处下去了。”
陆白羽又来将军府了,他终究是不放心琳琅。琳琅心里五味杂陈,对陆白羽除了感激,似乎也有别的感情,可其中掺夹着太多的无奈。陈其玫看不起她,她也不愿意为了报复陈其玫而对陆白羽投怀送抱,那样对双方都是不公平的。
“何总管。”琳琅看向何福周道,“让我出去见见陆少爷吧,劝劝他,让他别再来了。”
何福周见琳琅瘦瘦弱弱,容貌俊俏标致,几天相处下来为人和善有分寸,是个体贴的好孩子。“可……大将军不让见,都不让说到你这里。”
琳琅耐声耐气说道:“大将军上朝去了,我只说一会儿话,不让他瞧见。”
“那行,你可要把好分寸。”何福周交代了两句,就带着琳琅往大门口走。
陆白羽立在一人高的大貔貅旁,形貌瘦削,眼下落了两个青影,似是好几宿辗转难眠留下的印记。
陆白羽见到琳琅无神的双眸瞬间泛起光彩。“琳琅,你可来了。”
琳琅跨出大门槛,一把抓起陆白羽的袖口就往将军府门边角上带。“羽哥,对不起,当侍茶女的事,是我向夫人毛遂自荐,如今木已成舟,我已经是怀化大将军府上的丫鬟了,以后你就别来找我了。”
“这是什么话?”陆白羽气呼呼地甩开袖子。“怀化大将军不过是个正三品的武官,若论起官阶来,我外祖是正一品的宰相,只要我去求外祖,外祖一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