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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知分寸,推说不要。从离开陆府开始就想与陆白羽生分些,自己到底是个命苦之人,陆白羽有着光辉璀璨的前景,断不能折在她手上。
才离开不足月,就生分成这般光景,陆白羽心里无限凄凉。纪忘川不知道给琳琅灌了多少迷汤,能让她对自己的赤诚之心如此无视。陆白羽无奈之下,只能给她回忆回忆青葱的往事。“琳琅,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那真是最好的时光,那个时候父亲带我去月海山庄做客,你在床上吃青梅,我骑着竹马找你玩儿,真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是没有十年前的那场变故,我们也许早就结为夫妻。”
琳琅抚了抚额角,揉着太阳穴,她是最不能提小时候的。“羽哥,那些都过去了,还提来作甚?”
那时万般好,天塌下来还有爹爹撑着,月望山只是商客,却是巨贾,脑子活络,虽不入仕为官,但是在朝廷重臣之间游刃有余。只要月望山在山庄里,吃饭、睡觉,哪怕如厕都可以脚不沾地,让爹爹背着、抱着,真是怕含在嘴里会化了那样金贵。
老天爷可能看她太过安逸了,不是公主,却胜似公主般的供着,所以,让她一夜之间跌进尘泥里,埋进最深处,连呼吸都带着割裂喉管的撕痛。
陆白羽想和风细雨地同她谈,琳琅眼眸呆滞,定是心累极了。“但凡我有些办法,也不至于让你受这些苦。琳琅,你再给我些时间,我爹是你陆叔叔,他性子温吞,可我娘她性子躁,跟她不能硬拼,只能徐徐图之。所以,我没办法跟她名正言顺地撒气,要是横竖跟她决裂,将来你嫁入了陆府也不好相处。”琳琅刚想开口,陆白羽一指遮上了琳琅樱红的唇。“听我再说说心里话吧。我知道这些年你受的苦,你是月海山庄的大小姐,长安城首富的千金,你不该进府当侍婢。都怪我自私,父亲当时要收你当义女,哪怕外人以为你是父亲的私生女也罢,可我不愿,要是你成了陆府的义女,那我们就成了名义上的兄妹,我若是要娶你,便是坏了人伦五常,少不得要被人一同编排。我是不打紧,但你是姑娘家,名声比命还重要。”
琳琅拉住了陆白羽的手指,将他的手平放在圆桌上。“羽哥待我赤诚,我心里都知道。”
“你知道?”陆白羽心思又活络了些,说道,“可你总是若即若离,让我心里不安呐。跟我回去吧,自你入将军府后,我整宿整宿无眠,坐在百花园里看月色等天明,每天过得跟行尸走肉一样。”
琳琅讷讷不语,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可以开解陆白羽。她给陆白羽倒了杯热茶,但是茶放久了,到底是凉了,跟人心也一样,隔了远了就淡了。陆白羽心里一定也是这样想的。“羽哥,茶凉了,我去给你续上。”
她起身要去外间沏壶热茶,但陆白羽此刻哪里能容她再离开半步,若是琳琅从这里出去,他必定万蚁蚀心,伤痛不已。陆白羽扣住她的手腕,不许她走。
体内热血翻涌,抨击着胸腔,直直要撞出个窟窿来。琳琅挣脱不开,急道:“琳琅何德何能,让羽哥这般费心。”
“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说法,何德何能?着实讽刺,我不需要你的德能,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你都做不到吗?”陆白羽怒色上脸,火气上窜,吓得琳琅往后缩了缩身,但是无济于事。琳琅如同草野间的脱兔,纵然是野性的,哪里能是天上翱翔的秃鹫的对手!“你喜欢纪忘川是不是,你叫他‘老爷’,真是蜜里调油,婉转甜腻!你都跟他好到什么程度了,他占了你没有?”
好似突然被人狠狠甩了个耳光子,耳朵里嗡嗡飞蚊,这些登徒子的浪话怎么能从陆白羽口中叫嚣出。
琳琅惊恐瞪大水汪汪的双眸,渐渐矮下身,却被陆白羽拎起来裹进胸膛里。“羽哥,你怎么了?别吓我……”
“你跟了我,我光明正大娶你,再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你给我生个孩子,我们好好过日子,这下就齐整了。”陆白羽扼住琳琅的下颌,死死盯着她。“我会继承陆氏茶庄,成为长安城首富,照样给你过去那样富足无忧的生活。”
“我不要,我统统不要!”琳琅不甘屈辱,拿额头撞他的下颌。“你放我走,快放我走!羽哥,你一定是哪里不妥!”
陆白羽气血乱流,眼内蹿着欲火,琳琅在他怀里稍微乱动些,他就坐立不安,继续找个发泄的出口。琳琅的苦求叫嚷声,他完全充耳不闻,心里只有一计,谁占了她的身子她就跟谁过日子。“我很好!从没有这样畅快过,直抒胸臆,和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琳琅,听话点,再反抗,我只能用强,让你痛些,痛过以后就好了。”
琳琅做惯粗活有些蛮力,但是在欲火熊烧的陆白羽跟前无异于小打小闹,增添些暴力的情趣罢了。陆白羽已经顿失了常性,寻常的言语周旋根本无济于事。他的目的很明确,难以撼动,他等得太久了,怕琳琅投入纪忘川的怀里,只能占有她,也许只有这唯一一次的机会。
正文 第四十九章剐心怨(一)
陆白羽抱起琳琅扔进围子床内,三面雕海棠纹的围子就像一个牢笼,要逃出去只能直面陆白羽。可琳琅势单力薄终究是落入了下乘,她惊慌地放声大哭,十年来她不曾这般惊恐过,眼前之人,温润如玉,是值得信赖的大哥,可就在刹那间恍如戴上了修罗面具,她一点也不认识。
琳琅失声大叫。“老爷……老爷,救我!”
一声声老爷更像是催命符,让陆白羽神智陷入更深层次的绝境里。他一手扒开琳琅的对襟半袖,露出大片细白的脖颈。“纪忘川不会来的,你的老爷有军国大事,哪里会想到你,你只是他大将军府上的一个侍婢,他心里没有你!即便有你,也至多收你做无名无份的通房,最多置个宅子当外室。哪里比得上跟了我,我许你陆府大少夫人!”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琳琅发疯似的拽他,到底是螳臂当车。“老爷……老爷……你救救我……”
琳琅无望地喊着,心知是无望,不过是最后的困兽斗,她卯足全力,一头撞在床围子上,却被陆白羽眼明手快扯了回来,再一次沦陷在陆白羽的钳制中。
襦裙被扯得稀巴烂,这一次比破庄之日更狼狈不堪。琳琅发狠地喊:“陆白羽!我恨你!”
陆白羽控制不住身体和思想,琳琅白玉无瑕,被他捏过的身上、手上到处都是红印,他心疼,却更想贴近她,弥补她。身子上的血气漫涌到一处,她越是三贞九烈,他越是非占用了不可,否可留下,就是便宜了纪忘川。
那一声声的老爷,更是钻着他的脑心。陆白羽安慰自己,只要过了这一关,对他们来说就是晴天,琳琅会安下心来和他过日子。
琳琅哭得梨花带雨,无力周旋,无力自保,连一头撞死都无力,她这一生被欺凌惯了,连陆白羽都要趁势来欺负。
隔扇门外有扰攘,门被一脚踹开,插屏座哐当一声,被砍成两段。琳琅恐惧地撇头,阒然的夜色中走出一位长身玉立、玄色绫罗常服的男子,手中握着无惧刀,横眉冷对,他箭步上前,一把扯起围子床上的锦褥裹住琳琅,一手将琳琅抱在怀里。另一手以刀尖对准禽兽陆白羽。
琳琅泣不成声地把头埋进褥子里,陆白羽口中骂道:“纪忘川,你把琳琅带往何处,她是我陆白羽未过门的妻子,把她还给我!”
纪忘川居高临下,鄙夷看他。“我说过,她是我的人,你敢动她,是活腻了!”
陆白羽从床上起身攻击纪忘川,却被纪忘川一掌化开,陆白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击中胸膛,当即呕出热血。
无惧刀一出,陆白羽便会血溅当场,无力回天。琳琅终究是顾全大局的,她睁大眼,忙阻止道:“老爷,不能杀!”
纪忘川眼眸寒光凛凛,比刀锋更锋利。“为何?”
“这里不是战场,是长安城,大江国国法如山,杀人抵命,得不偿失。”琳琅止住啜泣,神志清醒。“况且,说到底,我是陆府养大的,我不能让陆叔叔伤心,”琳琅黯淡地垂了垂眼,嗫嚅道,“羽哥,也有他为难之处,你看他双眸血红,气息混乱,恐怕……有异。”
琳琅一向藏着掖着都好,只是情急之下,到底说出了“陆叔叔”这个称呼,她的确不是陆府上一名普通的侍婢,必定有些渊源与牵扯,不然陆白羽不会总是口口声声称她为未婚妻。
纪忘川厌恶道:“若他再有贼心,怎么办?”
陆白羽仰头盯着她,琳琅抽了口气。“再杀。”
她的话比无惧刀更甚,剐透了他的心。她就这么厌恶跟他亲近,可如今却甘愿被情敌裹在怀里。
夜色如墨,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琳琅隐忍地不敢发出大声气,她把头窝在褥子里。纪忘川抱紧她,隔着褥子也能感受到她逐渐冷却的体温。她心里憋着委屈,却不敢放声宣泄。眼泪在眼眶子打转,这么迷人倩丽的眼睛,不是用来流泪的。
凉风来得极不巧,吹得人心更冷了。纪忘川腾出一只手,掖了掖锦褥,怕风从豁然的缺口里灌进琳琅的身体里。
琳琅仰起头,喃喃道:“老爷……我是不是做梦了。”
“哪有这么多梦可以做?”纪忘川不忍苛责她孤身赴会的失策,谁能想到一直信任,陪伴成长的大哥哥,一夕之间更改了本来的模样。
脆弱透明的泪水蒙在眼眶中,凝成了晶莹的水壳,只要一眨眼,就会破裂掉落。纪忘川的心都快被她捏碎了,这样一个水做的美人,陆白羽怎么舍得无情地践踏。让她流泪,似乎是天地间做得最恶劣的事。
“老爷,我真蠢。”琳琅叹了口气,“明明心觉有异,可还是应了约。”
他的语气愤然,但是尽量压低声音,免得震伤她,此刻的琳琅仿佛经历了战火的灼烧,稍一看顾不周,就会被风碾成沙。“谁能想到陆白羽会如此禽兽。”
眼睛眨了下,蒙在眼眶里的水壳破了道口子,汩汩流过脸颊,拂过唇边,留下一道又一道心碎的痕迹。“老爷……您要是没来,琳琅怎么办……”
纪忘川轻柔地安抚说道:“你会好好的,我一定会来的。”
琳琅一手捂脸,几不可想象,陆白羽虎视眈眈的眼神想来就后怕。“琳琅真害怕……少爷他,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变得那么恐怖,他到底想做什么?”
纪忘川冷脸说道:“他吃了五石散。”
琳琅诧异不解,知道那肯定是害人的东西。“那是什么?”
“药性燥热绘烈,服后会让全身发热,产生一些迷惑人心的效果,以色用之。”纪忘川轻蔑地嗤了声。“庙堂之上,不少人道貌岸然,说起来满口仁义道德,指点江山,挥斥社稷。背后狎妓,服用五石散大有人在。”
琳琅骇然,惊道:“少爷……原本不是这样的……”
“人会变的。”
这话好似说给琳琅听,却更像说给自己听。他的确变了,变得速度之快、规模之巨,根本令他始料未及。
琳琅的脸冻得冰冰的,他问了声。“冷吗?”
“嗯。”
正文 第五十章剐心怨(二)
纪忘川把琳琅裹得更紧了,她的冷,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孤寂感。
琳琅止住了啜泣,低低问道:“老爷,您怎么来了?”
纪忘川当然不会告诉她,他时刻不放心留琳琅一人在长安城,暗中派了绣衣使项斯监视,一旦有风吹草动,项斯会用绣衣司暗通消息的方式告诉他。那个叫春晓的巡侍贪了陆白羽十两银子,给琳琅送了封信,现在已经是城外乱葬岗上一具无头尸。
项斯的飞鸽送来消息时,他正在赶赴益州的路上。简单的八个字,琳琅赴约,升平桃夭。八个字好像长出了锐利的猫爪,几乎要把纪忘川的心挠破。他下令随行的绣衣使,沿途盯着汇丰镖局和托镖人,不等他出现绝不能轻举妄动。而他则快马加鞭赶回长安,纪忘川松了口气,幸亏赶得及,在她彻底沦陷前,他一手将她带回了自己身边。
棕马在桃夭居巷子口等着主人,纪忘川让琳琅侧坐在马鞍上,照旧是紧紧抱着她的姿势。他抖了下马缰,马背颠簸,琳琅往纪忘川身上靠。老爷的怀抱坚实安稳,不论承受了多大的苦痛,只要转头看到老爷在身后,所有的痛苦都有被承受的力气。
琳琅枕在纪忘川的胸口,闭上了眼。“老爷,您回长安了,东南沿海的军务怎么办?”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他分身不暇,身份明暗有别,如今正是他全力追踪人皮藏宝图的关键时刻,可他却抛下一切要务赶来找琳琅,这一定被琳琅下了降头病得不轻。“我自有分寸。”
她安心地颔首。“那就好。琳琅草芥之人,万不能因为我而坏了老爷的大事,否则,真是万死不辞。”琳琅转念又一想,“老爷,您是回来找我的吗?您怎么知道琳琅在桃夭居?”
他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陆白羽的信按说只有琳琅一人知道,若是他能及时出现,只能是他派人暗中跟踪琳琅,或者看到了书信的内容。真话绝不能说,假话也不屑说。他只能板起脸空,作势吓唬她。“你进出将军府,可曾向何福周告过假?大将军府是你这么没规矩随便进出的地方吗?说什么买打络子的锦线,买到升平坊桃夭居去了,你这谎扯过头了。”
纪忘川一派训斥,琳琅听着心里渐渐生喜,她歪着头,探了探纪忘川的口风。“老爷,您是不是派人监视我呀?”
“不是监视,是保护。”他脱口而出,立刻后悔。他说话向来滴水不露,遇上琳琅真是遇上了对手。
琳琅心头一悸,即便是监视也并不令她讨厌,从老爷一本正经的口中说出温柔的话,比深情对视温柔款款的谈情更让人心暖。“为什么要保护我呢?”
“因为……”纪忘川蓦然回过神来,发现话题正沿着琳琅悉心铺排的路线延续下去。他该怎么回答,难道告诉她,不见她寝食难安,怕他一走,她与陆白羽和好如初,两情相悦。这种理由根本上不得台面,连自己都觉得不齿。堂堂怀化大将军,绣衣司主上,杀伐决断惯了,竟然折在个小丫头身上。“因为你闹腾,怕你得罪了老夫人,日子不好过。”
“琳琅安分守己,绝不能得罪老夫人,老爷放心吧。”
棕马行过一处打烊的客栈,纪忘川抱起那团锦褥就往客栈内走。
店掌柜揉着惺忪的眼正要拒客,纪忘川扔过去了一锭银子,掌柜又恰好看到纪忘川腰间挂着金鱼袋,佩着无惧刀,一看就是朝廷重臣,能佩戴金鱼袋的品级只能往上猜。再看了眼,锦褥里裹着个面嫩如花的少女,看样子该是没穿衣服,掌柜心里猜到了几分,连忙哈着腰,亲自往楼上的上房里领路。
琳琅睃见掌柜暧昧的眼色,脸上涨起红云,他定是把他们看成情到浓时,不能自持的偷情男女。不管看成什么都好,反正老爷脸上风和气清,正人君子的模样。
厢房内摆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四张杌子,还有一张床,床边洗脸架子。纪忘川把琳琅放在床上,琳琅裹在褥子里探出一双眼,她刚刚经历过陆白羽那么兽性的撕扯,如今又跟另一个男人单独相处在这样的境况中。
琳琅问道:“老爷,咱们不回将军府吗?”
纪忘川似乎能读懂琳琅的眼神中的担忧,坐在杌子上,说道:“这么样狼狈的回去,老夫人会怎么看你?将军府上其他人又会怎么看你?”
琳琅咬了下嘴角,她自然明白他的顾虑,不仅她这副惨样回去说不清楚,这出征平倭的怀化大将军连夜回城也会落人口舌。“老爷,琳琅不想回去了,成不成?”
他转过身,看琳琅扯着锦褥缩在床角,为自己遮蔽起一个角落的体面。他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对她出奇得忍耐。“不回将军府,你想去哪里?”
“老爷……”她突觉口干舌燥,踟蹰着说不出口,只是软糯糯地喊了声老爷。
每次听琳琅喊他老爷,纪忘川就觉得膝盖发软,整个人都会有飘飘然的错觉,她这拖长腔调的叫法,怎么能叫得跟心头上的猫爪似的。纪忘川只能正襟危坐,说道:“好好说话。”
琳琅讪讪颔首,抿了抿嘴,极其害羞道:“老爷,琳琅能不能跟着您?您去哪儿,琳琅就去哪儿。我知道从军不能带女眷,我可以男装打扮,当您的先头军,当您的伙头兵,当您的……当啥都行,琳琅可以照顾您,扑心扑命地照顾,只要琳琅能活着,决不让倭寇近您的身。”
纪忘川听着信誓旦旦的话好笑,她这小身板还要忠君爱国,随他出征,还摆出一副要替他抛头颅、洒热血的热诚来。琳琅跟着他,就是他的负累,好像随时随地让敌人看到他的软肋,给大家指出一条